24、喜欢是来时千言万语,见面却词不达意
从戴上这串项链之后,辞夏便再也没有出过玉盘镇。
因为奶奶说了,朱楼就相当于一个结界,她对付不了的那些魑魅魍魉,朱楼多多少少可以帮她挡下一些。
不过那是以前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现在她不觉得在自己封印了两颗珍珠以后,实力还跟以前一样只能躲在庇护之下。
现在不一样了。
辞夏抱着自己的包坐在大巴最后一排角落的位置,恍然记起五年前甄宥年就是这样把她送上回玉盘镇的车的。而现在同样的位置和情景,中间的五年仿佛未曾存在过一般。
她一路上做好了随时会遇上危险的准备,结果一路安然无恙。
车子停下来,辞夏从梦里惊醒。梦里又是同样的场景,自己被关在一个玻璃球里面,而甄宥年被埋在了土里,她无论如何也走不到他的身边。在梦里真实地感受到绝望和恐惧,一直持续到她自己醒过来。
她最后才下车,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同行而来的还有逆着人群朝她跑过来的小女孩。
辞夏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小女孩便扑到了她的腿上:“姐姐,这个送给你。”
“哎?”
辞夏接过来,是一枚戒指,和她现在放在口袋里的那一枚是一对。
甄宥年!辞夏惊觉过来的时候,小女孩已经不见了,只有身后传来一声低呵:“扔掉!”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辞夏松手的那一瞬间,戒指爆炸了……
路人纷纷侧目,来不及报警,倒在地上的女生就不见了,只剩下呛人的浓烟,被风吹散。
辞夏醒过来是很多天之后了。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动了动手指,还好身体还是有知觉的,就是头还有点晕,她起身四下看了看,是一栋很精致的别墅。
辞夏透过窗子看出去,楼下的花园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正在浇花,他抬起头,对上辞夏的目光,男人右眼戴着眼罩。辞夏慌乱转眼,瞥见了玻璃上自己的脸,头上还缠着绷带,脸上像是被什么划过一样,无数个大大小小的细痕。
还好一枚戒指大小的炸弹并没有多大威力,而且当时扔得还挺及时的,至于脸上这些细小的伤痕怎么来的,她也不能确定。
但能确定的,是这个人救了自己,他说他是甄宥年的朋友。
辞夏好像记起什么来:“是玉盘镇……”
“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他准备了一些吃的,阻止辞夏再说下去,“我姓周。”
“谢谢周先生。”辞夏点点头。
她也确实饿了,赶紧吃了些东西先垫了垫肚子,吃饱了又端端正正地坐好,说:“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是不是甄宥年也知道?”
“叶景茶。”周先生言简意赅,“他找不到甄宥年接应你,所以只能将这个消息散播出去,对方知道的同时甄宥年也一定会知道。虽然把你置于危险之中了,但是也是一种信号的传递方式。”
“那甄宥年现在在哪里?”
“夏家。”周先生顿了顿,“据说回来之后就开始帮夏小姐打理夏家的事情了。”
辞夏的一颗心起起落落,怔了半天没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先生开口问:“你想见他?”
辞夏看着窗外失神:“不然我为什么要来……”
“他让我找到你之后送你回玉盘镇。”周先生喝了口热茶,“不过我不这么想,时间不等人,既然来了就不要错过。”他看过来,声音有一点不符合外表的柔软,“我带你去见他。”
“谢谢。”辞夏看着他的眼睛。周先生大概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吧,不愿提起有关于玉盘镇的过去,和那个永远死在玉盘镇的女孩。
夏家在一个叫落秋山的地方。
辞夏一直知道夏家家大业大,却没想到他们还真买了一座山,给自己建了一座庄园,从餐厅到卧室恨不得要翻一个山头的那种。
辞夏心里想的是夏夏存心不让她见甄宥年,她就算有能耐翻山也得翻十天半个月吧。
周先生的身份和地位足够让他正大光明地进入落秋山,两人被管家带到了会客厅,奢华的装饰以及宫殿般的房子自然不必说了,辞夏一心想着见甄宥年,可是来的人却不是他。
是夏夏。
她从楼梯上下来,宛如一个走下城堡的公主。
辞夏看着她停在自己的跟前,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样子,成熟而凌厉,身上有和甄宥年一样的气场。
辞夏这才觉得,梦里那个玻璃球的两面或许就是她和甄宥年的两个世界,夏夏和甄宥年是一个世界的,可是这没有什么不对。
辞夏的目光顺势落在她的脖子上,一条银色的项链,中间坠饰被衣服遮住了,她没有看见,但是心里隐隐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
夏夏许是意识到了她的目光,伸手盖在胸前,露出因为受伤缠着绷带的手腕,走过来径直停在辞夏面前:“你是宥年哥哥的朋友吧。”
辞夏一时忘了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周先生冰冷的脊背遮住辞夏的视线,他挡在辞夏面前:“阿年呢?”
“宥年哥哥吗?”夏夏笑,“生病了,估计是见不到了。”
辞夏心里一沉,紧张的情绪压根儿没法遮掩,刚想开口,夏夏插了进来:“既然是宥年哥哥的朋友,就留下来吃个晚饭吧,我来招待你们。”
辞夏本来想拒绝的,可是一想就算现在见不到甄宥年,多待一会儿见到的可能性总会大一点,于是皮笑肉不笑:“好啊。”
“那我们去厨房,我给你做我经常给宥年哥哥做的菜。”
辞夏连皮笑都挤不出来了,格外哀怨地看了一眼周先生。
两人没走多远人就来了。
周先生看着甄宥年有些匆忙地从楼上下来,西装笔挺,长腿阔步,和自己认识的那个随性懒散的人完全不一样。
“她呢?”
“被你们家夏小姐带走了。”
甄宥年凝眉看了外面一眼,并没有人告诉他有人来找他了,他刚刚在隔壁那栋楼帮忙处理夏家的事情,也不知道为什么侧头看了一眼,便看见了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了。
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甄宥年有些烦躁地扯了扯领带,眉头皱得很深,语气不悦:“为什么带她来?”
“如果她不愿意的话,我应该没法强行带一个人过来。”周先生摊了摊手,“阿年,我不明白你在做什么,但是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如果是现在的我的话,面对死亡,我会选择两个人一起走最后一段路,而不是自以为是地为对方争取活下去的机会,这很自私。”
“够了。”甄宥年不想再听鸡汤了,他并不怎么放心辞夏和夏夏单独待在一起,急着跟过去,可是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眼神十分不善地看着周先生,忽然问,“她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周先生顿了一下,无奈地深呼一口气:“怪谁?”
怪自己,甄宥年明白,怪他没有来得及和辞夏说清楚,怪他让人千里迢迢过来,可是现在他有点烦,不耐烦道:“怪你。”
辞夏虽然不明白夏夏的意思,但是至少确定她现在并不会对自己做什么。夏夏正在跟厨师点菜,忽然看过来问:“朱小姐,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辞夏应了一声:“珍珠丸子吧。”
陌生的菜名很明显让对方苦恼了一下,辞夏笑嘻嘻:“要不我来做吧。”
她说着挽着袖子走了过来,跟厨师要了几样原料,然后便霸占了厨房。其实她也就做过一次而已,待会儿指不定不小心会炸厨房。
夏夏在背后冷眼看着她,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娇俏:“你还真是一个有趣的人。”
“是吗?”辞夏说,“以前也有人这么说过,然后我说,你别夸我了,要是我不有趣了怎么办?因为我担心我不有趣的话他就不喜欢我了。”
“谁说的?”
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声音,辞夏手一抖,丸子掉在了洗手台上,她毫不畏惧地捡起来,端端正正地放进盘子里,从容不迫地回过头。
甄宥年就站在门口的光影之间,长身而立,满身都是令人眷念的气息,却又有点不真实。
夏夏赶在甄宥年开口之前跑了过去:“宥年哥哥,你怎么来了?”
辞夏毫无反应地又转过身继续捏丸子。
甄宥年收回视线,因为不确定夏夏到底想做什么,所以他也不好贸然动作,于是说:“有点饿了。”
“那正好,我们正做饭呢,朱小姐口味比较挑,看不上厨师做的菜,非得自己来,所以就由她了。”夏夏一副无可奈何的语气。
“那是挺过分的。”
辞夏狠狠地捏了一个瘪瘪的丸子,似乎是报复完了,然后开心地搓下一个。
接下来也毫不介意甄宥年坐在旁边三番五次想开口说话的样子,她反而次次在他想开口之前借由跟夏夏聊天来打断他的话。
晚饭吃得很平静,辞夏从头到尾埋头苦吃,跟小学生做作业一样吃得特别认真。
甄宥年完全搞不懂辞夏在想什么,大概是生气了吧,他无奈地放下筷子。刚想开口,周先生适时地递给辞夏一杯水:“慢点,别噎着了,怎么饿成这样子了,是不是被家暴了?”
虽然声音很小,但是一字不落地被甄宥年听见了。
夏夏看见了只是笑:“宥年哥哥,你朋友和周先生看起来感情可真好。”又看甄宥年似乎没有再吃的意思,问,“今天怎么吃这么少?”
甄宥年眼皮懒懒地掀了掀,没说话。
辞夏抱着水杯咕噜咕噜跟从沙漠走出来的一样,一口气喝完之后猛地放下杯子说:“我没有很挑。”
“嗯?”
一桌人看着她,辞夏却只看着夏夏,回答了一个很久之前的问题,她说:“我不是因为很挑,之所以想吃珍珠丸子,就是因为欠着一个人一道菜而已,今天还了。小时候奶奶告诉我,不管是话也好东西也好,要说的就当面说清楚,要还的也当面还清,同时在决定两清的时候,这两个人也已经没有关系了。”
周先生看了看自己刚刚递过去的杯子,确定那真的只是一杯水而不是一杯酒。
辞夏完全不顾面前那道灼人的视线,忽然站起来对周先生说:“我吃饱了想运动一下,我先去车上等你。”
然后跑了。
辞夏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其实在看到甄宥年安然无恙的那一刻她已经很开心了,什么气都没有了。
不过她不想当一个脾气太好的女朋友,不然甄宥年会越来越嚣张的。他明明就有错,不告而别还什么都不解释,而且夏夏一直宥年哥哥前宥年哥哥后地叫,她听得很烦。
辞夏一口气从山顶跑到半山腰,结果发现自己迷路了,夜晚山里的风总是带着一丝诡异的味道。
树影幢幢,里面总像藏着什么人,辞夏不禁警惕起来,朝着路边的林子走进去:“谁?”
路灯照着身后一个黑影盖过来,巨大的手劲捏得她胳膊生疼,她刚想挣扎,却嗅到了一丝安心的味道。
“甄宥年……”
三个字刚说出口眼泪就掉出来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大概是一路上所有的恐惧终于找到了港湾,这种瞬间的安心太让人沉迷了。
辞夏觉得喜欢甄宥年就是在吸毒,一点一点地上瘾,然后粉碎自己的坚强和独立,把自己变成一个废物。
想到自己已经变成一个废物了,辞夏就更难过了,还有点生气,在甄宥年看不见的地方赶紧擦眼泪。
“擦完了吗?”甄宥年忽然开口。
“我没哭。”
“我又没说你擦眼泪。”甄宥年觉得心口一片湿热,他轻轻拍着小姑娘的背替她顺气,声音仿佛是融化在地面的月光一般,“都得逞了还哭?”
半天不让他说话,还故意说那么多决绝的话气他,他气得都没吃多少饭,气自己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千里迢迢来找他,怎么能让她受这么多伤。
他大概是全世界最没有用的男朋友了。
“甄宥年。”辞夏推开他,眼神直直地看着他,“在此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
甄宥年大概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慌过,像是站上了断头台:“什么?”
“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为了夏夏接近我,我就想问问你,你还要不要我?你要我,我把未来都给你。你不要我,我就走了,把我和你的过去一起带走。”
铡刀偏了,擦了个边儿。甄宥年松了口气,侥幸留了一命。他把她重新拉回怀里,语气里有大难不死的笑意:“怎么会不要你呢?
“怎么会不要你呢,小珍珠,你一来我什么理智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