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光明若可比，正是你”
辞夏是被一阵细微的声音吵醒的，阳光打在眼皮上，她迷迷糊糊睁开眼，透过指缝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影子。
“醒了？”
辞夏“嗯”了一声，然后又窸窸窣窣地钻进被子。
数不清是多少秒之后，她猛地睁开眼，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一圈，记忆和现实终于衔接上了，然后掀起被子盖住头。
原来不是做梦啊……那刚刚说话的人真的是甄宥年。
甄宥年靠在门框上，看着自己床上小小的一团，忍不住笑：“睡得舒服吗？”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
甄宥年走到衣柜旁边准备换衣服，说：“天还没亮的时候，想着你打电话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就连夜赶回来了，困得不行，可是……”
辞夏觉得被子里闷得慌，她慢慢拿开被子，像是从洞里钻出来的小老鼠一样，悄悄露出一双眼睛，却立马被甄宥年攫住。
“可是发现有人睡我床上。”
甄宥年就穿着一件衬衣，黑色的休闲裤显得腿格外长。他走过来，在床边坐下。
辞夏觉得床边陷进去了好大一块，就像一个深洞，她不得不因为重力的原因掉进去，然后有凛冽又温柔的气息扑面而来……
可事实上两人压根动都没动。
“小珍珠，”甄宥年的声音比刚刚沉了几分，“知道你挂完我电话，又睡到我床上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你有一个梦游的朋友了。”辞夏想了一下，闷闷地说了一句。
甄宥年回过头看了她许久。
辞夏蒙着半张脸放肆脸红，就露出一双眼睛，背地里已经开始准备小动作了。
“这么一来你的朋友圈里的趣事，是不是更丰富了一些……”
甄宥年懒得理她瞎扯，不肯移开目光，反而越加深沉：“朱辞夏，我是个男人。对于梦游还要特地睡到我床上的女孩，没什么……”
话没说完眼前一黑，他甚至都没有看清楚辞夏是怎么从床上跳起来拿被子捂住他的，还是那种恨不得捂死人的闷法。
辞夏说：“大不了下次让你睡我的床睡回来。”说完就跑了。
甄宥年愣了一下，扯开被子的时候人都没影了，床边的两只鞋横一只竖一只，都没顾得上穿，仿佛他会吃了她一般。
甄宥年又无奈又好笑，明明话还没说完呢。
对于你，我向来没什么抵抗力。
不过赶了一夜的路，现在有点累了，就没把她再捉回来。他躺在床上，很久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居然睡在她睡过的床上，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像个变态？
沈不周每天早上都会来朱楼跟辞夏一起吃早餐，可是今天觉得一屋子人都很怪，辞夏脸通红，连着耳根也是红的；叶景茶腿上的石膏好像越缠越多，可脸上却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逗弄着那只乌龟。
不是丢了吗？沈不周没细想。他比较担心辞夏，走过去问：“辞夏你脸红一早上了，怎么好像又发烧了？”
辞夏觉得心跳到现在都没有缓过来，反问：“沈不周，我能跟你去沈院住吗？我觉得朱楼住久了会心跳枯竭。”
“怎么会呢？”沈不周拧着眉心，“该不是心脏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他们说话间，甄宥年从楼上下来，很欠抽地说：“小珍珠，鞋落我房间了，不要了吗？”
话音一落，两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就连门口刚准备进来的计绯然都诧异得不得了。
辞夏尴尬地瞪着甄宥年，你是不是故意的？
计绯然张着嘴不敢跨进来：“我还以为今天是我比较头条呢。”
叶景茶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了，兴奋地喊：“绯绯！”
多了几双眼睛一起转向计绯然，叶景茶笑得合不拢嘴，在计绯然的搀扶下站起来，得意地介绍：“我女朋友，计绯然。”说完又看着计绯然，“计绯然，我女朋友。”
这会轮到辞夏惊讶了，“你你你你们”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甄宥年倒是一点都不奇怪，而且十分自觉地在辞夏身边坐下来。
辞夏又开始浑身不自在了，为什么只要他走过来，周围就变得有点不一样了呢？
甄宥年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就是觉得有点饿，看着辞夏面前的早餐，说：“不吃我吃了啊。”说完不等她同意就连着盘子一起拖到自己跟前了。
这回是沈不周没有拦住，他并不是很关心谁跟谁在一起了，只是比较关心辞夏的早餐，于是格外委屈地说：“甄先生……”
“甄先生一晚上没睡，快饿死了。”甄宥年不要脸，故意说得奇奇怪怪。辞夏怎么听怎么觉得这句话有问题，可是又不好意思解释，只能瞪人。
甄宥年看起来真的很饿了，辞夏的早餐被他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
十分欠抽的叶景茶在旁边说了一句：“体力消耗这么厉害？”
辞夏简直听不下去了，一拍桌子站起来：“不周，我们走。”
沈不周完全一副状况外的样子，茫然地问：“去哪里啊？”
“去看沈爷爷啊。”辞夏说着就准备去取包了，却被甄宥年一把拉住了，他眉骨凛硬地拧在一起，看着她锁骨间的那颗珠子。
辞夏心里一沉，差点忘了。
“那……我们就先去医院了啊。”计绯然眼看着气氛好像又不对劲了，赶紧拉着叶景茶出去，顺便抓走了一头雾水的沈不周。
辞夏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总觉得这个场景好像挺熟悉。
“什么时候出现的？”甄宥年的声音落下来，变温柔了许多。
辞夏惊醒过来：“奶奶说除了我别人看不见这五颗珠子的颜色，你为什么知道？”
“形状不一样。”甄宥年说完，沉默了一会儿又问，“痛了吗？”
辞夏愣愣地看着他的眼睛，宛如深潭，很久以后忽然开口说：“甄宥年，我觉得我现在好像在吸毒。”
甄宥年抬眼，没明白她的意思。她声音软软的：“吸毒会上瘾的，我要懂得适可而止。”她说完站起来，刚准备跑又被甄宥年按着肩膀坐下来，被迫对上他的视线。
“朱辞夏。”
甄宥年很少叫她名字，她的心跟着一颤。
甄宥年继续说：“做你能做的，其他的可以试着交给我。”
“还有，”他松了手，“对我上瘾的话不用顾忌有副作用，这不叫吸毒，叫呼吸。”
“我不痛，”辞夏说，“就是有点窒息了。”
祝安最近好像一直值的夜班，计绯然每天早上来都能看见他，而且气色十分差，今天更差了点。
活该！她虽然心里诽谤得不行，可脸上还是一副春风和煦的样子打招呼：“祝医生，早啊。”
祝安从看见她的时候就拧着眉，见她走近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看见后面成群而来的人后面色显然更不悦了。
还没说什么呢，计绯然就跑了过去：“辞夏，你先带他去骨科，我待会儿有时间去看你们！”
叶景茶也朝她招手：“晚上等你下班，吃恋爱一天纪念餐。”
计绯然笑嘻嘻地点头，可是很明显能察觉到周围气氛瞬间冷凝了下来。
祝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的，准备好了一肚子的话最后被他三个字给堵得一个不剩——
“安静点。”
祝安说完留下一个背影。
计绯然也毫不犹豫地转头，她现在有男朋友了，可神气了，为什么还要在意别人的看法！
叶景茶扯着骨科医生拖了又拖，其实就想等到计绯然得空了来骨科而已。
不过计绯然没等到，倒是等到了祝安。
叶景茶不悦地皱眉：“你干吗老跟着我？”
祝安在他旁边坐下来，一副“我百忙之中抽空来见你就是给你的恩赐”的表情问：“你跟计绯然现在是什么关系？”
“男女朋友。”叶景茶说，“诽谤小老板就算了，诽谤计绯然的事也不用告诉我，比起你我更相信自己。”
“嗯。”祝安应了一声，将一个信封扔到了他的手里。
叶景茶睁开眼瞥了一眼，看都没看，折了只飞机闭着一只眼睛给扔进了垃圾桶里，然后回祝安一个挑事的笑。
祝安表情一如既往的冷硬，双手插进口袋里：“叶景茶……”
这次叶景茶直接打断他：“祝安，收手吧。你是医生，应该也知道，哪怕是身体里的器官都会衰老病变离你而去，你凭什么要求一个你天天冷眼相对的人在你身边不离不弃啊？”
其实叶景茶早感觉到了计绯然和祝安之间的关系，不过谁没有个过去呢，他在决定喜欢计绯然之前，不也是整理了许许多多需要舍弃的东西吗？
爱情都是这个样子的，有得有失，又患得患失。
他叹了一口气，其实所有的底气不过都是装出来的。
祝安站起来，一言不发地逆着人群走出了这个地方，然后在门口和计绯然擦肩而过，仿佛真的谁也没看见谁一般。
计绯然跑进来，见叶景茶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可真像一个等着老师发试卷的小学生。她忽然跳到他的面前，说了这句话。
叶景茶先前的不愉快一扫而光，说：“如果我是等着发考卷的小学生，那你一定就是我的一百分。”
辞夏从来没有见过谁谈恋爱有胖虎这么腻的，每天八点准时起来去隔壁提供叫醒服务，然后再带回来吃早餐。
她坐在门口抱成一团，把空间让给那两个人取暖。
甄宥年端着一碗粥过来，问：“你怎么老喜欢坐门口？”
辞夏看他一眼，接过粥，赶紧喝几口，说：“是不是觉得我挺可怜的，你千万不要被这种可怜的表象给迷惑了。”
甄宥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笑：“还好，比起可怜应该还有别的比较可爱的地方。”
辞夏差点呛死，平静了许久才说：“甄宥年，我有话跟你说。”
甄宥年下意识想到的是她的珍珠项链，于是目光也跟着移了过去。
辞夏反应过来，有点不开心，难道有话说就只能是有珍珠项链的话说吗？难道不想听别的珍珠吗？
辞夏伸手一把捏住。
甄宥年吓一跳：“怎么了？”
话没说出口，叶景茶跟风火轮一样转过来：“过两天我绯绯生日，我组织了一场海边大party。”说完怕拒绝，赶紧抓住辞夏，补充道，“我出钱，去的人免一个月房租。”
辞夏果然吃这套，原本兴趣索然的脸上立马神采奕奕：“去！”
小老板决定要去，甄宥年肯定会不请自来了，叶景茶一下子就抓住了甄宥年的把柄，甚至骄傲到压根儿不邀请他。
甄宥年内心极度不屑，看着胖虎脸上恨不得都漫出来的得意，砸场子：“叫上你的前女友们？”
“喂，年哥！”叶景茶恨不得扑上去捂他的嘴，回头看计绯然走出来，跟涉黄被扫了一样主动交代，“绯绯我错了。”
计绯然一头雾水，看看甄宥年，又看看辞夏，瞬间脑补出一场大戏，捂嘴道：“干吗，你不会忽然想开了，想当着我的面跟甄宥年出柜吧？”
“不是，我错在考一百分之前考了许多个不及格。”叶景茶态度诚恳。
计绯然笑出来：“行，再接再厉，陪你一整天当奖励。”
于是，两人撒欢着去约会了。
辞夏一脸茫然地嘀咕：“什么一百分不及格啊，他俩都开始有自己的团队语言了。”说着悄悄瞥了一眼甄宥年，却看见了门口奋力往外爬的乌龟，立刻跳起来，“完了，龟爸约会哈哈笑，龟儿子在家气得跳脚。”
甄宥年提醒她：“你不是要跟我说什么的吗，我怎么争不过一只乌龟？”
“明明是被胖虎打断的啊？”可是胖虎早走了，辞夏脸有点红，硬着头皮，“等我组织好语言再跟你说。”
本来以为甄宥年会继续说什么的，可没想到他的注意力也被乌龟吸引去了。
通体全黑的乌龟，前爪的颜色稍微浅一点，像是泡褪色了，仔细看的话，背上的壳有被什么勒过的痕迹，但是又像是原本就长出来的花纹。
甄宥年的眉心越拧越紧了。
辞夏也越来越不乐意了，甄宥年还没有用这种认真的眼神看过她呢，她恨不得想跟乌龟争风吃醋。
只听甄宥年说：“夏夏，你不觉得它的眼睛像一颗珍珠吗？”
辞夏一愣，忽然听不见自己心跳了，不是因为这只奇奇怪怪的乌龟，而是甄宥年刚刚喊她，夏夏。
夏夏……她还没听谁叫过她夏夏呢，只听胖虎喊过绯绯。
她愣生生地盯着甄宥年的侧脸，而甄宥年回过头，并没有注意到有什么问题，反而对辞夏愣神有些疑惑：“小珍珠？”
辞夏心里一顿，心跳声回来，她慌乱之间毫无防备地对上那只龟的眼睛。
晶莹、黑亮，比黑珍珠的颜色还要更深一点，而这种黑，似乎能把她吸进去一样。辞夏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挪不开眼睛了，视线被狠狠扯住，连脖子也无法动弹，甚至忘了呼吸，又或是不能呼吸。
“小珍珠？”甄宥年眼看着辞夏的脸色从红润涨得通红，好像是憋着气一般，立马明白了点什么，“朱辞夏，呼吸。”
辞夏后退一点，终于缓过气，大口大口地呼吸：“这只乌龟……”
甄宥年替她顺着气：“怎么了？”
应该是第二颗珍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