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军败失下缅甸

    英军败失下缅甸
    前文提到,缅甸对中国持久抗战至关重要。对英国人来说,远东的防御重点是新加坡和印度,缅甸和香港一样属于相对次要的地区,可守可弃。不过那儿终究是自己的地盘,放任不管说不过去,大英帝国这老脸也没处搁,对缅甸的防务英国至少也需要装装样子。况且缅甸作为印度的东方屏障以及马来亚的西北侧翼,具有重要的战略价值,那里丰富的自然资源丢了也实在可惜。基于以上原因,英国在1940年10月重开滇缅公路之后,就开始与重庆国民政府就军事合作进行尝试。1941年1月,伦敦委派积极支持中国抗战的兰斯洛特·丹尼斯少将出任驻重庆陆军武官,开始与中国酝酿建立中英军事同盟,核心是保卫对中国至关重要的缅甸地区。
    丹尼斯少将抵达重庆当月,“中国缅印马军事考察团”正式成立。考察团主要职责是对中、缅、印、马相关地区进行实地考察,与英国共同协商保卫缅甸的军事计划。考察团以军事委员会办公厅主任商震为团长,军令部第一次长林蔚为副团长,其余还有杜聿明、侯腾等高级将领。考察团众人于2月出发,对缅甸、印度、马来亚等地进行了长达3个月的实地考察,提交了洋洋洒洒30万言的《中国缅印马军事考察团报告书》。报告书分“敌情判断”和“共同防御意见”两大部分,核心内容为根据当地地形、交通及估计日军将采取的战略战术,拟定的中、英、缅共同防御计划。
    计划提出:日本对中国国际交通线滇缅公路将不是从中国境内截断,而是配合它对亚洲的总体政略、战略实施总体策划。一旦日寇与英国交火,势必会首先进攻英属马来亚和缅甸地区。这样日寇既可以夺取英国的远东殖民地,又可切断中国的国际援助线路,获得一箭双雕的效果。
    报告书得到了丹尼斯少将的高度认可。可惜翌年2月,将军为尽快达成中国远征军入缅作战,在飞赴腊戍与英缅当局协商返回重庆途中,因飞机失事不幸罹难。
    对中国提出的结论,伦敦并不认可。丘吉尔和他的大腕们认为,凭借大英帝国的赫赫威名,日军肯定不敢对缅甸轻易下手。英方认为,即使日军要截断滇缅公路,也肯定从中缅或中老(挝)边境入手,绝对不会取道缅甸。基于这一观点,他们拒绝中国军队及早入缅布防。后来任印缅战区司令官的韦维尔上将在1941年10月曾实地考察过缅甸,对那一地区的情况持极端乐观的态度。韦维尔认为,日本人不会侵略缅甸,因为马来亚和菲律宾对他们来说更加重要,如果他们胆敢入侵缅甸,“势必受到严厉的惩罚”。
    英国人心中还有一个无法明说的理由,他们始终在防范中国势力进入缅甸。一旦中国人进入这一地区,请神容易送神难,对战争胜利之后英国人恢复在缅甸的殖民统治大大不利——这和他们对香港的防卫态度惊人相似。伦敦认为,一旦中国人进入这一地区,大量中国移民将接踵而至。在他们眼中,中国为“长期威胁其殖民主义政策的国家”,从而千方百计对中国军队入缅作战加以限制。英国人提出中国军队只能在中老、中缅边境一带布防。
    但是英国人心里非常清楚,日军一旦入侵,他们根本不具备防御缅甸的能力,所以也不敢直截了当一口回绝中国,只是一味强调时机未到,要求中国军队暂缓入缅。英国仍想凭借中英军事合作的声势来唬住日本。长时间的扯淡纠缠,致使中英军事同盟的建立和联合作战问题进展缓慢,收效甚微。
    剃头挑子一头热的重庆政府仍在积极做着入缅作战的准备。1941年3月,军事委员会从军令部、军政部和军训部抽调了部分高级专家组成了驻滇参谋团,这一机构入缅后改称驻缅参谋团,以军令部第一次长林蔚为团长,军训部第一次长阮肇昌为副团长,总参谋部高参萧毅肃为参谋长。参谋团级别之高前所未有,基本相当于军令部的前进指挥部,必要时可以直接以蒋介石的名义下达命令。当时国军内能享受这一待遇的还有两个部门,就是真正的军令部和委员长侍从室。
    参谋团除了积极与英缅方进行沟通,还以第五军、第六军、第六十六军为首批入缅部队开展各项筹备工作,如充实装备、加强训练、筹措物资等。同时对集结在滇川、滇黔、滇康边境的部队实施动员,对炮兵、工兵、通信、后勤等特种部队进行了必要动员。
    1941年12月8日,日军偷袭珍珠港,太平洋战争正式爆发,实力强大的美国终于走上了战争前台。为了确立在亚洲和太平洋地区的领导地位,美国在远东安全问题上采取了与英国截然相反的策略,中美关系也从之前单一的经济援助转为正式同盟。罗斯福最担心中国一旦崩溃,日本势必集中兵力于太平洋地区,美军将面临更大的压力。虽然远东地区暂时无兵可派,美国还是加大了对中国的援助力度,仅1942年就给予重庆政府5亿美元贷款,用以购买中国急需的军事设备和物资。
    华盛顿认为:“如果远东战场的西翼缅甸失守,盟军整个局势包括东翼的澳大利亚在内,都将面临严重危险。”日军一旦占领缅甸,控制滇缅公路,大批援华物资就难以运往中国,中国抗战无法维持,对盟军全球战略极为不利。基于这种考虑,美国积极支持中国入缅作战。英国并不赞同,认为此举完全是“牺牲英国而增强美国影响力的努力”。
    珍珠港事件之后,兴奋异常的蒋介石立即在重庆紧急召开国民党中央常委特别会议,除了对日、德、意宣战,同时向美国提议,以美国为核心成立中、美、英、苏、荷、澳等国参加的军事同盟。他很快接见了美、英、苏三国驻华大使,一方面告知中国政府将向轴心国宣战,另一方面将中国希望结成军事同盟的建议当面交给几位大使。美国驻华大使克拉伦斯·高斯立即将蒋介石的建议传回华盛顿,罗斯福迅速回电表示赞同,并提议由蒋介石召集,在重庆召开五国联合军事会议。后来出于种种原因,苏联和荷兰并未加入这一同盟。
    12月10日,丹尼斯少将代表英国正式向蒋介石提出,请求中国军队入缅参战。第二天,重庆政府开始了第一次入缅作战总动员。先以第六军第九十三师第二七七团为骨干组建了先锋支队,这支队伍由第四十九师副师长刘观隆带队,因此也称作“刘观隆支队”,率先从滇南入缅接替英军在景栋地区的防务——这是中国第一支入缅作战部队。重庆政府同时下令第九十三师进驻车里,第四十九师一个团前出畹町,准备随时开赴景栋。上述部队入缅后统一归英缅军司令官指挥。
    12月14日,英国驻华大使卡尔代表英国政府再次明确表示:“一旦形势吃紧,愿与中国政府共同加强缅甸的防务。”
    12月16日,以林蔚为团长的中国参谋团进入缅甸。同日,美国陆军部通过驻华军事代表团向重庆表示,希望中国军队尽快入缅布防。蒋当即下令第五军、第六军向保山、芒市集结,做好随时入缅的准备。随后侯腾在腊戍见到了韦维尔的参谋长哈丁·赫顿中将,提出第五军、第六军与英军一起在缅东南勃固、毛淡棉地区共同与敌作战的建议,遭到拒绝。
    12月26日,当先头部队到达保山时,第五军军长杜聿明接到了“停止前进”的电令,因为“英方表示第五军及第六军主力暂勿入缅”。29日,新命令到达,“毋庸入缅,该两军停止前进,并分段在昆明及滇缅线上集结待命”。此前在重庆召开的一次军事会议上,中、英发生了明显分歧。
    12月23日,中、美、英三国在重庆蒋介石官邸举行了联合军事会议。出席会议的美国代表为勃兰特少将和马格鲁德准将,英国代表是驻印军司令官韦维尔上将。蒋介石、何应钦和宋美龄(担任现场翻译)作为中方代表参加了会议。
    会议由蒋介石亲自主持。主要议题有三:一是同盟国利用中国之人力问题,二是同盟国对华军事物资供应,三是如何保卫缅甸及滇缅公路。
    缅甸不仅是中国接受援华物资的唯一通道,还直接关系到西南大后方的安全,因此蒋介石对出兵缅甸态度积极。英国人并不热心,甚至心存抵触,宁愿将缅甸丢给日本人。在丘吉尔和韦维尔眼中,缅甸丢给日本人,战后可以顺理成章地收回,中国的势力一旦进入缅甸,未来的麻烦可就大了。
    会议刚刚开始,中英就发生了激烈的争执。韦维尔表示,英国在东南亚作战的目的在于保护自己的殖民利益,对中国抗战之成败不感兴趣,除了缅甸,不愿涉及其他任何问题。蒋介石极其克制地表示:“中、英两国不可有一国失败。如中国失败,则英国之印度必危而不保。如英国需要,我国可派出8万人入缅作战。”
    蒋介石的诚意换来的是韦维尔的鄙视,这位和丘吉尔一样瞧不起中国人的英国上将傲慢地说:“如果由贵国军队来保卫缅甸,那简直是大英帝国的耻辱。”同时明确表示,中国人只需要将原来分配给他们的美援物资交给英国人就行,其余的事就别多管了。
    远东两大盟国的分歧引起白宫极度不安。罗斯福对英国人的短视和自私颇为不满,他和马歇尔均认为,“韦维尔是个心胸狭窄的老顽固”,中国人的持续抗战不仅对远东和太平洋战场至关重要,对欧洲战局也会产生积极影响,只要他们能成功拖住日本人,美、英就可以集中力量去对付德国人,也就是所谓的“先欧后亚”。罗斯福认为,人是最宝贵的战争资源,中国最不缺的恰恰是人。陆军部长史汀生指出,“在美英总体战略中,中缅印战区位于第三位。但就其战略和政治地位可言,这一地区是极其重要的。从战略上讲,美国在这一地区的政治目的是使中国继续作战,因此要不断加强它,使它能够迫使日本侵略者付出不断提高的代价”。他也认为韦维尔“比较武断,不讲方法,对待盟友中国人还是以往英国人的那种态度”。
    迫于美国的压力,经反复讨价还价,英方还是勉强与重庆国民政府缔结了《中英共同防御滇缅路军事协定》,宣告中英正式结成军事同盟,并初步拟定中国派遣三个军入缅作战。
    仅仅三天之后,12月26日,韦维尔就再次食言,提出中国军队暂缓入缅,理由竟然是补给不足,“难以供应那么多的军队”,具体入缅时间另行通知。这也正是杜聿明接到暂缓前进命令的原因。此后第五军甚至被解除了入缅任务,准备向东投入国内战场。
    根据“阿卡迪亚”会议形成的决议,1942年1月2日,中国战区宣告成立,蒋介石出任该战区盟军总司令,指挥在中国、法属印度支那和泰国的盟军部队。同时盟军还成立了西南太平洋战区,由英国的韦维尔出任司令官。对中国性命攸关的缅甸被划入了韦维尔管辖的作战区域。
    就是盟国宣布成立中国战区的第二天,1月3日,蒋介石电告在华盛顿的宋子文,让他转告罗斯福,遴选一名美军高级将领担任中国战区参谋长。罗斯福对此慨然允诺,并将此任务交给了陆军部长史汀生和参谋长马歇尔。
    史、马最初选中的是第一军军长休·德鲁姆中将。此人在美国陆军中资格甚老,晋升少将比马歇尔早了整整8年,派他去无疑更能显示美国对中国的支持。德鲁姆对此项任命进行了认真考虑。有人骇人听闻地告诉他,那里“中国人不相信英国人,英国人也不相信中国人,而缅甸人对前两者都不相信”。在进一步被告知不可能派遣美国地面部队前往中国作战时,德鲁姆告诉马歇尔,那是个“含混不清的工作”,拒绝履行这趟出力不讨好的差事。
    在整个太平洋战争期间,美国都没有向中国派遣地面部队的强烈欲望,他们的目标是帮助中国人自主进行防御,仅此而已。陆军部的观点是,每向中国派遣一个人,就意味着每月要向中国运送0.62吨的补给物资。没有充足弹药和补给,美国人是不会打仗的,而中国人早就习惯了用最少的物资去打最多的仗。
    第二个进入马歇尔视野的是他的好朋友约瑟夫·史迪威少将。两人在一战时期共事过,后来还一起在中国的天津服役,在本宁堡时史迪威就是马歇尔手下的得力干将。1月14日,马歇尔就出任中国战区参谋长一事征求当时任第三军军长的史迪威的意见:“乔,你有24小时想出一位更好的候选人,否则就是你了。”刚开始史迪威不太情愿,在马歇尔的压力下,他最终表示服从命令。在他的设想中,中国距离日本很近,如果最终战争导向日本本土,美国就必然会在中国集聚起强大的攻击力量。这样建设中国基地的历史重任就会责无旁贷地落到他史迪威肩上,未来前途无量。罗斯福迅速认可了参谋长的提议,因为马歇尔热诚地告诉他,史迪威“才华出众、足智多谋”。
    约瑟夫·史迪威就此进入国人的视线。1883年出生的史迪威是西点军校的毕业生,三次在华履职的经历使他成为美国陆军著名的“中国通”——后来的许多事实表明,他这个“通”与土肥原贤二和板垣征四郎等人相比还是有不小差距的,属于表面通,骨子里不通。他曾偕新婚妻子一道游览中国,这里古老神秘的文化和贫穷落后的面貌给他们留下了深刻印象。1920年至1923年,他被美国陆军部任命为语言教官到北平学习华语,1926年至1933年任驻天津美军第十五步兵团一个营的营长,1935年至1939年任美国使馆驻华武官,与中国可谓有不解之缘。史迪威能像说法语、西班牙语一样说流利的汉语,能唱京戏,对中国风土人情了如指掌。史迪威有两个子女出生在中国,女儿名叫“李娜娜”,儿子名叫“杨京京”。
    1940年7月1日,回到美国的史迪威被任命为第七步兵师师长,同年9月晋升少将。由于该师在1941年夏天的全军演习中表现突出,史迪威因此晋升第三军军长,被誉为美国陆军47名少将中最出色的一位。
    史迪威的能力无疑是出色的。在二战中,罗斯福对手下军事将领的使用堪称知人善任。但老酒窃以为,他这次对史迪威的任命明显不妥。在参加缅甸战役之前,史迪威大部分时间担任文职工作,从未有过实战经历。1942年之前,他指挥过的最大部队是美国一个二线军。虽然训练上颇有独到之处——后来他在兰姆伽训练中国军队的成就有目共睹,但他明显缺乏大兵团作战的指挥经验。此外,早在佐治亚州本宁堡陆军步兵学校任教时,他就被学生授予“醋性子乔”的绰号,意思说他不够内敛,言语刻薄,喜怒形之于色,往往屈从于个人的冲动情绪而欠缺缜密考虑。在他的经历中,有着多次与同事或上司关系紧张而被调离的案例。据说他长期止步于准将军衔,是因为习惯对自己的长官出言不逊。
    身材瘦削的史迪威戴着一副金属框架眼镜,头发灰白,远看上去不像军人,更像是一位教授。“阴险、好斗、饱经风霜”,这是刘易斯·布里尔顿少将对他的评价。在写给家人的一封信中,他说自己“不讲理、没耐心、臭脾气、阴沉、疯狂、严厉、不敬、粗俗”,看来也有点儿自知之明。他把黑人称为“黑鬼”或“粗汉”,把中国人叫作“中国佬”或“布衫佬”,叫德国人“野蛮人”或“德国佬”。他对日本人尤其看不起,他曾写道:“当我想起那些罗圈腿的蟑螂是如何毁掉了我们平静的生活时,我就想把日本人的肠子绕到亚洲每一个街灯的柱上。”
    虽然曾有担任使馆武官的经历,但史迪威对外交并不精通,而他将奔赴的战区几乎时时都要与中国人和英国人沟通,这恰恰是他的软肋。一个要妥善处理中、英、美三国关系的联合指挥官职务,却让一个连普通人际关系都难维持的人来担任,这在一开始或许就是一个错误。莫说是外国人,史迪威对同胞也同样苛刻。1944年调离中国时,史迪威是一声不吭,转身就走。继任的魏德迈少将向他索要远征军的作战计划时,史迪威冷冰冰地答曰:“没有计划!”
    史迪威打心眼里看不起罗斯福,诋毁他“在一切军事事务上都是业余级的”。在他出发前的一次会议上,他认为罗斯福的讲话“无聊至极,废话连篇”。史迪威有一项特殊技能,就是给别人起各种好听的外号。他曾给罗斯福起了个外号叫“橡胶腿”,说影子总统霍普金斯是“一个侏儒般的怪物,8个星期都不会理发”,认为“英国佬是一群无所作为的家伙”。他厌恶中国领导人的胆怯和腐败,尤其不喜欢蒋介石,嘲笑他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是“油滑的政客,背信弃义、虎头蛇尾的东西,自私自利、不知廉耻、肆无忌惮的恶棍”。他曾公开告诉《时代周刊》记者:“我们正在与一个无知、未受过教育、迷信的乡下佬结盟。”后来当罗斯福问及他对蒋介石的看法时,史迪威的回答是“一个优柔寡断的、狡猾的、不可靠的老无赖,从不信守承诺”。初次见面,他就给蒋介石起了个好听的外号叫“花生米”,之后一直如此称呼,有一次甚至是在公开场合。中国军事将领在他眼里的印象是,对“进攻型战斗内在反感,传统是依靠与敌人比谁活得更久来赢得战役”。
    老酒窃以为,史迪威给谁起外号都可原谅,而对罗斯福残疾的讽刺实在不能容忍。陈纳德对他“性如烈火、尖酸刻薄、十分傲慢”的评价堪称一针见血。他的弱点在美国陆军中人人皆知。他写给陆军部的公文常常因文笔和逻辑混乱遭到训斥,以至于老酒今天看史迪威日记,怀疑那流利的文笔不是出自他本人。
    在华多年的史迪威积聚的对国民政府的反感不可谓不多。卢沟桥事变时,史迪威恰好在中国担任使馆武官,亲眼见证了中日战争的爆发。他发回国内的无数次报告都不厌其烦地表示,他对中国军队喜欢撤退而非保卫国土感到不解和愤怒。一次,在被问及中国何时会发起反攻时,史迪威略带讥讽地说:“这要等到他们不再对反攻有天生的厌恶再说。”由于军衔太低,史迪威受到了国民政府要员的过多冷遇。淞沪会战爆发后,美国陆军部指派他前往战场实地考察,遭到国民政府拒绝。虽然后来经协调终于成行,但等他赶到上海时,那里已经没有国军的身影了,为此他受到了华盛顿的训斥。史迪威在日记说:“在那些中国人的记忆中,我只不过是一个被他们踢来踢去的卑微上校而已。他们眼中的我,不过是一个在泥泞中行军,与苦力混在一起,还搭乘士兵汽车的人。”由此可见,史迪威到中国是带有“衣锦还乡”意味的。
    史迪威认为,中国将领不具备现代化战争必需的技能,但普通士兵有着克敌制胜的坚韧意志,他们需要的只是一名优秀指挥官。现在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那位高明的指挥官终于来了,就是他约瑟夫·史迪威。
    史迪威认为久不得志的自己终于等到了指挥大兵团作战的机遇,竭力想从蒋介石手里争取军队的指挥权,在远东地区实现自己的伟大抱负,而这恰恰是蒋介石最忌讳的——他肯定不会把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的军队放心地交给一个外国人指挥。在蒋介石眼中,史迪威不过是争取更多美国外援的工具。
    1942年1月14日至23日的几天里,史汀生、马歇尔与史迪威充分讨论了远东形势以及盟军面临的艰巨任务。马歇尔给了史迪威两条忠告:一是团结不同的派系,抓住兵权,让中国人努力干事;二是金钱不是问题。鉴于远东的形势在不断恶化,马歇尔决定由美国政府做出必要的外交安排后,以最快速度将史迪威派往中国。随后阿诺德也召见了史迪威,隐晦地告诉他要极力配合美军将在远东进行的一项秘密军事行动,后来史迪威才知道那次行动叫“杜立特空袭”。
    1月19日,史汀生约见了宋子文,要求蒋介石同意将部分中国军队,特别是即将入缅作战的军队交给新任命的参谋长指挥。宋子文了解了被提名者的身份,详细调查了史迪威的履历,对这位未来的参谋长十分满意。在宋子文眼中,史迪威是美国陆军中最优秀的人物,对中国的情况也非常熟悉。他立即将美方的意见电告重庆,蒋介石迅速回电,“非常欢迎史迪威将军前来中国担任参谋长”。
    美国陆军部很快下达了史迪威到华的任职命令,同时晋升他为陆军中将,以便他在十分看重军衔的中国能更好地行使职权,要知道,蒋介石可是大元帅级别的。陆军部给史迪威的命令是:增加美国对中国政府援助的效果以便进行战争,帮助改进中国陆军的战斗效能。
    动身之前,史迪威要求马歇尔提供必要的支持,包括提供30个师的装备,如果仰光一旦不保,供应品不应中断,而应转移到印度的适当基地,最好是加尔各答,还要派运输机运送等。史迪威提出,西南太平洋是盟军暂时处于守势的战区,为了把战争导向日本本土,必须最大限度动员中国的“进攻力量”,至少在中国投入一个美国军。他的这一设想未能获准,刚刚加入战争的美国力量不足,也还没想那么远。
    启程之前,罗斯福亲自接见了史迪威。总统让他转告蒋介石:“我们永远支持中国的事业,也一定会坚持到底,直至中国收回它丧失的全部领土。”史迪威从之前领导过的第三军以及曾在中国任职的人中抽调了35人,组成了精干的参谋班子。2月13日,他们从迈阿密乘飞机离开美国奔赴远东。在史迪威抵达中国之前,日军对缅甸的进攻已经开始。
    1941年初,英军对缅甸的防守基本形同虚设,偌大的防区仅有英缅第一师约15000人。该师原由缅甸警备队改编而成,装备和训练均严重不足,兵员中从军超过两年的人很少,许多人穿上军装才几个月,甚至几个星期。只有两个营的英军和一个旅的印度军还勉强有些战斗力。空军只有老掉牙的旧式飞机37架,聊胜于无。不过英国人在最重要的新加坡都只能使用过时的机型,能在次要的缅甸地区部署空军已属难能可贵。丘吉尔和韦维尔都认为,在马来亚和新加坡战事结束以前,日本人不会对缅甸发动大规模攻势。
    但是缅甸的防务必须加强。大部分能调动的部队被派往了马来亚和新加坡,直到1942年1月底,同样训练欠佳且名额不满的英印第十七师才开到缅甸。该师有兵员18000人,战斗力明显强于英缅第一师。但这支部队原拟开往中东作战,是按照沙漠作战进行训练和装备的,没有任何热带丛林作战的经验。和英军在马来亚以及荷军在爪哇岛一样,部队中由西方人担任的中高级军官与当地士兵貌合神离,无法形成真正的战斗力。
    英国人非常清楚,仅凭上述兵力根本无法与强悍的日本陆军抗衡。后来在战事紧张时,丘吉尔陆续调来了澳大利亚第六十三旅和英国第七装甲旅,这才算能打硬仗的部队。以上统算,英国在缅甸的守军约40000人。
    英军对防守不太在意,日军对进攻缅甸却给予了充分重视。东京大本营认为:首先,作为南方地区的西翼屏障,占有缅甸可以防止盟军从西侧发起反击,同时可以以此为跳板西攻印度,直下中东与盟友德国会师;其次,占领缅甸可以取得印度洋的制海权,有效支持太平洋上的作战,杜绝英国海军的袭扰。最重要的是,可以一举切断中国争取国际援助的路线,迫使蒋介石在战与降之间重新抉择。
    由于“南方作战”范围太广,中国大陆和东北地区又牵制了日陆军大部分兵力,日参谋本部在兵力调动上未免有捉襟见肘之感。与荷属东印度一样,缅甸也被列为第二批侵占的目标。日大本营为缅甸作战制定的战略目标是:一、确保山下奉文第二十五军马来亚作战的侧翼安全;二、切断滇缅公路,逼迫重庆政府屈服;三、加大对中国和印度的压力;四、夺取缅甸丰富的自然资源。
    大本营对入侵缅甸的具体部署是:以开战之后进驻泰国的第十五军做好进攻缅甸的各项准备,作战初期相机占领缅甸南部之航空基地,嗣后进攻至仰光附近,破坏中英合作之据点;俟作战告一段落后增加兵力,击破中英联军,加强对中国、印度之压迫。
    日第十五军司令官就是前文多次亮相的饭田祥二郎。饭田于1888年8月8日——出生日期看似颇为吉利,实际上饭田活到了92岁的1980年——出生于山口县的一个军人世家,父亲饭田俊助同样是陆军中将。幼年时期,饭田先后在熊本地方幼年学校和中央幼年学校学习,1908年5月毕业于陆军士官学校第二十期——和后文将要出场的下村定、木村兵太郎和牛岛满都是同学,1915年12月毕业于陆军大学第二十七期。此后饭田曾在陆军省、陆军步兵学校任职,并先后出任第四十四联队、第四联队联队长。
    1937年3月,饭田晋升少将,接替阿南惟几出任陆军省兵务局局长,主管“军容风纪”。第二年任第一军参谋长,参与了日军在山西南部和兰封的侵略战争。武汉会战之后,饭田于1938年11月接替波田重一出任台湾混成旅团旅团长,以前的波田支队从此更名为饭田支队。1939年8月,饭田晋升中将,10月调任近卫师团师团长。1941年7月,饭田出任第二十五军首任司令官,并于同月26日率军强行进驻法属印度支那南部,导致日美关系急剧恶化,也使日本与美、英的战争成为必然。从那时起,饭田就开始厉兵秣马,积极筹备入侵马来亚。
    开战前夕,饭田第二十五军司令官的职务却意外地被寺内寿一的爱将山下奉文取代,失去了攻占马来亚和新加坡的机会。饭田转而担任次要方向的第十五军司令官,指挥第十八、第三十三、第五十五、第五十六等4个师团入侵缅甸。这不能不让踌躇满志的饭田无比郁闷。
    即便如此,那4个师团也不是一次性批发给饭田。开战之初,他手下只有两个不完整的师团,即樱井省三中将的第三十三师团和竹内宽中将的第五十五师团。其中以第五十五师团第一四四联队为骨干组成的南海支队,由堀井富太郎少将率领担负攻克关岛和俾斯麦群岛的作战任务。
    12月8日,日军发动全线进攻时,饭田的身边只有第五十五师团宇野节大佐的第一四三联队。其余第三十三师团尚在南京地区,直至1942年1月10日,该师团主力才经海路到达泰国,其中第二一三联队一直到2月8日才到达曼谷。第五十五师团于12月初由日本本土走海路到达越南海防,12月11日乘火车经柬埔寨于12月27日到达曼谷。在上述两个师团到达之前,南方军将归属第二十五军的近卫师团暂时划归饭田指挥,战前集结于泰柬边境,开战之后迅速越境占领泰国。
    开战之初的第十五军只有20000人左右,这正是大本营将缅甸战役列为第二批展开的主要原因。一直到3月4日日军攻至仰光外围时,由于马来亚和新加坡战事提前结束,大本营才将山下奉文所属第十八、第五十六师团调入第十五军,他们分别于3月26日和4月8日在仰光登陆。这样饭田手下前去打架的人手才最后凑齐。
    开战之后第二天,1941年12月9日,饭田和参谋长谏山春树抵达曼谷,对陆续到达的部队做出如下部署:暂归第十五军指挥的近卫师团迅速归建,乘火车或汽车迅速南下马来亚战场;第五十五师团主力前出至达府、麦索一带,以其一部在北碧西部集结;随后到达的第三十三师团前出至达府一带集结。
    下一步进攻部队的行军让饭田和谏山颇感苦恼。泰缅边境地势险峻,到处是崇山峻岭和茂密丛林,极难穿越,将这一带的小路改成汽车公路难度极大。为此,已经与日本签订了同盟条约的泰国给予了很大帮助,积极派出大量人力协助日军施工。为了适应特殊地形的作战需要,饭田下令将一线师团和军直属部队改编为马(牛)驮部队。
    为配合日军行动,缅甸的独立运动领导人也相继由西贡到达曼谷,在泰国北部募集了约300名逃到该地的缅甸人。他们从中选出200人组成了“缅甸独立义勇军”,准备随日军一齐攻入缅甸。这支队伍到毛淡棉时已膨胀到5000人。
    缅甸作战首先从空中打响。从1941年12月20日起,以曼谷为基地的日军第五飞行集团就开始出动战机对缅甸南部的仰光、毛淡棉、土瓦等地的英军空军基地实施空袭。
    各处都已炮火纷飞,但对仰光这个60万人口的都市来说,战争似乎还很遥远。12月23日,缅甸首都的平静被突如其来的空袭打破。上午,10时,大批日机飞临仰光上空,好奇的市民纷纷涌上大街抬头张望。由于政府尚未发布战争命令,很多人甚至不懂得“空袭”的实际含义。10时07分,第一批炸弹呼啸着从天而降,剧烈的爆炸使大地都在颤抖,仰光城内刹那间乱作一团,人们争相逃命,互相践踏,死伤不计其数。在历时50分钟的空袭中,日机投掷了近千枚炸弹。城内到处火光冲天,浓烟滚滚。1250人被当场炸死,之后又有600人因重伤丧命。从这天起,缅甸各大城市开始实行宵禁和灯火管制。
    盟军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先期抵达同古永克冈机场的美国志愿援华航空队以及英国皇家空军的战斗机随即升空实施拦截,激烈的空战随之打响,日军遭受重大损失。日军参与空袭的54架轰炸机和20架战斗机合计被击落32架,指挥官白臼茂树也机毁人亡。英、美各损失战机11架、3架,另有10架被摧毁在地面上。
    25日,日军出动轰炸机60架,在32架战斗机的护航下再次光临仰光。空袭造成60人死亡、40人受伤。伤亡大幅度减少是因为有了上次的教训,政府采取了规避措施,大量平民逃离了城市。美、英战机再次出动应战,在持续一小时的空战中,日机被击落19架。接下来28日的空战中,日军损失50架,美、英各损失2架和10架。
    尽管在空战中不落下风,但日军的飞机越来越多。开战数日,日军就掌握了菲律宾群岛的制空权,1942年1月底到2月初,南方军下令将支援菲律宾作战的第五飞行集团下属第四、第十飞行团的6个战队全部调往曼谷地区,使得日军参加缅甸作战的飞机达到了300架。在随后一系列空战中,尽管双方互有伤亡,但得不到任何补充的美、英战机越打越少,不得不逐渐退出战场。日军取得了缅甸的制空权。
    1942年的头几天里,来自泰国的情报显示,日本军队正大批向西转移,曼谷港和湄南河的军用船只来往频繁,数以万计的泰国民工正夜以继日赶修从达府到麦索、北碧的边境公路。一切迹象表明,日军将在近期采取大规模军事行动。此时此刻,韦维尔开始有点儿后悔之前妄自菲薄地拒绝了中国军队入缅。现在他面临一项异常艰巨的任务,在缺乏空中掩护的情况下,以手头的两个师组织对一个比法国和比利时加起来面积还要大的地区进行防御。
    1月6日,韦维尔任命的英缅军司令官约翰·史密斯少将飞抵毛淡棉。韦维尔在新加坡告诉这位即将赴任的司令官:“你必须为我努力看守好缅甸。”仅仅一天后,韦维尔就改变了主意,派遣赫顿中将飞往缅甸,取代了史密斯尚未坐热的位置。能力出众的赫顿是一位出色的参谋长,但并不具备独当一面的能力。连他的下属都认为:“赫顿并不是缅甸即将发生的战事所真正需要的那种精悍的战斗指挥官。”
    由于多次拒绝中国军队入缅,英军对缅甸的防御呈现一种极度虚弱的状态,英国人对守住缅甸毫无信心。赫顿到达仰光后,首先下令将下缅甸的战略物资紧急向上缅甸抢运,并着手修建一条通往印度的临时公路,以便将来逃跑时不但有充足的补给,还可以跑得更利索一点儿。
    随后赫顿乘坐一架小型飞机视察了漫长的泰缅边境。从空中俯瞰,绵延千里的国境线上耸立着不可逾越的重重山峰和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赫顿认为,携带重型装备和大量辎重的日本人根本无法逾越这道荒无人烟的绿色屏障。伦敦方面的专家和赫顿的意见一致:“缅泰国边境山区重峦叠嶂,热带瘴疠、疟疾和各种难以想象的困难构成一道道障碍,任何徒步通过这些地区,发动一场大规模进攻的企图,在理论上都是站不住脚的。”
    赫顿将两个主力师部署在丹那沙林沿海和东掸邦的景栋公路上,却把漫长的国境线交给两个边防团守卫。做好上述安排后,自以为万无一失的赫顿志得意满地飞回新加坡,向上司韦维尔汇报去了。
    日军的地面攻击行动于1942年1月4日正式展开。先锋部队是以第三十三师团第一一二联队第三大队为基干的“冲支队”——因为支队长是冲作藏。他们越过边境进入了绵延数百里的崇山峻岭和莽莽丛林。在缺乏地图的情况下,先遣队沿着野象走过的痕迹艰难行军,恶劣的环境使他们损失了五分之一的兵员。经过11天艰苦行军,1月15日,这股日军像一群狡猾而顽强的泥鳅一样从沼泽地里钻了出来,突然出现在英缅军士兵面前。面对突如其来的敌人,当地守军张皇失措,稍一接战便一溃而散。在“缅甸独立义勇军”的配合下,“冲支队”于19日占领缅南军事重镇土瓦,迅速抢占了附近三个机场。残余英军匆忙乘船从海上逃逸。
    “冲支队”的佯动彻底打乱了英军的节奏。与此同时,日第五十五师团主力在麦索一带越过边境,攻击目标为重要港口毛淡棉。因道路险恶,樱井省三师团长只允许第五十五山炮联队每中队带一门山炮行军,大量征用的耕牛和马匹跌入山涧,惨叫声不绝于耳。在“缅甸独立义勇军”的带领下,从樱井以下全体成员均只携带轻武器和干粮徒步行军。到19日,英军忽然发现,日军大部队距离毛淡棉已不到100公里,惊慌失措的英缅守备部队纷纷败退。到22日,日军先锋部队距毛淡棉只剩下75公里的路程。随后跟进的第三十三师团迅速北上占领巴安,切断了英军南下支援毛淡棉的道路。
    孟邦省省府毛淡棉是缅南的重要门户和战略要冲。1月30日,日军对毛淡棉发动攻击。郊区203高地成为主战场,驻守此地的一个英军营誓死抵抗,给日军造成了不少麻烦。两翼进攻的第一四三联队、第一一二联队多次进攻受阻,伤亡惨重。关键时候,熟悉地形的“缅甸独立义勇军”出现了,他们带领第五十五骑兵联队绕道迂回,从背后对守军实施包抄,遭到前后夹击的守军渐渐不支,双方甚至展开了白刃格斗。英军225人阵亡,800人被俘,主要阵地相继落入日军之手。史密斯命令残余英军从海路撤往仰光。31日,日军攻占毛淡棉。
    只带着少许补给的日军在毛淡棉斩获颇丰,计有坦克和装甲车7辆、汽车256辆、火车头及车厢205节,以及火车站和码头堆积如山的航空汽油、牛肉、黄油、香肠等补给品。这让刚刚钻出丛林、饥肠辘辘的日军士兵狂喜。
    毛淡棉失守使得缅南丹那沙林地区很快全部落入日军之手,此去仰光一路坦途,同时也确保了负责马来亚作战的日第二十五军的侧翼安全。日军缅甸作战的第一个战术目标已初步实现。“日本人在高速行驶,而英国人却只是挂一挡,没有人来调整或控制这部机器。”这是史密斯少将对他在边界丘陵地带指挥的“一场糟糕透顶的战役”所做的自我评价。
    毛淡棉失守,仰光危急!蒋介石对于缅甸战局的关注程度甚至高于国内战场,2月1日,他下令中国军队开始第二次总动员,第六军前出至芒市、遮放、龙陵等地,一旦英方同意,即可迅速入缅作战。
    早在1月22日,赫顿即向韦维尔建议,请中国第九十三师入缅同时再增派一个中国师,接过泰缅边境北段的防务,将那里的英国守军替换出来增援仰光。就在韦维尔勉强接受此建议的同时,毛淡棉已告失守。2月3日,英军请求远征军第四十九师全部开往景栋地区,越快越好,并承诺英军将派车负责输送,保证每天至少运送半个团以上。
    根据英军的请求,2月6日,蒋介石下令第六军军部及第九十三师、第四十九师立即开赴景栋,入缅后归赫顿中将统一指挥。另派暂编第五十五师前出畹町,随时待命入缅,主力第五军做好准备随时出发。同时总预备队第六十六军也向中缅边境积极移动,随时入缅支援第五军和第六军的作战。可大军刚刚启动,前方英军再次发来电报,10万中国大军暂缓入缅作战。
    现在不仅仅是蒋介石,连丘吉尔都有点儿迷茫了。战局已到了如此不堪之地步,到底要脸还是要命?既挡不住日军进攻又拒绝中国增援的韦维尔到底在想什么?丘吉尔亲自致电韦维尔:“当我们想起,中国人在孤立无援且装备低劣的情况下,坚持抗战了那么长时间,再看看我们在日本人手下过着什么样艰苦的日子,我就不能理解,我们为什么不欢迎中国人的援助?”韦维尔回电辩解说:“只要能从印度和澳大利亚调来援军,我们就一定能够挡住日本人的进攻。”
    毛淡棉惨败导致英军的士气更加低落,日军兵锋直指仰光。人们纷纷逃离危在旦夕的首都,连那些印度警察也开始弃职逃亡。仰光街头一片混乱,先期潜入的“独立义勇军”和德钦党人乘机作乱,大肆制造恐怖气氛,以策应日军的到来。
    2月5日,韦维尔从爪哇飞抵仰光。为拯救危局,他紧急下令从中东开往新加坡的英军第七装甲旅改道增援缅甸战场。
    根据英军在马来半岛的惨痛教训,韦维尔决定把主力部署在萨尔温江和锡当河之间的比林河一带阻滞日军,以等待更多援军的到来。史密斯少将通过实地考察后发现,比林河在旱季不过是密林里的一道湿沟,根本无法阻挡凶狠的日本人,他建议将部队后撤到锡当河一线,控制河上的大铁桥,坚守仰光的最后门户。他的正确意见并未被采纳。
    如前所述,东京大本营最初只打算先占领缅南的空军基地,下一步动作要视马来亚和新加坡战局的进展情况而定。鉴于马来亚战场进展顺利,大本营认为有必要迅速扩大缅甸作战。1月22日,大本营陆军部向南方军下达了“与海军协同攻占缅甸重要地区”的命令,同时对作战要领做出如下指示:缅甸作战之目的在于击溃驻缅英军,占领和确保缅甸重要地区,加强对华封锁。为此应以第十五军迅速进至毛淡棉附近及萨尔温江一线,做好准备后以主力从毛淡棉至勃固的公路沿线地区出发,迅速占领缅甸中部重要地区。2月13日,大本营再次下达命令:夺取仰光,并继续向缅甸中部曼德勒和仁安羌地区攻击前进。
    2月11日,日第三十三师团借夜色掩护强渡萨尔温江,很快攻至比林河一线。正如史密斯之前预料,英缅守军在日军的强大攻势面前一触即溃。赫顿下令史密斯死守比林河,但这一任务注定无法完成。等史密斯获准撤退时,他的部队已溃不成军。在通往锡当河大桥的公路上,挤满了满载溃兵的车队以及徒步的士兵。
    2月16日,东南方向传来噩耗,大英帝国坚不可摧的东方堡垒新加坡陷落,13万英国军队向日军投降,这其中,印度兵超过4万人。消息传来,英军士气已经低落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大量缅甸籍士兵开始逃亡,印度士兵个个惶惶不可终日,急于向自己的老家溃退。
    2月22日黎明,跑得最快的英印第十七师第四十八旅冲过铁桥,回到锡当河西岸。此时日军一支先遣部队已从密林中穿插渗透过来,在桥头附近的一处山头架起机枪,猛烈扫射公路上溃散的英军。日军以炮火封锁桥面,但并未尝试炸桥,后续主力部队还需通过这座桥梁,以最快速度冲向仰光。
    现在只有炸断大桥才能有效迟滞日军的迅猛攻势。英缅第一师第一旅的工兵冒着日军的炮火和狙击手的子弹,将炸药成功安放在大梁上。山头日军发现了英军的企图,组织一次次突击,试图攻占英军据守的桥头堡,均被坚守桥头的英军顽强击退。
    夜幕降临,从锡当河东岸公路上不时走来一群群疲惫不堪的英军官兵。守卫桥头的第四十八旅第三缅甸步枪营因大批士兵开小差,随时面临崩溃的危险。凌晨,4时30分,史密斯少将和第四十八旅旅长琼斯准将开了一个碰头会。琼斯直截了当地告诉师长,一旦天亮,他的工兵无法保证能在日军枪口下点燃导火线。尽管还有两个旅尚未过河,但考虑到赫顿司令官一再提出,要将日军阻挡在离仰光尽可能远的地方,斟酌再三的史密斯忍痛下令在天亮前炸桥。清晨,5时30分,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锡当河大桥被拦腰炸成两段。
    尚未过桥的英军逃至桥头时,已到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绝望境地。对此,史密斯下令:“能涉水过河者重赏100英镑。”其实到了这个时候,就是不奖赏,也会玩命了。英军士兵纷纷扔掉武器,利用黑夜掩护穿过日军的包围间隙,像下饺子一样纵身跳入大河,奋力向对岸游去。由于之前在中东和印度曾接受过专业游泳训练,最后竟有3389人安全游到对岸,但手中只剩下1400支步枪和几挺机关枪,所有重武器全部丧失。未能渡河的3000人被日军俘虏。
    值得一提的是,随英军一起撤退的一个中国五人联络参谋组,不仅全部泅水过河,携带的所有枪支、弹药、电台还丝毫无损,此举令英国人大为惊讶。五人中的王楚英后来还担任了史迪威的联络参谋。
    锡当河大桥被英军炸毁,日军被迫在距离大桥18公里的上游重新修建起一座临时桥梁,英国人因此获得了10天宝贵的喘息时间。
    面对这一悲惨场景,大英帝国首相丘吉尔禁不住慨叹道:“这是一次极大的灾难。”伦敦军政两界弥漫着一种“心酸的感情”,认为“锡当河之败似乎已决定了缅甸的命运”。
    英国记者斯耐潘在《泰晤士报》上撰文介绍了这场惨败:“到处都有黄种人的洪水追赶着白种人和棕色皮肤的人群。日军士兵穿着质地粗劣的黄色军服,他们的国旗上画着一个燃烧的太阳,很像印第安部落的图腾崇拜。日本人长得非常矮小,只有5英尺高,但他们的毛瑟枪和刺刀却比欧洲人的足足长了1英尺。这种形象尤其可笑,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北欧童话里那些扛着扫帚的小妖怪。公路上日本人的部队在行军,我想他们一定是去攻打仰光,后来事实证明我猜对了。前面有几辆坦克开路,坦克上坐满了突击队员。接着是炮车,还有骡马和驮牛,我看见一个日本军官骑在牛背上,不像去打仗,倒像是去放牧。我耐心地看着表,估计他们每天至少能前进30英里。这是一个陌生的敌人,来自中世纪,英勇善战,斗志顽强,文明的白种人要遏止这些野蛮的游牧民族的扩张意志,就必须用钢铁筑起牢固的堤坝来。”
    为挽救缅甸危局,必须尽快派去援军。此前,由于澳洲大陆随时面临被入侵的危险,柯廷总理强烈要求将中东的第六、第九两个澳大利亚师调回澳大利亚。此时,那两个师正在乘船回国途中,盟军可供机动的兵力只有他们离缅甸最近。2月20日,忍受着丧失新加坡之痛的丘吉尔致电柯廷:“您的先遣师是唯一能够及时开赴仰光的部队,它足以防守仰光并保证与中国交通线的畅通。”
    如果及时改变航向,这支精锐的澳大利亚部队在26日或27日便能在仰光登岸。“全世界再没有别的东西能够填补上这个缺口了,”丘吉尔告诉柯廷,他将敦促罗斯福总统履行对澳洲安全的承诺,同时拿美国来吓唬柯廷,“我敢肯定地说,假如您拒绝让您的部队在经过时去堵塞这个漏洞,如果上述影响整个战局的恶化情况因而发生,那么在罗斯福总统和华盛顿方面将会产生严重的后果,而他们正是你所大大依靠的。请特别注意,美国准备将海军主力从夏威夷调往澳新地区的倾向。”
    任由丘吉尔说得天花乱坠,但柯廷还是认为,英国人的缅甸和自己的澳大利亚没有半毛钱关系,他断然拒绝了丘吉尔的请求。虽然美国人已答应帮澳大利亚人守卫澳洲,但毕竟还是自己人放在身边最放心。在柯廷眼里,别说缅甸,连伦敦都没自己的澳洲重要。
    连自己人都指挥不动,丘吉尔实在大丢颜面。但现在已到了要命不要脸的关键时刻,丘吉尔只好屈尊请罗斯福出面去做柯廷的工作。2月20日,罗斯福亲自致电柯廷,说美国正调兵遣将前往澳洲,“我们决定,除了正在途中的部队,另外再向澳大利亚增派一支27000人的队伍。为了我们的两翼,我们必须战斗到底——一翼以澳大利亚为基地,另一翼以缅甸、印度和中国为基地。如果缅甸失守,依我看来,我方整个局势包括澳大利亚在内,将面临严重危险。你的澳大利亚师是唯一能用以立即增援的部队。他们能够立刻参加战斗,我并且相信,他们有力量挽救目前看来十分危险的局面”。遗憾的是,已经在新加坡损失了第八师的柯廷连罗斯福的面子也没给。
    2月16日,眼看援军彻底无望,韦维尔终于想起了自己一贯看不上的中国人,他向重庆发出了“仰光危急,请速派第五军入缅”的紧急电报。随后韦维尔飞往印度,这位后来大英帝国的陆军元帅再次跑路了。从北非被隆美尔赶到印度,之后到新加坡,随后到爪哇岛,然后辗转缅甸再次跑回印度。如果日本人不是在印缅边界的英帕尔打住,他老人家估计还要继续跑路的征程,也真够辛苦的。
    回到新德里的韦维尔沮丧万分。很明显他在丢掉马来亚、新加坡和爪哇岛后,马上又要放弃缅甸了。直到现在,他终于对敌人有了符合实际的看法。英国人显然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韦维尔认为,无论是即将到来的中国军队,还是新到的英国第七装甲旅和澳大利亚第六十三旅等精锐部队,都无法最终守住缅甸。对此,丘吉尔并不赞同,他告诉韦维尔:“我们虽然无法派出一支军队,但至少可以派一个人来。”
    实际上丘吉尔并不信任韦维尔,他认为这位陆军上将已无法掌控缅甸的局面。2月底,丘吉尔和陆军总参谋长布鲁克勋爵一起找来了哈罗德·亚历山大中将——他曾经指挥过著名的敦刻尔克撤退。丘吉尔决定由他去取代指挥不力的赫顿。在丘吉尔眼中,亚历山大是一位出类拔萃的将领,现在必须依靠他的威望,“在枪林弹雨中,士兵乐于一步不离地踏着他的足迹前进”。
    亚历山大被赋予了两项任务。首先,是阻止日军快速推进,守住缅甸首都仰光(2005年迁都内比都);其次,如果上述目标无法完成,至少也要在缅甸腹地挡住日军,避免英军主力被歼。两人似乎达成了一种默契,既然丘吉尔无法向缅甸派出援军,亚历山大也只是临时被调去救急,因此一旦缅甸战事失败,责任也不在亚历山大头上。
    对伦敦派出亚历山大,韦维尔自然是高兴不起来。出于对这种含蓄责难的反应,在一次记者招待会上,韦维尔一反常态地大发脾气,大骂所有人都是“窝囊废”,他没有意识到最大的窝囊废恰恰是骂别人窝囊的那个人。
    3月2日夜晚,仰光城到处都在着火,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呛人的焦煳味道。伯马石油公司价值1100万英镑的设施被炸毁,这次破坏行动在战后引发了长达20年的诉讼。英缅当局颁布命令,将来不及撤走的大批援华物资包括972辆汽车组装件和5000副轮胎付之一炬。之前为了截留美国援华物资900辆卡车和吉普车以及1000挺机关枪,韦维尔曾经和蒋介石发生过激烈冲突,现在再也不用为之争吵了。为了不使它们落入日本人之手,这些珍贵的物资设备必须立即毁掉。
    缅甸政府已经撤到数百公里之外的曼德勒,随后再次撤往印度。仰光市民纷纷扶老携幼躲往乡下。当地华侨的处境最惨,他们无处躲藏,只好将辛辛苦苦积攒的家业忍痛丢弃,向遥远的老家做长途迁徙。市区漆黑一团,昔日繁华的大街上只剩下来去匆匆的些许行人。军队宣布宵禁,不时可以听到零星的枪声。全副武装的士兵严阵以待,等候执行炸毁车站、港口和发电站的命令。缅甸首都笼罩在一种世界末日来临般的悲壮气氛之中。
    缅甸总督雷金纳德·多尔曼-史密斯爵士——他曾因面对日军进犯时表现出的镇定和勇敢精神备受丘吉尔称赞——在一片狼藉的总督府里迎来了来自远方的尊贵客人,美国陆军中将史迪威一行。这座高大的府邸原来有120名身穿红马甲的印度男仆,现在早已人去楼空。宾主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共进晚餐。饭吃到一半时,突然停电,接着厨子报告说煤气没了。总督向美国人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苦笑着说:“先生,我们注定要被粉碎了。”可怜的总督之前错误地认为,一旦日本人入侵他的领地,缅甸人民一定会万众一心,在他的带领下奋勇抵抗侵略者,而现在的事实恰恰相反。“缅甸独立义勇军”正在和日本人并肩战斗,连那些身穿袈裟的和尚也纷纷走出庙门向日军递送情报。
    3月3日,韦维尔在加尔各答会见了匆匆赶来的亚历山大。他首先强调守住仰光对英国在远东地位的重要性,要求亚历山大尽最大努力坚守仰光。同时提出在仰光的确不保时所应采取的措施,“决不允许出现英军被包围消灭的情况”,必要时英军可以撤出仰光去保卫仁安羌的石油。
    3月5日,新任英缅军司令官亚历山大中将到达满目疮痍的仰光,从赫顿手中接过了残局。他很快发现自己名副其实地“压力山大”了,拥有40万人口的缅甸首都仅剩下不到15万人。亚历山大马不停蹄地赶往北面的莱古镇,积极组织仰光保卫战。他命令英印第十七师在新抵达的澳大利亚第六十三旅和英军第七装甲旅——这个旅有坦克159辆——配合下,北上进攻勃固东面的日军。同时位于勃固以北的英缅第一师挥师南下,对日军实施南北夹击,试图一举扭转战局。
    事与愿违,勃固已被快速挺进的日第三十三、第五十五师团合围,日军突击部队已从海路袭击了与仰光一河之隔的炼油中心沙廉。撤退名将果真不同凡响,仅仅才过了24个小时,亚历山大已清醒意识到仰光完全无法据守。日军已经向仰光北面迂回,试图切断仰光通向卑谬的公路。他迅速下令所有爆破行动立即展开,仰光码头高大的起重机被掀入海中,火车站和仓库里囤积的大批物资被付之一炬,电报局、警察局、发电厂和沙廉炼油设备也被炸毁。高达数千米的滚滚浓烟笼罩了城市上空。同时亚历山大率守军沿仰光至卑谬的公路快速北撤。这将是英军的又一场撤退,一场“同日本人和即将到来的雨季所进行的你死我活的跑步竞赛”。
    3月6日,在勃固附近的丛林小道上,匆匆赶到战场的英军第七装甲旅——新加坡陷落之后这个旅本来是准备派往爪哇岛的,被韦维尔临时抽来救急——与日第五十五师团的先头部队狭路相逢,双方随即展开激战。英军根本未料到日军来得如此之快,作战阵形尚未展开就遭到日军一个中队九七式和九五式坦克、大量平射炮的联合攻击。由于缺乏足够的反坦克武器,不要命的日军士兵用上了惯常的“肉弹”战术,纷纷在身上捆上炸药包或手榴弹,高呼“天皇万岁”,滚向英军的坦克履带。恶战持续到翌日,英第七装甲旅损失过半,丢下几十辆燃烧的坦克仓皇撤退。
    一年前,这个装备和兵员素质均属一流的装甲旅曾在北非与隆美尔的坦克部队多次交手,并未让德军占到多大便宜,却在缅甸被日军用如此原始的手段轻易击败。最精锐的英装甲第七旅被日军击溃的消息迅速传遍战场,连一向骁勇善战的澳大利亚第六十三旅也顿觉胆寒,更不要说那些早已如惊弓之鸟的缅甸和印度部队了。击溃英第七装甲旅之后,日第五十五师团突破勃固河,迅速攻占缅甸著名佛教圣地勃固。那里距仰光只有80公里。
    英国人的撤退计划被日军的快速进攻彻底打乱。3月6日,日第十五军饭田向第三十三师团师团长樱井省三下达命令:快速向仰光进军,搜索并歼灭敌军。于是樱井将手下的第二一四联队、二一五联队分成左右两路,绕开大路专找干涸的稻田和密林行走,终于在桃克扬西北9公里处截断了英军通往伊洛瓦底江谷地的道路。
    3月7日上午,日第二一四联队的一个大队与快速撤退中的英军迎头相遇,英军为夺取生路发起的多次殊死进攻,在日军的阻击下无功而返。傍晚时分,在桃克扬附近一座橡胶种植园里,心急如焚的亚历山大下令以坦克和步兵组成一道临时防线,防止日军实施惯用的夜袭。
    出乎英军意料,这提心吊胆的一夜竟然平安无事。亚历山大遂决定天亮之后以廓尔喀团和锡克团从左、右两侧实施迂回,中路以坦克开路拼死杀出一条生路。不料廓尔喀人在密林中迷了路,整个队伍都走散了;锡克团在开阔的田野上遭到日军战机的猛烈轰炸,伤亡惨重。就在亚历山大认为连他本人都可能成为日军的俘虏时,中路攻击的坦克部队意外发现对面日军阵地上已空无一人。亚历山大禁不住额手称庆,匆忙率部逃往伊洛瓦底江谷地。
    日军的判断出现了明显失误,他们认为被包围的只是从勃固撤下来的溃军,并不知道他们竟然是包括亚历山大在内的仰光卫戍部队。樱井完全未料到英军竟会如此轻易地放弃仰光,他认为最激烈的战斗将在仰光及周边地区展开。在听取了第二一四联队联队长作间乔宜的汇报后,樱井认为不应在此处浪费时间和兵力,此地的交锋只会使仰光的守军提高警惕,遂下令作间尽快摆脱纠缠,全速冲向仰光。
    相对于包围圈中的英军,仰光无疑更具有诱惑力。接到命令的作间迅速主动脱离接触,在夜色掩护下悄悄率军南下,等于让亚历山大凭空捡了一个大漏。
    1942年3月8日是盟军遭受双重失败的一天。就在爪哇岛盟军放下武器前几个小时,最后一列满载英军的火车借着夜色的掩护驶离仰光。上午10时,日第三十三师团第二一五联队冲进仰光空城。中午时分,樱井在城内的维多利亚湖畔设立了师团指挥部,宣告缅甸首都已被日军侵占。
    当日军冲进总督官邸时,发现桌子上竟然还摆着当天的早餐,其饭尚温。码头和仓库来不及带走和销毁的大批物资堆积如山,仅英国威士忌就堆满了好几间屋子。樱井也属性情中人,颁下命令停战一天,开怀畅饮。此举导致大量日军酒醉不醒,成了真正的醉汉师团,后续行动也因此向后推了一天。宝贵的一天时间使英军的逃跑变得更加从容——关键时刻美酒真是能救命的呀!
    日第十五军缴获大批洋酒的消息迅速传到了南方军司令部,寺内司令官闻讯,勃然大怒。有好东西竟敢不先孝敬老子却独自享用,成何体统?南方军参谋部迅速致电第三十三师团司令部:“火速派人送一车洋酒过来!”
    3月9日,抵达仰光的饭田军在市区举行了胜利游行。仰光陷落,宣告日军在缅甸的第一阶段作战顺利结束,实现了战前预定的战略目标。占领仰光使日军完全打通了海上通道,第十八师团、第五十六师团随后的登陆行动一路畅通无阻,各路补给也纷纷到来,为第二阶段作战创造了极为有利的条件。
    对英军来说,仰光失守不仅意味着海上增援的断绝,而且严重动摇了军心,屡战屡败的英军已完全丧失了守卫缅甸的信心和勇气。对中国来说,仰光陷落等于失去了取得国际外援水陆转运的枢纽,即使能够守住上缅甸,也已毫无意义。中国远征军尚未到达战场,就已经失去了保卫的目标。
    饭田判断,英军主动北撤很可能是与中国入缅的部队会合,因此决定迅速占领仰光以西勃生地区,取得坚固立足点后再向北进攻。日第三十三师团随即向仰光西北方向攻击前进。因英军一路向北溃逃,日军并未遭到像样的抵抗就于3月23日占领勃生,控制了毛淡棉以西、仰光及勃生以南地区的宽阔海岸。
    由于马来亚和新加坡战役提前结束,爪哇岛作战已接近尾声,就在攻陷仰光前一天的3月7日,南方军司令部向第十五军下达了第一阶段的作战任务。
    一、进一步抓住战机,以大胆果敢之作战,迫使曼德勒方面之敌特别是中国军队进行决战,务于短期内将其歼灭。本项作战力争于5月底之前完成。
    二、为进行上项作战而在仰光地区所作进攻准备取得进展后,可不待增援兵团集结即开始行动,将曼德勒方面之敌捕捉歼灭在该地附近或其以南地区。
    三、追击时要坚决将败逃之敌远远赶向缅中边境,迅速肃清缅甸境内之敌。
    四、在上述作战期间,要占领仁安羌油田地带和勃生,如情况允许,可以一部迅速占领若开机场。
    遵照东京大本营的指示,南方军下令完成新加坡作战的第十八师团、第五十六师团经简单休整后立即加入第十五军。
    进入仰光的日军受到了缅甸民众的热烈欢迎。缅甸人发自内心地希望,日本人将给他们带来独立和解放,大家纷纷上街劳军,将日军士兵拉到家里热情款待。幼稚的缅甸人认为独立已近在眼前,甚至开始酝酿新政府的架构及组成人员。拟定的总理为德钦党党魁德钦弥亚。
    缅甸人的愿望迅速落空。东京很快就发来指示:“大本营已决定对缅甸实行军事管制的方针。”随后南方军司令部发来命令:“新政权虽表面具备独立形态,但应忠实秉承帝国之意图施政。新政权之指导由占领军司令官担任,承认新政权一事决定延至战争结束之后。注意确保石油、棉花和铅等重要资源。”
    答应缅甸独立是铃木敬司之前亲口承诺的,对此无比恼火的铃木提出:“‘缅甸独立义勇军’以及广大民众之所以竭尽全力协助日军,是因为我方曾许诺他们独立。事到如今废除独立实行军事管制,如何解释?缅甸的民众会怎么样?如此任何物资的筹措都将十分困难。”作为一个小小的陆军大佐,铃木的反对绝对无效。
    随后日军对缅甸开始实施“军事管制”,政府所有要职均由日本人担任,只给予缅甸人一定程度的行政权。非但如此,“缅甸独立义勇军”还必须跟着日军北上继续战斗。以前的英国人已经完全得罪,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跟日本人走了。4月8日,在举行过貌似热闹的出征仪式后,“缅甸独立义勇军”开始随日军进行“北伐”。
    缅甸人被无情地出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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