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冷空气迎面而来的,是等在外面的修钢。
修钢穿着一身皮衣,双手环胸靠在车子上,见他们出来抬起手一挥,简单打招呼:“鸿年少爷,叶小姐。”修钢的视线掠过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上,然后便落在盛鸿年身上。
盛鸿年冷笑,说:“没想到你还真赶上了。”
修钢耸肩,说:“不但赶上了来的飞机,我还买到了今晚回纽约的机票,正巧,跟你邻座。”
盛鸿年说:“随便你了,我还有事,你别管我了,晚上我自己去机场。”
说完盛鸿年拉着叶清欢要走,修钢提醒:“商先生已经知道你回来了。不过我跟他说你是今天刚到。”
盛鸿年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扭头狠狠地瞪修钢。
“鸿年少爷,您父母应该也教导过你,儿女情长跟孝顺长辈应该同等重要吧?如果这次不让商先生知道你回来了,以后让他自己查出来,你想他会是什么感觉?”修钢慢悠悠地说,然后朝叶清欢瞟了一眼,补充,“相信叶小姐能理解你抽空回去看看爷爷的行为。”
盛鸿年撇嘴,低头看叶清欢。叶清欢把手从他手心里拿出来,把画从他腋下抽出来自己抱着,对他说:“你去吧。”
盛鸿年一脸不情愿,最后还是跟着修钢走了,叶清欢抱着画看着车子消失在远处的车流里。兜里的手机欢快地响起来,她摸出来看是乔荔。
“清欢,你在哪儿呢?”乔荔的声音很奇怪。
“你怎么了?”叶清欢警觉,立刻问。
“我在机场。”乔荔哽咽着答非所问,说,“我走不动了,你来找我好不好?”
叶清欢急忙打车去了机场,在贵宾候机室里见到了哭得不成样子的乔荔,地勤人员蹲在她身边安慰她。叶清欢急忙走过去,乔荔见她来了哭得更加肆无忌惮。叶清欢什么都没问,任凭乔荔趴在自己肩上哭了个痛快。
乔荔哭到脱力,叶清欢搂着她,抚着她的胸口帮她顺气。
“清欢,胡凯要跟我分手。”乔荔抽抽嗒嗒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二更哦。一点吧。
叶清欢轻轻地“哦”了声。
她并不惊讶, 其实私心里她也不看好乔荔跟胡凯的这一段,相信知道的人也都有同样的看法。
乔荔哭哑了嗓子, 说:“他说他跟公司签了不恋爱协议, 结果却偷偷跟老板的女儿谈恋爱,他怕我爸发现,怕我爸不会轻饶了他。他说他家里情况并不好,他出名后全家都依仗着他,他刚给家里买了别墅,如果他被雪藏了,他全家都要遭殃。”
“可你知道吗?最让我难过的不是这些。他说他一开始是被迫跟我在一起的, 因为我是老板的女儿, 他不敢得罪,他以为我只是跟他玩玩, 很快就会玩腻了不要他。后来他发现我是真喜欢他, 他也就慢慢喜欢上了我。可他知道他的身份根本不可能跟我在一起的,他跟我是两个世界的人, 再这样下去对他对我都不好, 所以他要跟我分手, 不让我再去找他。”
乔荔又开始呜呜地哭,抱着叶清欢说:“可是我不懂啊,清欢,为什么他喜欢我的时候反而比他不喜欢我的时候还要绝情啊?我宁愿他一点都不喜欢我,他逗我玩都行,只要他愿意跟我在一起, 他把我当成什么我都无所谓。可是为什么……怎么互相喜欢了之后反而不能在一起了呢?我是我爸的女儿,那也不是我自己选的呀?他这样对我好不公平啊!”
乔荔说的每一句话都像锤子一样砸在叶清欢心上,她听得怔怔的,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乔荔哭得歇斯底里,岔了气不断地咳嗽,地勤服务的姑娘送来一盒纸巾,叶清欢抽出纸来帮乔荔擦泪擦脸。乔荔的声音弱了下去,小声地念叨着:“可是我喜欢他啊,我好喜欢他……”
叶清欢叹了口气抱住乔荔,轻声说:“也许他也有难处吧。”
“有什么难处不能一起解决吗?”乔荔的声音又带了哭音。
“因为在一起才是问题的本身啊。”叶清欢幽幽地说。
“那他就那么舍得我吗?”乔荔问。
“因为舍不得也要舍啊。”叶清欢说。
乔荔瘪着嘴推开了叶清欢,瞪着一双比兔子还红的眼睛看着她,质问:“你怎么都是替他说话?”
叶清欢苦笑。
因为她也正要对某个男孩做同样的事啊。
贵宾候机室里沙发宽大舒适,乔荔哭累了躺下休息,服务人员贴心地送来了枕头毛毯跟冰袋,叶清欢把冰袋敷在乔荔眼睛上,乔荔似睡非睡,变得很安静,叶清欢趁此时间想了很多事。
有关爸爸,有关妈妈,有关盛鸿年,还有关她自己。
从文溪到海城,从原生家庭到了商家属地。妈妈对外界一无所知,爸爸身不由己,商妙清怀孕又流产,她也终于被卷进了商家这个漩涡。
最不想发生的事情一件一件在发生,她越陷越深。
她来海城的初衷只是希望窥得一丝机会,希望爸爸能回归家庭。她明白婚姻就像瓷器,裂痕一旦有了便不会抹去。可她更懂妈妈,即便是有裂痕的瓷器,别人看着不值价钱,妈妈依旧会奉若珍宝。
人都说家庭主妇没有事业,可对妈妈而言,爸爸才是她一生的事业。
她带着妈妈的希冀而来,过得小心翼翼,像是夹缝里的鸟,有翅膀也不能飞翔,最后还招惹了不能招惹的盛鸿年。
盛鸿年有多好,她比谁都清楚。可他越是对她好,她越是不能接受他。人都看她对人对事淡薄,其实她只是看得清楚,她知道哪些该要,哪些不该。理智告诉她盛鸿年不能碰,碰了之后的代价会大到她无法承受。
她只想,纵使离开会让她跟他都痛苦一段时间,大家总归都会忘记的。
才不过十六岁而已。
谁会因为十六岁的一次爱恋而蹉跎一生呢?时间跟距离是最好的药,最好她跟他都会好的。就像眼前的乔荔,她也会好的。
这次远去澳洲,何尝不是一次救赎的机会。她可以从这种无法控制的局面中脱身出来,真正地去想想自己今后的路,过自己做主的生活。
而盛鸿年,她知道他肩上背负的担子,他需要变得更加强大,他父母的死因,还有商家那个漩涡。他现在还不知道她跟商家的这层关系,一旦知道了,只会给他稚嫩的肩上再加一副担子。
与其让他为她牵肠挂肚,倒不如让他脱了她这个负累。他是人中龙,她不想变成锁住他的铁链,她想他一飞冲天,傲睨群雄。
他们的认识就是命运开的一个玩笑,互为过客,从各自世界路过是最好的结局。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盛鸿年。
“清欢,在哪里?”盛鸿年问。
“在机场。”她如实说。
“这么早就去了?”他惊讶,“我的航班是晚上九点,现在才五点。”
“是有个朋友在这里,她需要帮助。”她解释,低头看看睡着了的乔荔,她眼角还噙着泪。
“这样啊……”他的声音透出一股失落的味道。
“你呢?在哪里?”叶清欢轻声问,让语气变得轻松起来。
“我在家里,在想晚饭跟你一起吃。”盛鸿年听她的语气轻松,自己便也放松下来,整个身子瘫到躺椅里,问,“你有什么想吃的没?”
姜姐正在拖地,听闻盛鸿年的话后立刻提醒:“鸿年少爷,商先生已经吩咐人特意准备晚饭了。”
盛鸿年丢了个噤声的眼神给姜姐,问叶清欢:“说说,想吃什么?我们一起吃,就我们俩。”
叶清欢已经听到了那边姜姐说的话,她低头看看乔荔,乔荔睡得很不安稳,便小声说:“我可能走不开。我在机场等你吧,我送你登机。”
盛鸿年顿时觉丧气,脱口问:“谁啊让你走不开了?比我还重要?”
“鸿年!”叶清欢轻斥。
盛鸿年不满地撇嘴,说:“那你在机场等我啊,我立刻过去。”说完没容叶清欢回答,他挂了电话就从躺椅里跳出来,抓着外套往外走。姜姐在后头一溜小跑地跟出来,嘴上只叫着:“少爷别走啊!”
盛鸿年走到院子里,看了眼停着的几辆车,便给常接送自己的那个司机打电话,没多久司机跑了出来,问盛鸿年有什么事,盛鸿年说:“送我去机场。”
司机忙说着好,跑去开车,这时候商思博从房子里走出来,来到盛鸿年身边。
“鸿年啊,要出去?”商思博问。
“是啊。”盛鸿年笑了笑,心中戒心已起。
商思博朝已经上了车的司机招招手,司机犹豫了一下便下了车,商思博说:“商先生吩咐,今天晚饭结束前一辆车也不许离开这里。谁要走了,谁就别再回来了。”
司机傻了眼,求救地看向盛鸿年,小声央求:“鸿年少爷,您看……您还出去吗?”
盛鸿年抿紧了唇,不说话。
商思博拍拍盛鸿年的肩,笑着说:“鸿年啊,稍安勿躁,等你长大了自己考了驾照,爱去哪儿就去哪儿。现在嘛,还是乖乖当个小孩比较好。别惹爷爷生气,晚上陪他老人家吃顿饭。他还不知道你昨天就回来了,只当你是今天下了飞机就赶回来看他呢。你也十六岁了,好歹尽尽孝,别总惹老爷子生气。”
是故,叶清欢并没没有等到盛鸿年来机场找她吃晚饭,她陪着乔荔在候机室吃了点东西。
盛鸿年如坐针毡假意欢乐地陪自己爷爷吃了一顿饭,饭后立刻让司机开车送他去机场,结果又逢堵车,到机场已经是晚上八点四十分了,广播开始叫他跟修钢的名字,跟上次出国极度相似的状况。
叶清欢已经在安检口等着了,盛鸿年奋力跑向她,跑到跟前后二话不说就把她抱在了怀里。
“时间不多了……”叶清欢出声提醒,盛鸿年打断她说:“我知道,先抱一会儿。”她便不再出声。
广播开始说:“乘坐x航班头等舱的盛鸿年先生,修钢先生,飞机还有十五分钟起飞,起飞前五分钟停止登机,请前往一号快捷安检口,我们安排专人为您服务。”
“这是第三次叫你了。”叶清欢被他压在他肩上,小声对他说。
“不是还有十分钟吗?”盛鸿年咕哝,手握在她的胳膊上慢慢地搓揉。
修钢施施然走了过来,站定在他们旁边,调侃:“行了吧,别腻腻歪歪的了,算什么男人?”
“滚!”盛鸿年没好气地冲修钢喝道。
“在美国,十六岁应该可以考驾照了。”修钢说了个仿佛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
盛鸿年没出声,抱着叶清欢沉吟。
接着便有工作人员出来叫着头等舱两人的名字,修钢冲他招招手,那人走过来一看,还是上次差点误机的那个人,抱着的还是同一个女孩,不禁莞尔,直接问修钢:“请问您是修钢先生吗?”
修钢点头,指了指盛鸿年,说:“他是另外一个。”
工作人员点头,对盛鸿年说:“盛先生,您得去过安检了,再十分钟飞机就要起飞了。”
“不是还有五分钟?”盛鸿年嘀咕。
叶清欢无奈,用力推开了盛鸿年。
盛鸿年满脸的不情愿,抓着她咕哝:“我不想走了。”
“别闹。”叶清欢把他的手从胳膊上扯下来,说,“快走吧。”她推着他朝安检那儿去。修钢朝工作人员点头致谢,先一步走去过安检。
盛鸿年被叶清欢推着一步一步朝安检口走,回头对她说:“亲一下好不好?”
叶清欢不理他,用力推着他往前走,一直推他到安检口那里,工作人员收了他的护照核对,叶清欢转身要走,被盛鸿年一把抓了回去摁在安检的工作台上。
安检的姑娘咳了一声,说:“盛先生,您的护照,请收好。”
叶清欢红着脸捂着嘴推开了盛鸿年,眼睛水汪汪的,瞪他。盛鸿年咧着嘴开心地笑,说:“复活节不管你在中国还是澳洲,我都回来找你。”说完他抓过护照就跑进去安检去了。
等看不到他的影子了,叶清欢渐渐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渐渐地嘴角垂了下去,渐渐地蹲下来,哭了起来。
盛鸿年走后的六天,也就是惊蛰过后的第三天,又是一个周六,叶清欢只身一人踏上了前往墨尔本的飞机。
海城到墨尔本是直飞航班, 十一小时十五分钟之后飞机落地墨尔本机场,广播提示地面气温27摄氏度, 叶清欢把上飞机前穿的厚外套放进了行李箱。
头等舱的位置毗邻出口, 叶清欢是第三个走出来的。3月的南半球,阳光比北半球炽烈许多,她用手搭在眉骨处挡住光线,低着头走下舷梯直接上了摆渡车,在车上打开手机,给爸爸妈妈还有叶清洛发了报平安的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