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生意超乎想象的好，时间好像也过的很快，不一会儿，一桶面糊就用完了。
但这不是因为我的生意特别好，而是对人流量的预计不足，并没有准备足够的原材料，此时其他三个摊位都还有存货，我只有站着抽烟看他们卖。
终于早间上班时间过去，我看看大爷的包子，卖的只剩下了七八个。大爷拿着塑料袋包起两个包子递给我。
“没吃早饭呢吧，来，尝尝我的包子。”大爷说。
我有点不好意思，却还是接过了包子：“谢谢大爷。”
“你这种情况特别正常，我最开始也把握不好，不是包子不够就是多的卖不掉，最后只有扔了。一周，一周你就能知道什么分量了。”大爷伸出食指比着一。
“我知道了，谢谢大爷。”我吃着大爷的包子，虽然没有我妈包的好吃，果腹的角度来讲已经足够。
我掏出200块钱递给大爷。大爷看看我：“什么意思？我说了100，而且你现在刚开业，不用着急给我。”
“100呢是摊位费，另外100呢，是今天你给我的上课的费用。”
大爷一愣：“上课？”
“是的，你自己可能没在意，但是我却从你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我说。
“小伙子，我看你啊，不像是干这个的人，你也就是遇见了麻烦，不肯花家里的，女人的钱，才跑出来出摊儿的。”大爷又点上了一根烟，坐在台阶上跟我聊天。
“呵呵，大爷，你会算命啊。”我接过大爷的烟，点着了。
“现在算命的都是骗子，真的会算命的早都死完了。人可以穿的破，吃的差，但是谈吐，见识，和修养是伪装不了的。”
“大爷，您是读过书的人啊，怎么？”
大爷摆摆手：“过去的事不提了，如今能靠着这推车过完我的下半生，知足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说你不是干这行的料吗？”
我摇摇头。
“因为你不计较，俗话说就是不扣。不扣不计较的人做不了小生意，小生意都是扣出来的，大到账目，小道调味料，一勺盐，一滴醋，什么时候该多，什么时候该少，都是算计。你不行，而且你学不会，你大气惯了，回不来的。”
大爷的话多少让我有点伤感，他具体的描述了我的行为，虽然我不明白，但是从全局来看是的，也许我今天赚了100，遇见什么事儿，100转手就出去了。很少犹豫，多年的锦衣玉食生活让对我金钱的单位和数量根本没有什么概念。
也只是走窄了，走到了这一步，才逼迫自己变的精于算计，却不得其法。
“两位，都几点了，还在这聊呢，等着城管来抬你们车呢？”一个保安叼着烟从大门里出来了，话不好听，确实善意。
“走了，走了，走了。”大爷说话站起来从笼屉里拿出了最后两个包子递给了保安。
保安笑嘻嘻的接过包子，用食指一扣塑料袋，包子晃到了他的手上，然后他站在旁边看我们收摊。
“没见过你呢？”保安对我说。
“我新来的。”我掏出烟走过去递给保安一根。
“行了，快走吧，说话城管就来了。”保安说完扔了烟屁股，在地上用脚一拧，转身回到了医院值班室。
大爷在前面骑，我在后面跟着。大爷等红灯的时候，一回头对我说：“走着，喝茶？”
我点点头。跟着大爷一路来到了一个开放的公园，停好了车，大爷带着我走进了茶馆。
茶馆里人气很旺，却并没有与我年纪相仿的人。我因此而局促起来，大爷笑笑说：“找不到同类，别扭吧。”
“没事儿，就想跟你聊聊，觉得跟你能学东西。”正说着，茶来了，喝一口，苦涩甘甜交织混杂。
“这茶味儿行啊。”我说。
“30年老店，跟你们年轻人去谈生意的茶馆不一样，同样的茶，他们也泡不出该有的味儿。还贵上了天，我看不懂你们年轻人的世界。”
跟大爷聊了很久，大爷对我的事情只是蜻蜓点水，不追问，不好奇。只是跟我谈着这小生意的路子。我很感激他没有追问我的事情，没有因此而有机会可怜我，没有借此而像我展示长辈对晚辈的教育说辞。没有道理，没有窥探，淡如水就此展开，忘年交。
“大爷，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我叫李文乐。”
“我姓肖。”
“肖大爷，有幸认识你真是高兴啊。”
“小伙子，我们是一个战壕的战友了，以后肩并肩的战斗吧。”
和肖大爷分别后，我一路飞奔回到家，打开手机，掏出兜里的钱，一块的，五毛的，一点点看着计算器上的数字变大，那种心情甚至超过了第一次收到超过一万元的打赏的那种感觉。
这一早上，一桶面糊，总共300块钱，按照今天卖完的时间，如果有足够的面糊，我应该还能卖这么多，也就是说一天保底有600块钱。扣掉成本，纯利应该在四五百左右。
虽然辛苦，但是还是月入过万了呀。看着桌上的这一摞零钱，我突然明白了老爹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有今天这一幕吧。时代在进步，而生活的不易却亘古未变。
我走进卫生间想洗个澡睡觉，站在镜子却看见了另一个自己，从前的那个西装革履的已然变成了这个胡子拉碴，头发蓬乱，一身烟火气的小摊贩。
我站在淋浴下，细细思量着那巨大的落差，这落差不仅让我有点伤感，眼睛突然进水模糊，只是我分不清脸上的究竟是泪还是水。
睡醒之后，我告诉小美我接梵宝放学，让她不用着急。接了梵宝，买了菜，饭端上桌的同时，小美回来了。
“美妈妈，今天爸爸给你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猪脚。”梵宝跑去门口抱住了小美。
“是不是呀，你有没有先偷吃，好不好吃？”
梵宝舔着嘴边上的酱料不住的点头。
“今天怎么样？还顺利吗？”小美站在门口看着我，伸出手臂。
我走过去，抱住她。这种温暖和安慰超过了所有的言语，也只有小美明白，这个拥抱对我来讲多么的珍贵，多么渴望，多么希望时间就此停住。
“爸爸，美妈妈是我的妈妈，你松手。”梵宝在旁边拼命的拽我的衣服。
小美咯咯的笑着抱起了梵宝。这种温馨在富有时不曾有，而在此时，亲情让我的幸福感和满足感超越了富有时的一切感受。
第二天早上，我加了比头一天多一倍的面糊，早早的来到了医院门口。奇怪的是今天对面的两对夫妻都没有来，肖大爷也没有来。
我成了独家生意，一张借一张，一个接一个，几乎从没有停下过。很快两桶面糊就卖完了，而后面还拍着十几个人。
我对后面的人举起桶示意卖完了。人群散去，我也准备收摊。
就在这时，三两城管车像拍电影一样疾驰而来，三辆车头从三个方向冲着我挺了下来，从每辆城管车上下来了三四个人。其中有几个人举着摄像机对着我拍了起来，然后打头的走到了我的身边，对我说：“把你有的许可证都拿出来看一下。”
“许可证？”我的脑袋突然嗡一声想起来，曾经在电视上看见的城管大战浮现在我的脑海之中，曾经当成笑话一般的故事难道今天要发生在我的身上？
“我只有健康证。”我对他说。
他结果我递过去的健康证看了一眼：“这里不让摆摊知道吗？“
“不知道，没人跟我说。”
“那你现在知道了？”
“摄像机拍好了啊。”这个人对着其中一个举着执法记录仪的人说。
“好了。”
“我现在通知你，你违反了市容环境卫生条例和城市公路管理办法而且无照经营。对你进行罚款500元的处罚。你听清楚了吗？”
“500？”
“是的。”
“这位城管，实话实说，我今天第二天摆摊，我真的不知道在这里摆摊是违反规定的。能不能给我个机会，我马上去办证，并且以后都不在这里摆摊了。”
城管一愣：“你还挺有口才啊，怎么感觉你不是摆摊儿的呢。不行，没有下次。再有下次，车我就直接收了，你看车贵还是500块钱罚款贵。”
我从兜累摸出所有的钱，放在车上凑着，10块的，20的，50的，只有一张100的，我记得是个抱孩子的女人给的。
我就像猴子一样被这些人围在正中间看着我把一早上辛苦赚的钱一点点凑起来凑成了罚款。
人群也围了过来，纷纷议论，我听见有人说：“臭流氓，人家一早上可能都卖不上500块钱，人魔狗样的在这里罚款。生孩子没屁眼。”
“你说谁生孩子没屁眼呢？”城管听见了这个人的声音，冲上去对着那个人喊。
“大哥，大哥，别别别，都是看热闹的，这是500，给你。”我赶忙跑上去拉着城管，想把钱塞给他。
“谁这么大胆子，敢收我的人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