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信?”余彤有点错愕。
“对啊。”沈双双睁大了眼睛,“你不会也认识吧?”
“不认识。”余彤摇头,的确不算认识也不想认识。
何均铭从外面回来满脸不高兴,“靠!我还以为宋怀信来干什么,你昨天篮球把八班虐惨了,他来找场子的。”
“那怎么来的是宋怀信。”谈遇不甚在意地问了一句。
“八班周扬和他是铁瓷。”何均铭说,“约我们周三再来一场。”
谈遇看了何均铭一眼,没说话。
“你不会不去吧?”何均铭警觉地问。
谈遇耸肩,无辜道:“你答应的,我可没答应。”
“那你昨天不也说不来吗?后来还不是来了。”何均铭想起昨天的球赛还是兴奋,“八班那群人最后脸都绿了。”
谈遇的眼神掠过前面的余彤,声音听不出起伏:“昨天被气到了,心情不好。”
他们的对话一字不差地传到余彤耳朵里,当然知道他说的被气到了多半指的是自己。
何均铭来兴趣了,“谁那么有本事把你气成那样?你老实说男得女的?是不是昨晚给你送水的那个,那谁来着。”何均铭拍了拍脑袋,“隔壁五班班花!”
谈遇一秒翻脸,“你皮痒了?”
何均铭“啧”了一声,“别这么不解风情,殊同老说你活的跟苦行僧一样,我看在理。”
谈遇一本书扔过去何均铭立马躲远了,转而跟前面的余彤说话,“彤彤,周三篮球赛你来不来。”
“来干什么?”余彤面无表情,“给你们送水吗?”
“可以啊。我要喝脉动。”何均铭满面春风一点都不见外,说罢看了谈遇一眼,夸张道:“他就不用了,有的是女生给他送水,那队伍可以排到校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 谈遇:?
解释一下: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第0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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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双双没有食言,中午下课铃一响就拉着余彤直奔后街,她们挑了一家小餐馆要了两碗炸酱面,沈双双吃了两口指着门口的方向让余彤快看。
中午的后街人山人山,门口除了挨着的小贩就是成群结队穿着校服的学生,余彤回过头问:“看什么?”
沈双双咬着面含糊不清地道:“对面那个高个儿,一头卷毛的那个,就是宋怀信。”
见余彤没反应她“呲溜”一下把面条吸进去开始八卦宋怀信,八卦完她点了点筷子说:“你一定想不到宋怀信是谁的儿子。”
“谁的。”余彤配合地问。
“咱们班宋老师的。”沈双双边说边摇头,语调很惋惜,“真是心疼宋老师,他一辈子教书育人,儿子却这么不学无术,我要是他,可能一辈子都会觉得遗憾。”
余彤没接话,她想,沈双双不理解遗憾这个词。
记得有一年父亲去一个贫穷落后的小镇视察,她当时处在心理治疗的关键时期,父亲不放心就把她一起带着。
小镇地处边陲,旁边的山上有抗战时期留下的雷场影响了百姓的正常生活,部队下了文件组织扫雷队排雷。
那时候跟着父亲住在军营里面,有些人第一次见还谈笑风生,再见已经缺胳膊少腿或者变成了一张冰冷的黑白照片。那些苦难藏在他们年轻或渐长的面孔后面,深不见底。
后来她一直觉得,能站在这阳光下,有健全的身体和平静的生活,就没什么好遗憾的。
“余彤,你想什么呢?”沈双双的话打断了余彤的回忆。
“没什么。”余彤想了想半开玩笑地说:“我在想那宋怀信喝酒泡妞打架一手抓倒也算个人物。”
“瞎扯!”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何均铭一屁股坐在余彤斜对面,“彤彤你不会喜欢那款的吧?”
谈遇跟着走过来坐在了余彤旁边,看她跟猫一样一根一根地吃着面条眉头就皱了起来,一副要训人的架势。
余彤被他看的有点发毛,她这些年修身养性鲜少与人争辩,幼时那些张牙舞爪的性子也被藏得极好,不知道怎么一到谈遇这就屡屡破功。
忍了一会她终于放下筷子,硬邦邦道:“你看什么。”
谈遇仿佛没有看出她已经恼了,挑眉问:“不吃了?”
余彤压下脾气,抽了张纸慢条斯理地擦手,擦完揉成一团扔到脚边的垃圾桶里,这才开口:“不吃了。”
谈遇的目光在桌上还剩一大半的炸酱面上扫了一圈又回到余彤身上,“吃这么点会饿。”
余彤的眼神看向窗外,“你还有事吗?”
谈遇点点头说有,然后把碗往余彤这边推了推,平静地道:“你再吃点。”
就这事儿?
余彤没说话,伸手又抽了一张纸胡乱擦了两下揉成团,这次直接扔在了面碗里。
何均铭早就看的胆战心惊,调侃的话也不敢说了,生怕这姑奶奶一生气把桌子给掀了。
谈遇却笑了笑,只说:“下午饿了可别闹。”
余彤转头去看谈遇,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余彤生出了一种被看透的错觉。
她撇过头对着沈双双道:“你不是说要去买奶茶吗?走吧。”说罢先起身越过谈遇往外走去。沈双双连忙跟上。
何均铭等她们走远后才敢开口:“谈遇你干什么,彤彤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你这不是故意激她么。”
说着他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我刚才劝都不敢劝,生怕这姑奶奶一个不高兴把店砸了。”
“她不会。”谈遇的眼神落在那碗炸酱面上,淡声道。
以前的余彤确实干得出这种事儿,做什么都随自己的性子,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咋咋呼呼闹腾又任性,但现在的她不会了。
谈遇本来觉得七年不见,不同的成长环境她变得文静一点也正常,或者她还需要时间慢慢和他们再熟悉起来,可现在看来不是。
现在的她,笑的时候不见得是开心,倒像是想告诉别人她挺好不用担心,心里恼了面上也不显,更多的时候沉默着,克制又疏离。
谈遇有一种错觉,仿佛她这些年是受了许多委屈,才让她像一只受了惊的小猫一般收起了利爪,把自己缩成一团轻易不叫唤。
“怎么不会。”何均铭话锋一转又抱怨起谈遇,“你说你惹她干什么,不吃就不吃嘛,你明知道她闹起来可不好哄。”
“不闹的话,更不好哄。”谈遇摇头无奈道,“走吧。”
*
那天晚上余彤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回到了那个边陲小镇,一个贪玩的小孩钻进了隔离带踩到了地雷,一声闷响后血肉模糊地喊着妈妈我疼。
她的父母在隔离带外哭的撕心裂肺,村里唯一的牲口被拉过来趟雷,母牛通人性,犟着头往后退。
人们或喊或哭都听不真切,只有母牛大而亮的眼睛里渐渐划下的一滴泪格外烫人。
画面一转又是在当地的军区总院,余彤跟着父亲去探望受伤的将士,那是个年轻的少尉,脑袋上缠着纱布眼神却依旧清亮,他拍了拍空荡荡的裤管笑着说:“没吓着你吧小丫头。”
转醒后余彤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看着窗外墨黑的夜色,想着那些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逝去的或者还健在的故人。
一开始的时候她是怨恨过父亲的,如果不是他得罪了那些穷凶极恶之途,妈妈就不会死。
可是见过鲜血淋漓的伤口也见过泪流满面的英雄之后,她渐渐地明白了父亲身上那身军装的意义。
别亲离子而赴水火,易面事敌而求大同,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那一晚没有睡好,第二天余彤是踩着铃声进的教室早饭也没来得及吃,第二节 课退做早操的时候从操场溜了出去,慢吞吞地往学校超市走。
超市里有包子也有面包,余彤问了包子的馅微微皱眉,最后拿了一袋面包准备付钱。
“没吃早饭?”谈遇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上来,此刻站在余彤旁边出声问。
余彤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刷了校园卡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撕开了袋子,捏了一小块放在嘴里慢慢嚼。
谈遇看得直皱眉,伸手拎起那袋看着就没营养的面包顺手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嘴上说:“跟我来。”
余彤看了看垃圾桶又看看谈遇的背影,最后跺着脚跟了上去。
谈遇一路往东走,走两步回个头看余彤有没有跟上,他停下余彤也就停下,故意落在他后面两三步的距离,满脸写着不高兴。
谈遇索性停下,明知故问:“生气了?”
余彤勉强挤出一个假笑,绷着声音:“没有。”
得,谈遇微微摇头,现在还学会口是心非了。
但他还是道:“好了,我带你去吃早饭。”
直到被谈遇带到学校的西北角,透过铁栏杆看到一个停在外面的小推车,余彤才相信他是真的带她过来吃早餐的。
“大爷,烧饼夹牛肉。”谈遇熟练地买了一个烧饼回头递给余彤。
余彤有点恍惚地接过低头缓缓地咬了一口,烧饼一面沾了白芝麻,里面是切成碎末的牛肉,没有香菜之类的配菜,香而不腻。
她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有吃到这样的烧饼了,小时候胡同口就有这样一家烧饼铺子,早上那里的烧饼一出锅,满胡同都是香味。她最喜欢吃的就是烧饼夹牛肉。
谈遇半天没听到动静,低头一瞅就是她有些发红的眼眶,这是这两天第二次看见她哭了,两次都毫无章法让他无计可施。
“彤彤。”他轻声喊她,“告诉我,这些年发生过什么。”
“你管我。”余彤横了他一眼,哽咽道。
她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她知道她这几次朝谈遇发的脾气都很无厘头,也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对一个人这样嬉笑怒骂过了。
都说人会把最坏的情绪留给最亲近的人,余彤有些迷茫地想难道谈遇是她这些年最亲近的人吗?
“彤彤。”谈遇长腿一迈就跟在了她后面,“下午篮球赛,去看吗?”
余彤闻言脚步顿了一下,听他又道:“别听何均铭扯淡,我从来不喝女生送的水。”
“你小时候天天喝我的水还抢我的旺仔。”余彤闻言停下来想也没想就反驳他。
抢她的旺仔?谈遇挑眉。那分明是她自己不愿意喝硬塞给他的。
笑了笑他没有反驳,开口有点像是在给一只炸毛的小猫顺毛,慵懒又无奈:“嗯,对,我没有喝过其他女生的水,除了你。”
余彤侧头看过去,谈遇正伸手拿掉落在她肩头的一片树叶,阳光透过头顶的香樟树零星地散落在他的身上。
少年的干净,从五官到手指再到气质,像是夏天柠檬汽水打开时的“啵嗞”声,能勾起所有的少女心事。
余彤转头跑开了,篮球赛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谈遇靠在香樟树上看着余彤的背影缓缓摇头,真的比七年前难伺候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