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后来哪一天,她也在去图书馆的路上遇见他。傍晚时分,夕阳红得刺眼,她看见他斜挎着书包,站在三岔路口的梧桐树下,低着头,似乎正在刷手机。她不想和他碰到,不自觉地躲进路边的小卖部里。手机正好在手上,她打开短信,打开跟贺宇川的对话,发现对方正在输入。输入了好久,并没有什么话出现,最后终于输入停止,她抬头一看,梧桐树下已经没了人影。
忙碌的时间总是飞逝如电。她没日没夜的努力总算有了成果,程序设计那门课的第一次测验,她竟然考了个全班第一名。其实也只有八十几分,归根究底是其他人都考得太烂。彭铁面雷霆震怒,在课上说得痛心疾首:“我以为你们能考进z大,总不会智商太低吧?姜芷芃这种……这种……都能考八十几分,你们能有什么藉口?不要老是好高骛远,整天想着去搞什么云计算,大数据,三维虚拟现实,基础课学不好,神马都是浮云。”
下面有人笑出声,彭铁面拍桌子:“还笑!考得一塌糊涂,还笑得出来!贺宇川听说过吗?得过全国大学生软件设计金奖的,当年这种卷子随便做做也是一百分。他在我公司里打工两年,还没毕业就已经可以独挡一面了,寒假刚刚来了一个项目,预计要做半年的,他三个月加班加点就做完了……”
有同学在下面说:“彭老师,那您得付加班费哦。”
众人哄笑,彭铁面喊:“我当然是付加班费的,而且对他也是积累经验的好事。你看,现在他早早就定了毕业去世界五百强的a公司。所以,你们不要看不起基础课,基础课是最重要的……”
下了课彭铁面还专门叫住她和她说话,大概是鼓励她的意思。“姜芷芃,看不出来嘛,别的老师都反映你爱在上课的时候睡觉,考试总是马马虎虎,这次倒是得了个头彩。贺宇川改完试卷把成绩报给我的时候,我还不相信呢。”
她有点懵:“贺宇川看了我的试卷?”
“是啊,整个班都是他改的。”彭铁面清咳一声,又说:“平时当然我不会叫学生替我免费劳动,那几天是我在忙,他做完了项目比较闲,主动提出来要帮忙的……”
她的心里千头万绪,晚上坐到图书馆最阴暗的角落,仍旧无法集中精神。摸了摸书包的最里层,那枚又冷又硬的u盘还在。原来他联系不上的那几天是在忙做项目,可她摸不透他的想法,明明有女朋友,为什么还要拉她看电影,花心思帮她完成愿望,现在是不是想看看她考几分,又找藉口看了她的试卷,如果不是关心她,在意她,又是什么?
她趴在桌上呆呆盯着电脑,觉得有些头疼,既然做不成作业,决定干脆回去睡觉。她在归途中路过那几排书架,又透过重重书架的缝隙看到她曾经坐过的那张桌子。贺宇川坐在那里,低着头,双手插在乱糟糟的头发里,似乎也在沉思。
有一刻她想转身走掉,下一刻又改变了主意,提上书包,径直走过去,站到他面前。
图书馆里灯光刺眼。他抬起头,大概有一秒钟迷惘,然后眼神定定停留在她脸上,叫了一声:“芃芃。”
她说:“跟我来,我有话想问你。”
她一口气走出去,步伐飞快,走到三岔路口的大梧桐树下才停住。他也一步不差跟上来。
月朗星稀,那晚有莹白的月光,照得地面泛白。梧桐树还没长全叶子,只有光秃秃的枝丫向天空延伸,站在树下也无处躲藏。她咬着嘴唇,下了决心,说:“你知道,我这个人比较直,最讨厌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浪费时间。所以……”
他站在树影下,双手插兜,看着她,微微扬起桀骜不驯的眉毛,神情里满是不解。
我喜欢你,你是不是也有一点喜欢我?这些天在心里翻来覆去想过许多遍的话,已经到嘴边,几乎要脱口而出,在舌尖打了一个滚,又咽回肚子里去。他有可能是有女朋友的,她算什么,怎么可以这样问。
她从包里摸出那枚u盘,象件证据一样举在手上,终于问:“……所以想问你,为什么花那么多心思做这些事,该不会是有点喜欢我吧?”
她看得出来他的吃惊,通常没什么表情的眼里甚至闪过一丝不安,不过嘴唇动了动,并没有立刻回答。
春寒料峭,冷得要死,站在风口里,沉默的一秒钟象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一,二,三。她在心里想,如果数到三他还不回答,那他的答案一定是否定的。然后她又数到四,又数到五,又数到六……他就那么瞪着她,眼神惊疑不定。数到七,她终于沉不住气,看来所有的想法大概都是她的一厢情愿,自作多情,现在她还竟然跑来当面问他,他都想不出理由怎么委婉拒绝。不知哪里来的念头,她冲口而出质问他:“还是因为如果我们在一起,你就有理由反对你爸爸和芷蓁的事?如果是那样,别费力气,不会有什么用。”
后来她常常想,如果那天他说,是啊,我就是有点喜欢你,她会怎样回答?也许她会义愤填膺怒不可遏,骂他渣男,有女朋友怎么可以再喜欢别人?是想让她做备胎,还是想让她做人神共愤的小三?他可以解释并没有那么回事,也许她会相信他。
可是他并没有,只是脸色渐渐变得沉郁,停了片刻,抬高了下巴,月光下眼神闪烁地说了一句:“你想太多了吧?”然后掉头转身离开。
长长的马路,铺满银色的月光,枯木夹道,通向校园的另一个方向。他斜挎着书包,两手插在裤兜里,低头径直大步离开,一次也没有回头。
后来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遇到贺宇川。她的成绩仍旧马马虎虎,只有那门程序设计课得了个“a”。彭铁面学期结束时还找她谈心:“姜芷芃,其实你是一个挺聪明的学生,只要用功,完全可以把学习成绩搞好,也不知你为什么总一股子无所谓的劲头。等你想通了,来找老师,老师公司里有很多打工实习的机会,对你将来找工作有好处。”
她没去找贺宇川要那一张gtx显卡。他临近毕业,大概已经不需要混图书馆了,早不知所踪。校园这样大,如果不是特意相约,可以永远也遇不到。许多年轻的初恋是不是都是这样,有微风吹过般的悸动,有树下的明媚月光,又总遇到些莫名其妙的误会,你总是在迟疑,在等着对方先开口,最后免不了总是错过,因为当时你们都太骄傲。
第10章 祝我生日快乐(1)
有很长一段时间,姜芷芃一直把贺宇川划为渣男,在心里默默念叨,贺老师那一脸浩然正气,怎么就养出这么个忽冷忽热的中央空调。他们认识了九年,其间的黑历史,其实又何止这一个小小的误会。
九年时间,也不过是一眨眼而已,多少烟尘往事,如今早就统统飘散在雾霾里。现在大家都忙于工作,情情爱爱都退居二线。
早上醒来,手机又给她发来笑话:“三月吃风沙,四月吃柳絮,五月吃榆钱,时不时品尝一下雾霾。这两天吃的是套餐。”
她禁不住微笑。这么多年,她写的应用也不过几百个人下载,大部分还是她求来帮她测试的同学,九年过去,应用倒还在坚持不懈地送笑话。手机问:“你今天笑了吗?”她点“笑死我了”,评了个五星,胡乱套上外套去上班。
到办公室一切安排妥当,才打开电脑,组长陈向阳把她叫去会议室,告诉她:“你手上的杂活先放一放,昨天和jane开会,说要把上季度做了一半的那几个feature继续做完。”
她万分惊奇:“怎么?jane又改主意了?”
陈向阳说得推心置腹:“我当然是要替你据理力争的。做了一半多可惜,已经花了那么多时间,我们组和你个人都没拿到任何credit。你也好几年没升过级了吧?这次好好干,年终评定一定能拿到好成绩。”
她还在震惊中,但也没忘记随口拍几句马屁:“jane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改主意?老板,您的段位又提升了哦,我们从此跟着您吃香的喝辣的。”
陈向阳当然没提是贺宇川给他出了主意,呵呵笑:“这事我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当然,也幸亏沈奕衡支持我的意见,帮你说了很多好话。”他微撇了撇嘴,带几分讳莫如深的神情:“他刚从总部来,也许比较知道上面的风向,jane对他可是言听计从。”
她在过道里还常常见到沈奕衡。那天路过会议室门口,正好碰见他和简师太两个人开完会,有说有笑地从会议室里出来。简师太居高临下地冲她点一点头,径自踩着七寸高跟笃笃有声地走掉,沈奕衡跟过来,在她身后笑:“等等,走那么快做什么。”
她们同路,一起并肩走回自己的座位去,路上不断遇到同事,他一路朝人微笑着点头,一边问她:“今天中饭吃什么?有没有附近的餐馆可以介绍?”
她回答:“这周我on call (值班),特别忙,中饭大概只好方便面了。你要是找吃的,回头我给你发几个附近餐馆的名字。”
他笑笑,没说什么,他们就在办公室的十字路口分手。她如约给他发了几个餐馆的名字,他只回了“谢谢”两个字。
她一直忙到十二点多才想起来午饭,去厨房微波炉里热方便面,回来的时候,桌上竟然多了一只食品袋。她打开来看,里面是一份海鲜烩饭和一杯伯爵奶茶。
李安然这时候正好凑过来,说得眼神暧昧:“哟,刚才看见沈奕衡站在你这里,我还奇怪,他能找你有什么事?原来是来送饭哒。”
食品袋上餐厅的名字正是她发给他的餐厅里的一家。这么多年过去,没想到他还记得她爱喝伯爵奶茶。
李安然眨着眼问:“你们以前认识?”
她坦然回答:“是啊,z大校友。”
李安然似乎跟沈奕衡天生八字不合,说起他来总带一点吐槽的八卦风:“他倒是够平易近人,人缘也太好了。你听说没?他拉了个吃喝玩乐群,这层楼里,上至简师太,下至保安小哥和清洁阿姨,大概全都被他加了好友,你说他是来打工的,还是来做网红的啊。”
她和李安然一起偷偷地笑,其实心里有点可惜,浪费了她一包酸辣牛肉面。
毕业加入a公司以来,她算不上步步高升,但至少也混了个衣食无忧,唯独最讨厌的事是on call。虽然好几个月才轮到一次,但一旦轮到,她就需要二十四小时待命,服务器出一点毛病,整天做不了别的事,就只管救火,三更半夜被叫起来是常事,几天几夜衣不解带的时候都遇见过。这一次又雪上加霜碰到她“身体不适”的这几天,令她整天精神萎顿。
她包里有一包芬必得,可惜拿出来一看,都已经过期了。小区外有间二十四小时药房,步行七八分钟就到,她懒癌发作,也没有去,回到家里,去抽屉里找止疼片,不幸也全部过期,所以她只好爬上床,抱紧热水袋,裹在被子里一动不动。接下去面临的问题是晚饭吃什么,幸好中午没吃方便面,晚上可以用方便面再打发一顿。
贺宇川的电话在这时候打进来:“姜芷蓁让我提醒你,说好这周末去阳澄湖吃螃蟹,你没忘了吧?”
她还真忘了,有气无力地回答:“告诉你妈,这周我on call,太忙。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又不知哪里被他听出了破绽,他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她敷衍地说:“没什么事,有点肚子疼。”
他在电话那头拖长了声音“哦”了一声,淡淡说:“那行,我转告姜芷蓁你不去,你肚子疼就多喝点热水。”说罢就挂掉了电话。
整个晚上她都焦头烂额。还没在被窝里躲上十分钟,手机就开始铃声大作。不知服务器又出了什么毛病,系统报警电话一个又一个。她只好从床上爬出来,打开电脑去查log,查完了发电邮,让两个组的相关人员来修复程序。偏偏两个组的人都跟她扯皮,谁都不想大半夜跑来加班,所以谁都不承认自己的程序有问题。
她把电邮抄送到隔壁两个组长那里,紧急叫那几个程序员来电话会议,电话上又扯了一个多钟头,仍旧没什么头绪。她饿得要死,一边听两边的人在电话里吼,一边去厨房泡方便面,正要先吃了再说,门铃又大作,她跑去开门,看见门口站的是贺宇川。
电话上还在激烈争论,她无暇他顾,只好示意他先进来。好不容易她劝服了这边,又安抚了那一边,双方同意休战,各自回去做调查。如果不尽快修补好程序,这一晚上她又不知道要被系统报警电话叫起来多少次。
她手里端着方便面,这才有功夫来对付贺宇川,问:“你怎么来了?”
他站在客厅中央,环顾四周,没什么表情地说:“在附近和z大一群老朋友吃饭,有人问起你,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你都不接,谁知道你又整什么幺蛾子,我只好过来看看。”
她能整什么幺蛾子?她捧着她的酸菜牛肉面,也挺好奇:“谁?谁问起我?”
他一皱眉,没回答,朝她的方便面挑了挑下巴:“胃疼还吃那么辣?”
她一愣:“没有啊,谁说我胃疼?”说完才想起来,她说自己肚子疼,某人自动解读成了胃疼。他大概也才意识到她说的是哪一种肚子疼,神色一顿,气氛莫名地有点尴尬。
她连忙顾左右而言他,指着他手里的袋子:“外卖?可以吃吗?”
他几乎同时找到其他的话题:“刚才电话里在吵什么?”
正好刚才争论不休的两个组以前都是他的手下,他对出问题那部分的codebase (代码基础)再熟悉不过。她简单讲了讲问题,他揎拳掳袖很有兴趣,说:“我帮你看看?”
她当然欢迎,趁他坐去电脑前面的时间去吃东西。食品袋里是一碗热气腾腾的乌冬面,汤鲜料足,她拿出来吃掉,连汤也喝了个碗底朝天,才觉得浑身暖过来,额头上也冒了汗。
她去厨房,这天第二次倒掉她的酸菜牛肉方便面,回来又去把包里和抽屉里过期的止疼片全部拿出来,统统扔进垃圾桶。他象往常一样,坐在电脑前总是揪着头发全神贯注,这时候侧过脸来,没忘记摇着头数落她几句:“公司没人可用了?要你来on call,只知道自己门口一亩三分地,不是添乱?”
她站在他身后,心里腹诽,她哪里有那么差,她好歹也是兢兢业业,工作上从来没出过什么差错。他说完顿了顿,扫了她一眼:“不是肚子疼?站着干什么,坐那儿,再给我五分钟,马上就看完。”
五分钟比她想象中的要长。吃饱喝足,她缩在沙发的一角,怀揣热水袋,片刻就困意袭来,睡着前没忘记告诉贺宇川:“看完了叫醒我。”
他目不斜视地“嗯”了一声,没有回头。
这一觉睡得也比她想象中的要长。在潜意识里,她知道即使贺宇川不叫醒她,她也一定会被公司自动报警系统的午夜凶铃叫醒,只不过是早晚问题,所以睡得半梦半醒,眼前似乎总有恍惚的灯光晃动,夜半捂住肚子,大脑做好随时醒来的准备。
不知什么时候灯光才熄掉,眼前变黑。除了她的肚子还隐隐作痛,其他堕入一片午夜的平静,她这才终于昏昏沉沉睡过去。
第11章 祝我生日快乐(2)
这一觉她睡到天光大亮,被门外大马路上的汽车鸣笛声吵醒。她揉着眼睛醒来,发现自己还缩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被。“贺宇川。”她回头喊了一声,房间里哪里还有人影,他大概早走了,电脑也好好盖着,貌似处于关机状态。她摸到手机一看,大吃一惊,原来她早已经睡过了上班时间。
她迅速起来刷牙洗脸换衣服,在冰箱里抓了两片面包,匆匆狂奔出门,一边竞走一边在心里祷告,但愿昨晚服务器的问题是解决了,千万不要是因为她睡得太死,所以连午夜凶铃也没叫醒她。
赶到公司大楼里,她在电梯里匆匆刷了一遍公司的邮件,只看了最新的几封,幸好,似乎一切风平浪静。
到公司才打开电脑,老板陈向阳过来敲了敲她的桌子,和颜悦色地说:“昨晚幸苦了。”说罢又笑起来:“不过我可是小看你了,没想到你也有发脾气的时候,还挺厉害,把大家都给震住了。”
她一脸茫然,陈向阳笑着摇头走开:“还没睡醒吧?”
她这才有机会去仔细检查自己的邮件。
原来她睡着以后,还发生过许多事。两个组的电邮你来我往,扯皮扯到后半夜,最后是她,姜芷芃,跳出来振聋发聩地发了一封邮件。邮件发给隔壁组的两个组长和程序员们,两个组长的老板沈奕衡也在抄送栏上,很长,abdce,一条条分析了下出错的地方,两个组的code都有问题,事实雄辩,说得头头是道,问题是措辞严厉,完全是老板指使下属干活的语气,最后总结,大意是你们几个,都忒妈别给我偷懒,赶紧把code改了,要不然就别睡了,本宫可不想今晚再被午夜凶铃闹起来。
她,姜芷芃,平时连门口保安小哥也指使不动的小螺丝钉,竟然叫隔壁组的大佬们不准睡觉,别偷懒!她抱住头真是欲哭无泪,这下她怕是把隔壁组十几号同事全得罪完了。
幸好后来沈奕衡半夜回了邮件,大意说,同意姜芷芃的建议,请大家同心同力把问题解决好。
从电邮的时间看,几个人一直加班到凌晨三点多才把系统修复,她的最后一封电邮说:“a round of applause for everyone. dinner is on me tomorrow.” (为大家鼓掌,明晚我请客。)
后面沈奕衡跟了一句:“ditto. wouldn‘t miss your dinner for the world.”(同意。一定不会错过你请客。)
肚子仍旧隐隐作痛,连带头也痛起来。她下意识地伸手去包里找药,才想到,昨天已经把过期的止疼片都扔掉了。可是包里触手之处,显然是有一个小纸盒。她拿出来一看,就是一盒芬必得,崭新的盒子,保质期一直到明年。
有一刻她觉得自己的脑子一定是坏掉了,明明记得把药扔掉了,怎么还在包里,而且还在保质期之内?难道昨天眼花,把保质期给看错了?再一想那包药确实是扔掉了,贺宇川还看见她把药从包里拿出来,扔进垃圾桶里。
他半夜熬到三点多,一句话都没有说,帮她把事都解决了,可能还跑了一趟药房,偷偷把药放进她的包里,她怎么可能不感激。她拿出手机,打开和他的对话框,写了“谢谢”两个字,又删掉。那一刻往事纷至沓来,在脑子里乱成一团。她跟他的事,千头万绪,真是一言难尽,想了许久,又写:“你不欠我什么,也不必同情我,下次不要……”停了停,又想了想,还是全都删掉。
她去厨房倒热水,恰好遇到沈奕衡,也是两只黑眼圈,一脸倦容。一群人昨晚被折磨得彻夜无眠,她倒成了最精神抖擞的一个。她由衷地向他道谢:“昨晚多谢。”
他笑了笑:“谢什么,大家都是各尽其责而已,应该的。”
她伸手,踮脚去够厨房柜子最上层的纸杯,他就站在她身后,替她把一大包纸杯子拿下来。她在胸前抱着那包纸杯子,抬头才看见他的鼻梁,近得可以闻到他身上不知是剃须水还是洗衣液的味道,有点尴尬地说:“呃……晚上我请大家吃饭,你想去哪里?”
他退后一步,笑起来:“哪能真要你请客。我跟jane说过了,这两天开个会总结一下怎么提高on call的效率。至于请客,算是公司犒劳大家,jane会发个邀请出来给昨天加班的这几个组。”
由jane发邀请当然再好不过,总算是领导肯定大家努力的意思,隔壁组的成员就算对她还有意见,心里也多少舒坦些,沈奕衡的处理滴水不漏,很为她考虑了,她怎么能不领情,所以回答说:“好啊,真是谢谢你。”
他停顿片刻,笑了笑,说:“又来了,跟我说什么谢。”
思来想去,晚上她还是给贺宇川打了个电话,又大概碰到他最忙的时候。她特意挑了晚上九点多钟的时刻,不算太晚也不算太早,结果电话铃响了数声,他接起来,背后是一片人声,他的语气也是急吼吼的,拿起电话就问:“什么事?”
背景里还有人问:“老板,那这里怎么办?”他回头告诉那个人:“你等会儿。”才回来不耐烦地问她:“又怎么了?不是on call又出什么问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