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早亡,是她心头永远的缺口。她从小跟着自己的阿姨长大,父亲再婚,把她丢给阿姨,再也没露过面,只是定时寄点生活费。大学学费是父亲出的,如果不是不想叫阿姨为难,她并不想要。如果有能力,她不想再要父亲一分钱。
要买电脑,肯定要找个来钱快的差事,很快她就找到一个。刚刚盖起来的新区开了间高档夜店,来学校做广告,要招几个服务人员,要求外貌整洁,外语流利。说是服务人员,其实就是在酒吧喝酒聊天。酒吧地处新区,外商荟萃的地方,离市中心远,多的是下了班很无聊的老外。新开的酒吧没什么人气,招一群女大学生去坐着,显得热闹也有气质。
她去了一两天,见是个清吧,店里有规矩,不准跟客人擅自离开,客人的素质也还不错,就一直做下来。工钱是喝一杯算一杯,她常常在酒吧一坐坐到凌晨打烊,然后在卡座的长沙发上闭眼打个瞌睡,接着回去在课堂上补觉。同宿舍的学霸们对她游戏人生的态度自然看不上,走廊里对面遇到也躲得能多远就多远,好象她自带毒气,随时可能污染她们的呼吸。
也有觉得她很酷的姑娘,悄悄问她:“姜芷芃,你怎么这么厉害,从来也不会喝醉?”她就笑:“天生的啊,乙醛脱氢酶多到用不完。”
其实并非她不会醉,而是似乎心里绷紧一根弦,就不让自己醉,就算头晕,也不会喝到失去意识,即使是打烊以后靠在沙发上打瞌睡也睡不死,脑袋里象有万马奔腾,外面稍有风吹草动就会醒过来。只有回到寝室拉上自己床边的帘子,她才会一头倒下去醒不来,大概是因为终于安全,放下了心防。
真正喝醉大概只有那一次。
酒吧来了一群年轻人,为首的是胡浩。她在过道里遇见胡浩,他一把拉住她,大惊小怪地说:“姜芷芃,听说你在这里打工,我开始还不相信,没想到是真的。”她笑了笑,没回答,他一拍胸口:“还好还好,是个清吧,要不然我是绝对不同意的。”
这话十分可笑,她做什么何时需要任何人同意。她还没开口反驳,胡浩话锋一转,呵呵笑起来:“今天我生日,请了几个x中学的同学来,就在那边卡座里。”
她顺着胡浩指引的方向,看见灯光昏暗的角落,珠帘后面的卡座里,坐着那一群年轻人,大概有十几个,热闹地交谈着。其中有一个她认得的侧影,懒懒靠在沙发椅背上,低着头,自顾自喝一杯橙色的鸡尾酒。
胡浩说:“你也来啊,认识认识我的朋友。”
她略一犹豫,还是去了,也许她是不该跟去的。站在凌乱的灯光下,胡浩向众人介绍:“这是姜芷芃,z大计算机系的学妹。”有人热情地与她打招呼,朝胡浩使着眼色,笑说:“美女学霸啊。”她笑着应酬,眼角的余光瞥见角落里的贺宇川,看见他从鸡尾酒杯上抬起头,目光无表情地落在她脸上。
胡浩拉她坐在身边。那边台上的西洋歌手弹着吉他唱起john mayer,这边的一群人边喝边闹。上了蛋糕,吹掉蜡烛,有人问刘浩:“说说,今年又许了什么愿。”
大家都笑起来,似乎这是个人人皆知的笑话。胡浩也笑:“你们都知道的,我还能有什么愿望,不就是快点找个女朋友。”
“你还能找不着?是你要求太高了吧。”有人说。
胡浩长叹,说得痛心疾首:“哪里高了?你们都知道,我家三代单传,虽然条件不错,就是没出过什么成绩好的孩子。我家就想让我找个z大的学妹,最好是理科生,将来工不工作无所谓,只要智商高,帮我家改善一下基因,生两个儿子,相夫教子,管好儿子学习,把家打理好就行。当然,不求大美女,但至少要清秀吧,长相也遗传的哈。家境不重要,不过最好是江浙沪免邮区的,这样吃的口味和生活习惯差不太多……”
胡浩滔滔不绝,一条一条历数下去,她才隐隐有些明白过来,怪不得他如此热心地替z大迎新,又整天和她们系的学生混在一起。有人打断胡浩说:“哈!你不就是在说姜芷芃吗?”
胡浩停下来,呵呵笑了两声,望向她的眼神难免有些过于热烈。她顿时石化,还没想到要怎样反应,有人在角落里“嗤”地笑了一声,说:“姜芷芃,她可是东北江城人。”
所有人调转目光看过去,发现说话的是一直沉默不语的贺宇川。“你……”胡浩顿时有点磕巴,指着她:“听口音也不象啊……你家里不是……不是在东海的什么小岛上?”
她才回过神来,扯出一个从容的笑脸:“我母亲家里祖上确实住在东海的小岛上,可我父亲是江城人,这样算起来我也是江城人。”
胡浩一脸的失落,话说到这个地步气氛颇尴尬。她找个机会站起来,举起面前的酒杯对胡浩说:“你们慢慢玩儿,我还有工作,先走一步。祝你生日快乐,这一杯我先干为敬。”
第5章 美丽年华(3)
她走到卡座的珠帘外面,胡浩还跟出来问:“生气了?”
她笑:“生什么气?”
他搓着手飞速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说‘最好’是江浙沪吗?也没说‘一定’。江城虽然那个……也不是不可以……”
她果断打断他:“你误会了,你朋友都误会了,我从没想过做你女朋友。”
他一脸委屈:“你看,你还说你没生气。”
她在心里哭笑不得:“你先回去吧,我真要去工作了。”
“工作!”他恐怕真急了,喊起来,“你的工作不就是陪人喝酒?你陪我喝酒我又不是不给钱。”
因为是他的生日,她原来不想驳他的面子,这时候终于冷下脸来:“如果我把你当客人,也许不好拒绝。但我当你是朋友,劝你一句,找女朋友不是菜市场买猪肉,没人会愿意被你挑肥拣瘦。”
她扭头去了吧台,幸好胡浩没有再追上来纠缠。台上胡子拉碴的歌手不知何时唱起抑郁的蓝调,她坐在吧台边上,干掉一杯辛辣的dry matini,百无聊赖地侧身支着头。头顶的灯如星光般洋洋洒洒,长长的吧台,难得没有什么人,只有一长溜晃眼的摇曳烛光。
调酒师替她换一杯马丁尼,有人在她身边落座,她侧回身去,才看见是贺宇川。
“你来做什么?”她多少有点惊讶。
他说:“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说罢扬手叫来一杯同样的橙色鸡尾酒。
她没好气:“有什么好看,在这里叫酒,你可是要付我钱的。”
他“嗤”的笑,满不在乎的样子:“怕什么,反正记在胡浩的账单上。”
她才想起来,胡浩的意图,他们这一群狐朋狗友怕是一开始就知道吧?他在一边冷眼旁观,已经看足了她的笑话,现在是来跟进继续围观?
没想到他低头搅动杯中的橙色液体,说了一句:“别怪我坏了你的好事,你不适合他。”
她当然听出来了,不是他不适合她,是她不适合他,所以冷哼:“我怎么就不适合他?”
他的语调和平常一样,总好象带着点居高临下的调侃:“他家三代单传,想要早生贵子,你家不是被什么海妖诅咒,只生得出女娃?”
“哦,”她当他又在和她抬杠损人,白眼相向地问:“那我能适合谁?”
“你呀,”他说,顿了顿,抬眼,目光安静地落在她脸上:“那么不要命地一往直前,还是一个人凉快的好。”
不要命,一往直前,真是她那时候心境的写照,好象一句话被人说中心事,许多事涌上心头。他说得不错,她这样一个人,其实不适合任何人。
那天的事有很多细节她都记不清楚,只记得也许因为心情不好,喝得太急,头有点晕,所以特别有倾诉的欲望。她不知为什么说起小时候的事。那时候她住在江城,冬天冷到滴水成冰,父亲带她去湖上钓鱼,坐狗拉爬犁,和她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打雪仗。母亲似乎总是在生病,有时候早上她爬去母亲的床头,枕头上一片黑黑的全是她落的长发。特别小的时候还记得父母手牵手一起去菜场买菜,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他们关上房门总是吵架,母亲尖锐的叫声,父亲低沉的怒吼,连带锅碗瓢盆稀里哗啦砸碎在地上的声音,她躲在自己房间捂上耳朵也隔绝不断。有一次放学回家,走到门口就看见窗里母亲在哭,背景里传来父亲的吼声,她不敢进门,背着书包去了湖边。初冬湖面还没有冻结实,她走在冰上“咔嚓”一声,身子一歪就掉进冰水里……。那湖水是真冷,四肢百骸都冻得生疼,她现在还常做恶梦,梦到冷水在头顶慢慢淹没……她被救上来,在医院躺了两个星期,父亲坐在她病床边,拂着她额前的头发说:“芃芃,到了夏天,爸爸教你学游泳……”
可惜,没等到夏天,父亲已经搬出去住。她记得爸爸收拾了箱子气冲冲地摔门而去,她哭着跟出去,拉住他的袖子不放手。爸爸只好转过身,蹲下来跟她说:“芃芃乖,爸爸要走了。等到春节,爸爸回来带你去坐狗拉爬犁。”后来她问妈妈爸爸去了哪里,妈妈什么也不说,只是开始抹眼泪。有一次她去了父亲的单位门口,偷偷躲在大树后面等他下班,见他出来,又一路跟他去了一个幼儿园。她看见爸爸进了幼儿园,出来的时候抱了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娃……
“后来呢?”贺宇川问,眼神在昏暗的灯光下飘忽不定。
“后来,”她干掉杯里的马丁尼,傻笑着回答,“后来我就跟我妈搬回了东海边的老家。”
她不记得后来她还交代了自己什么底细,只记得时间渐晚,台上的歌手收起吉他走掉,胡浩过来和他们道别,贺宇川不耐烦地朝他挥挥手。她记头顶的灯光零星细碎,撒在贺宇川杂乱无章的头发上,灯光的阴影下,愈发显得他目光深邃,一眼望不见底。那时候她还想,如寒夜孤星一般的男生,可惜,很冷很遥远。她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她翻出手机,给贺宇川看她的心愿清单,抱怨说:“看看,我以为喝得烂醉如泥这一条最容易完成了吧?没想到啊没想到,谁知道胡浩那么没用。”
后来的事她真的不记得。喝到断片对她来说还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只记得醒来时候已经躺在宿舍自己的床上,四周挂着帘子,阳光从帘子的缝隙里漏进来,晃得她睁不开眼。她摸到枕边的电话,想要看看时间,发现手机里有几个昨晚的未接电话,均来自同一个陌生的号码。再一看,还有来自那个号码的短信。
“在哪儿?”短信问。
五分钟过去,她才回:“洗手间,刚才好象睡着了。”
“等着,别动。”那个号码回答。
她却说:“贺宇川,回学校吗?等我一起走。”
原来那个号码是贺宇川,她竟不记得什么时候和他交换过电话。不过那个号码没搭理她,一直到大半个小时以后,她才又说:“算了,不用等我了,我已经走了……我好象已经到宿舍了。”
头隐隐作痛。什么时候回的宿舍,她真不记得,确实恍惚记得同寝室的姑娘把她按倒在床上,也许她是在那时候发的短信。
贺宇川只在后面冷冷回:“我知道。”
已经日上三杆,她起床梳洗,等到同寝室的同学回来她才问:“昨晚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同学眼神很暧昧:“你应该问你自己怎么回来的。”
她好奇:“怎么回来的?”
同学说:“被人架回来的,闹了好大的动静。人家找不到你的门卡,又打不开你的手机,那么晚又没人经过楼下,只好敲开一楼一间宿舍的窗,才找人上来传话。我们呀,都大半夜被你这个疯子从床上折腾起来。”她已经有不好的预感,同学果然面露不屑:“上次问你认不认识贺宇川,你还假装不说话,原来你们这么熟。”
怪不得他说他知道,根本就是他送她到宿舍,她还跟他说不用等她,真是醉得可以。她在心里哀叹一声,老实把他的号码存好,发了条短信过去说:“昨晚多谢。”
不知他在忙些什么,并没有回。她等了五分钟没反应,自去做别的事,直到吃过晚饭才收到回应。他问:“醒了?”
她回答:“早醒了。”片刻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正要去图书馆做作业。”
那天她又在去图书馆的路上遇见他。夕阳烧红半边天空,她路过三叉路口的大梧桐树,看见一个颀长的人影从远处走来,低着头,两手插兜,步伐缓慢,走到大树的阴影边缘才抬起头,停顿了一刻走过来,朝她微微扬眉,说:“原来你也做作业?”
她大概终于习惯了他的冷言冷语,反而不觉得刺耳,只拍拍自己的电脑包,笑着回答:“买了电脑,终于要开工了。”
他们同路去图书馆,找到一张众多书架中间的桌子,她坐在桌子这一头,他自然落座在桌子对面最远的地方。她打开崭新的苹果电脑,揎拳掳袖准备大干一场,其实她不过是初学,一边翻在网上下载来的swift菜鸟教程,一边写写停停,半天才写了几行。
对面的贺宇川始终全神贯注目不斜视,皱眉做着自己的事。忙了半天,几行程序无论如何也跑不通,她干脆站起来伸伸懒腰去洗手间,路过贺宇川的身后,偷偷看了一眼他的屏幕,似乎他在做他的毕业设计,长篇大论地写什么大数据算法,ai应用之类她完全看不懂的东西。
她以为只有她好奇他在做什么,而他对她的功课完全不关心,没想到回来时看到她的电脑已经转到他面前。他正在翻她的菜鸟教程,一边翻一边读:“/*我的第一个swift程序*/ var mystring = ‘hello,world!’ ” 他抬头,“嗤“地笑出声:“你不是上了课?从来没写过程序?”
她抢回电脑,破罐子破摔地承认:“就是第一次写,不过我学得快。”
她对自己的智商还是有信心的,尽管上课忙着睡觉,回来自己看看书也明白了大半,只是暂时几行程序出了错,还没debug出来。
电脑转回到自己面前,程序再一跑,却已经通了。
难道是有人替她改好了程序?她抬头,对面的贺宇川眉头微锁,早已经重新进入全神贯注的模式,似乎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他们的座位在书架的后面,长长一排桌子的尽头。图书馆穹顶长窗,头顶的灯如耿耿星河。从她的角度,正好看见他的侧脸,低着眼,曲线坚毅。不得不说,他沉默的时候真是个好看的男生,只是一张嘴……
他的眼皮一动,她赶紧收回目光,专心盯着自己的电脑。
那时候她忽然细细想了一想。除非回到自己的宿舍拉上帘子与世隔绝,她还从来没喝醉到醒不来的经历,不知为什么那天忽然就喝了个人事不省。想来想去,大概是因为那天有贺宇川在。他总算是个熟人,甚至很可能变成她的便宜大外甥,虽然总是那样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但偶然认真起来,目光沉静,莫名就让她觉得很安全。
第6章 美丽年华(4)
那一学期的后半段,她辞掉了工作,回归校园,每天心不在焉地去上课,下了课就埋头写她的笑话应用。
校园确实很大,只是如果作息时间恰好重合,不大相干的两个人似乎也很容易遇见。比如她吃完晚饭去图书馆的路上,有几次在三岔路口的大梧桐树下驻足,就会远远看见一个颀长的影子低头跺着缓慢的脚步走过来。
她跟贺宇川是图书馆那张长桌子的熟客,即使没在三岔路口遇到,她也总能在图书馆里看见他。她习惯坐长桌子靠窗的这一头,他就坐在对面离她最远的地方。他似乎什么都会,而她又常常程序调不出来,最后也学会硬着头皮去问他。他倒是有问必答,心情好的时候也不会嘲笑她笨。
后来寝室里又开卧谈会,就有同学问:“姜芷芃,又在图书馆看见你和贺宇川坐在一起,他不会是在追你吧?”
另外一个同学说:“贺宇川那种鼻孔长在天上的学霸,会拉下脸来追妹子?你能想象他跟别人一样,在寝室楼底下站岗等女朋友?不能吧。姜芷芃,老实交代,是你在追贺宇川吧?”
确实,每次都是他先坐在那里,她才习惯性地坐去另一头,况且虽是同一张桌子,他们习惯性地各据一端,坐那么远,也不能算坐在一起。她就笑:“如果我追他,还能坐那么远?一定要凑到他身边才能成功啊。”
大家认为她是个没皮没脸的狠角色,对她的话都深觉有理。
她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写完那个苹果应用,又花两个星期在网上四处收集笑话,建了一个自己的笑话数据库。收集的笑话不多,只有几百条,都是她一条一条从网上摘抄了手动加进数据库的。按照贺宇川嗤之以鼻的话法,别人已经在造无人驾驶汽车了,她还在坐骡子拉的大板车。谁叫她是个一年级的菜鸟,什么也不懂。不过不管怎样,应用终于也可以上线了,总算她在十九岁生日前又完成了一项夙愿。
生日那天,姜芷蓁又叫她去吃饭。
还是同一间上海餐馆,中国风小楼,很假的假山,前面是浴缸一样大的小池塘。她到的时候竟然是最后一名,其他人都到了,包括头发依旧乱糟糟,每次都迟到的贺宇川。
依旧是芷蓁面面俱到地找话讲,贺宇川低着头,无时不刻地刷着自己的手机,偶尔答一句“不用”或者“谢谢”。芷蓁拿出自拍杆,催促大家一起合影。淡黄色的灯光,桌上一大盘橘红色的大闸蟹,芷蓁簇拥她坐在正中,贺宇川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后。
坐下来吃饭,她手法娴熟地拆解起螃蟹,芷蓁坐在她旁边,从角落里拿出礼物说:“这件是我的,这件是贺老师送给你的。”贺老师笑着解释:“不敢当,我只管出钱,当然还是芷蓁去买的。”
两只小盒子,包装精美,她打开来看,一只里面是玫瑰红色的保健鼠标,另一只是丝巾,盒子上印着某名牌的logo。芷蓁在她耳边低声说:“小叔昨天还打电话给我,问起你。他还记得今天是你的生日。”
芷蓁的小叔就是她父亲,这么多年只尽过每月寄钱的义务。她在心里冷笑,刚刚培养出来的一点感动瞬间消失无踪,只想到,刚才那张照片只怕要传到父亲手里。早知如此,刚才她恐怕根本笑不出来。大概她的目光过于冰冷,又正好落在对面贺宇川的脸上,他从手机上抬起头,一脸无辜地举高双手:“别看我,我没礼物。”
芷蓁又连忙来解围:“我买了蛋糕,来吹蜡烛吧。”
灯光暗下来,蛋糕上点起十株小小的火苗,一株灿烂的橘色,其他九株淡黄色。她深吸一口气,不等芷蓁摆好拍照的姿势,故意“呼”的一声将火苗全部吹灭。
芷蓁在一边喊:“哎呀这么快,我都没来得及拍照。许了什么愿?”
她笑着没回答,贺宇川长手长脚地坐在对面,“嗤”地笑了一声:“还能有什么愿望,不就是谈恋爱,和人一起开飞机,看极光,还有圈……”
她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才制止他后面的话。
饭一直吃到天黑,最后菜点得太多,剩下一盘榨菜鲜肉酥饼,芷蓁全部打包塞给了她。
天上一轮冷冷清清的月亮。那时候新区还百废待兴,从市区到学校经过大片空寂的田野,只有车轮在公路上刷刷奔驰的声音。她和贺宇川搭同一部车回学校,各自忙着刷手机,一路沉默,空气里漂浮榨菜鲜肉酥饼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