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站在原地,在酒店分给他的那一间狭小的房间,有他放着自己衣服的行李箱,放置的烧水壶和一些生活用具,有他铺的柔软的舒适的床,多了一个没有衣服的少年安静的坐在他的床上,看向他的方向,他浑身上下布满了黑色的纹路,层层叠叠的几乎看不到一块原本的皮肤,丑陋狰狞。
少年有半张脸是干干净净的,睫毛纤长带出几分少年特有的单纯柔软,久远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看着面前的少年,宛若隔世,可即便是过去了这么多年这张脸到底还是在他的脑海中烙下深深的刻印,就是在午夜梦回之时都能够清晰出现的面容,打死他都不会认错。
云卿揉了揉眼睛,是因为从巢里出来出现了幻觉吗?难道说他实际上是有了精神病了吗?一切都只不过是他的妄想?否则为什么当年那个在他眼前死去的少年,现在却活生生的坐在他的面前?
少年干净的半张脸是全然的生动,而被黑色纹路遍布的地方就像是尸体一般泛着青色的颜色,他只睁开了一只眼睛,眼里是诧异。
一只没有纹路遍布的手伸了出来,朝着他的方向:“你是,卿卿吗?”
云卿看着近在咫尺的纤细白皙的手指,迷惘的伸手握了上去,入手的是人类才拥有的体温,这才喃喃开口:“小……小时哥哥?”
“是卿卿。”少年勾起了一边嘴角,半张脸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你都长这么大了?”
“骗人的吧。”云卿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真的是,钟溯时吗?”
“我是。”钟溯时的手指勾着云卿的手指,“没想到还能再看到你。”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啊?你是当着我的面死的啊?我亲眼看到你抢救失败,亲眼看到你的尸体,亲眼看着你下葬的啊,怎么还活着?”
“卿卿,在此之前我有个事情想要你帮忙。”钟溯时将手收了回来,握住了自己另外一只密布了黑纹的胳膊,“能给我一面镜子吗?”
“镜子?怎么了?”云卿一个大男人基本上很少会用到镜子,每天洗漱也是去酒店公共卫生间完成的,要说镜子他没有,“手机前置摄像头可以吗?”
钟溯时无奈的笑了声:“卿卿现在都过的这么不精致了?”
“我小时候也不怎么精致啊?”云卿嘴上嘟囔,突然想到了秦疏朗刚刚给他说过的话‘出巢后可以实现一个愿望’。
他无法确定此时钟溯时的出现是不是和他的愿望有关,他明明一次都没有想过要将钟溯时复活。
当时秦疏朗说要回来找他,可是出巢之后明明是比自己要早出来的秦疏朗却迟迟没有出现,秦疏朗知道他在哪儿做什么,也知道他的房间在什么地方,难道是出来之后发现他不在,已经走了?
难道说是秦疏朗没有出来?
“卿卿?”钟溯时出声。
云卿立刻拿出手机:“那个,我怎么做才好?”
“给我吧。”钟溯时接过云卿手中的手机,在接过之后在云卿不注意的时候瞬间划过了几下所有的app内容,不动声色的打开了相机,伸出手对准了自己。
大片大片恶心的黑纹印在他的身上,钟溯时的单眼中闪过一抹了然。
“小时哥,你有没有什么记忆之类的?或者说昨天在什么地方?”云卿试探性的问道,现在的钟溯时和他所认识的那个小时哥哥在年龄上没有任何的不同。
“我最后的记忆,就是救下卿卿。”钟溯时放下了手机,勾起单边嘴角。
那个场面依旧会在夜晚回到云卿的梦境之中,拥有美好未来的人为了他而失去了性命,即便是到现在云卿还是无法接受钟溯时用命换了他的命这件事,如今居然能够看到钟溯时活生生的坐在他的面前,云卿在确认了这件事之后,一直以来压抑在心中的强烈的情绪终于溃散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小时哥哥。”云卿的声音哽咽了,他突然上前去抱住了钟溯时,“小时哥哥,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的话。”
钟溯时是大家公认的好孩子,他聪明有礼,样貌帅气,学习和运动无可挑剔,在任何人家里都是别人家的孩子的典范却救了他这个没有任何一点能够比得上他的孩子,所有的人都在他的耳边说着同样的话。
都是他的错。
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如果不是熊孩子,钟溯时那样的孩子怎么会丧命?
他的父母被强压在了道德的谴责之下,他们家不富裕,无法远走他乡,只能承受着周边人的流言蜚语,哪怕是他上学的时候,甚至他的老师都会说‘那么好的人用命换了你的未来,你如果不珍惜就是对不起人家,你看看你现在学习这个样子,有半点有出息的样子吗’。
云卿将嘈杂的声音全部都只当做耳边风,他会活的很好,他要过上钟溯时能欣慰的生活。
可是,夜深人静之时,自责的情绪却依旧汹涌而来,无法自持。
“不哭。”钟溯时的手指之上沾染了云卿的泪水,“卿卿今年多大了?”
在钟溯时救下他的时候,他十四岁,钟溯时十七,九年过去,他已经二十三岁,而钟溯时现在,还是只有十七,他完全复刻了他死亡之时的年纪。
“二十三岁啊?那这么说现在卿卿的年纪比我大了?”钟溯时的手指穿梭在云卿的发丝之中,“那是不是我应该叫卿卿叫哥哥了?”
“才不是。”云卿破涕而笑。
“卿卿,还能看到你,我很高兴。”钟溯时淡化了笑意,看着面前的少年,露出几分柔和的笑容,“不要说对不起,即便是现在,我也没有后悔过救下你。”
钟溯时垂眸看着趴在他双腿上的已经成长为一个青年的云卿,眼底深邃。
他的双腿却没有任何的感觉,不仅如此,只要是黑纹所遍布的地方全部都无法控制,感官被剥夺,这东西是封印。
“卿卿,我为什么活了?”钟溯时的声线低沉,单眼微微眯起,隐藏住其中的情绪,“我现在死而复生,卿卿难道你付出了什么代价吗?”
“我,我也不知道。”云卿是真的不知道,可是秦疏朗说会来找他,秦疏朗应该会知道,“但是也许再过两天可以知道,可以再等等吗?”
“好,只是卿卿你现在可不可以起来一下?”钟溯时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身上,“我到现在,还没有穿衣服呢。”
云卿骤然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钟溯时身上这些密布的黑纹遮挡了他的视线,再加上他情绪激动的缘故完全没有注意到现在的他们姿势有多不雅观,他只要抬起眼睛就能看到那脆弱的地方。
“没事啦,都是男人,这不是很正常吗?”
“害羞还是要害羞一下的。”钟溯时伸出手指推开了云卿的脑袋,“卿卿可不可以帮我穿两件衣服?我现在除了手和半张脸,其他地方都没有知觉。”
没有知觉?云卿看向了那些让人不舒服的纹路,如果要形容,就像是被拨开了皮肤露出其中肌肉的纹理,没有任何的美感可言,触觉冰冷奇怪,半张脸生动活力,而另外半张脸,却仿佛是躺在棺材里的尸体。
这是难道是巢的预支?提前实现他的愿望,却不实现完整,只实现了一部分?现在这些黑色的地方,是需要自己去努力的部分?
“很难受吗?”云卿问道。
“不难受,只是稍微有点奇怪。”钟溯时仅仅是一眼就能够看出来云卿眼底的担心,微笑着安慰,“不要担心。”
“嗯,不管怎么样,你现在还活着。”云卿切实的尝到了什么叫做甜头,他从未想过人死还能复生,现在巢却直接给了他这样的期望,他将自己的衣服给钟溯时穿上,手指抚摸着那些并不平滑的黑纹,“我会负责的,小时哥哥,你一定会恢复原样。”
钟溯时的目光停留在云卿的头顶,黑沉沉的眸色一眼望不见深处。
云卿本意是想要直接带着钟溯时离开景区去医院,可是被钟溯时拒绝了,他现在不确定他的状态是不是常人的状态,云卿也趴在钟溯时的胸口的黑纹上,听不到任何的心跳,他没有黑纹密布右手手腕有脉搏,可是左手却没有,按照推论恐怕现在钟溯时真正活着的地方只有半个头和一只手臂。
钟溯时甚至无法吞咽东西,吃下去会立刻吐出来,他的身体不接受一切外来物,这些现象没有任何原理可以解释,云卿只能寄希望在秦疏朗的到来,这段时间他白天都会在炸串摊,无论多冷都在等着秦疏朗的到来。
秦疏朗是出巢后第五天的下午出现,在云卿还在炸串却突然被一只手揽到了怀中,那人的力气非常的大,云卿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要挣扎,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黑色的口罩。
“真是想不到。”秦疏朗的声音中,带着欣慰和安心,他伸手揉了揉云卿的发丝,“最后居然是靠你出来。”
“秦哥。”云卿露出了几分微笑,安下心,“我等你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