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其实是个小手术,时间也不长。
从手术室里出来天都还没黑,麻药还没失效,听力也同样像是失真,不知道是因为手术没成功的原因还是因为麻药影响了感官。
能看到许宁青正和医生说着什么,时念念站在他旁边。
江妄勾了勾手指,她便很快牵住了。
许宁青听完医生的话,松了口气,对江妄比了个“ok”的手势。
大概是因为麻药的关系,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记得梦境杂乱无章,各种各样的画面交织拼凑在一起,还缕不出一条清晰的逻辑线。
画面的最后,是时念念的脸。
再后来,那些乱七八糟的让人不舒服的场景便完全从脑海中脱离出来,只剩下小姑娘一人,仰着头笑盈盈的看着他。
江妄忽然想起之前在时念念桌上看到的阅读材料中被她划出来的一句话——
“怪物吞噬了一千个月亮,只剩下最后一个,站在悬梁之上,温柔充满天空,被埋葬在浩瀚银河之中。”
刚才做手术时时念念跟姜灵简单说了江妄手术的事,当时姜灵和陈舒舒在一块儿,没一会儿,两人和徐蜚就一块儿拎着果篮来了。
许宁青也不认识人,便随便找了个借口先走了。
时念念问:“你们怎么来了啊?”
姜灵往身后的徐蜚和陈舒舒指了指:“他俩当我面虐狗呢,刚刚就在旁边,大佬这做的什么手术啊。”
“耳朵。”
“啊?我以为他耳朵造好了啊,那他之前不是都能听见么。”姜灵问。
时念念说:“是助听器。”
“噢。”姜灵也有点儿唏嘘,问,“那手术成功吗?”
她笑了笑,点头:“医生说,挺成功的。”
陈舒舒和徐蜚刚刚被发现早恋,这次要不是以姜灵为借口寒假都见不到面,临近晚饭饭点便急着要回家。
昨天已经一时冲动从家里偷跑出来,时念念等江妄醒后便也先回家去了。
刚刚做完手术听力还模糊,他在第二天才终于能听清一点声音。
从听力检测室出来,先前一直负责他的乔医生拿着最新的检测报告终于是长出了口气,最后能看到这个结果,实属不容易。
手术的风险性也的确是高,要不是正好遇到那个医生,他们这的医生真是谁都不敢去做这样一个手术。
乔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恭喜啊,总算能有结果了。”
“看,这是刚才那个姐姐给我的。”走廊上一个穿着病服的小男孩手里捏着一支百合花跟旁边的女孩儿炫耀。
江妄扫了眼,走过他们回病服。
便看见时念念正在把一束百合花插进花瓶里。
“怎么还买花来了。”
她回头看他一眼,来过病房几趟,她已经很熟悉。
“门口遇到,卖花的。”她说,“好看。”
江妄笑着问:“外面那小孩儿的花也是你给他的么。”
“嗯。”
他走上前,掐着她的下巴,低声道:“怎么还给别的男生送花啊。”
“什么?”她没反应过来。
他面对窗外冬日阳光,眯了眯眼。
看着他眼睛,过了会儿才后知后觉明白了,推他:“什么啊。”
他笑着没说话,也没被她推开。
时念念突然捏住他的手,挺兴奋的踮起脚尖:“你耳朵……现在是不是,没戴助听器啊?”
“没。”
“你能听见了?”她惊喜道。
他含混的笑:“对。”
“江妄。”
“嗯?”
她眼睛亮亮的,踮着脚扒拉在他身上:“真的,听清了啊!”
-
后面一段时间,时念念常来医院陪他,爸妈和舅舅舅妈这段日子似乎是挺忙的,也无暇顾及她每天为什么都往外跑。
有时江妄去做检测,她就待在病房里写作业。
寒假总共也只休息二十几天,日子过的很快。
她把作业做的差不多,寒假就快结束了,江妄也终于出院。
江妄回了一趟游泳馆,出来时已经天黑,他在楼下便利店买了份便当拎着上楼,开门时手一顿,直接按着门把打开了。
便看见范孟明坐在沙发上,一脸震惊的看着他。
江妄站着门口,把钥匙重新揣回兜,无声的扬起了一侧眉毛。
范孟明就差直接给他跪下了:“妄哥!你收留我一晚吧!”
江妄想起来,之前住院那段时间,许宁青有东西落在他这,他便把备用钥匙给他了,不用猜也知道这胖子的钥匙就是许宁青给的。
“让许宁青收留你去。”他都懒得问收留原因是什么。
“他不给我他家钥匙。”范孟明可怜巴巴的说,“而且许哥夜生活结束这么晚,我可吃不消他年轻人的作息。”
“……”
江妄懒得理,在一边单人沙发上坐下来,打开了那盒鳗鱼饭。
范孟明挪到他旁边:“妄哥?您这是同意收留我了?”
“没,滚出去。”江妄说的非常无情。
范孟明死死抱住抱枕:“我不滚。”
他忽然视线一顿,江妄右手拿着筷子,袖子往上滑,露出一个隐约的粉色边儿,范孟明眨眨眼,鬼使神差伸出手,食指一勾,一个兔子模样的小圆珠从收紧的袖口跳出来。
范孟明:!!!
江妄皱眉,眼皮耷拉着上下撩他一眼,把手抽回来:“别碰。”
范孟明食指指着:“兄弟,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女朋友的头绳?”
还挺有眼光。
江妄勾唇,含混的笑了声,笑声低沉:“啊。”
算是承认了。
范孟明“啧啧”两声,摇头晃脑的:“没想到你也是有小祖宗的人了。”
江妄:?
他一愣,问:“你不知道这头绳的含义啊?”
“嗯?”
“等会儿啊,我给你找找。”范孟明从屁股后拿出手机,划了好一会儿,才把之前他那个女朋友给他发的链接找出来,“看,就是这个。”
——手上有小皮筋的男生意思就是自己已经有对象了。
“是时妹给你的吧?”
江妄往后靠在沙发上,心情不错:“嗯。”
“这个头绳很可爱啊,还有个小兔子,这一看就是有女朋友的人了,看不出时妹还挺聪明的啊,不过也是,人家可是大学霸,宣扬主权也一样一针见血又不轻易显山露水。”
范孟明因为先前花了一把笔钱赌球被家里父母知道,直接把他赶出家门还断了他的银行卡,还有高消费的恋爱生活需要维系,才迫不得已要来这蹭住。
他一边说一边睨着江妄的表情,便见他从进门来就没表情的那张脸一点点变的有温度,心道应该再加把火江妄就能同意收留他了。
于是范孟明倾身过去,神秘兮兮道:“妄哥,咱俩还挺有缘。”
江妄抬眼。
看着他从口袋里费劲也扯出一根头绳:“你看,我女朋友也给了我一根。”
“也是兔子的。”范孟明拨了拨上面的毛绒兔子,有半个手掌大小,他嘿嘿笑着,想拼命克制可还是掩饰不住的流露出一点儿炫耀的语气,“比你的兔子还大点儿呢。”
“……”
江妄舌尖顶了下上颚,敲了敲桌子:“行了,你可以走了。”
范孟明:?
送走了范孟明,江妄把桌上的鳗鱼饭盒子丢进垃圾桶,回浴室洗澡。
洗完澡,他站在镜子前,腰间系了一条围巾,掐出线条凹陷的窄腰,头发湿漉漉的,水珠顺着脊柱线往下滑。
江妄就这么看着镜子站了一会儿,想起那天在竞赛基地的初雪的晚上。
小姑娘和他一起坐在台阶上,周围静谧又昏暗,她手里捏着一个小雪人,冻的指尖都有些泛白,突然把头绳递到他面前,没头没尾的就是一句“你要吗?”
江妄那时候根本不懂什么头绳的含义,当时要也不过是想要一个时念念的东西。
好在是拿了。
他双手撑在洗手台上,修长而骨感分明的手指弯曲。
半晌低声笑了。
-
新学期开学,教室里特别热闹。
大家聚在一块儿说自己寒假去哪玩了,也有不少男生埋头奋笔疾书抄作业。
“我的希望女神怎么还没来啊!!!”陈舒舒在一旁哀嚎,痛苦的看着时念念空着的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