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梅穿着件深色的羊毛长裙,戴了条琉璃毛衣项链。身材保持得不错,一看就是讲究品质生活的人。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穿着牛仔裤体恤的小记者了。
“章总,这里就我们两人。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周梅端着茶微笑着说。
她现在是新闻部的主任。见多了官员与大企业家。对章霄宇这样的小公司老板,且还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周梅居高临下的态度极其自然。
章霄宇微微欠了欠身:“您说。”
“现在报社广告量下滑,报社的日子并不好过。贵公司的苏总说可以在报社做一年广告。但是希望能对章总做些宣传。章总资助制壶师的善举是极好的切入点。但是您要明白。新闻是新闻,是不能以新闻的方式打广告的。软广告也不行。”
章霄宇笑了:“周主任放心。我们并不想用广告投入换取不正当的新闻报道。”
周梅的眉眼舒展开来:“章总这样说,我便放心了。沙城日报社会版有沙城人物的专栏。章总对沙城陶艺师的帮助是绝对可以做一期人物专访的。”
这不是他的目的。章霄宇摇了摇头:“可能苏总没有说得太明白。所以我想和周主任沟通一下。我个人并不想做人物专访。”
“哦?可是沙城日报能为您个人做的宣传只有这个专栏最合适。”想上新闻那是不可能的。周梅不想触碰新闻底线。
“您误会了。沙城以紫砂壶闻名于世。在沙城不知道有多少陶艺师专注于制壶业。紫砂传承,匠作精神,都是值得宣传的内容。我在想,那些曾经的老陶艺师们,现在年轻的陶艺师们,他们的故事才值得上这个人物专栏。我们公司在报社投放一年的广告,想换取十期专门做陶艺师的人物故事。您看可以吗?”
周梅有些诧异。放弃个人专访,换成做其他陶艺师的人物故事。这本来就是沙城宣传的重点。压根无需用一整年的广告投放换取。
“章总是想宣传自己公司的陶艺师?”
只有这样解释才说得过去。
“不不,具体做哪些陶艺师的人物专访,由报社来定。我只是觉得这些追求艺术与传承的陶艺师比我本人更值得宣传而己。”
认真地打量着章霄宇好一会儿。周梅确认眼前这个年轻人是真诚的。她轻舒口气,露出了欣赏的目光:“和章总这番交谈,倒让我觉得你值得做专访啊。”
“不不,真不用了。我能为陶艺师们做点事,就很满足了。就这么说定了。周一我就让人去报社签广告合同。”章霄宇感觉到周梅释放出的善意。铺垫的事情都做到这步了,他顺理成章聊起了往事,“说到对陶艺师的关注。听协会李会长说起,周主任年轻时就专门采访紫砂制壶,应该认识非常多的老陶艺师吧?”
周梅笑了起来:“是的。沙城有名的陶艺师基本都采访过。”
“一些老陶艺师有手艺,但是迫于生活压力转行不做了。年轻的陶艺师没有名气,也很难。”
“是啊。我认识的一些老陶艺师都转行或者弃了制壶。非常可惜。社会发展嘛,大浪淘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章霄宇成功引起了周梅的共鸣。两人对紫砂壶的前景见解都很一致。一聊就快一个小时。
“我记得周主任年轻时还做过一篇专访。好像是一名叫沈佳的陶艺师失踪案件的报道。”
周梅已经和章霄宇聊熟了,用手指了指他摇头直笑:“章总今天是有备而来啊。”
章霄宇心头一跳,说了这么久的话,他才小心地抛出这个话题。难道被周梅看出什么端倪了?
“是不是来见我之前,章总把我这几十年所有的报道都看过了?”能被人关注且尊重,周梅异常高兴。
章霄宇顺势又恭维了一句:“您是知名大记者嘛。拜读您的新闻报道,受益匪浅。”
周梅笑声朗朗:“章总不必担心被我拒绝。你投放一年的广告,只提出这么一点要求,还且是完全不过分的要求。”
她认为自己研究她的报道是为了做通她的工作。就让她误会下去吧。章霄宇不再否认,继续引导着周梅走近自己的目标。
“我看过您最早的那篇大长篇报导。对新闻好奇,翻阅了一些当年的报道。就属您对沈佳这个人采访最全。您连她喜欢用紫砂矿做首饰都了如指掌。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和她特别熟。”
“沈佳吧,可惜了。活到现在,定会是个极有名的制壶大师。”周梅来了兴趣,不觉感慨起来,“我那时侯大学刚毕业进报社,跑的又是陶艺的口。我本打算去采访她的。结果她就失踪了。家里……也惨得很。她老公放火自焚的事件闹得沸沸扬扬。我就做了一个整版报道。”
章霄宇心跳得很快。一声声如擂鼓般敲击着耳膜。他咬紧了牙,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事情:“我看报道中有写您看到沈佳的小鸭子耳环。您连这个细节都注意到了,其他媒体可没您报道的这么详细。”
“这是沈佳本人的特点嘛。”周梅丝毫没有起疑,“当年我去找认识沈佳的陶艺师想更了解她。看到沈佳做的小鸭子耳环。我那时侯还年轻,对这些小玩意儿也很喜欢。所以印象特别深。”
究竟是谁拿出的小鸭子耳环?章霄宇告诫自己不能着急:“应该是和沈佳相熟的女陶艺师吧?闺蜜好友之类的。”
“不不。是一位叫李正的陶艺师私下告诉我的。”周梅陷入了回忆中,若有所思,“当年我还有些疑虑。沈佳的耳环怎么会在他手里。两人是不是有什么暧昧关系。毕竟耳环是女人比较私密的东西。”
听到李正这个名字,章霄宇绷紧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所有的交谈只为了这一个名字。而他终于不动声色打听到了。他哎呀了声:“您一说,我也觉得奇怪。您亲眼看到那副小鸭子耳环了?”
“不是一对,准确说应该是一只耳环的坠子。李正说是捡到的,本想还给沈佳,放兜里就给忘了。直到林风自焚后我去采访,他才想起这事。”
“那李正和沈佳真没什么特殊关系?”
周梅噗嗤笑了:“看来八卦新闻才是大家都关心的。还真没有关系。李正也怕惹人非议,本来没说这事。是我看他犹豫,总觉得他想说点什么。求了他半天,好话说尽,他才拿出那只坠子来。他再三拜托我,千万别说出去。那时侯林风虽然自焚,沈佳却只是失踪。陶艺师都不想和沈佳沾上关系,也可以理解。”
“那也是您亲和力强。换个人去采访。他就懒得说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他奉承得很自然。周梅对章霄宇的好感度刷刷上涨:“将来章总这边有什么新闻,都可以告诉我。能报道的,一定支持。”
“太感谢了!”
这是意外的惊喜。将来也许他真会拜托她再报道一次当年母亲失踪的悬案真相。
看到周梅看了看手表,章霄宇识趣地告辞:“和周主任聊天特别愉快。一聊就忘了时间。耽搁您休息了。房间已经订了,您可以在这里休息。”
“叫我梅姐好了。你放着酒会来宾不管和我聊了这么久,再不去酒会扫尾,你这个主人可就失职了。”
章霄宇还真把楼下的酒会忘了。酒会早就安排妥当,他是否一直在并没有多大关系。但是周梅这句拉近关系的话,他上心了:“梅姐不说,我真给忘了。我先去了。”
他离开房间,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想起韩休和苏念竹在隔壁房间,章霄宇走过去按响了门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