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念沿着第一道而上，背后遥远的天际，灿烂而冰冷的晨曦映照了过来。山道两侧的乱草上，露水晶莹剔透。
    在这如霰的晨曦下，便有一座巨大的城池和证道山遥遥相望。
    这座城池，便是长安城。
    余念沿着山道跃动，行进了数里，身前渐渐有无形的阻碍浮现，想要凝固余念气海的旋动。
    这里，才约摸到了半山腰，身边的修行者已经少了很多，每隔数丈、十余丈才能遇上一名，都是举步维艰，艰难抗衡着此间威压的样子。
    余念停下了脚步，他深吸了一口气，默默运转九死一生经，速度顿时激增，如同在山道之上闪现一般。
    到了整个第一道的三分之二处，余念的速度终于再也迅速不起来了。
    前行的阻力明显地增大，身前有一道如天堑般深厚的无形壁障束缚着余念的手脚，余念的气海已经几乎是半停滞的状态。
    他一步一步地往上。
    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小亭子，有十余名修行者在其间休憩。
    “唐千藏！？”
    亭子内，一名白衣男子忽然冲着余念低吼一声。
    白衣男子手里握着一把银色的扇子，双目炯炯有神的，看着余念的眼瞳里，露出了颇为惊诧的神采来。
    白衣男子的身侧，则是立着几名小厮，几人的对面，第一道上，正匍匐着一道小小的身影，看得余念瞳孔，骤然一缩！
    那是陆红衣！
    当年他被时间迷宫抛到这天唐的时候，在那坟冢里，将陆红衣挖了出来。
    眼前的陆红衣，约摸十岁左右的模样，面色微白，神色冷冽，比起余念初见到她时的样子，有了几分成长的意味。
    她在登山。
    她在艰难地想要登临证道山巅。
    听到那白衣男子口中呼出唐千藏三个字，她难以置信地偏过头来，看到了余念。
    余念也同时看到了她，恍若隔世。
    余念走了过去，立在了陆红衣的身侧，笑道：“好久不见。”
    陆红衣登第一道已经过去了数日的时间，停在此地也已经有半日，她正感受着证道山带给她的极大的压力，她的双瞳内血丝密布，看了余念一眼，声音沙哑道：“好久不见。”
    白衣男子走了过来，盯着余念，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七皇子殿下，您到底修行的什么功法，当年在烟雨楼，于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今日，竟然又再次出现了在了这人间！？”
    这白衣男子，便是陆红衣的哥哥陆九塬。
    七皇子唐千藏再现人间，此事，太过惊骇。陆九塬一个眼神，身侧便有一名小厮消失在了此地，似乎是给陆家通信去了。
    余念根本不去看陆九塬，眼瞳里似没有此人的存在，他盯着陆红衣，柔声道：“你家里允许你修行了？”
    陆红衣倔强地昂着脑袋，通红的眸子瞪着余念。
    她艰难地想要向前爬动，但却是原地不动。
    见被余念直接忽视，陆九塬干咳一声，面色微冷，冲着陆红衣道：“小妹，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但你爬不上就是爬不上去，你可要遵守承诺哦，既然爬不上去，以后，就不要再惦记修行这件事情了。”
    余念问道：“你和你家里做了约定，只要你能走到这证道山之巅，那么，他们便允许你修行？”
    余念没有得到陆红衣的答案，但看陆红衣坚定地却又看起来十分徒劳地往上爬的样子，在心中证实了他的答案。
    陆红衣不再说话，开始往上爬。余念注意到，她的体内，根本没有灵力运转，也就是说，陆红衣以区区凡体，爬到了这即便是已经第三境大成的余念，也感觉前行艰难的山道上。
    陆红衣娇嫩的十指已经血肉模糊，但她的眼神，却是坚毅得可怕。
    陆九塬已经退回了亭子里，手里拿着一些吃食，等着陆红衣的放弃。他很确定，这证道山之巅，只有元婴修士才能登顶，陆红衣一介凡躯，能够走到这里，已经是一个奇迹。想要再往前，是决计不可能的了。
    反观这消失了数年，突然出现的唐千藏，一身修为，竟然连他看不懂了，莫非真的如同传言一般，当年唐千藏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是被某尊仙人看上了，召去麾下修行？如今修行有成，故而回了天唐？
    陆九塬心念闪烁间，余念已经一步一步地往前，身影在陆九塬的眼瞳里，变得越来越小。
    趴在地上的一副萝莉面庞的陆红衣，盯着余念的背影，眼中的执意更浓。
    她小小的身体里，不知道从何处迸发出了新的力量，使得她与证道山巅的距离，开始再次缩小起来！
    光阴迅速，历夏经秋，余念在这证道山上，见了些寒蝉鸣败柳，大火向西流。
    三月之后。
    余念距离这证道山之巅，仅有十丈的距离了。
    他的衣袖鼓荡，神色清俊，爬这一座山，居然用去了他三个月的时间。
    此时的他，已经感受到了万钧的压力，眉头微微皱着，似咬牙切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
    他已经在这里停留了三日的时间，始终迈不出下一步。
    而在他的身后，仅仅三尺之外，陆红衣死死地趴在地上，整个人的身上，腾着淡淡的黑气。陆九塬没有想到，余念也没有想到，没有修行，体内没有一起灵力的陆红衣，居然靠着自己，来到了距离证道山巅如此之近的地方。
    而陆九塬，在山道数里之外，呆呆地望着陆红衣，这里，已经是他极限，一介凡躯的陆红衣，竟然走得比他还远。
    他的身侧，立着一名男子，面上毫无压力，正是唐千藏的三哥，唐玄藏。
    唐玄藏微凉的目光落在远处余念的背影上，瞳孔里，闪烁着幽暗的光泽。
    “还活着吗？”余念忽然开口道。
    约摸一百次心跳之后，陆红衣的声音艰难地响起：“没死。”
    “这里，的的确确是你的极限了，再往前一步，你的身体，便会立刻被这万钧压力压成飞粉。”
    良久，没有陆红衣的回答。余念知道，陆红衣也清楚这件事情。
    余念忽然问道：“你……真的这么想要修行吗？连命都可以不要？”
    陆红衣的脑袋微微侧了侧，右脸贴着地，斜斜地看着余念，眼睛一眨也不眨，就这么看了好久好久。
    余念忽然探出了右手，并食指中指成剑，一道剑芒骤然射入了陆红衣的瞳孔。
    淡淡的符文在余念和陆红衣之间勾连起来。
    夕阳斜来，红火的林间，一道修长的身影立在高处，如剑的手指着匐在地上的小小身影。
    夕阳滚烫，尘世的喧闹于此间戛然而止。
    陆红衣的瞳孔越缩越小，最后凝成了一点。
    十五息后，余念收手。
    陆红衣的体内，有淡淡的灵力运转了起来，那是九死一生经的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