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挥之不去的思绪中度过了一个早上。昨晚的梦并没有因为她的那张返程车票而变得忧伤,我反而在梦里勇敢地牵起了她的手,梦里的牵手弥补了现实里我那份来不及记下的感觉,那感觉虽然朦胧,但却如蜜糖般甜了梦的空气,以致我醒来后魂魄还不能完全从梦境中抽离,直到中午我收到了她们的起床信息。她要去车站了,这条信息将我拽回了现实。
我到了昨晚我们道别的地方,在我旁边是一杆路灯,这杆路灯灯光柔和,昨晚分别时她背对着路灯和我说了一声晚安,可因为逆光,我看不清她的面部表情。现在这杆路灯处于关闭状态,但此时的阳光几乎是垂直于地面,光线很充足,道别时我们的表情将会毫无遮掩。
“阿心!”我听到叶露凝的声音从楼道那边传来,我向楼道望去,叶露凝左手拧着仓鼠笼,右手挎着小麦的左手,正从楼道走下来。
小麦将叶露凝送至宿舍楼下,突然转身给了叶露凝一个拥抱,导致叶露凝提在左手的仓鼠笼晃了一下,让受惊的小仓鼠赶紧躲进木屑里瑟瑟发抖。叶露凝先是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便将右手臂温存地搂在小麦的腰上。我以为她们抱一下便放开彼此,可是小麦突然又将她抱紧。我有点不解,这种道别方式未免过于伤感,因为我并不觉得这将是一次长久的别离。
叶露凝嘴角微微笑起,她将搂在小麦腰上的手往小麦肩背上移,轻轻地拍了几下她的肩背。或许这是她们昨晚彻夜长谈的后遗症,我站在一旁想。
小麦松开叶露凝后,叶露凝便把她的挎包递给我,我将她的挎包放进车前头的篮子里,待我将自行车扶正,她抱着仓鼠笼侧身坐上自行车后座的软垫上,然后扭头面带微笑朝小麦挥了挥手。我双手紧握车把,和小麦说了声“拜拜”便蹭动脚踏。
单车在平直的公路上匀速地走过一段路后,便到了上坡路段,车速逐渐慢下来,脚踏开始变得沉重,我蹭着脚踏的两条腿渐渐感到累了,这几天腿部的运动量是平常的好几倍,足以抵过我一个月的运动量,导致我小腿上的肌肉开始酸痛,可我并没停下来的意思,因为我体内的灵魂还保持着亢奋的状态,亢奋让我腿上的酸痛消减了大半,我的两条腿依旧卖力地蹭着脚踏。
“累不累?”见车速逐渐慢下来,她担心地问。
“不累。”我的单车使劲地往上挪,我额头上和背脊上的汗水顶着微冷的风渗了出来,我把喘气的声音尽量压低。终于,单车越过了上坡路段,进入了下坡路段。
“抓好了。”我提醒她。她一只手抱着仓鼠笼,一只手抓住我腰间的衣服,小仓鼠慌张地把头埋进木屑里。自行车逐渐加速起来,驶过广东工业大学的公交站牌,驶过广州美术学院的公交站牌,驶过广州大学生活区的站牌······
如果时间允许的话,我很想载着她再环游一圈大学城,哪怕把我累个半死,可是时间的匆匆并不会因为我的意愿而减缓,反而连喘气的时间都变得紧迫,我刚停住车,还没喘过气来,那大巴便匆匆赶到,车门刚打开,等车的学生就开始往车上挤。
“阿心!”
我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家乡话,我回过头,是川三中学的校友,他正从公交站牌旁走过来。“阿宇!你怎么会在这的?”他的出现让我感到惊讶,我将单车停放好。
“我过来大学城找同学玩,现在准备搭车回学校。”他身上只背着一个背包。
“这趟车吗?你学校也在中山?”我对这巧合感到意外。
“嗯!”他点点头。
“刚好,她也在中山念书,也是这趟车,你帮忙拿一下行李。”我笑着将叶露凝手上的仓鼠笼拿过来递给他。他毫不犹豫伸出手接过仓鼠笼,并看了一眼站在我旁边的叶露凝。
“阿宇,露凝。”我给他们互相介绍,他们相互点了点头。“帮我照顾好她,行李有点多,你就帮忙拿着点吧!”我吩咐阿宇。
他们随着人流挤上了车,透过车窗,我看到了他们在车厢最后面坐下。伴随我目光投过去的还有我的依依不舍,而她只是带着一脸惬意的微笑朝窗外的我挥了挥手,我也只好木讷地举起右手,朝她挥手回应。此时,我的魂魄跳出了我木讷的躯体,正走向车门,幸好大巴及时关上车门。
随着车轮子的转动,大巴逐渐与我拉开距离,我放下挥动的手,却无法移开留恋的目光。站牌旁站着许多像我一样依依不舍地朝着逐渐远去的大巴挥手的学生,直到大巴消失在我的视线内,他们才逐渐散去。
落日的余晖将我的影子拖长,我的躯体变得软弱,我的身体像丢了魂魄一样,或许我的魂魄已随那辆大巴而去,又或许是遗留在那个公交车站了,反正我的身体像被掏空了一样,双腿无力地蹭着脚踏,然而没了叶露凝的重量,脚踏并没变得轻松,反而更沉重了。
同样被落日的余晖拖长了影子的两个女生穿着贴身的长袖t恤从我身边跑过,一肥一苗条,并不算傲人的胸脯压着跑步的节奏小幅度上下跳动着,她们身上的衣服因为被汗水湿透而变得半透明,以致她们身体的结构隐约可见,伴随她们跑过去的还有她们嘴里发出的诱人的喘气声。如果是以往,我想我会随着本性和林木森他们用《艺术人体解剖》讨论一番眼前的美景,可是现在,我体内的肾上腺激素无动于衷。唉!失魂落魄。
“今天怎样?”对我感情的发展有着浓厚兴趣的林木森,在我刚推开宿舍大门就迫不及待地问我。
“没怎么样。”我没趣地回了他一句
他叹了口气,继续敲打键盘给互联网另一头的女生发去甜言蜜语,电脑里频繁地传出让人心烦意乱的声响:嘀嘀、嘀嘀······
我在失魂落魄的状态中度过了两个多小时,才晃了晃脑袋拿起手机走到公共走廊上,靠着栏杆坐到地上,然后举起手机翻出了她的号码,天已经渐渐黑下来,她应该回到学校了。我点开了她的手机号码,两声“嘟嘟”声响过后,她接了电话。
“到了吗?”我的声音有点消沉。
“刚到。”她的声音明显轻松,从手机那头传过来的声音里,夹带着几声其他女生的嬉笑。
“累不累?”我体贴地问。
“阿宇送我到学校大门了,仓鼠笼他帮忙拿的,不累,原来他学校就在我学校附近。”这种巧合让她的声音有点激动。
“那就好,我有空得好好谢谢他。”我笑着说。她没接话,只是轻轻笑了几声。我们都沉默下来。酝酿了许久,我轻声唤了她一声:“露凝。”接着,我的身体由于紧张而开始发抖。
“嗯?”她轻轻地应了句。
“其实···我···我想知道···我们之间···能不能给我···给我一次机会?”我体内的氧气就要被抽空,大脑的缺氧让我语无伦次,我只能急促地呼吸着空气。我鼓起前所未有的勇气把话从嘴里挤出来的同时,我的心脏也前所未有地剧烈跳动,它已经偏离原来的位置很多,像是已到了我的嗓子眼。而此时手机的那头,沉默了许久,连同其它的杂音也消失了,我只听到了自己被挤压的呼吸声和剧烈的心跳声。
“心···我找不到那种感觉。”她难过地说。
“嗯!”我比她更难过。
“也许,是我们一开始认识的方式就不对······又或者,是我们相处的方式不对······太久了,我已经习惯了······”她说了一个我最害怕最后悔的理由。
“嗯。”我的声音接近抽泣,一时间,我脑子里的画面被撕得支离破碎,我需要空气让我的大脑保持理智,好继续接她的话,于是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无奈依然说不上话来。
“又或许···你并不懂我。”她压着声音说。我只剩下沉默。“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失去你,也不想伤害到你······我知道你这样很痛苦,我也很难受,你对我越好我越难受,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的声音夹带着不知所措的难受。
“我没事,你也别难过,我们都别勉强自己。”我抬起左手托在发际线上,用五指紧紧揪着刘海说。
就像我勉强不了自己抽身离去,情愿承受痛苦去等待一份自欺欺人的感情,这份感情它所有的甜美都只是活在我的心甘情愿里。等待必定是痛苦的,但我没有后悔,从开始喜欢她到现在,在我的感情里,所有的爱意都那么自然而成,没有半点后悔,我悔恨的只是我的怯弱,我的自卑,我的顾虑。
想到这里,我的酸楚不禁涌上了喉咙,我又试图深深地吸了口空气将它压下去。
“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你不应该这样为我痛苦执着。”她的声音开始有点哽咽。
或许是吧!可是我从来没有拥有过现实中的她,所以只能在想象中执着,我一直没有想过该不该这样痛苦执着,可是现在我并不想聊这个“该不该”,这个话题让我们都难受。我只好转移话题:“你还没吃饭吧?才刚到。”
“嗯。”她轻声应了一句。
“赶快去吧,饿坏了胃就不好了。”我用关怀掩饰我的情绪。
“嗯,你别难过了,别让我担心。”她说。
“不会,我还是原来的阿心。”我假装坚强地说,脸上还挂上了些许生硬的笑容。
挂了电话,我把紧紧揪住刘海的左手放松下来,无力地背靠着栏杆瘫坐在地上,我看到有几根发丝沾在我还渗着汗水的掌心上。
远处的城市早已亮起了一片错落而模糊的灯光,“小蛮腰”上的灯光不解人意地舞动着变换着。我的灵魂失去了方向,我不知道我接下来该干些什么。刚好此时,我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我才记起我还没吃晚饭。我站了起来,饥饿给我的灵魂指引了方向,让我悲伤的灵魂拖着我无力的躯壳向饭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