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军训的号角在运动场上响起时,整个广州已是座熔炉,熔化了天上所有的云朵,留下了一个火辣的太阳无遮无掩地挂在高空,在太阳底下暴晒的公路早已冒着腾腾的热气,如同灼烧过后的铁板。为了测验这块铁板的温度,广美的一个男生将一个鸡蛋打在滚烫的公路上,没想到不用两分钟,蛋黄居然被烫得七分熟。隔着运动场的铁丝网,我看到在那男生旁边,一个举着单反相机的女生正将镜头对着那个荷包蛋。
此时已差不多是下午三点了,运动场上还在站军姿的我们,可是比那蛋还惨,已经在太阳底下暴晒了一个多小时。我的脸早已焦红,汗水也止不住地往下流,湿透了我的迷彩服。但我们头顶上的太阳不但没有体恤我们,反而变本加厉,一天比一天猛烈。我们在这种煎蛋式的训练下熬过三天后,便陆续有同学因为中暑去了校医室,就在十分钟前,班上的孔昕也因为中暑被送往校医室。
但是这些情况都没有影响到教官煎蛋式的训练方式,不断地在队里巡查的教官依然目光锐利地监视着每一个人的动作,稍有差错的同学都被骂得狗血淋头,并失去将要到来的休息时间。
虽然我也感觉到体内有一股热气正不断地膨胀,但我依然咬紧牙关纹丝不动地站在前排,紧紧盯着队伍前那两列摆放整齐的水壶,我身体上还能自由活动的只有我的汗水,汗水从我的额头往下流,流过我的眉毛,挂在我的眼睫毛上摇摇欲坠,等待我那双的眼睛来一个眨眼,然后掉落到地上。我小心翼翼地眨了一下眼睛,那滴汗水终于从我眼睫毛上掉落,掉到我咬着牙关挺起的胸膛上。我脸上越来越密集的汗水不断地往下淌,但我依然不敢伸手去擦,只好任由汗水在我的下巴处汇集,然后滴落,滴落在地上和我的迷彩服上。我身上的迷彩服都湿透了,湿透的迷彩服紧紧地贴在我的皮肤上,极为难受。更让我难受的是此时我体内的那股热气已漫延到我的胃里,让我胸闷想吐,难以再坚持下去。我只好痛苦地走出队列,向教官申请去一趟校医室。
校医室里,坐着许多半真半假的病“兵”,他们共同的特点就是半死不活地垂着头。在这些病兵之中,我看到只剩下半条命的孔昕就坐在门口旁的椅子上喝着水,见我走进来,她无力地朝我点点头。
我难受地皱着眉,刚想点头回应,我脸部肌肉却不听使唤地绷紧起来,随即手脚的肌肉也绷紧起来,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了一声模糊的呼唤:“医生······”紧接着我便痛苦地匍匐倒地。
一个正在给另一个学生把脉的医生见状马上向我扑了过来,校医室里那些半死不活的男同学也在这一瞬间清醒过来,慌忙扑上来压住我正在收紧的手脚,并将我勒得紧紧的腰带解开。此时,刚才那个坐在椅子上无精打采的孔昕已被眼前的突发事件给惊醒,她慌张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中那只透明的一次性杯子已经被她握得变了形。
“放松放松,手脚放松。”校医一边拍打我身体上的肌肉一边说,可是我的身体并不听使唤。我在他紧张的语气里听出了我肌肉抽搐的程度,特别是我脸上,估计肌肉都已经扭作一团,连我的语言都无法从我嘴里清晰地吐出来。
我的教官闻讯赶到,见众人把我按在地上,他紧张地问:“怎么回事?”
“全身抽筋。”校医在慌张之中言辞简练地回了他的话。教官也赶紧跑上前来帮忙拍打我的身体。旁边的孔昕此时已成了一根愣木,不知所措。
一番折腾后,我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一个好心的学生把他的座位让给了我,我整理了一下衣服,有气无力地坐上椅子。这时,回过神来的孔昕给我递来一杯水。我无力地接过水,虚弱地朝她说了句:“谢谢!”
全身的肌肉放松下来后,教官让我回宿舍好生休息,还主动给我批了十天的假——军训时间也只剩下十天了。
难得的闲暇,我本应该好生休养,只是当我脑袋腾出空间后,叶露凝便迅速占领我的脑袋。这种思念之苦比身体上那结结实实的疼痛更能折腾人,任凭我在床上辗转反侧,我始终是难以入眠。与其被思念之苦折磨至失眠,倒不如让身体累垮后迅速入眠,于是我休息不到一天便回到队伍里。
我的再次出现让教官愣了一下,他难以相信居然有人放弃名正言顺的病假,甘愿在烈日之下受皮肉之苦,为此,在军训结束的那天,教官给我颁了个军训优秀个人奖。
半个月的军训过去后,白嫩的小鲜肉们也黑了好几圈,鉴于我本身皮肤黝黑,看不出太大的变化,倒是肌肤白嫩的叶君希黑得明显,于是他见到阳光就躲,连三人篮球的赛前训练也放到了晚上。
晚上球场的灯光还算明亮,借着灯光,我将球投进了篮筐,然后走到球场的中场位置直接躺了下来。叶君希把球捡到,潇洒地来了个转身二步半上篮,篮球也咚咚地掉进了篮筐。球在地上弹了几下后掉到林木森的手里,他本想模仿叶君希的转身上篮,奈何他在转身的那一刹那,球很干脆地从他手上飞了出去,他只好向篮球追过去。
叶君希哈哈大笑几声,对着他说:“你先练练,我休息一下。”说完,他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到我身边坐下来。
林木森将球追回来后,果断放弃了那些高难度动作,只是拍了拍球便把球往篮框扔去。球砸在篮板上,反弹掉落到刘远风的手里,刘远风将球往地上拍了拍,然后用一个十分标准的投篮动作将球投向了篮筐,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然后在篮筐前半米的地方掉了下来,球短了。
“班长,我们班有没有拉拉队?”我喘着气问。
“没啊,到时候在班群里发一下通知,想来助阵的就来吧,不勉强。”叶君希双手往后撑在地上,汗水顺着他的手臂流到了地面上。
“噢,你女朋友肯定会过来的吧?”我看着星星点点的天空问。
“不知道哦,她们班也要打比赛。”叶君希看着正在练习转身上篮的林木森好一会,突然转过脸扯着嘴角对我说:“要不把你喜欢的那个女生叫过来,她过来你肯定能以一敌三,嘻。”
“你傻的啊?山长水远,就为了看一场球?这理由好任性啊!呵。”我虽然觉得这理由很任性,但在我脑海里已经出现了她在场边加油呐喊的画面。
“哈,喜欢一个人本身就是任性的啊!”虽然这是一句玩笑话,但言辞却直戳我心,让我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叶君希又开口问:“你们现在怎样了?”
我们现在怎样了?这似乎是闲下来我身边人最关心的话题,在开完班会的那天晚上,我的舍友顺着美女班主任这根藤聊到了女生,也聊到了我们各自的感情。得知我还是单身,他们就为我立下目标,把解决我的单身问题列进大学四年的奋斗目标里。我被他们的热情感动得热泪盈眶,把我从家里带过来的家乡特产小吃全部从行旅箱里挖出来献给他们,并应了他们的要求掏出了叶露凝的照片。看过照片后他们更是大赞我的好眼光,可是当他们听完我和叶露凝的故事之后,他们都一致认为我是个傻瓜。
我这个傻瓜和叶露凝还一直保持着联系,自卑让我不敢前进但也不愿后退,我只好安分在自己的角色里傻傻等待,我一厢情愿地认为这便是细水长流。这种一厢情愿的等待终究是一种自我伤害,莫名其妙的疼痛总在闲暇之余考验着我对她的感情,有时我真希望自己能跳进红楼里的柔情水中畅游一场,可是最后我总是选择拿起手机拨通她的电话,每一次听到她的声音都会让我心情灿烂上好几天。这样的等待痛并快乐着。
我们所在的城市并不远,大概两个半小时的车程,军训过后我们去了佛山游玩,只是“我们”之中还夹着彤彤和梁冬妹,而我却是厚着脸皮以摄影师之名前往。我总想找机会去见她,但这样的想法终因缺少一个更好的身份而夭折在脑子里。我也明白我们之间隔着的并不是两座城市的距离,而是一扇还没向我打开的心门。
“还是老样子吧!”我平静地说 。“对了,我们班的篮球队名叫什么?”我故意转移话题,因为我不想在身体疲惫时再让精神也颓靡。
“他们说叫猛熊,你觉得怎样?”叶君希问。
“猛熊?你确定?你看看我们一个二个都瘦骨如柴的,哪一个有熊的体格啊?懵熊就差不多。”我的语气略带调侃。
“还有人说叫狼人 。”叶君希说。
“狼人?嗯······这个还说过得去,虽然不够强壮,但可以有团队拼搏的精神。”我说。
“好,那就这个吧!”叶君希果断地说。
一周后,三人篮球拉开了序幕。在12支队伍当中,身体素质完全不占优势的狼人队居然从淘汰赛中幸存下来,闯进了六强巡回积分赛。巡回赛的第一场比赛,叶君希的女朋友还是来了,孔昕和方圆圆也前来给我们助阵,但那场比赛我们输了,输给对方一个灵活的大胖子,大胖子的身体占了好几个身位,加上他还能带着那近两百斤的肉灵活地转身,一到篮下便是无人能敌。那场球之后,她们再也没出现过在球场上。
幸好我们接下来的两场比赛打的不错,我也由开始的紧张渐渐进入了状态。巡回积分赛打了半个月,最终我们以两胜三负的成绩位列第四,无缘奖牌。虽然没拿到奖牌,但我的身体却厚实了一圈,由一条瘦骨如柴的单身狗进化为一匹生猛结实的狼。
三人篮球结束后便是我期盼的10月份。我之所以对10月抱有特殊的期盼,那是因为她的生日。我虽然自欺欺人地将我和叶露凝之间的不进不退视为细水长流,但我的自欺欺人终究是抵不过我内心的诚实,我并不愿意原地等待,我总是想方设法寻找各种看似正常的理由去创造我们见面的机会,从佛山回来后,我不断地想象我们再次见面的画面,想象我递给她生日礼物时她的笑容,想象那份特殊的生日礼物的形状。三人篮球结束后,我便带着这些美好的想象开始准备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