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我和朝哥提着画具开始了我们的单考之旅。在朝哥的软磨硬泡之下,我答应在广美单考前,陪他一同前往暨南大学单考动画专业作为热身。我清楚自己的漫画底子如何,所以我对暨大的那张通知书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在暨南大学开考的前一天,我和朝哥拖着疲惫的步伐住进了暨大的招待所。
我们疲惫的步伐源于我们对暨大的占地面积的一无所知,在没有弄清暨大地理位置的情况下,公交车刚抵达暨大站的前一个车站,我们便提着画具匆匆下车换乘。巧合的是我们刚下车,耳边便传来凄凉的二胡声,对一切都还保持着新鲜感的我们闻声望去,只见在公交站左后方的人行道上,一个断了腿的卖艺人正拉着二胡,他衣衫褴褛,灰头土脸,两只哀伤的眼睛注视着前方的地面,默默地拉着破旧的二胡,虽然他没有放声歌唱,但凄凉的二胡声诉说了他潦倒的现状,成功地煽动了我们的怜悯之情。于是我们商讨了一下,决定把手上那几块用于搭公交的零钱捐给他,然后徒步走到暨南大学大门口,毕竟只剩下一个站的路程,用不了多长时间。
我走上前,弯下腰,往摆在他前面的塑料饭盒里放了一张五块钱。卖艺人这才抬起头来向我们点头致谢,但他依然没有开口说话,只有他的二胡继续响着。我挺直了腰,顿时感觉手上的画具箱轻了许多,脑子一热,随便挑了个方向,便阔步走向下一站。朝哥犹豫地望了一下后方,也跟了过来。
但我的阔步很快就变成了小步,因为下一站并不是暨南大学的大门口。虽然暨大不是广州所有大学里面积最广的,但对于路痴的我们来说,确实应该手持一张暨大的地图。
在我坚信方向的正确性之下,我们又往前走了大概十五分钟,只可惜暨南大学的大门口还是没有在我们的期盼之下出现,但幸运的是此刻我们看到了一块公交站牌,我们如同沙漠里看到了一片绿洲,管不了手上画具箱的沉重,一路小跑到达公交站牌前。
“这会不会是分站点啊?”朝哥望着公交站牌问,因为公交站牌上再一次显示下一站就是暨南大学。
“应该是吧!”脚上的疲惫已经让我的思维变得懒惰,我只好用附和的口吻应对他的提问。
“走,下一站就是了。”朝哥满怀希望迈开大步往前走,他的方向感一直都很好,但对于没走过的路来说,连方向都没有,又谈何感觉呢?但现在,我只能跟着他往前走。
于是我们用最后的体力再一次相信公交站牌,直到我们抵达下一个公交站牌,看到站牌上依然是提示下一站才是暨大,我们才恍然大悟,明白我们遇到的站牌虽是指向同一个方向,但我们一直没走在前往那方向的路上。我只好拿出手机打开导航地图,可不幸的是,手机地图还没打开,我的手机就电量耗尽自动关机了,而朝哥的黑白手机也无能为力。
我们看了看前方,又回头望了望走过的路,权衡之后还是选择固执地相信下一站就是我们的目的地。我们的信念带我们绕着暨南大学走了一圈,最终抵达了暨南大学大门口,而这个大门口就在我们出发点反方向的下一站。
傍晚时分,我们入住了暨大的招待所,由于太过疲惫,填饱肚子后,我将已经饿晕的手机放在床边充电,便早早入睡。
第二天的考试安排在一个舞蹈室里进行,我的位置刚好靠近一面镜子墙,趁着试题还没发下,我扭头面对镜墙看了看自己现在的模样,没想到镜子里的我头发已经盖住了大半个耳朵,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让头发如此野蛮地生长,以往头发才刚及耳朵,我就忍不住前往理发店将它剪短,这段时间只顾着埋头画画,也顾不上打理头发,早上起来匆匆洗涮过后,也顾不上梳头,头发有些凌乱,我只好伸手去抓了抓。
我还没完全将头发理顺,监考员便匆匆走进了考场。
第一科的素描考卷很快就发了下来,看到试题的那一刻,我脑袋只剩下一片空白,居然是要默写一位女青年头像,默写可是我的短板啊!不过幸运的是在我对着试卷愣了半晌之后,我原本空白的脑袋里逐渐浮现叶露凝的脸。我得意地笑了笑,举起手中的笔开始打稿。
也许是曾画过她的原因,很快,她的脸型便浮于雪白的纸面,接着我给这张脸加上一个刚及耳垂的发型,再将她的五官画下:不问世事的眼睛,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嘴唇······
午休时我们没返回招待所,在考场外的树荫下匆匆吃完盒饭,我赶紧拿出一本漫画教程临时抱了一下佛脚,胸有成竹的朝哥依然是不慌不忙地张望着周围的女生。
下午的考试是漫画创作,虽说我对这次的考试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考题公布的那刻,我真想跪下来感谢上帝,考题居然是《街头的卖艺人》,我相信“好人有好报”这句话,可是我没想到这好报来的那么快。
走出考场的时候夕阳已西下,在残留的余晖下,我和朝哥相视而笑。
“你说昨天那个街头的卖艺人会不会就是出题老师伪装的呢?”朝哥一本正经地开着玩笑。
“嗯,说不定评卷老师也是他,那我们那5块钱是不是就成了贿赂金?”我也一本正经地回应他。
“哈哈。”最后我们都忍不住开怀大笑。
我掏出手机掀开透明翻盖,手机还在关机状态,昨晚已给它充满了电,由于考试的匆忙,我没来得及打开手机,估计她已经给我信息,我忙将关机状态的手机打开。
手机恢复信号时,一条短信在屏幕上亮起,是叶露凝昨晚发过来的,很简短的五个字:到暨大了吗?
我没回信息,我直接拨通了她的电话。
“昨晚手机没电了。”我急着解释。
“嗯,没事啦,我昨晚也很早睡了。”她笑着说。停顿了一下,她接着问:“考得怎么样?”
“还好吧,昨天在街头遇到一个卖艺人,我和朝哥把搭公交的几块钱捐给了他,然后徒步走了好多个站才到了暨大,没想到今天的漫画创作既然是画一个街头卖艺人的故事,我们都怀疑那卖艺人是出题人了,哈!”我瞄了一眼旁边的朝哥,朝哥扔给了我一个坏笑,然后很自觉地看着前方加快了脚步。前方,一个妆扮可爱的暨大女学生正朝着我们走来。
“呵,这叫好人好报。”叶露凝说。
“嗯,是吧,呵。” 是啊,好人好报,我倒想这好报落在我和她之间的感情上。停顿了一下,我接着说:“明天就搭车回去,回去湛江考广美。”
“要回来考的吗?”她问。
“嗯,广美在湛江设考点,湛江的考生要回去湛江考。”我说。
“什么时候考?”她继续问。
“三天后。”
三天后,湛江的广美单考现场人山人海,相比之下,暨大的艺考显得冷清多了。可是我并没感到压力山大,也许是因为经历了不少磨难,我的内心特别平静,以致在考试中途我几乎睡了过去,幸好眼前的模特也在打瞌睡,旁边的考生咳了一声,把模特和我都给叫醒了。
走出考场的那刻我并没有狂欢,心情平静得如同刚下了一堂课,然后准备接着上下一堂课。也确实如此,第二天休息了一个上午,我便回了学校。
单考结束后,艺术生陆续回到学校,因为没有空余课室,学校只能将我们六十多号人集体塞进a栋教学楼顶层的一个六十多平米的废弃办公室,而我被挤到了讲台附近,只能接受粉笔灰滚滚扑面而来。
a栋教学楼是一个“凹”字的外形构造,我们的临时课室刚好位于左边凸出的部分,这个地方三面受阳,在太阳安静地东升西落的日子里,课室里却如同一个蒸炉,没几个同学能安静地坐在教室里安心学习;在多雨的季节里,课室内却淅沥沥地下起小雨,为了应对雨漏,朝哥将天台画室里的静物罐子拿了下来,摆在从天花板上滴落下来的雨水之下,雨水有节奏地打在罐子里,发出嘀嗒的声响,声响除了影响课室前边同学的学习,还影响了课室后边同学的睡眠。
但对于我来说,这个临时课室有着它唯一的好处,就是它拥有一条可以眺望高三(18)班的阳台。每到课间,我总会走到阳台上,尽管叶露凝并不是经常出现在(18)班的阳台上,但只要她出现了,那阳台便成为最美丽的一道风景。
因为课室的恶劣,课室后排的同学很快便心生不满,常在自习课上吵闹,于是牛登决定挑选几个班干部去维护课堂纪律。可是艺术生天生向往自由,谁也不愿意当这个把自己也管住的班干部。无奈之下,牛登只能翻看学生档案。在得知我曾当过班干部,他不计前嫌,给我安排了个班长的职位。在推辞不了之下,我只能将这茅坑给占了,但我并没有严加管理,只是偶尔提高一下嗓音喊两句“安静”,或许是我的语气太过有人情味了,不羁的艺术生居然愿意配合。
我再次滥用私权,阿虾就这样成了我的同桌。我开始履行我的承诺,用我仅有的文化帮她提高文化成绩。在硬着头皮给她解释着我半懂不懂的知识的过程中,我把自己的脑子也给理通了,以致每次我给她分析完一道题,我都会因为这种茅塞顿开的快感而窃喜,而她却依然一副呆萌的模样,淡定自若地看着我脸上得意的表情。
在我和阿虾努力提高文化成绩的那些日子里,朝哥却居然还有心情捧着他同桌的手机在自习课上偷玩游戏,甚至有时还逃课去网吧,但奇怪的是,他的每次月考都是全班第一,这真叫我怀疑人生,怀疑上帝偏了心。
我就这样抱着对人生的怀疑继续努力奔跑,直到单考成绩出来,我才再次相信了上帝的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