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面谁最笨？付出的最笨上班的时候，老宅泡了杯老人茶，我买了早餐店的炒面，早上闲着没事干，我们就在办公室里闲聊。
老宅说：“之前我有个同事，我看差不多应该有抑郁症。”
我吃着炒面，心中倒是很疑惑。其实我对抑郁症这种东西一直抱持疑惑：假如人一直生活在负面的情绪中，那他到底靠什么活下去呢？对常常可以找到乐子的我来说，这个问题真的无法想象。
老宅喝口茶，接着说：“那个女生是我以前的同事，年纪和我差不多，快五十岁了。她很年轻的时候就出来打拼，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要照顾弟弟、妹妹，所以没读多少书。由于要帮忙养家，也不结婚，因为觉得结婚后组成家庭，又是另外一种责任的开始，于是就将自己的人生奉献给家庭。赚的钱不是给爸妈，就是借弟妹，在弟弟、妹妹结了婚之后也是这样。
“直到某天，她的身体出了点问题，必须常常进出医院。每次看完医生，她都会很虚弱，但是他们家在乡下，所以很希望弟弟、妹妹可以陪她去看；加上看医生要花钱，她就不再想给父母钱，借给弟妹的钱也想拿回一点。
“但是弟妹都有工作，难得休假，而且也要照顾自己的家，没法陪她，借的钱一时也没法还。爸妈可能一直找她拿钱拿久了，虽然晓得女儿身体不好，但知道每个月会少收点钱，偶尔还是会碎碎念。
“她顿时蒙了，不知道一辈子为了家庭是为什么。
“爸妈需要钱，她一个月给自己留几百块的零用钱，其他全部给爸妈了。弟妹要读书，她去纺织厂上班，每天中午不吃，就是要给他们挣学费。小孩要上学，弟弟、妹妹的钱周转不过来，她去标会。
“为什么她有困难的时候，大家这样对她？当初找她帮忙的时候，她都是二话不说。为什么现在的她去求人帮忙，而对方没办法以同样的心态对她呢？
“这种情绪越来越强烈，她开始每天在家碎碎念，怨父母，怨弟妹，怨老天，怨自己……直到最近，精神好像出了问题。”
老宅说到这里，问我，“你怎么看？”
我吃完炒面了，正要喝排骨汤，想了想说：“我觉得是她不对，她自找的。”
老宅一听，低声说：“我也是这样觉得。”
排骨汤喝完了，我拿出两个家属给的菜包，边吃边跟老宅说：
“我觉得付出就是要无怨无悔、不求回报。我一直觉得每个人来到世上，都有自己的功课，要把自己的功课做好，才能去帮别人写功课。而每个人拿到的功课是不一样的。
“有钱人拿到的可能是一加一等于多少，我们拿到的可能是加减乘除又开根号。不必替别人去想答案，要专心做好自己的题目。
“爸妈带我们到世上，我很感激，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照顾爸爸，也对我妈不错。妹妹和我虽然是手足，但是她们的功课都要自己做。我两个妹妹都高中毕业而已，大的后来开美甲店，结婚了，生了两个小孩。
“小的现在也混得不错，跟我一样单身宅，我们三不五时会去网咖。我们很少过问对方的私生活或工作，因为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下，但是我们知道自己的生活要自己过。”
说到这里，菜包吃完了，我到置物柜里拿出薯片，指着黑板继续说：
“你看看上次出殡的那位，家属在礼厅前面吵架，女儿一直骂大嫂：‘我爸是不是你害死的？你为什么要杀了我爸？’第二个儿子也在骂大哥：‘早就说要送去养老院，就你们家不同意。你看，被你们照顾死了吧？凶手，你们是杀人凶手！’
“大哥看起来很自责，大嫂欲言又止。但是死者为大，到了殡仪馆就应该什么事情都放下，而不是再起争端，有何冤何仇，就让它在这里结束好了。
“但女儿还是很生气，后来跑到法院按铃申告，原本往生者准备退冰净身了，又被拉去解剖，看好的日子、准备好的棺木，都得延后。”
最后那个大哥终于发飙的情形，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时，大嫂在冰库外面对小姑说：“何必呢？我跟你哥也是用心照顾呀，何必还要让老人家开刀呢？”
小姑回：“你还敢说？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害死的！”
突然间，大哥一个箭步往前，一个大巴掌打在妹妹脸上。
“当初说爸爸对我们那么好，要救爸爸的是你，带回家没几个月就在那边叽叽歪歪，说夫家觉得不好，自己也有家庭，不方便照顾，然后送他回来。我早就说不要急救，让爸爸好走，就是你们这群虚伪的垃圾！假正经！救了又不照顾，每个月丢点钱来让我养！”
然后，他指着弟弟说：“还有你，有几个钱了不起吗？每个人都跟你一样会赚钱吗？你知道放养老院一个月多少钱吗？你知道我一个月赚多少，我家有几口吗？送那里我负担得起吗？你不愿意多出一点，又在那边骂。你们每个月给的钱我都用在爸身上，一分一毛都没拿你们的！”
弟弟、妹妹都无法回话。
“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们每天在家都提心吊胆的？有没有想过半夜他咳嗽，我们全家都被吓醒？有没有想过为了他，我跟你们嫂子都没有自己的生活了！”
大哥几乎是在喊了。
“谁希望爸爸走？谁？到底是谁？就死的时候你们出来哭，活着的时候我全家都在哭。什么兄弟姐妹，说好的一起照顾，钱最大是吧？大不了我这条命赔给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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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家庭就是这样，只要有个责任感重、想要付出的人，久了之后，大家都觉得那是应该的。所以家里面谁最笨？付出的最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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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我的薯片吃完了，叫的外卖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