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到站,盛屿西所过之处空暇得很,畅然无阻地从车上走下。
一股寒气蹿进了脖子,他打了个冷颤,缩着头往巷子里走。
苍凉之感由心底升起,他忽然停住步子,抬起头来望着巷子外灰暗的天,胸口处一种强压袭来,压得他喘息不过来。
他忽然羡慕起戾气太重的乔娴来,也许这么多年他身上那股年轻人的冲劲儿早就被磨没了。
一切,也都是他咎由自取。
梦想这个东西啊,在现实面前说没就没了,或许他的内心真的还不够强大,失败过一次就再也不敢触碰了。
他怕输,无论是女人还是梦想。
“往哪走呢?”
巷子前忽然传来一个声音,盛屿西习惯性地心里咯噔一声,他抬头看去,果不其然,房东站在巷口,颇有一种蹲他的意思。
“陈姨,您来了?”盛屿西脸上带着附和的笑,走上前去。
陈容掀了个白眼,直接伸出手去,“房租呢?”
盛屿西虽然早知道她是来要房租的,可是被当场要,心里还是别扭,像是自尊心被人狠狠踩在了地上一样。
他不好意思地说道:“陈姨,您看能不能再多给我几天,让我住到这个月月底,等月底我给您一块结清。”
“你都欠了我两个月的房租了,小伙子,你这样我也很难做啊,要不是看你怪可怜的,当初我不可能把房子租给你,街坊四邻都说你是个怪人,我也没放在心上,你也没个正经工作吧,我也不难为你了,你给我一个月的房租,明天就搬走吧,因为你我这一片儿的房子可都租不出去了。”
说句实话,这房东的话说得已经够客气了。
盛屿西拉下脸来,赔着笑,“这段时间实在是麻烦您了……”
他顿了一下,说道:“我等会就搬出去。”
陈容皱皱眉头,可是心里倒是窃喜,“行,最好是赶紧搬,你搬完和我说一声,我找新租客过来看。”
瞬间,脖子像是被人捏住了一样,盛屿西有些说不出话来。
半晌才说了一个字——
好。
有着对现实的附和,有着对现实的无奈,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嘲笑。
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整日以烟酒作伴,连房租都付不起,还谈什么梦想。
第33章
盛屿西的东西不多, 他从巷子一户商家中买了个二手皮箱, 装好, 离开,不带一丝留恋。
他拖着那个破旧的二手皮箱, 忽然打了个喷嚏, 雪花又飘了下来, 他站在巷口,路上没有来往的车辆, 在街道的那边有一辆废旧的自行车, 上面锈迹斑斑, 四周的房子更是像极了上个世纪的贫民窟。
原来, 他从未好好看过这个小巷子,和他一样破旧, 和他一样与世隔绝, 和他一样不被这座现代化城市承认。
他低头,发出一声自嘲的笑, 左手摸向了口袋,将信封拿了出来。
并未打开,却已经能够闻见里面的铜臭香。
雪花打肩头滑落,浮在信封上, 他抬起右臂, 用自己外露的半处手腕将雪拂去,嘴角扯动,“笨女人。”
随后, 他将信封重新收好,拉着皮箱往远处走去,迎着越来越大的雪不知该走向何方。
蒋冲那里是去不了了,因为沈娇娇的事情现在也没有几个剧组敢要他了,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去桥底下过一夜。
刚回国那会儿,别说酒店了就连地下室都住不起,他就只好去天桥下和那些乞丐挤地方,虽说苦了点,但是总比睡在大街上好。
盛屿西徒步走到天桥已经是傍晚了,天色昏暗不明,桥底下倒是避风得很。
多数乞丐都还没有回来,只有零星几个人在这里,盛屿西很守规矩地找了块小地方,刚坐下来脸上就涌下来一股热流,骚臭难闻,他瞬间意识到是什么东西。
盛屿西吐了一口,立马站起身来,只见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站在他的面前,眼睛里带着敌意。
“想死吗?”盛屿西一把抓住那人衣领,狠狠拽着说道。
别说他开口骂人,当头被人泼了尿他再不发声,真的可以不用再活了。
这时,另一个小乞丐勾着背走了过来,还朝盛屿西使了个眼色,盛屿西丝毫没有要领他情的意思,左手一勾将刀哥打倒在地,肃言道:“这一拳头是教你怎么做人,连人都不会做,还做什么乞丐!”
“哎呀,怎么就打起来了,屿哥,是我,我啊,坎子!”旁边那个小乞丐忽然发声,盛屿西的注意力这才被他吸引,思绪瞬间被拉回,“坎子?!”
“对啊,你忘了,当初我还救过你呢!”
盛屿西反应慢了半拍,这才想起坎子是谁,当初他走投无路连饭都吃不上,要不是因为坎子的一个馒头估计他都饿死了。
说是救他一命,倒也是不为过。
只不过一码归一码,盛屿西冲着站起来的刀哥又是一脚,“道歉!”
坎子及时扶住刀哥,他护在身前,说道:“屿哥,刀哥他是聋哑人,听不到你说话的!”
盛屿西眼神一滞,要挥出去的拳头忽然收了回来,再看向刀哥,发现他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无助与恐惧。
坎子回过头去,朝着刀哥做了几个手势,他就乖乖坐到了一旁。
坎子这时才来拉盛屿西,说道:“屿哥,实在是抱歉,刀哥他怕别人欺负我才这么做的。”
“泼尿过分了吧?”盛屿西冷冷开口。
坎子脸上也不太好看,说道:“你也知道这是地方,大家基本上都是就地解决,你多担待点儿。”
说完,坎子就跑向一旁,走到一个女乞丐眼前,结结巴巴说了些什么。
盛屿西看着他拿着一个小盒子走近,下意识地往后挪了一下身子,“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香粉吧,你……你涂一点儿在身上说不定能遮一点那个味道。”
盛屿西看了一眼那个小盒子,摇摇头,“不用了,还回去。”
坎子忽然笑出声来,说道:“屿哥,你还真像个直男。”
“……”盛屿西眉角一跳,表情严肃,“我就是直男。”
“好好好,我还回去就是了。”说完,坎子就蹦跳着离开盛屿西的视线。
桥底下有些潮湿,他又打了个喷嚏,身上开始不舒服起来。
这时,手机铃声忽然响起,他不耐烦地看了一眼,随后按了挂断。
然而,对方显然是个有毅力的家伙,电话接二连三地响起,几个正在睡觉的乞丐都朝盛屿西这边看过来,他没办法只能按了接听。
“喂?有什么事快说。”
“你在哪儿呢?我去你家找你怎么不在?”蒋冲在电话那头问道。
盛屿西扭了一下不太舒服的脖颈,懒散答道:“我在外边玩呢。”
“玩?兄弟你别逗我了,你身上有多少钱我还不知道,快说,在哪儿呢?”
盛屿西翘了一下嘴角,“怎么?想我了?”
“滚!老子跟你说认真的,我家里马桶坏了,你过来给我修一下。”
盛屿西站起身来,眉毛皱皱,“又找我修马桶?”
“你是来还是不来?”蒋冲逼问道。
天桥外灯火通明,一股落寞感涌上心头,盛屿西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几个乞丐,他笑笑,“多谢。”
“谢个毛线啊,痛快点,来不来?”
“好,马上就到。”
其实,盛屿西很明白,蒋冲在给他台阶下,这么多年的兄弟了,他怎么会不懂自己那点可悲的自尊心呢?
皮箱在地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引来不少侧目。
雪下了厚厚的一层,几乎没过了鞋面,他把行李箱拉杆放下,提起来往台阶上走。
蒋冲刚从楼上下来,就瞅见盛屿西落魄的身影,赶紧跑下去二话不说接过去行李箱,使劲地拍了一下他肩膀,“让你来打扫个马桶还这么慢。”
“雪太大了。”盛屿西呼吸有些不稳,一步步踏上台阶,心脏里却有一种失重感。
蒋冲的家住在江州梨岛湾,近海,独栋,是他故去的老爹留下来的房子,也算是半个海景房了。
只不过由于这几年梨岛湾污染严重,政府根本无心收拾这个烂摊子,导致这里渐渐被荒废了下来。
“把鞋先换了。”
盛屿西把脚伸进放在门口边的拖鞋里,里面暖融融的,像是早就预热好了一般。
屋子里算不上杂乱,但也不是特别整齐,他环视一周后,蒋冲已经穿戴好,和刚才的□□丝模样完全不一样,整个人精神得很。
虽然不是靠脸吃饭的人,但是以蒋冲的颜值扔到一般人里头也算是拔尖儿的了。
“老子要出门钓妹子,你帮我看着家,晚上够呛能回来了。”蒋冲对着镜子扯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说道。
盛屿西点头,也不予一言,安静地窝进了沙发里,他该考虑一下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乔娴眼中风云搅弄,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梁薇薇,不得不感叹一下这个世界还真是小得可怕。
当年,梁薇薇是舞蹈队的主舞,要不是因为被热水烫伤,她的位置也不会被乔娴占有。
只不过后来她就没有再见过这个人,听说好像转学了。
若是在小说当中,梁薇薇只怕会是个恶狠女配角色,只不过现实平稳,哪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
“原来,你就是夏夏的那个同学?”乔娴压下心中震惊,问道。
梁薇薇和气地笑了笑,点头,“嗯,乔娴,好久不见。”
这段时间乔娴遇见了太多故人,一时之间还有些不适应,她请梁薇薇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先坐吧。”
梁薇薇穿了一条阔腿裤,坐下的时候腿间的伤疤露出,形状可怖,有些瘆人。
乔娴触及那一处攀附而上的伤疤,不知为何眼睛有些刺痛,她瞬间移回眼神,问道:“工作还适应吗?我听说你现在自己带组了?”
“嗯。”
“你既然认识夏夏,应该很久之前就知道我在沃斯了吧?”乔娴忽然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