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子岚不知自己被关了多久,她满脑子都是自己离开时齐寒看看她的眼神。 像是在看一个垃圾。
一想到这一点,她就觉得自己仿佛无法呼吸。
可是有人打开了门,一个人走进来,硬邦邦地说:“你可以走了?”
“走?为什么?”她以为自己会接受审判,没想到却能轻易地从这个地方离开。
“有人认罪了,与你无关。不过被gsc拒之门外,恐怕你以后就与各种学术竞赛无缘了。”来人停顿了几秒,“真么想到,你会是高教授的女儿,父亲非法研究,女儿作弊,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高子岚僵住了,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倒流。过了半天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谁认罪了?”
来人有些不耐烦,提高了音量:“你爸,高策!”
然后高子岚被粗暴地拉出了禁闭室。
外面的阳光很刺眼,如火炉一般,但高子岚还是觉得很深冰凉。她哆嗦着抓住身边的人的袖子:“他在哪儿?我要见他!”
“谁啊?”身边的人重重地排开她的手,仿佛在拍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过了好半天,高子岚才嗫嚅地说出那个她许久未曾喊过的、有些陌生的称呼:“我……我爸。”
“哦,差点儿忘了告诉你,你爸畏罪自杀了。”
高子岚觉得自己的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她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高子岚从小就为自己的父亲感到自豪。
当幼儿园所有的小朋友还懵懵懂懂地许下“长大想打一名科学家”这样的愿望时,她就已经能挺起胸膛骄傲地说:“我爸爸就是科学家,他带我进过实验室的!”
她第一次认识到这个世界的神奇与美妙,就是在高策的启发之下。
高策将她带进实验室,拿出一些实验器具,神秘地对她说:“乖女,今天爸爸给你变个魔术。”
她看见高策将两份看起来没什么区别的白色粉末在热水中搅拌融化,混合的那一刹那,两份原本无色透明的液体瞬间变得像橙汁。
“呀!”她惊呼,“爸爸,这个好像果汁啊,能喝吗?”
高策大声地笑着说:“你个小馋猫,什么都想吃。”
神奇的地方远不在此。
高策将那份橙色的液体过滤之后倒进烧瓶中,然后又将烧瓶放进冷水:“锵锵!下面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她瞪大眼睛屏住呼吸,只见无色透明的液体逐渐出现一两点金闪闪的东西,然后逐渐变多,在灯光的照耀下,就像是泛着金光的钻石颗粒。
“好漂亮啊!”她情不自禁地说。
“你知道大家怎么称呼它吗?”
她扭过头看着高策,眼里闪烁着求知的火花:“不知道。”
“黄金雨。”
过了很久之后,学习了相关知识的高子岚才知道那不过是硝酸铅和碘化钾的化学反应而已。但是苍白机械的化学语言无法描绘出初次看见这个实验的她有多么惊讶和喜欢。
高策就像是她人生的启蒙老师,为她打开了一扇奇妙世界的大门。
她是那么地信任与依赖着他。
直到那一天的来临。
她听到父亲对医生说,停止对母亲的治疗,实施安乐死。
她不敢置信,她问高策为什么要这么做。高策只是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然后说:“你还小,你不懂。”
去他的不懂!高子岚只知道,无论自己长多大也不会选择放弃自己亲人的生命。她恶狠狠地打掉高策轻柔地摸着她脑袋的手,眼里噙着泪花:“你这个杀了我妈妈的凶手!”
她疯了一般冲到自己母亲的床边,语无伦次地告诉母亲一切。
母亲露出一个复杂而温柔的微笑:“很抱歉让你知道了这件事,不过这不是你爸爸的错误,这是我和他之间的约定。”
她泣不成声,她不知道什么约定,也不在乎这个约定,她只是一遍一遍地问母亲:“你不要我了吗?”
母亲保持着那个微笑,只是泪水也止不住地滑落。
春天到来的时候,她变成了没有妈妈的小孩。
准确地来说,她也没有了爸爸,从那天起,她就将父亲这个角色完完全全地剔除了自己的世界。
就在她觉得信仰崩塌,觉得这个世界是那么的不堪肮脏的时候,她遇见了齐寒。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她只知道他是自己父亲的学生。他和高策为了一个问题在激烈地讨论着。
原本对高策避之不及的她,第一次停下了脚步。她不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问题,只能听到只言片语,她听到齐寒说:“我赞同,求真的首要前提是不要丧失人性。”
那唤起了她对这个世界最后的温柔。
她开始搜集资料,想要靠近齐寒。但是齐寒太过耀眼。于是她开始病态地模仿齐寒的一切人生轨迹,似乎这样就能离他更近一点。
离自己的太阳更近一点。
齐寒思念连续四年蝉联gsc冠军,她也要。
但是竞争太过激烈,于是她想到了在家里看到的那篇研究手稿。
这么多年以来,她第一次主动找到高策:“我要你的帮忙。”
也许是心存愧疚,也许是高兴她的主动,高策答应了她。
身边人来人往,高子岚站在原地泪流满面,引起了许多人的瞩目。
她开始想如果自己没有提出那个无理取闹的要求,高策是不是就不会暴露了?想到这里她又有些自嘲,她竟然没觉得高策非法研究是件十恶不赦的事情,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如何帮他隐瞒。
在最重要的人面前,社会伦理道德算得了什么。
她好像有些明白高策当年的做法。最爱的人忍受不了疾病的折磨,想要离开这个世界,高策宁愿选择背着世人的不解与责骂,也想要保全母亲最后的尊严。
那个人说的真对,自己和高策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葬礼结束时,高子岚才悄悄出现。
她跪在高策的遗像前,泪流满面。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