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倒是干净,东西不多,好在整洁,床边的墙上有扇窗户,清亮的月光洒下来,似乎泛着寒意。
为了除菌,房间里现在氤氲着些许消毒水的味道,贺从泽放轻脚步,从门边拿了个木椅上前,坐到了床边。
江凛的脸色呈病态,却比最初时有了些许血色。尽管是在昏迷之中,她也下意识蹙着眉,他伸手轻轻替她抚平,指腹下贴着的肌肤,冰一般的凉。
贺从泽无声收手,他双手交叠撑在额前,终于叹了口气。
江凛,算我求你……赶紧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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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凛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漫无天际的黑暗,还有浓重的血腥味。
她觉得自己在坠落的那一瞬间,似乎是冷的,所有生机都在迅速离她而去,抓不住唤不回,她就像是沙滩上搁浅的鱼,濒死垂危,漫无目的。
可后来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自己快要被麻木吞没的时候,好像有什么温暖的事物抱住了她,为她挽回了最后的光。
那个气息很熟悉,她知道是谁。
江凛想挣扎着睁开眼,她想看看他,哪怕自己真的要在这里画上句号,她也希望最后的目之所及是他。
但是可惜,她没能成功,半昏迷状态之中,她只听见有嘈杂的人声响起,自己似乎是被抱了起来,抱着她的人手臂都在微微颤抖,不断喊着她的名字,让她不要睡。
江凛想,自己也活的太窝囊了,二十多年来只顾着跟工作谈恋爱,好不容易遇上了个心动男嘉宾,自己还半死不活了。
如果她醒过来,她一定……一定……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江凛便觉得身体各部位的感知似乎都在逐渐回归于自己,她觉得身子又麻又痛,后背十分不舒服,脑袋也疼。
她费劲地睁开自己的眼睛,只能看见小黑点在跳来跳去,过了得好一会儿,她才逐渐看清楚上方的天花板。
身子虽然酸疼,但似乎并不严重,江凛记得自己是从楼上跳了下来,那楼好像不高,应该没什么大碍。
她动了动手指,觉得右臂怪怪的,缓缓移动视线,她发现自己右前臂被小夹板固定住了,是骨裂还是骨折也不知道,她感觉不太出来。
这是哪?
江凛的身子还有些虚,右手又被吊着针,她只好撑着左手,腰部发力勉强坐了起来。有月光从窗口投进来,她看看周围,似乎是总部的休息室。
江凛的大脑有些空荡荡的,她下意识看向床边,刚好对方也听闻响动,眯着眼缓缓抬起头来。
二人目光相对。
贺从泽的表情有些呆,又有些庆幸,却哑口无言,似乎还没能接受她已经苏醒的事实。
江凛怔怔望着贺从泽,他的五官无比清晰的落在眼底,她心里有什么情感迅速膨胀溢出,满满当当的充斥整个胸膛。
大抵只有江凛自己才知道——想握紧他的手,想紧紧拥抱他,就是这些执念,带着她跨越了生死。
半晌江凛突然伸出手,揪住贺从泽的衣领,不顾一切地吻了上去。
她在这方面从来不得要领,仿佛是想要寻得些许真实的存在感,这吻落得仓皇而又急切,毫无章法。
贺从泽下意识扶住江凛的身子,防止她因脱力而摔回去。
她的唇瓣微凉,而那双唇之间,则是于他真切存在的乌托邦。
出神半秒后,贺从泽阖眼,单手抬起江凛的下颌,俯首更深地吻住她。
——此刻心事,以吻封缄。
第59章
不知过了多久, 江凛攥着贺从泽衣领的手才缓缓送松了力道。
二人缓缓分开, 一时未言。
江凛半阖着双眼,终于确认眼前的人是真切存在的,她原本躁动难安的心逐渐平息,目之所及耳之所闻都清晰明朗起来。
在他怀中,才是她的天光大亮。
贺从泽心头百感交集,他平复了自己的气息,蹙眉揉了揉江凛的脸, 像是要确认自己不是做梦了似的。
江凛难以忍受自己的脸被他蹂/躏,抬手撇开他,想开口说话, 嗓子却干涩无法出声。贺从泽当即了然,去接了杯温水递来, 她喝了大半杯,终于觉得舒服不少。
“这是总部的休息室,给你当临时病房用。”贺从泽边说着, 边确认她身上没有不对劲的地方,有力气强吻他的话, 应该是没什么事儿。
他舒了口气, 嗓音因疲惫与先前的高度紧张, 而有些低沉沙哑:“你后背伤口缝了几针,右前臂轻微骨裂,从动完手术到现在,你睡了五六个小时。”
江凛没想到自己这么幸运, 她低头看了眼右臂的夹板,突然淡声:“司莞夏他们呢?”
“目前被我暂时留在那栋楼里。”贺从泽轻轻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该收拾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江凛想起件重要的事情,她下意识想去摸自己的口袋,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被换了身宽大的长衫,也不知是从哪弄来的,应该是手术后医生帮忙换的。
那柳然的手机,应该也已经到主人手里了,等明天再说吧。
贺从泽这会儿从情绪中缓过劲来了,想起先前那惊魂一幕,便拧着眉开始教训江凛:“你他妈怎么这么拼,那可是楼,你说跳就跳?”
江凛心知又到了贺公子的非义务教育时间,便将视线挪开,“我不知道你会来。”
贺从泽被她噎住,登时给气笑了:“你真是……”
话未说完,江凛便神色淡然地抬起他下颌,略微倾身在他唇上印了个吻,末了还稍有不耐地轻咬一口,才撤身看他:“这么道歉可以?”
贺从泽本来还有一堆子的教训没说,被江凛这么一亲,当真是什么都瞬间烟消云散了。
能让他贺从泽恨得牙痒又爱得深沉,也就只有她江凛了。
“……算了。”半晌贺从泽低笑,轻拍了拍她的脸颊,“等你伤好了,我们慢慢算账。”
“慢慢算账”那四个字被他刻意放缓,听起来极为暧昧缱绻,惹人浮想联翩。
江凛不为所动,脸色都不带变的,从容回复:“等我有空了就去睡你。”
贺从泽:“……”
这天杀的煞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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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得知江凛苏醒的事情,众医生纷纷前来探望,苏楠要不是看江凛身上还有伤,险些就打算送个熊抱过去。
旁边的柳然也激动得红了眼眶,她抚心平复着心情,心想实在是走运,江凛没什么大事。
江凛耐心的回应每个人的关心与担忧,最后一行人离开,苏楠和柳然单独留下来,简单检查了江凛的伤口情况,见恢复良好后,这才彻底放心。
贺从泽见人都走了,这才不急不慢地推开房门,江凛看了他一眼,随即唤住柳然:“柳然,你的手机没事吧?”
“啊?”柳然愣了两秒,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没事没事,当时在你衣兜里放着,我给拿出来了。”
江凛松了口气,“能给我看看吗,有重要的东西被我存起来了。”
柳然昨天回帐篷后倒头就睡,还没看手机能不能打开,闻言忙不迭将其掏出,除了边缘处稍微有些破损,手机没有任何问题。
她解开锁屏,这时才发现通知栏静静躺着条系统通知:【录音已成功保存。】
柳然震惊,将手机递给江凛:“江凛,你那时录音了?!”
此话刚出,旁边的苏楠也傻眼了,贺从泽变了脸色,当即迈步上前,“有录音?”
“有。”江凛言简意赅,她从手机中找出那段录音,录音时间不长,四舍五入二十分钟,结束原因应该是当她跳楼坠地后强行终止的。
为确定内容,江凛点击播放键,快进着放在耳边听了会儿,在听到中间的重要对话内容后,她阖眼,一颗心终于松懈。
“我和柳然的手机型号相同,我知道这款手机在锁屏情况下的录音快捷键,昨天临时按出来的,司莞夏在这段录音中直接承认罪名。”江凛将手机还给柳然,对贺从泽挑眉道:“人证物证具在,能让她大小姐吃牢饭了吧?”
他无声弯唇,俯首在她额头上吻了吻,言语含笑道:“放心交给我。”
大型虐狗现场并没有让旁边的苏楠和柳然撤退,二人面面相觑,能清晰看到彼此的眼底都是惊愕——竟然是司莞夏绑架了江凛?
柳然憋了半晌,才喃喃开口:“……贵圈真乱。”
苏楠表示深以为然。
柳然在将录音发给江凛后便自行删除了,毕竟这涉及个人隐私,她便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没有去听。
由于江凛的事情,所以a院医疗队的行程往后拖了两天,至于对司莞夏那群人的处理,证据都是钉死的,江凛便也安心养伤,将事情交给贺从泽。
他会还她个公道,她知道。
回到京都后,江凛由于负伤,遂请假在家养伤半个月,而在这半个月内,京都上下属于全程吃瓜状态,这瓜又香又甜,还刻着“司”这个大字。
众所周知,司家小姐司莞夏跋扈娇纵,成天只会惹是生非,从来就不是什么省心的主儿。
而这个小公主终于玩脱,因涉嫌参与绑架案,现在已经被警方控制调查,据说证据都是铁铮铮的,就连录音都有,司莞夏这回是彻底洗不清罪名了。
而最让众人觉得神秘的,则是这位被绑架人,全程没有透露半点信息,也没有在公众面前露面,只有贺家公子哥代替操盘。
有人猜测被绑架人是贺从泽的亲戚,也有人猜测是他的暧昧对象或女友,脑补出来又是场激烈的豪门情战。总之众说纷纭,当事人却始终不曾正面回应任何相关问题,全凭大伙去猜。
贺从泽这回是铁了心要治司莞夏,那段录音中不仅仅是绑架的罪名,司莞夏连同先前设计江母车祸的罪行也一并供出,重重罪证累加,怕是吃个十年牢饭都不嫌少。
司莞夏身份特殊,司家动用了大量人力财力,但奈何贺从泽从上面压着,最终司莞夏还是被判了六年有期徒刑,不短不长,但毕竟有外界因素影响,六年牢饭也足够她司小姐受的了。
判决书下来后,江凛还想着司家那二位会不会主动来找麻烦,但听说因为这件事司家的股市情况被影响不小,大概是要忙着挽回局面,没时间管这管那了。
于是乎,时间转眼便流逝而去。
江凛恢复良好,后背伤口拆线后只留下浅淡的几点痕迹,而右前臂的骨裂也顺利愈合,半点后遗症都没有,主要还是归功于江凛那超出大多数常人的恢复能力。
在a院正式上班后,正赶上换季的就诊高峰期,江凛忙得不可开交,整天从病历和病人资料中抽不开身。
而贺从泽,由于先前在州城呆了段时间,回到京都后又被司莞夏的事情耽误着,如今好容易把所有琐事都处理干净,他那如山的工作也倒了过来。
好不容易才赢得心上人的陪/睡权,此时却公务缠身,心有不甘的小贺总只得苦逼兮兮地坐在办公室中,夜以继日的忙碌着。
待两个人都得以彻底闲下来,已经是从州城回到京都的一个月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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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江凛下班,贺从泽开车来接她去吃晚饭。
即将迎来久违的二人世界,贺从泽心有雀跃,仍未忘记自己送花大使的身份,还特意买了捧玫瑰放在车中,打算等江凛来了便殷勤献上。
二人虽然是确认了关系,但因为前面一个月各忙各的,还来不及进行公开,而贺从泽也苦于寻不到机会,只好暂时搁置。
正想着,江凛便已经从a院大门口走了出来,贺从泽抬眼瞥见她,当即从善如流地从车中抱出那捧花,几步迎上前去。
“欸,你快看那边的人,是贺从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