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不愿意牺牲的?凭什么人活着,一定要为后代牺牲?”江淼咬牙切齿的问。
蒋向阳道:“当然有。奉献牺牲是一种美德,但想活着,是人的本能和权利。但乱世饥荒,村里的大部分老人,都进弃老洞时,那些不愿意进去的,已经没有选择权了。”
江淼觉得头皮发麻:“也就是说,这些尸体里,有为了后代,自愿赴死的,也有被儿孙强行扔进来的?”
蒋向阳点了点头:“自然。弃老洞一般在偏偏村寨,乱世而出,盛世而止。你们不知道很正常,一般正经史书里也不会记这些。”他没有告诉江淼和孟山水,在两拨人分散的过程中,他们曾在隧道里,发现过其他老尸。
那些老尸,显然是不甘愿赴死的,被丢下进来后,在里面寻找出路,最后困死在了迷宫般的甬道里。
有没有老人成功逃出去过呢?应该有吧,只是逃出去后,在那个所有人都不要他的‘阳间乱世’,大约也活不了多久。
江淼不知道这些,吁了口气道:“真是庆幸,咱们都生逢盛世,那句老话说的不错,”
蒋向阳点头,说了句顺口溜:“宁为盛世犬,不为乱世人。盛世不食犬,乱世活吃人。”
人身处乱世时,只要能活命,什么都会干,什么都会吃;而一到盛世,就会生出许多礼仪规矩。
好比现在这年头,闹的狗肉该不该吃的问题。
这问题很简单,乱世吃,盛世尽量不吃。
在中国古代,逢盛世,就有‘狗肉不上席面’的说法。因为狗在饲养过程中,相对其它家畜,与人有更多的情感互动,成为了人情感依托的一种。
什么东西沾上感情,就变的‘贵重’。
在盛世实在想吃狗肉,怎么办?你偷偷吃,关起门来吃,别让人知道,否则会被人说闲话。
诸如:这家人冷血,不重感情,连家里的狗都吃;又诸如:这家人太穷了,混的不行,穷的吃狗了。
所以,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这话在理。
孟山水觉得这话题扯远了,便道:“老蒋,接着说这洞的事,这地方太古怪了。”
四眼插话道:“……咱们遇到的怪事,都跟这些尸体有关。这里堆积的尸体太多了,经年下来,这洞里的空气中,滋生出了乱人神志的毒瘴。之前那个徐疯子,为了躲避藤蔓,误入此处,结果因为毒瘴,出现各种幻觉,活活吓的神志失常了。”
事实上,无论是消失的出入口也好、古怪的笑声也好、惊起的尸变也好,都是人中了毒瘴后的幻觉罢了。孟山水和江淼,当时之所以和队伍失散,也是因为互相离的远。产生了不同的幻视,双方都以为彼此失踪了。
听四眼提起徐疯子,孟山水便问:“……你们有遇到徐疯子吗?”
祁予琮微微摇头:“这里的路线太乱,那个人乱跑乱叫,神志不清,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孟山水活动了下筋骨,只觉得浑身都疼,他道:“我们已经这个地步,也顾不上他了,只能等警察来了再说,既然这里有毒瘴,咱们还是要尽快找出口,否则,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发疯。”
怪不得江淼之前一会儿虚弱无比,一会儿又神神叨叨的偷袭他,现在想来,显然是江淼那时候也中招了。
“对了,你给我泼的什么水,怎么有股怪味儿。”孟山水被蒋向阳扶着起身时,问了江淼一句。
江淼干笑一声,连忙道:“哪有什么怪味儿,应该是这里干尸的臭味儿,这是最后一点水,都全泼给你了。”说着,抖了抖空掉的水壶。
他才不会告诉孟山水,众人汇合时,水已经用光了。
要知道,当时为了救古祠里的火,四眼的菊花枸杞泼出去了,哪还有剩?
至于泼孟山水时,用的到底是什么水,这是众人决定一致保持的秘密。
这里的毒瘴气,也不知该怎么防备,众人只能用布料捂住口鼻,聊胜于无的做防护。
包裹着口鼻的众人,打着手电在尸堆里前进,蒋向阳撕了张纸随手扔起,纸张飘飘忽忽落地,他以此确认了气流的流通方向。
“那边,跟上,”蒋向阳在前头带路,众人慢慢的走出了尸堆的区域,走到头时,尽头处是一片陡峭的岩石。
阿桐几人打着手电往上看,灯光照不到头,但已经可以感受到明显的风流涌动。
上面应该是个出口。
孟山水刚才被揍了一通,身上正疼着,还没缓过来,因此蒋向阳便打头阵,携带着绳索,徒手开始往上爬。
好在这个尸坑的石壁,并没有那么垂直,表面也有许多裂缝和凸起,蒋向阳徒手攀爬,下面的人看着心惊胆战,他自己到觉得没什么难度。
爬到顶时,只见顶部是个椭圆形的出入口,出入口外面是一片岩石带,瞧不见什么大型树木,只有些几米高的小乔灌木。
蒋向阳在外面的岩石上,上了绳索,又将绳索扔进洞口,把下面的几人一一接应上来。
这会儿是凌晨的六点多,天已经亮了,山林间吹着徐徐凉风。
孟山水等人在尸堆里打滚,浑身都是阵阵恶臭。
一行人汗流浃背的爬出洞口后,直接就瘫倒在洞外,累的气喘吁吁。
蒋向阳插着腰四顾:“这地方,看样子离古祠有一段距离了,嗯,好像有水声?”他侧耳听,不太能确定。
听力极佳的江淼,立刻指明了位置:“在十一点钟的方向,离我们应该不远,估计是山泉或者溪涧,咱们正好洗洗,这臭的……”那些干尸风干后,表面就是一层黑乎乎的腊油,蹭在人身上后暗黄暗黄的。
众人身上几乎多多少少都蹭了一些,特别是孟山水,又脏又臭,众人没离他十米远,已经是对这段生死之情,最大的尊重了。
祁予琮点头同意:“洗洗吧,追盗猎者是没戏了。大家洗漱休息好,森林公安那边,应该快到了。”
“起来,去水边洗洗再歇。”江淼用脚轻踢倒在地上的孟山水。
难得一向强悍的孟山水这会儿倒了,江淼终于可以‘报仇’,摆出一副大佬歧视弱鸡的模样。
孟山水不与他计较,被踹了两下,才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一行人顺着流水声传来的方向,没走多久,便找到了一条溪流。
溪涧较窄,约摸三五米宽,溪水清浅,冰凉清澈。
众人都热的不行,身上全是臭汗臭油,一见着清澈的溪水,顾不得许多,除了祁予琮和阿桐比较斯文,其余人全都脱鞋脱袜,蹦跶到水里,洗脸、洗头、洗脚,全不耽误。
孟山水只穿着背心,脱了鞋袜,裤子挽在膝上,揪了把灯芯水草,在身上搓来搓去,洗的很认真。
被这凉丝丝的溪水一激,他身上的疲惫舒缓多了,头脑都跟着清明起来。
洗的差不多时,孟山水躺在岸边的岩石上,脚伸在溪水里泡着,优哉游哉的。
然而下一秒,他突然叫了一声,猛地坐起身来,将周围的其余人吓了一跳,以为又出什么变故了。
“不行,老蒋,手机还是联系不上吗?”他问。
蒋向阳摇头:“还是没信号。”
孟山水立刻吩咐:“生火,捂烟。我们一路给森林公安留了信号,但最后一次留信号,位置是古祠附近。他们会被引到古祠那儿去的,他们不知道古祠有食人藤,万一出事……”
蒋向阳一拍自己脑门,跺脚:“瞧我这脑子,这么重要的事,差点忘了。”说着,众人连忙上岸,七手八脚,采集了些干柴加湿草。
先点燃干柴,然后将湿草半盖在上面,如此,柴火不会燃烧成大火,而是慢慢捂着,冒出滚滚浓烟。
孟山水看着捂好的浓烟,正成为一条粗壮的白线,升向天空:“烟够大,他们应该能看到。”
江淼道:“偷猎者也能看到。”
孟山水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心说这小子之前不敢面对偷猎者,千般不情愿的才肯带路,现在居然主动关注起这事了。
孟山水道:“江淼,你觉悟提高了,怎么,想跟偷猎者正面对决?你不怕他们了吗?”
江淼扭了扭脖子:“食人藤、毒蝎子、干尸,这些我都挺过来了,现在就算是阎王爷来了我也不怕!”
阿桐笑眯眯的冲他竖起了大拇指,江淼顿时下巴扬的更高了。
孟山水也跟着笑了笑,紧接着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偷猎者的事,我们管不了了。一切要等森林公安来了再说,至于那几个偷猎者,说实话,他们的状况,未必比我们现在好,看见也就看见了。”
四眼推了推眼镜:“总不能为了那几个祸害,让后面跟来的森林公安,陷入险境。”
蒋向阳道:“大家都别急,按时间推算,他们应该快到了,我们在这里歇一歇,等着吧。”
众人于是看火的看火,泡脚的泡脚,小憩的小憩。
江淼反到是睡不着,他觉得,这一天一夜的经历,就跟做梦一样。
白天被偷猎者追,躲在山洞里;晚上反追偷猎者,又误入古祠。
井里的女尸、可怕的食人藤、还有弃老洞中的经历,跟国外的恐怖片似的,而自己,居然在这样的环境中,安安稳稳的活下来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由衷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
有时候,人不陷入一定的环境,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潜藏着多大的耐力。
江淼承认,这次之后,他的胆子变大了;不仅如此,从身边的这群伙伴身上,他也意识到了,什么是责任与担当。
此时,在众人都疲惫的休息时,江淼主动担任起来看火的任务,守着烟雾与众人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