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爽,就快好了,不要咬舌头,不要咬。”烨翰亦是一脸紧张疼惜地看着若爽,看着她哀伤难过的面容,心也被狠狠地扯成了几瓣,望着她唇边渗出的嫣红,一面俯身下去,捧着她的头,柔滑细腻地吻住了她的香唇。
若爽只觉得有一股甜蜜清新的暖流注入了自己的体内,那种分娩的阵痛随着这一股清泉缓缓地散逸了开来。此时此刻,她只想固守着这一股清澈的暖流不肯放手。她用力地呼吸着,将全身积蓄的力气全都挥洒了出来,贪婪自私地吸吮着这阔别已久的清甜。
“哇呜”一声,孩子清亮的哭声在这沉沉的子夜里显得格外的动听悦耳,那是生命的呼唤和奇迹的见证。产婆一边擦了擦汗,将孩子从腹中取了出来,乐不可支地笑道:“是个小皇子,恭喜皇上,恭喜娘娘,喜获龙子。”一旁的几个丫鬟已经将襁褓取了过来,小心地将那初生的婴儿包好。若爽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正要挪身,呼地又是一声凄天惨叫,紧紧地揪着被单,面部崩得紧紧的。
“娘娘,娘娘,忍着点,还有,这肚子里还有一个。”产婆亦是被若爽这突如其来的惨叫声骇了一跳,低头一看,瞧见着脐带旁边又有一双小手伸展了出来,紧接着探出一个小脑袋来。烨翰亦是一脸的惊诧和欣喜之色。产婆小心地分开了脐带,忙活了一阵,安好无恙地将另一个孩子取了出来,那孩子不哭也不闹,却是睁着眼睛,一脸新奇地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一边摆动了一下小手臂。
产婆却是喜出望外,小心地搂着孩子,用襁褓包好,啧啧而言:“太好了,太好了,居然是龙凤胎,是个小公主,是个小公主,天啦。”一边说着,一边嗔怪道,“我说了,明明哥哥就要出来了,是顺产来着的,突然就变成了难产,原来是你这个小妹妹在捣乱。”
满屋子的人却是一脸的喜庆之色,一边向着床上的若爽和烨翰跪了下来,齐声高喝道:“恭喜皇上皇后,贺喜皇上娘娘,喜获皇子公主。”
若爽却是一脸虚弱无力地躺在床上,目光安详恬然地看着跪了一地的仆人,嘴角扯出一个疲惫的笑意,缓缓地吁了口气,只觉得眼前一黑,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小爽,小爽,你怎么了?小爽?”烨翰却是一脸担忧无比地看着昏睡过去的小爽,忐忑紧张地呼喊了起来,面上已经没有了血色。
“皇上,皇上,您别着急,娘娘只是身子太乏了,用力太过了,所以才会这样的。好好地休息一个晚上,就会没事的。”产婆一边宽抚地安慰起来,温祥慈怜地看着烨翰。
“是吗?小爽,小爽她真的没事?”烨翰一脸犹疑不定地看着产婆,有些不确信地道。“没事,只是娘娘的身子要彻底恢复过来,可能需要一段时间。皇上,您先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就成了,我还得帮娘娘把脐带剪断,将伤口缝好,皇上实在是不宜在产房了,否则的话,会惹上血光之灾的。”产婆点了点头,神色有些肃然,一脸认真地看着烨翰。
这一边,云茉与静安两人各抱了一个小婴孩,正在逗趣耍玩着,旁边的几个丫鬟也纷纷聚了一起,围观着这一对皇子公主。烨翰缓缓地朝着云茉走了过去,目光安然地看着她:“我,我来抱抱孩子。”
云茉迟疑了一下,嗯了一声,一面将怀中的小皇子放到了烨翰的手上,目光柔软清宁地看着烨翰,微微地咬了咬唇,低低地道:“小皇子和皇上很像,小家伙刚才还对着人笑了,非常的可爱,将来一定是个聪明伶俐的小皇子。”
烨翰的眼眸里涌起一丝满满的疼惜,目光爱怜地看着襁褓中的小皇子,这样一个脆弱的小生命,他来到这个世上的过程会是这样的艰难。想着若爽那一声声凄天的惨叫之音,烨翰的心里就有些难受起来。这个女人,为了他,牺牲了太多太多,而自己,给予她的却是太少太少。在她最需要自己支持的时候,他却在宫里和别的女人弹琴作画,写诗论文。
“云茉,辛苦你了,辛苦你在小爽的身边一直这样默默无言地支持着她。”烨翰抬起头,有些涩然地看着云茉,局促地甩了甩臂膀。
云茉宁然一笑,摇了摇头:“皇上言重了,奴婢的职责就是照顾娘娘。这些,都是云茉应该做的。”一边说着,云茉有些廖然地吁了口气,目光里敛了一丝沉郁,“娘娘为了皇上,牺牲的太多太多了。奴婢希望皇上以后可以好好对待娘娘,不要再让娘娘伤心难过了。能够走在一起是一种缘分,能够一起生儿育女更是一种福分。”
“是啊,还能够和她在一起,已经是一种莫大的福分。可是朕不知道,自己究竟还有多少时间可以和她一起走下去。”烨翰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清郁的面庞上涌起一丝伤感,一边侧过头来,目光融融地看着床上安歇着的女子,那样的恬静,那样的婉约,那样的娴雅。原本,她是雪峰顶上一朵遗世独立的雪莲花,清幽冷雅,睥睨天下,却因为他,卷入一场场是是非非中来,从此寂寞宫廷春欲晚。
“爱多久,就可以走多久。”一声萧凉凄凄的男声飘了进来,门外,一袭白衣胜雪的烨泽翩翩而立,神色清漠,略带了几分颓废与感伤,目光蔼蔼地看着烨翰。
“皇上,把小皇子交给奴婢吧,让奴婢来照顾好了。”云茉微微一笑,一边从烨翰的怀中抱过了小皇子,自出了屋子,进了另外的隔间。
烨翰目光清涔地看着烨泽,唇角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甩了甩明黄衣袍,踱步出了屋子,面对着此间的湉湉月色,双手负后,英睿的面庞上闪过一丝忧伤与自责:“如果从一开始朕就放手了,如果朕不这样偏执,小爽就不会弄到今天这个地步。朕当初应该放你们走的,你说得对,靠计谋得取的爱情是不会长久的。”
“可偏偏我们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人生没有那么多如果可以重来。如果有这种可能,我宁愿从来没有回京过,黛音不会死,皇姐不会跟你断绝关系,你和皇后还是好好的,相敬如宾,恩爱情长,你的帝位,依然是稳如泰山,不可撼动。”烨泽轻讽地笑了一下,神色显得更加的苍凉和疲惫起来。
“四弟,你是不是很恨我?”烨翰深深地吸了口气,有些颓然地看着烨泽,“朕有今天,会走到这个地步,全都是自找的,与人无尤。朕的时间不多了,朕以后没有办法再照顾小爽了。所以,朕想请你帮我照顾……”
“照顾他们母子是你这个为人父亲的责任,不要把它推给旁人。如果你连照顾自己的女人都显得那么费力艰难,如何掌管整个天下。我不会答应你什么的,事情既然全都是因你而起,你就该一肩扛下去,哪怕是生命只剩下一天的时间,你只要尽力用心了,那都是一个男儿的担当,不然的话,我会看轻你的,我真的会后悔自己就这样轻易地原谅了你。”未及烨翰把话说下去,烨泽已经冷冷地打断了他,掷地有声地说出了心中的肺腑之言,神色决绝而冷傲。
看着眼前手足那般决绝坚定的神色,听着他这番不容违拗的话语,烨翰的心里涌起满满的感动,无论何时何地,这个恬淡儒雅的少年总是这般云淡风轻,即便经历了那么多的背叛与痛苦,他依然固守着他的高洁气度。
“谢谢你,四弟。我会尽心用力的。”烨翰一脸认真诚挚地看着烨泽,一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暖暖,一扫先前的颓废之气。
“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决胜千里,筹谋决策的皇兄,不管局面有多艰难,他都能够扛得起来。”烨泽温雅一笑,一边握住了烨翰的手,长吁了口气,“不管外面的风雨多大,我都会站在你的身后,义无反顾地支持你的。”
素月皎皎,清风阵阵,幽谧清宁的夜色中,一黄一白的两道翩翩身影显得别样的风姿绰约,他们泼天富贵,身世显赫荣耀,他们也和其他的皇家子弟一般,经历了猜忌,经历了手足相残,却最终因为同一个女人,因为同一份爱意,放下了彼此的成见和敌对,携手共创大梁的盛世辉煌。
二日的早朝,以烨翰偶感风寒,身体不适为由而作罢。朝中众臣自然也是没有什么异议的,烨翰向来勤于朝政,凡事亲力亲为,加之这段日子天气转凉,气候不定,朝中亦有不少大臣病倒,卧家养病。是以大家也并未觉得有什么可疑之处。
左权虽知上官凉与烨翰现在国公府中,却也拿他们没辙,一时之间想不出什么理由监禁国公府,只得暗地里派了人监视国公府的一举一动,一有情况便来汇报。千觅则在兰香殿中安心疗养,日子一如从前闲适安雅。
这两天里,拓拔野常常和左权聚了一起,商量变天谋反之策,如何一举取大梁而代之。李漪澜原本筹谋着利用完了拓拔野之后便一脚将其踢开,没有想到的是拓拔野深藏不露,在这深宫禁帏之间,还有左权这样一个叱咤风云的角色成为他的靠山,这不免让她又多了几分忌惮。
用过午膳,李漪澜换了一身华服,精心梳洗打扮了一番,便要前往龙霄殿探望烨翰的病情,临行之时,却是给身边的溪姑姑拦了下来。
“娘娘,如今是非常时期,咱们还是少节外生枝为好,安心留在宫里吧,什么也不要问,什么也不要管。”溪姑姑温和安详地看着李漪澜,缓缓而言。
李漪澜蹙了蹙眉头,撇了撇唇角:“本宫不喜欢这种被压抑束缚的感觉,本宫就是去探个虚实而已,有什么问题吗?溪姑姑你放心好了,他还要与本宫合作,不敢把本宫怎么样的。本宫就是想去龙霄殿看看,看看大梁的皇帝如今是何等落魄模样,落到遭人软禁的地步。”
“其实娘娘心里应该很清楚,皇上根本就不在龙霄殿内,所谓的身体不适,感染风寒养病也不过是左权的推诿之词罢了。娘娘去了龙霄殿,又能如何了。不管怎样,都改变不了他们北魏鞑子想要取大梁而代之的狼子野心。”溪姑姑讪讪地笑了一下,眉间闪过一丝愁郁,“我们的力量已经很弱了,就算能够复国,恐怕也抵挡不了北魏这头豺狼的虎视眈眈。公主,咱们应该良禽择木而栖,见机行事才是,大梁变天恐怕就是这三天之间的事情了。”
“你的意思是,让本宫对拓拔野俯首称臣,阿谀谄媚?”李漪澜傲气地抬着头,眼中闪过一丝恹恹之色,“要本宫对一个蛮夷做戏,本宫觉得恶心,本宫做不来。”
“这深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是在逢场作戏?娘娘不也做了一年的戏了么?换个人做戏又有什么区别?”溪姑姑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面色冷凉阴幽地看着李漪澜。
李漪澜身子略略一怔,眼神变得迷离怅惘起来,是啊,不知不觉,都做了一年的戏了,她已经习惯了淑妃这个称呼,习惯了那个男人若即若离的暧昧,习惯了默默地守在一旁,看那个男人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看着他和皇后那般恩爱缠绵,她的心会隐隐作痛,听着他们的月下盟誓,她会彻夜无眠,嫉妒发狂。每个独守空闺的沁凉夜晚,她想得最多的不是报仇雪恨,复国灭敌,而是与烨翰相识相知的种种,那个流光夜雪的倾城之夜,那次众里寻他千百度的目光交融,成了她生命中最美丽优雅的缱绻。
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夜期盼那个明明不可能出现的男人竟然也会成了一种习惯, 从什么时候开始,复国的决心成为了她留在宫中的借口,遥遥地看着那一抹威武的明黄身影成了一种念想。
“你也说了,北魏是豺狼虎豹,若是真由拓拔野坐上了这个皇位,我们以后就更加没有翻身的机会了,本宫不想输得一败涂地,哪怕是本宫不复国了也不会让这个蛮夷鞑子来统领我们汉人。”李漪澜面色忽而间变得凌厉冷冽起来,紧紧地握了握拳,桃红绛紫流苏裙在这个慵懒的午后静静舞动,虽是轻柔,却有着一种蓄势而发的力量。
“真的只是因为蛮夷与汉人的民族之分么?还是公主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幻了,公主入戏太深了。老奴知道公主决定了的事情是不会轻易更改的,老奴只想送公主一句话,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溪姑姑怅怅地摇了摇头,满目哀戚愁楚地看着李漪澜,默默地转了身,黯然地退回了内殿之中。
秋日的晴光潋潋而下,带着几分萧然,几分清肃。李漪澜倨傲冷艳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沉郁,扬起头,重重地吐了口气。相思成灰,自己却偏偏愿意为了这样一个毫无希望的男子画地为牢。忽然间,她有些懂了,懂得了柳黛音的身不由己,懂得了柳黛音的义无反顾。
一面想着,李漪澜提了裙摆,昂首阔步地朝着龙霄殿的方向过去了。刚刚出得外殿的回廊,便见了一名青衣杏色宫裙的婢女立了一旁,目光安谧柔和地看向李漪澜,澹然一笑:“娘娘留步,贵妃娘娘想请您过宫一叙。”
李漪澜略略一怔,微耸秀眉,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婢女,嘴角轻挑:“哦,贵妃娘娘找本宫?有什么事情么?”
那婢女云淡风轻,温柔祥和,一面看了看四周:“娘娘去了自然便晓得了,娘娘请吧。”
见得那婢女一脸慎重谨然之色,李漪澜也未及多想,轻轻地嗯了一声,一面随了那婢女往昭阳殿过去了。这深宫里,除却自己之外,就只有这位贵妃还算有点势力,可惜在这声色流转的青春韶华里,她渐渐地失去了原本属于她的光彩,寂寂地在这深宫庭院里黯淡了下去。今天她突然想要与自己姐妹情长,倒还真是有些匪夷所思了,一点也不像这位贵妃娘娘的风格。
国公府,卧房之中,床榻上安歇的若爽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经过了昨夜的那一番折腾,她感觉整个人都好像被掏空了一样,身子怏怏,老大提不起精神来,直至第二天的午时,方是悠悠转醒。
这会儿,烨翰正抱了小公主来回地在房间里踱步,脸上带着和蔼明润的浅笑,下了朝,脱了龙袍,两袖清风,安然若素,不过是这世间最普通平凡的男子,守着妻儿子女,过着最恬然温宁的生活。
若爽唇角扯起一抹清浅的笑意,看着眼前这样惬意的场景,心里有一股暖流汩汩而动,有多久,没有体会过这样温馨闲适的生活了,曾经期许过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便是如此吧。可是,她也深深地明白,此刻的安宁甜蜜不过是一瞬间的光影,最后的最后,他们都要各归各位的,他是九五至尊,他有他的三宫六院,美女如云。
烨翰微微地侧头,一脸温雅柔软地看着若爽,缓缓地向着她走了过来,无限款款地道:“你醒了,小爽,辛苦你了。”
若爽目光悠悠地看着烨翰,此时此刻她的心情却是万般的纠结,面对着这个一而再,再而三欺骗了她感情的男人,她应该痛恨他的才是,可是当真正面对他的时候,那些怨气和愤懑全都烟消云散了。
不过是几天的分离,却像是隔了几亿光年一般遥远。她满心期盼地等待着他迎接自己回宫的那一天,可是等来的却是他琵琶别抱的风流韵事,铸就的是自己新不如旧的悲哀与不幸。
若爽静静地侧过头去,一面闭上了眼睛,憋屈的泪水淌淌而下,微微地扣紧了拳头,紧咬着嘴唇:“辛苦吗?一点也不辛苦,反正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就算是死了,那也是活该。”
“小爽,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就算我说再多的话,也弥补不了我对你的亏欠。你生我的气,你怨我恨我都是应该的,可是孩子是无辜的啊,你看看她,这么白净可爱,你就不睁眼看一下我们的女儿吗?”烨翰一脸颓丧难过地望着若爽,声音有些低沉喑哑。
“孩子,我的孩子。”若爽猛然间想起了什么,一边翻了身过来,便要坐起身来,却觉小腹处一阵缩紧,抽抽地疼了起来。
“小心,慢慢起来,慢慢起来,我扶着你,你刚生产完,不能随意挪动身子。”烨翰一手抱着女儿,一手轻轻地扶住若爽的腰,满脸紧张关怀地看着她。
若爽身子微微往后倾斜,伴枕在烨翰的左臂弯里,目光怜爱柔和地看着女儿,那么粉嫩可爱,那样水灵清韵,这便是她历经了风雨,历经了几番生死挣扎,老天爷对她的馈赠。
“你说,咱们给孩子起什么名字?”烨翰目光暖暖地看着若爽,绵绵软语地道。若爽淡然一笑,缓缓地摇了摇头:“你是孩子的父亲,当然由你来取了。你说叫什么,那便是什么,你是皇上,一切由你说了算。”
烨翰扯了扯眉毛,脸上带着一丝怏怏的不悦,吁了口气道:“小爽,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和我这样生气吗?别生气了好不好,就算是看在女儿的份上,把以前那些不开心的事情都忘了好吗?你看,女儿看你这样和我说话,她都不开心了,嘟着嘴了。你瞧她,还皱眉了,她在跟娘说,娘不要生爹的气了好不好?”烨翰眉开眼笑地看着女儿,一边摸了摸她粉嫩的小脸蛋。
若爽却是噗嗤一笑,肃然淡漠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意,有些娇嗔地斜睨了烨翰一眼:“孩子还这么小,哪里懂得这些。她要是知道了她的爹这样欺负她的娘亲,铁定是要站在娘这一边的,才不会替你求情的。”
“你笑了。”烨翰释怀地松了口气,目光融融地看着若爽,一面将孩子和小爽搂得更紧,喃喃而语,“小爽,有了你和孩子,这个天下于我而言,都不再重要。我向你保证,从今以后一定不会再让你难过伤心了。”
若爽目光悠悠地凝望着眼前这个深情款款的男人,信誓旦旦的承诺,含情脉脉的眼神,依稀如他们共结良缘,举案齐眉的那段韶华流光。曾经说好的生死相许,一生一世一双人到头来也逃不过帝王多情的命运,归根结底,她终究是这寥寥深宫里一缕可怜的幽魂罢了,比别人幸运的是,她多了一个皇后头衔。
“我,我还可以再相信你吗?算了,我们都不要太天真太傻了,你是天下霸主,是一国之君,我能要求你什么吗?何况,你和千觅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我介入了你们这一段感情。你跟我在一起,亦不过是因为我身上有她的影子罢了,这个后位本该属于她的,她要拿走的话,我没有意见。有了孩子,我现在什么都不求了。烨翰,我讨厌过你,恨过你,最后也爱上了你。可是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有过,我做不到,你明白吗?我很感激你还能在这个时候赶过来看我,可是,这并不代表过往种种就可以一笔勾销。”若爽目光清灵地看着烨翰,一字一句地道,脸上泛起一丝涩然的酸楚来。
“你始终是不肯原谅我么?小爽,你误会了,是,我和千觅是青梅竹马,可是那一段感情已经成为了过去,而你,才是我现在和将来的全部。我很清楚地知道,我心里真正爱着的人,只有你一个。”烨翰眸光一暗,略显伤感地望着她,语气里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沉重。
“我的原谅并不重要,有没有误会已经没有意义了。你的爱,让我有些窒息,我恐怕承受不起。如果说,我心里对你没有一点怨恨的话,那是假的。当我知道我和你在一起牺牲了那么多人的幸福,你知道我的心有多难受吗?我曾经以为的幸福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谎言,我可以容忍你算计权谋,算计朝臣,算计你的兄弟姐妹,可是我没法接受我们之间的感情也经过了你的算计。皇姐的怨,惠王的苦,黛音的恨,我的痛,这些,不是一两句对不起就能遮掩过去的。”若爽的眸子里闪烁着晶亮的光泽,一面说着,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烨翰的面色有些晦暗,一脸愁楚地看向若爽,剑眉微微一蹙:“你不爱我了是不是?你,你想回到他身边去,对吗?在你的心里,就认定了我是一个不择手段,冷酷无情的小人,而他,是一个忍辱负重,高风亮节的谦谦君子?”
沉默,良久的沉默。若爽静静无语地抬了抬身,缓缓地吸了口气,目光怜怜地看着烨翰,眼前的这个男人依旧是那样的专横强权,霸道逼人,他的爱,总是这样的狂暴躁动。
“为什么你总是喜欢和别人比了?你是什么样的人,不是我说了算,自有天下人说了算。”若爽目光清澜悠然地看着烨翰,缓缓一笑。
“是啊,自有天下人说了算。也许,我真的不是一个好夫君吧。小爽,如果,如果你想和烨泽重新开始的话,我会祝福你们的,你,你好生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烨翰有些清颓地看着若爽,语气中带着一丝感伤的萧条,一面抱起了女儿,缓缓立身而起,孑然地侧过瘦削的英姿暗影,踱步出了房间,纤长的背影在跳跃闪烁的日光间碎成一地的光澜。
若爽看着烨翰那失魄而去的清廖身影,眼睛里有些涩涩的,酸酸的,深深地吸了口气,面对着这个反复无常,琢磨不透的男人,她越来越不了解自己对他究竟是存了一份什么样的心思,一路走来,只有满心的疲惫与忐忑,过去的那一年里,她的确以为自己找到了幸福,可是现在的她是满心的迷茫,或许深处这重重宫闱之间,所谓的帝后情深终不过是一段镜花水月罢了。
过不多时,云茉端了一碗补血养身的药进来了,目光清楚冲淡地看着若爽,泫然一笑:“这是老爷开的补血养身的药方,师姐你刚刚生完孩子,却是要好好进补一下的。”
“先放着吧,我现在没有心情喝。”若爽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有些烦郁而苦闷,一面叹了口气,目光有些费难地看着云茉,“一眨眼,你我进宫已经有两载了,时间真快。在这个世上,你是我最信得过的人了。云茉,那些气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着想,都是为了我好,我们还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姐妹。”
“我们一直都是世上最好的姐妹呀,没有师姐你,就不会有今天的云茉。”云茉巧笑嫣然,缓缓地傍着若爽坐下,“云茉从来没有怪过师姐,师姐的委屈和不理解云茉都懂。”
“你总是这样善解人意。”若爽呵了口气,一脸澹然楚楚地望着她,“决定和上官凉在一起了,跟玉无寒说清楚了?”
“嗯。”云茉面上闪过一丝惆怅,眼底漫过一丝宛然的忧伤来,玉无寒,这个冷清冰傲的名字成了她心里的一颗朱砂痣,柔软安宁,清谧娴雅。也不知道现在的他,身在何处,是不是已经安然无恙地离开了宫廷,既然安全了,为什么他也不出现,或是给个信,好让自己安心了。
“缘分就是这样奇怪,对自己好的人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着。可是伤害过我们的人,我们却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忍受着。”若爽面上一片清郁之色,袅袅地摇了摇头。
“喝过才知酒滋味,爱过才知情浓。爱情就是这样子,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云茉缓缓地侧转身子,目光叙叙地划过午后的日光,恬然安谧,怡然自得,微微地勾起唇角,面上闪过一丝忧愁,有些纠结地看着若爽,“师姐,这一次你真的是误会皇上了。小年夜的那晚,皇上根本就什么也不知情的,他是想成全你和惠王的。柳黛音从来就没有和皇上合作过,她会那样说,只是因为惠王,希望惠王可以和你重新开始。这些,惠王都是明白知道的。”
“是吗?”若爽的身子微微一颤,眸子里有晶润的泪花隐隐绰绰,故作轻松地吸了口气,“那又怎么样了?他没有和柳黛音合作,没有对太妃娘娘见死不救,这些能弥补得了他对惠王和长公主造成的伤害吗?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不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
“有份相识是缘分,有幸结成夫妇是福气。何况,你和皇上已经花开并蒂了,有了皇子公主,难道师姐你准备和皇上这样一直冷战下去吗?”云茉目光安和地看着若爽,淡淡而言。
“我需要时间来好好冷静一下,考虑考虑我们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云茉,我现在的心很乱,之前我的确很气他,怨他,他用了那么多手段,使了那么多心计,伤害了那么多人,为的就是我。他的爱太咄咄逼人了,爱你的时候把你宠上天,不爱的时候,我很难想象,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下场。现在他来了,这样低声下气地求我原谅他,给他机会,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原谅他,我害怕会再伤一次。”若爽摇了摇头,面色凝郁忧愁。
“恐怕皇上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让娘娘冷静思考了,皇上的日子,不多了。”云茉双手扣于胸前,哀哀地叹了口气。
若爽面上闪过一丝慌乱惑然之色,忧心忡忡地望向满脸哀伤之色的云茉,咬了咬唇:“什么叫时间不多了。”
“皇上中了西域阴毒,药石无灵,虽得老爷尽力医治,也不过是多争了三天的时间,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还有三天的时间,如果再得不到解药的话,娘娘和皇上从此怕是要生死两别了。”云茉悠悠而言,目光忧柔地望向若爽。
兰香殿,灯火摇曳,隐隐绰绰地衬出流光下伊人娇俏的身影,体态婀娜,风情万千。铜镜前,千觅身姿伶仃而立,两颊飞红,娇羞之情溢于言表。
对镜梳妆了一番,千觅一身华贵典雅的打扮,自出了兰香殿,提了灯笼,莲步姗姗地往龙霄殿那边过去了。接连三日,烨翰都不曾早朝过了,左权向外宣称皇上染了恶疾,太医正在尽心医治,需要安心疗养,短时间内可能上不了朝,朝廷所上奏折由他代为转交皇上。右相虽有怀疑,两次进宫求见,却只得在龙霄殿外远远地听着烨翰的声音,隔着床帏帘幔,不见其人。
左权在朝本是颇有几分势力,先前为太后效力之时,凡是对他不服有异者皆被他暗地里处决了,是以朝中大臣对他还是有几分忌惮胆怯的,即便是新皇登基,成功扳倒了傅太后,但是对于左权,却一直是顾忌重重,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大半的羽林军都是左权麾下,倘若真与左权起了正面冲突,吃亏的只是自己。吴中虽已经接管了大将军一职,上官凉也在逐步地清除左氏一党,可是左权的势力是盘根错节,短时间内是无法一一拔出的。
待得千觅走后不久,幽谧的清夜里,一道黑色的身影踏空而来,轻轻落地,几个翻滚,伸手一推,钻窗而入,进了千觅的房间,没有带出任何的声响,轻功却是窥见一斑。房间里黑暗一片,上官凉双目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之后,身子一个侧摆,探手便要去取了立柜上摆着的一个小小的白玉瓶子,手刚刚触到,便听得房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了,紧接着一阵耀眼的火光亮堂了有些暗黑的房间。
凉夙夜里,寒门外冉冉地立了一个衣着鲜艳贵雅的妙丽女子,身边紧邻的却是太监总管左权,青衣红袍,眉目之间带着一丝不逊的得瑟,一边拍了拍手道:“上官将军,三日不见,可还安好无恙?这么急着要回宫,是想和咱家叙叙旧情么?”
“上官将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来我这里,也不跟我说一声,如此仓促,却是怠慢将军了。夜深人静,将军独闯女儿家的闺阁,将军就不怕招惹口舌,惹人话柄么?将军可以不顾自己的名节,可是我却是保守得很,非常在意身家清白的。今儿个幸好有左总管在旁边做个见证,否则的话,要是让那些宵小之人传了出去,我可真是跳到黄河洗不清了。”千觅亦是宁然一笑,略显讥讽地望了上官凉一眼,故意做出一副受了委屈的小模样,却是人见人怜了。
上官凉捏了捏拳头,倨傲地哼了一声,一脸轻鄙地看着千觅:“把解药交出来,好歹你也是大梁朝的人,是堂堂的汉人,如今却跟胡人鞑子在一起,欺负我们汉人,谋夺我们汉人的江山,花家有你这样的子孙,真是家门不幸。若是花大人泉下有知,你与胡人勾结,残害百姓,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你们还有脸提我爹么?我爹一代忠臣良将,事事为国,鞠躬尽瘁,可是到头来又怎么样了,换来的是花家一百人口的性命。我姐姐真心相托,一往情深,到头来结局又如何,不过是这深宫禁闱中的一缕幽魂,连一个名分和牌位都没有,她牺牲了那么多,换来的却是狗皇帝的移情别恋,琵琶别抱。胡人又如何,汉人又怎样,只要天下苍生幸福,百姓安康乐业,又有什么区别。我相信,爹娘泉下有知,也会体谅我的一番苦心的。”
听着千觅的一番振振之言,上官凉一时间也插不上什么话,只是目光清冷孑然地看着千觅:“难道现下天下苍生不幸福,百姓的日子不快乐么?何况,花家满门被斩也非皇上所愿,一切都是太后的旨意,皇上当时还是个无权无势的王爷,他能怎么办。要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与你仇恨最深的应该是你身边的这个狗太监,是他亲手屠杀了你们花家满门的。”上官凉紧握拳头,目光岑冷忿然地看向了左权。
千觅的身子一颤,缓缓地吁了口气,目光有些复杂地看向了一旁的左权。左权却是一脸的随意澹然之色,呵了口气道:“咱家也是奉命行事,做奴才的,主子的命令只有遵从的份,咱家也是身不由己,何况,咱家已经刻意为花家留下了一点血脉。上官将军,你这招挑拨离间可真是时候,可惜呀,花二小姐天资聪颖,明辨是非,是不会上你的当的。”
“那是自然的了,左总管为我们花家所做的一切,千觅都是谨记于心的,千觅自然是分得清谁是敌人,谁是友人的。上官将军你就无需多费心思从中挑拨了,我是不会上你的当的,算算看,今天是第三天了,想来狗皇帝已经是病入膏肓,卧床不起了,子时一到,他必然毒发身亡,驾鹤归西。”千觅幽幽一笑,自得其乐。
“上官将军要是识时务的话,本总管还可以饶你一条性命,只要你肯为我北魏效忠,将来北魏君主定然是不会亏待你的。”左权一边捋了捋蓝红的袖口,踽踽而言。
“没错,北魏君主仁义满天下,心怀大志,由他来统领大梁,大梁百姓必当安居乐业,享受世外桃源的生活。上官将军本是前朝之人,如今再为北魏效力,想来也不会是什么难事的,我也是不想明珠蒙尘,想替北魏君主留个人才,所以才在这里跟将军你说这么多的,希望将军能够考虑。”千觅步履翩翩,怡然袅态,美不胜收。
“要我跟你一样,忘宗弃祖,帮着胡人欺负汉人,我可做不到。”上官凉昂起头,一脸决绝地看着千觅。“既然上官将军不领二小姐的情,那么,就只有割舍良将了。”左权微微地哼了一声,斜睨了上官凉一眼,面上闪过幽冷的寒意,眼中杀机毕现,身后的一干侍卫已经向着上官凉围拢过来,剑拔弩张。
千觅双手安放于小腹之处,一脸雅意淡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眼角有意无意地瞟向一旁有些洋洋自得的左权,微微地哼了一声。灭门之仇,又岂能漏掉了这个刽子手,当年若非他在太后面前进谏谗言,花家何至于落到那般凄惨境地。待得拓拔野得享大梁基业,第一个要除掉的人,便是这个嚣张跋扈,横行无忌的死太监。
饶是出动了这么多大内高手,却也拿上官凉没有半分辙,激斗了一刻钟,依然是胜负难分,鏖战持续。左权脸色已经没有先前那般好看,看着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人一个个被上官凉打趴下,一种耻辱之感涌上了心头,当即高喝一声:“都给本座让开,一群废物,这么久了,一个小小的将军都拿不下,本座平时真是白教你们了。”话音落毕,左权已经迈开步子,两袖生风,右手徐徐一摇,一掌向着上官凉的肩头劈了过去,上官凉面色微慌,举手一挡,接住了他这一掌,整个人却是被震得往后退了数步,左权左手跟着递出,一掌按在了上官凉的胸口上,上官凉整个人已经被震得弹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喉结一翻,一口热血喷了出来。
左权有些不屑地哼了一声:“武当弟子,也不过如此罢了。既然不为咱家所用,那么咱家也就不客气了,先送你上路,小皇帝随后就到。”一面说着,左权右掌再次挥开,直朝上官凉天灵盖拍了过来。
上官凉咬了咬牙,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等待着死亡来临的那一刻。这一辈子,他已经满足了,能够在临死之前,还能和云茉一起赏月观星,畅谈心中所想,已经是非常奢侈之事了。
他明白,自己死了,云茉也许会痛苦一阵子,可是前面的路上,还有玉无寒在等着她,那个天纵绝伦的男子一定会给得起云茉真正幸福的。可是若云茉死了,自己的世界也将会变成黑暗一片,他的呼吸和心跳会随着她一同停止。
在那明光潋滟的懒散午后,那个娴雅淡冽的女子如一缕幽香静静地流进了他的鼻尖,在那个雅意融融的黄昏落日里,她轻盈静谧地伏在他的肩上,清香软玉的小手搭在他的脖间,举步之间满是她身上淡淡的水仙香味,他背着的不是一个人,还有他的爱情和整个世界。
蓦地里一道银色的光环摇射而来,在岑寂的清空里发出绵绵的绝响之音,紧接着一抹紫色的俏丽身影纵空而来,手中寒光一闪,冰气翻涌,腾腾地与左权的右掌对接了过去。左权因得防着被飞刀所伤,右手只得撤力,却又不得不与云茉的寒冰掌相碰,接掌的那一瞬间,一股极寒之气绵绵地灌入他的掌心,整个人身上起了一层白雾。
“你怎么样?”云茉一脸担忧地看着受伤的上官凉,急急地道。
“你,你怎么会来的?你,你为什么要来,快走,快走,别管我……”上官凉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一边推了推云茉。“你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天涯海角,我都随了你的,这些,我都说过的,你忘了吗?我不会走的,要走,也是一起走。”云茉摇了摇头,柔软清绵地笑了笑。
“云茉。”上官凉一脸感动地看着云茉,捧着她清雅嫩娇的脸蛋,深深地吸了口气,“如果,如果我们今天走不出去,该怎么办?”
“没关系,只要这一刻能够和你在一起,我就心满意足了,生未同衾死同穴,云茉今生能够与你相识,已经无憾。”云茉娴雅一笑,目光楚楚地看着上官凉。
“真是感人啊,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情在这里风花雪月,恩爱缠绵了。既然你们这样难舍难分,咱家就成全你们,让你们在黄泉路上当一对亡命鸳鸯和鬼夫妻。”左权面上闪过一丝厌恶之色,他本是残缺之人,平生最痛恨的便是男女之间的恩爱缠绵,卿卿我我,如今见得上官凉与云茉这般甜蜜,心里更是痛楚难当,火上浇油。
一面说着,左权两眼中迸射出一股冷冷的幽寒杀气,身形一晃,跟着推掌移位,掌间紫黑光芒漫天扩散开来,汹涌地朝着上官凉与云茉迫了过来。云茉一手托着上官凉,一手甩开,一阵冰凌激射开来,朝着左权直冲而来。左权只是微微一笑,身形一偏,右手在半空中一捏,星色的光华风卷云涌,一股极大的吸力将云茉往前拉了过去。云茉只觉得全身的力气好像要被抽尽了一般,面色阴翳苍白得可怕。
“云茉!”上官凉急急地拽住云茉的左手,一脸忐忑紧张地看着她,云茉整个人已经浮在半空之中,巨大的吸力形成一个漩涡,不断地将她往左权的身边拉了过去。
“噗”地一声,云茉只觉得气血翻涌,一口热血从喉中喷了出来。左权眼中闪过一丝得瑟,哼哼一笑:“难得的纯阴之力,让咱家享用真是再好不过了。”一边说着,右手再往上一翻,只听得嗤地一声,云茉整个人已经向着左权撞击了过去,上官凉只是抓住了她的半截云袖,呆呆地看着那一抹翩翩而去的冰清丽影,大声地喊着不要。
间不容发的一刻,一道潇洒苍劲的黑色破空而来,乌黑的袖袍一卷,折中一拦,右手搂住云茉的小蛮腰,一个旋风舞步,左手跟着推出一掌,银色的光芒冲天一卷,左权面色发白,一时间站立不住,一脸惶恐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神秘高手。
“又是你。”左权平复了一下内力,目光涔冷寂凉地看着那一道衣袂飘飘的玄黑身影,依然是那样的从容不迫,潇洒如流,英姿勃发,冷郁的眸子里是一望无尽的萧凉,俊美无双的面容中敛着一丝惆怅与颓废,这个来去如风的傲漠少年,让左权有种莫名的恐慌和挫败感。
云茉微微地闭着眼睛,只觉得全身的力气已经流失殆尽,安然无力地躺在那人的胸膛里,静静地感受着他的呼吸和心跳。这个男人,总是在自己最危险无助的时候,给予她莫大的帮助,而自己,能回报他的却是那么那么少。她以为,今生今世他们已经没有见面的可能,她以为,那一番绝情残酷的狠话彻底地伤了他的心,让他可以放下过去的一切。
上官凉面色有些愁郁,满天霞光中,那一黑一紫的一对身影,佳人如玉,英雄如璞,天地间他们是最绚烂的一抹色彩,这样一对璧人,只是望一眼便再也移不开目光了。如果没有自己,玉无寒和云茉定是这世上最好的绝配。
在这个男人面前,自己显得是那样的渺小而卑微,在生死抉择的关头,自己只能远远地看着云茉身陷囹圄而无能为力,而这个男人,只是随手一扬,便能让云茉脱离险境。看着云茉有些迷离感动的目光,上官凉的心里有些五味杂陈起来,也许,在云茉的内心深处,对这个男人多少是有一点情愫和一些不能言衷的酸涩吧。
云茉目光盈盈地看着玉无寒,眸子里有晶润的泪花在闪烁荡漾,纠结缠绕。
“当着你情郎的面这样看着我,不怕他吃醋么?”玉无寒洒洒一笑,一边抱着云茉走到了上官凉的身边,风姿飒飒,决然出尘,脸上带着一种调皮的玩味。
云茉一边低了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恹恹地白了玉无寒一眼,慌乱地从他的怀里挣脱了出来,有些不安地看了上官凉一眼,缓缓地吸了口气:“你怎么还在这里,为什么不回到属于你自己的生活里去。”
玉无寒面色有些萧清,耸了耸肩膀,无谓地笑了笑:“我也想回到自己的生活里去,可是,偏偏遇上了你,打乱了我的一切。杜云茉,你是个小妖精,勾魂夺魄的小妖精,摄了我的魂却不把我的魄还给我。告诉我,要怎么样才能找回我的魂魄。”
云茉的心突地跳了一下,避开了玉无寒那灼灼发热的眸光,忍住了眼中呼之欲出的泪水,甩开了他的胳膊:“不要这样子,好吗?你说过,无论我的选择是什么,你都会祝福我的。我已经选择了,为什么你不能豁达一点了。”云茉一边蹲下了身子,紧紧地挨着上官凉。
玉无寒唇角勾起一丝懒散的笑意,看似漫不经心的神色里却隐藏着无法言喻的哀伤,握了握拳,微微地哼了一声:“杜云茉,你真是个铁石心肠的女人,连稍稍的骗我,安慰我一下都不行吗?为什么你要这样残忍。”
“骗得了一时,却骗不了一世,又何必了。有些事情,就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不是么?”云茉涩然一笑,不自觉地捏了捏拳头,心中闪过一丝唏嘘。怪只怪,相遇恨晚,徒留一声匆匆叹息,在她最美好的年华里,她遇上两个男子,一个如温水般在平淡的流年里浸润出甘甜的芬芳,久而久之便成了一种习惯。一个热烈如火,每一分每一秒都能感受到他的热度与力量。灼灼的热情承载不起如斯的生命重量。
“是啊,应该是这样的,你永远都是这样干脆爽快。明知道没有希望,可是我还是愿意为你万劫不复。云茉,倘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你的心里,会有我一点点的位置么?”玉无寒自嘲地笑了笑,目光绵绵地看着云茉,悠悠的伤感从眉间散逸而出。她不会明白,哪怕是这短暂的一时,于他而言已是一世的幸福了。
云茉低着头,一时间沉默无语,再无二话,两道娥眉弯成了一条直线,紧紧地咬着唇角,她又怎能欺骗自己的感情,这个陪伴了她数个日夜的男人,这个放下身段与她静守宫廷的冷清少年,这个与她一道看昨夜星辰的桀骜男子,再冷酷绝情的心,面对着他的一腔柔情与眷恋,又怎么会无动于衷了。
她喜欢他,可是她不能去爱,因为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对了,她最先爱上的,是这个温吞清冷的上官将军,即便几经风雨,多少隔阂与误会,在她心里最柔软的角落,这个男人已经在那里生根发芽了。而玉无寒,就像一朵妖冶的罂粟,也许,自己只不过是一时的迷恋和上瘾,只要她有决心,一定可以戒掉的。
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看着云茉这样淡凉凄落的表情,玉无寒漂亮的瞳仁里闪过一丝揪痛,他要的只不过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有字,而她,竟然如此吝啬,连一个小小的愿望都满足不了他。
“死到临头了还在这里恩爱情长,咱家现在就送你们三人下地狱,黄泉路上去理清你们的关系吧。”左权一脸的愤愤之色,不屑地哼了一声,右手朝后一挥,已经有一队羽林军一字排开,手拉弓箭,对准了他们三人。嗤地一声,数十支箭羽飒飒而来,呼啸着向他们射落。玉无寒面色一紧,右手一拂,金银光华散逸冲开,一圈圈气流波动,数十支箭羽沿路折了回去,反射向羽林军。
左权面色大变,没有想到玉无寒竟是这般厉害的身手,有他在这个世上的一天,别说是北魏霸业,就是眼下的一统江湖也是个难事,此人看来是非除不可了。趁着玉无寒推掌的间隙,左权身子一晃,闪到了右面,朝着玉无寒右侧的空门攻击了过来,右手一翻,幻化成一个金掌印,迅猛无比地朝着玉无寒的后肩攻了过来。
“小心。”云茉脱口惊叫,一脸担忧急切地看着玉无寒,猛地向着他的身侧挡了过来,想要替他挡下这一掌。她知道,她欠这个男人的太多太多了,她唯一能够补偿的,也便是自己的这条命。在这寂然清廖的永夜里,玉无寒瞳孔里剩下的只有那一抹清逸飘然的紫色。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终此一生,他们的关系也只能如此了。云茉唇角扬起一丝浅浅的笑意,缓缓地吁了口气,也许只有死,才能让她得到真正的安宁与清净吧,一边是她情深意重,一眼看上的宫廷良将,一边是相濡以沫,款款真情的江湖浪子,无论是哪一个,她的心里都是那么不舍。从一开始,她就选择了伤害这个豪放不羁的江湖少年,如今可以为他做的,就是自己的这条命。
上官凉,对不起,我终究还是要辜负你了。我以为自己可以放下曾经发生的一切,我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男人在我心中留下的皱褶与涟漪会慢慢抚平。我以为终有一天,我们可以脱离了这红墙绿瓦,去一个无烟之地,过属于我们的生活,可惜,我终究是等不到这一天了。上官将军,来生不要再爱上我这样一个犹豫不决的坏女子了。
玉无寒面上闪过一丝温暖的笑意,为这个女人所做的一切,掉一回脑袋终究还是值得的。看着奋不顾身地挡在自己面前的云茉,玉无寒身子跟着一偏,侧身一摆,紧紧地将云茉搂在了怀里,面上划过一丝促狭的笑意,眼中带着一丝欣慰和调皮。
噗地一声,左权的右掌例无虚发地拍上了玉无寒的后背心,玉无寒一脸安然坦荡地笑了笑,身子跟着一怔,周身焕发出一阵激烈的银光,刺得周围的人睁不开眼来。跟着一个转身,目光咄咄地看着左权,右手紧握成拳,迅猛无比地向着左权的胸口打落下去。左权双目圆瞪,一脸惊诧骇然地看着玉无寒,缓缓地垂落了目光,看着压在自己心口的那惊天一拳,冷冷地抽搐了几下,紧接着是胸骨碎裂的声音,喉咙中一股激烈的热流翻涌而上,鲜血从唇角里四溢开来,权倾天下,威震朝野的他,绝对没有想到自己会倒得这么快,他不甘心,不瞑目。
可是身体却是不由自主地往侧边重重地倒了下去,左权双目死死地瞪着玉无寒,面上的表情惨然而冷廖。
“走!”玉无寒一手搂着云茉,一边斜睨了上官凉一眼,飞空一纵,几个跨步便跳出了高高的围墙殿宇。一旁的羽林军早已经是作鸟兽散,称霸宫廷的左权竟然败在了一个无名之辈的手上,却是叫人吃惊不已。
人走茶凉,兰香殿外,只剩了千觅一人,伴着孤凉苍寂的萧萧夜色。千觅怅然地吁了口气,目光轻讽地看着死不瞑目的左权,微微地哼了一声,袅袅地转过身来,默默无语地回了寝宫,左权一死,花家的大仇也算是报了一半吧。接下来,要血债血偿的是那个清寂冷宫中,权倾了大半辈子,荣耀无双的太后。
“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长坡上,玉无寒紧紧地抱着云茉,飞速地往前奔赶着,上官凉紧紧地跟在后头,面色肃然而凝重。
“想好好的抱你一下,都不得安宁清净,你都肯为我不要命了,还怕那小子吃醋么?”玉无寒缓缓地站立,一边放下了云茉,有些戏谑地说道,眼中带着一丝调皮。
云茉恹恹地白了玉无寒一眼,看着身后走得有些吃力费劲的上官凉,咬了咬唇,有些歉疚地道:“我……”
“什么都不要说了,我明白。”上官凉涩然一笑,一边咳嗽了几声。“我欠他的太多了,我已经还不起了,你不会介意的,对吗?”云茉闭了闭眼,声音有些哽咽。
“我们都经历了这么多,我还不相信你吗?”上官凉释然一笑,一边搂过了云茉,怅怅而言。感情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谁对谁错。
月色撩人,星辰疏淡,映衬着此间的雅意风韵,皓月下那相拥而泣的一对璧人,亦如天上的牛郎织女一般闪闪怡人。
玉无寒原本欣喜的面容变得落落寡欢起来,兴奋的眸子恢复了惯有的冷清淡凉,晚风涔涔,带着一种刺骨的幽冷。原来,短暂的一时过得竟是这么的迅速,他都来不及体味那芬芳的甘甜。他曾向月老许愿,哪怕是这个女人心中有那么一刻肯把他放在第一位,就算是马上要了自己的命他也乐意,如今这个愿望实现了,这一生,他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喂,你们两个还要甜蜜到什么时候,以后有的是时间,不在乎这一刻吧,宫里的人马上就要追过来了。”玉无寒吁了口气,闲适悠然地笑了笑。
云茉和上官凉这才放开了彼此,云茉吸了口气,一边走到了玉无寒的身边,目光忧忧地看着玉无寒,一边捶了他的胸口一下:“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刚才那一掌……”
“就是被挠了一下痒而已,我是谁,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鬼尊,一个小小的太监,能把我怎么样。怎么,你怕我死么?我死了,你会伤心,会为我哭吗?”玉无寒身子略略地颤了一下,唇角有些发白,无事地笑了笑。
“死了最好,让我清静,老是缠着我。谁要为你哭了,谁要为你伤心了,你就是见不得我过活得好。”云茉微微一笑,一边白了玉无寒一眼,跟着握住了他的手,“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你。如果没有你,今天晚上我和上官都活不成了。玉无寒,真的,我是真心的想跟你说声谢谢,谢谢你对我的不离不弃。我们,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
“只是好朋友呀!”玉无寒有些懊丧地叹了口气,“不能进一步发展么?我还以为自己有机会了。”
“你……”云茉一边抽出了她的手,生气地白了玉无寒一眼,一边耸了耸肩膀,“你这么心高气傲的人,干什么一定要喜欢我了。从一开始,我就说得很清楚了,我们之间是没有可能的。”
“上官凉,好好对她,她是我鬼尊喜欢却又得不到的女人,如果你以后敢对她不好,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听清楚了么?”玉无寒略略一笑,目光凝重慎然地看着一旁的上官凉,郑重其事地说道。
“放心,我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趁虚而入的。”上官凉一脸萧清地看着玉无寒,继而暖然一笑,“有你这样一个强劲的对手,我一定不会松懈的。我也要谢谢你,谢谢你为云茉所做的一切,希望我们以后也会是朋友。”一面说着,上官凉一脸真诚地看着他,递出了右手。
玉无寒嗤了一声,随意地笑了笑,拍了他的手掌一下,转过身来:“回去吧,我能帮你们的也就到此为止了,以后的路,只有靠你们自己了。”
“我们什么时候再见?你,你准备去哪里?”云茉目光郁郁地看着他,喃喃地开口道。“去到我该去的地方,你说得对,是时候回到原本属于我自己的生活里去了。再见了你也不会爱上我,所以还是不要再见了。”玉无寒笑得一脸洒脱,耸了耸肩膀,迈开步子,转身走开了,留给云茉一个苍凉凄清的背影。
云茉目光怔怔地看着那翩翩而去的风姿英影,心里涌起一丝难言的酸涩,为什么,为什么看着他这样落寞的背影,她的心会有一点点疼痛和难安了,原本没有交集的他们,一场无意的邂逅让他们彼此相对却不敢靠近。
云茉缓缓地背转了身子,唏嘘了一声,年华易逝,痴情难消,玉无寒,你一定会找到属于你的幸福的。
隐约间,云茉嗅到了一股血腥味,一边低了头,整个人都木在了那里,玉无寒刚才所站的地方,已经是一滩血迹,温热而刺眼,顺着他离去的方向拖成了一条血辄印。云茉迅猛地调转身来,那潇洒而去的阔朗英姿已然不见,长坡上,蜷缩着一团金黑的阴影,借着皎皎月华,透出死亡阴凉的气息。
“玉无寒,玉无寒,玉无寒……”云茉飞奔着折了回去,扶起了倒在地上的玉无寒,泪水刷刷地流了下来,哽咽出声,“你不是说过你是天下第一吗?你只不过是被挠了一下痒吗?能够打倒你的人还没有出世吗?玉无寒,玉无寒,你这个混蛋,你要让我内疚痛苦一辈子吗?你要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喜欢你,我喜欢过你,你听到没有,听到没有,你醒醒,醒醒好不好?只要你醒过来,我什么都依你,你不要死,不要死,我不要你死,玉无寒,呜呜呜……我喜欢你,我真的有喜欢过你。”
“好吵……”玉无寒咦了一声,缓缓地睁开了眼,一脸孩子气地看着云茉,“真的么?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你有喜欢我?”
“嗯,嗯,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样子,喜欢你一副自以为是,天下第一的样子,喜欢你自恋臭屁,狂妄自大的样子,喜欢你霸道蛮横,嚣张跋扈的样子,喜欢你……”云茉不住地抽泣着,如花玉颜上是满满的泪痕。
“我,我,我居然有这么多缺点,听着都没有一句好话。我,我原来这么差劲,在你心里, 我就是这个样子。你,你哭什么呀,你哭起来好丑,难看死了,声音也不好听,别,别哭了。”玉无寒虚弱地笑了笑,一面说着,口中又呕出一堆血来,溅在云茉的衣裳上,缓缓溢开,云茉只觉得心好像被割开了一个口子。
“呜呜呜……我不要你死,你不可以死,玉无寒,我不要你死。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这样没有正经,你一定要这样讨厌么?我警告你,如果你死了,我会讨厌你的,讨厌你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讨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