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那边有动静么?”若爽见她如此,也不便多问下去,换了个话题,面色有些凝重起来。
“傅雷被我教训了一顿之后,已经没有派兵前去追杀长公主了。相信这个时候,长公主已经在漠北和飞将军团聚了。”云茉嗯了一声,面色参了一丝清郁,有些惶然地看着若爽,“不过,最近京城来了很多武林人士。都是一些旁门左派,左相每天都派人招待他们。还有,城外北山上,驻扎了一支军队,大概有一万人的样子,左相前天晚上去会盟过他们。他们的领头好像叫罗通。”
“罗通?”若爽蹙了蹙眉,吁了口气,“他是傅天最先提拔起来的一批人,是江南九门提督。此番这般集结兵马,看样子傅天是真的坐不住了。”
“傅天真的想造反么?”云茉的面色有些发白,捏了捏拳头,“皇上也并未对他采取什么实质性的行动,他就不怕背上一个谋朝纂位的千古骂名么?”
“对于他们而言,名声并不重要,权力才是第一位的。国贼董卓,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孟德,他们可是无所不用其极的。虽然拿他们与傅天相比,却是有些高抬傅天了,但是现下形势,由不得我们不妨了。”若爽眉头轻蹙,一脸的耽然之色。
“娘娘,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云茉听得甚是紧张,忐忑难安地看着若爽。
“如今在京城的兵力不足五万,倘若傅天真要谋反,我们要赢他,也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我有些奇怪,以傅天这样老谋深算的人,断然是不会敢如此明目张胆,在城外集结如此大规模的军队的。傅雷知道你一直在皇宫之外,想来一定会防备你的,又怎么会如此轻而易举的让你得到这些消息了。”若爽脸上是一层惶惶的担忧,却是想不通这中间哪一环出了问题。
“此消息并非奴婢所探,是鬼尊探得的。而且鬼尊已经抓了一个旁门左派的人问过话了,傅天准备在百花宴那天起兵夺宫。”云茉一脸泠然地看着若爽,淡冷而清雅。
“百花宴那天?”若爽神色一变,握紧了拳头,寥落地吁了口气,“还真是会挑时候。想来那一天,淑妃也该亮出底牌了。”
“是啊,她隐藏了这么久,不就是等着这一天么?”云茉微微点头,眸光清冷而决绝。
“明明背负着国恨家仇,却还可以游刃有余地在仇人的身边安然自处地当着妃嫔,这个前朝公主,还真不是一般的有能耐,我以为我是够能忍的,没有想到她比我更加能忍。”若爽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柔软安宁地看着窗外的蓝天闲云,院前的蝶舞蜂飞。这春色泫濛的皇宫,不久就要迎来一场狂风暴雨的洗礼了。
燕子双飞来又去,纱窗几度春光暮。
恍惚间,春天已然过半,万物换新,流光迢迢,宫阙几重,这巍巍的深宫里,红颜渐老,岁月苍白。再过五日,便是百花宴了。宫廷的各处院落里,繁花似锦,粉蝶翩飞。微风徐吹,落红偏斜,纷乱如雨,路尽隐香处,翩然雪海间。
九曲回廊里,一身绛紫钗裙的清灵女子施施地漫步而来,眉眼间是一脉淡悠悠的冷漠,清雅空意的身姿隐没在一片桃李乱红之间,风雅凝然。
身后跟着的是凤仪宫的两个丫头墨荷与容玉,春上飞花,这凤仪宫里的丫头也是出落得愈加水灵可人了。
宫中亦有不少流言蜚语,说是皇后有孕在身,为巩固盛宠,悉心培养了身边的婢女,以此来蛊惑君心,留住皇上的人。
廊子的拐角处,凛然萧漠地立了一身侍卫戎装的上官凉,昂藏挺拔的身躯,赫然有神的双眸,清清冷冷地站在廊柱边,负手而立,目光专注有神地看着云茉。
云茉咬了咬唇,低着头,全然没有当他存在一般,领了墨荷与容玉两个丫头便要从旁拐过去。上官凉一脸桀骜地看着云茉,高拔英伟的身姿挡住了云茉的去路,宛若泰山一般。
云茉偏了身子往右拐,上官凉跟着靠右,铁了心思不放云茉过去,面上的表情郑重而庄严。墨荷与容玉自然是知晓这个中缘由的,静静地立了一旁,不出声儿。
云茉有些恼恨地看了上官凉一眼,冰冰冷冷地道:“上官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和你说几句话。”上官凉昂着头,一脸正直地看着她,斜斜地扫了两个丫头一眼,“我有话与你们云茉姐姐说,你们两个先走。”
墨荷与容玉心领神会,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先行绕过了回廊,远远地往尚宫局那边过去了。廊子里,只剩了一对清萧玉立的璧人,佳偶天成,风月无边。
“大人有什么话快说,奴婢还有要事要办,没时间跟大人在这里耗着。”云茉冷冷清清地看着上官凉,声音冰冷淡然。
“这些天,你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我找你快要找得发疯了。”上官凉目光深深地看着云茉,由衷地说道。
“是吗?大人很担心我?那真是奴婢的荣幸啊。”云茉凄瑟地一笑,回答得有些慵懒,目光漓漓地飘向了别处。
“你一定要用这样的口气跟我说话么?是,我知道我笨得厉害,什么事情都是后知后觉。我知道,那一天晚上你说的都不是真的,你是为了不想我有危险,故意说了那些话来气我,想把我逼走。我,我也真是傻,居然信以为真了。我真是个混蛋,你对我这么好,这么关心我,我一点也不知道珍惜。我,我居然一点也不知道,那个我一直心心念念的救命恩人就是你。你,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为什么要一直这样隐瞒我?”上官凉重重地吁了口气,面色有些懊丧和沉重。
云茉一脸靡然地看着上官凉,讽刺地笑了一下:“早一点告诉了你,又能怎么样?有区别么?我终究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女,而你,是位极人臣,深受皇恩的将军。我救你,是因为你曾经救过我,我不想欠你的人情,仅此而已。”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仅此而已。我知道,你又在骗我,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这样隐藏自己的感情,为什么你不敢坦坦荡荡地面对我,面对我们之间的感情。云茉,我喜欢你,我是真的喜欢你。哪怕是我以为那个救命恩人是别人的时候,我也没有办法抑制住自己对你的喜欢。”上官凉一脸激动地看着云茉,一面捉住了云茉的肩膀,眸子里是火热的赤忱与深情。
云茉只觉得眼眶有些发热,深深地吸了口气,一边甩开了上官凉的手,傲气地看着他,言语之间带着一丝嘲弄:“大人的喜欢,奴婢受用不起。不管我们之间曾经有过什么,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从今以后,你是皇上身边的侍卫,我是皇后身边的宫女,我们都有各自的职责和使命。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也会有更好的大家闺秀与大人你共结良缘的。云茉这一辈子,是不会嫁人的,也不会再喜欢上任何人。”
“什么大家闺秀,这一辈子,我只娶你,你也只能嫁我,再无其他。”上官凉信誓旦旦,豪言壮语地看着云茉,表情真挚而凝重。
“大人执意要这么想,奴婢也无话可说。”云茉涩涩地抖动着唇角,微微地扣紧了拳头。这样深情蜜意的话语,这样海誓山盟的告白,原不是她最奢望的么?
换做是从前,她一定会兴奋得泪流满面,可是此时此刻,这话听来却像一把刀插在她的心口上。他说自己是他要定的人,那么青楼里的那个女子,是他夜夜欢场的客栈么?还有李漪澜,他们之间那份不清不白的情愫,也是自己所不能容忍的,她没有办法去接受这样一个拖泥带水的男人。
“为什么,为什么,在你的心里,皇后比你我之间的感情还要重要吗?告诉我,是不是皇后,是皇后不让你和我在一起是不是?”上官凉面色变得阴暗萧漠起来,声音显得异常的愤懑,眸子里敛着几分煞气。
“娘娘说得真是没有错,你实在是太愚不可及了。你……算了,跟你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奴婢要去尚宫局了,大人自便。”云茉一脸愁伤地看着上官凉,无奈地哼了一声,冷清地转过了身子,头也不回地往尚宫局那边去了。
上官凉目光怔忡地看着佳人远去的芳姿,愤懑地捏紧了拳头,狠狠地在廊柱上捶了一下,两道剑眉深深地扯成了一条直线,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尚宫局,一众宫婢正围了庭院里,三五成群的聚了一处,一边在宫衣上绣上艳丽多姿的花儿,以香料熏染。
墨荷与容玉在人群中穿梭,一面欣赏着那些艳丽多彩的花衣,一面检查着这些香料。因得百花宴将近,故而尚宫局却是出动了四房的人一起忙活,司制房的负责在花衣上绣花,司针房的负责在珠钗上打光,别上花样。司膳房的负责将食用的点心做成各色花样,司设房的则在桌椅上摆上花景,做成各色假花,以供欣赏瞻仰。
云茉目光清灵地扫视着忙碌的宫人们,微微地笑了一下,一面取了一件花衣下来,细细地嗅了一番,面色微微一变,冷冷地看着身侧的几个宫女,蹙了蹙眉道:“这些花衣是谁负责的?”
“是奴婢。”一名青衣小婢讪讪地走了出来,颤声地看着云茉,有些紧张和忐忑。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应该是牡丹仙子穿的花衣吧。你知道牡丹仙子在百花宴上要做些什么吗?”云茉一脸清冷地看着青衣小婢女,澹澹而言。
“同皇后娘娘一起接花神,祈求上苍降下福祉。”青衣小婢女恭言道,目光有些闪烁飘忽。
“你明白就好。”云茉淡淡地笑了一下,眼中带着一丝狐疑,“你不会不知道这么多的花粉让皇后娘娘闻到了,会有什么后果吧。如今娘娘身怀龙裔,而花粉是对孕妇最大的忌讳。你把花衣熏得这么香,里子中还有这么浓的花粉,你是想害死娘娘么?”
青衣小婢女听得云茉这样一说,当即吓白了脸,急急地跪了下去,目光楚楚怜怜地看着云茉,忙不失跌地磕着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姑娘饶了奴婢。奴婢真的不清楚,不清楚花粉会对皇后娘娘有这么大的影响,奴婢无心的。”
“是么?无心的,难道淑妃娘娘没有交代过你们这些事情的么?你们在宫里也有些年月了,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能做,应该清楚得很吧。今天是我发现了,若是没有发现的话,这个过失你一个人承担得起么?”云茉不以为意地看着青衣小婢女,冷冷地哼了一声。
“云茉姑娘请息怒,都是我的过错,是我没有好好看管他们,没有吩咐他们,是我的不是。云茉姑娘大人大量,暂且饶了她一回吧。” 周司制面上赔着笑,袅袅地向着云茉走了过来,好言好语地说道。
“错了就是错了,这宫里,从来就没有情面可讲的。在其位,就该谋其政。这件事情我会向娘娘禀告的。周司制如果不想整个尚宫局受到牵连的话,最好是看看其他各房有没有像你们这样不小心就撒了花粉的。一旦事情发生了,后果怎么样,我想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还有,要是有时间的话,你带句话给淑妃娘娘,皇后将百花宴交给她办理,是对她的信任,莫要辜负了娘娘对她的一番栽培才是,听清楚了么?”云茉一脸的倨傲冷清,目光里透着一丝森寒的犀利。
周司制的面色有些青紫不定,一时间有些缓不过气来。她在宫里这么多年,却也不曾受过什么大的委屈。各宫的婢女多多少少是要卖她一些面子的,人前人后,总要称她一声司制。太后执位之时,亦是没少嘉奖过她,如今皇后上位,她身边的一个小小婢女都能如此这般对她颐指气使,实在是叫人怄火。
周司制目光淡然地看着云茉,笑意深深地道:“姑娘的话,我一定会带到的。让姑娘操心,让皇后失望,是我们司制房的失职。姑娘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的,让她晓得厉害,懂点规矩。”
“周司制记得便是最好不过了。”云茉嗯了一声,懒懒散散地斜睨了周司制一眼,已然偏转了身子,领着墨荷与容玉一道回了凤仪宫。
漪澜殿里,周司制一身烟霞衣袍,眉目之间带着一丝淡淡的清郁,目光溜溜地在周遭扫视了一番,脸上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珠帘轻撩,屏风后面,已然闪出了一个华美艳丽的女子来,眉眼风流,面若春风,明丽照人,娇弱袭袭,让人看了,由衷地生出几分爱慕的怜惜来。
“奴婢叩见淑妃娘娘,娘娘金安万福。”周司制叙叙一笑,目光悠然地看着李漪澜,一面与她见了礼。
“求见本宫有什么要事么?百花宴的花衣准备得如何了?”李漪澜淡淡冽冽地扫视了周司制一眼,似乎不怎么乐意和她搭上交情。
“花衣准备得已经差不多了,只是……”周司制吁了口气,说到一半,却是故意卖起了关子,眼神里透着一丝小小的懊丧。
“有什么不妥么?”李漪澜蹙了蹙眉,看着周司制这般愁伤的表情。周司制哎呀了一声,有些怨尤地道:“有些话奴婢也不知道当不当说,说了的话,怕是要让娘娘生气的,不说吧,奴婢心里总是不踏实的。”
“吞吞吐吐的,要说就快点说,本宫没有心情跟你打哑谜,奉承太后的那一套,在本宫这里是吃不开的。本宫喜欢痛快直爽的人,这一点,崔司珍就要比你好上许多。”李漪澜面上闪过一丝不悦,有些不耐烦地看着说着,不以为意地斜睨着周司制。
“皇后身边的云茉姑娘让奴婢带句话与娘娘听,皇后将百花宴交给娘娘办理,娘娘就该尽其责,谋其事,不要辜负了皇后的一番期望。这后宫里,到底是皇后做主的,哪些是人,哪些是鬼,皇后娘娘心里清清楚楚。”周司制原原本本地将云茉的意思转达了过来,当中自然是少不了要添油加醋一番。
“是么?一个小小的丫头敢这样说话?”李漪澜和善的面容一下子冷冻住了,轻讽一笑,意味深长地看向周司制,想要从她的表情里探寻一些蛛丝马迹。
周司制好歹也是常年在宫廷里摸打滚爬的人,自然是不会留了什么痕迹出来,一脸谦卑从然地看着李漪澜。
“可不是么?人家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红人了,奴婢这不也刚刚被她训了一顿了。淑妃娘娘,奴婢可是都遵照你的旨意办事的,事事俱到,小心谨慎。可是她呢,左不满意,右不顺心的。淑妃娘娘之前给我们的那些花粉,奴婢也全都用上了。可是那丫头却非说咱们想要谋害皇后娘娘,让娘娘子嗣不保。说淑妃你别有用意,居心叵测了。”周司制唉了一声,满腹委屈地看着淑妃,怏怏地道,“咱们做奴才的受委屈也就罢了,那也是常有的事情。人有命贱高贵之分,娘娘你可是皇上身边的妃子呀,她一个小小的丫头也能这样对娘娘出言不逊,实在是太目中无人了些。”周司制一边煽风点火,一边察颜观色地瞅着李漪澜。
“哦,照你这样说,这丫头也太是目中无人了些。”李漪澜施施然地起了身,唇角含笑,缓步向着周司制走了过来,媚眼轻斜,上下在周司制身上来回扫视,“本宫给你花粉,是让你把花粉洒在花衣上了么?本宫让你去死,你怎么没有死了?”
“娘娘给奴婢这些花粉,难道不是那个意思吗?”周司制面色有些懊恼,咬了咬唇,“之前娘娘可是一直都有暗示的。”
“暗示,本宫暗示你什么了?”李漪澜目光犀利地看着周司制,反问道。周司制身子一颤,只觉得全身冒起了冷气,胆战心惊地看着李漪澜,吁了口气,故作镇定地道:“娘娘将这些花粉给我的时候,千叮万嘱的让我用点心思的。娘娘还特意交代了一句,孕妇不忌讳花粉的。娘娘的意思,不就是让我把花粉洒在花衣上,好让皇后娘娘胎儿不保么?我在宫里也过了这么多年,妃嫔之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我不是不清楚。如今我帮娘娘,咱们可谓是在同一条船上。”
“有吗?本宫怎么不记得说过这样一句话,一定是你听错了吧。本宫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是不敢去打了皇后娘娘胎儿的主意的,本宫可不是那样的心狠手辣之人。你这可是在污蔑本宫啊。周司制,错了就是错了,要勇于承担才是。”李漪澜妖冶一笑,有些森冷诡常地看着周司制。
“娘娘你这是过河拆桥,好啊,娘娘既然不承认的话,那咱们就到皇后娘娘跟前说理去。孰是孰非,自见分晓。”周司制没有想到会被李漪澜倒打一耙,将所有的脏水全都往自己身上泼了过来,心里自然是不服气的,嚷嚷着转身便要去了凤仪宫跟皇后娘娘讨个说法。
“说理,说什么理。这后宫里,谁最得宠,谁最有权势,她就是理。周司制,你也混了这么多年,怎么就一点长进也没有。你没有听过丢车保帅这一说法吗?如今既然被人发现了,总归要有人出来承担罪责的。花粉是你的,花衣是你做的,陷害龙胎这话也是从你的嘴里说出来的,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抵赖的了。”李漪澜目光里闪过一丝寒光,身子一闪,已经拦住了周司制的去路,面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你想让我来背这个黑锅,休想。到了皇后面前,我会一五一十地告诉皇后娘娘事情的始末。是我做的我承认,不是我做的休想让我认罪。”周司制气哼哼地瞪着李漪澜,已然没有了方才的谦卑恭顺之态,一边说着,便要离了漪澜殿。
李漪澜右手一甩,宫门已经重重地关上了,阴诡森寒的气息瞬间在大殿中弥散了开来。周司制只觉得头皮发麻,一脸惊恐地看着满目杀机的李漪澜,咬了咬牙道:“你,你想做什么?”
“你真是太冥顽不灵了,本宫自然是要帮你开开窍了。想要去皇后面前告状,你没有这个机会了。”李漪澜面上闪过一丝刻薄的阴毒,洒洒地笑了一声,纤纤右手一翻,已经按在了周司制的肩膀上。
幽冷静谧的漪澜殿中,传来一声闷闷的哼响,旋即归于了冷凉的沉寂。李漪澜释然地吁了口气,目光淡淡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周司制,唇角勾起一丝寡冷的嘲讽,不屑地道:“没用的废物,办个事居然这样拖泥带水,你这样的蠢货不死,又该谁死。居然想拖本宫下水,也不瞧瞧自己有几斤几两。”
“娘娘,她要怎么处理?”廊柱后,一袭绿色菱纱的素落悠悠地走了出来,目光里带着一丝犹疑,“那个云茉,怕是不会就此罢休的。周司制就这么死了,她铁定是会一查到底的。”
“就让她查好了。”李漪澜揉了揉额头,有些慵懒地吁了口气,“真是头疼,小小的事情都办不好,还想过来巴结本宫,真不知道这些年来她是怎么在宫里混出来的。至于那个丫头,本宫自有办法来收拾她的。这样咬着本宫不放,本宫一定会让她生不如死的,哼。她现在还有些气,只不过中了我的蛊毒。待会你送她回尚宫局去,顺便,那个办事不利落的小宫女也一并把她送上路,黄泉路上他们两也好有个伴,不至于冷清了,知道怎么做了吧。”
素落心领神会,低低地嗯了一声,一面将周司制扶了起来,开了门,搀扶着她回了尚宫局。李漪澜悠悠地就着美人椅坐了下去,半撑着额面,闭目养神起来。
一连两日,春雨霏霏,斜风细细。平静了许久的宫廷忽而间又起了一阵波澜。尚宫局的周司制与那犯错的小婢女两人之间起了口角,争执之下,小婢女失手将周司制给杀了。而小婢女因为极度的恐慌,亦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跳了清波池,淹溺而亡。
一时间尚宫局却是人心惶惶的,百花宴来临之际,却是出了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有些不吉利。易尚宫亦不得不亲自出马主持百花宴的大局,有任何疏忽纰漏的,都被她叫了去训斥一顿。偏巧的是,淑妃因为服用了周司制送去的糕点,里面掺了花粉,却是引起了她花粉过敏。每日里太医都会前去听诊把脉,小心地调理。
故而,淑妃也不去凤仪宫给皇后请安了,还写了封罪己书与皇后,说是自己疏忽大意,一时间被周司制蒙蔽,险些害得皇后娘娘胎儿不稳。如今自己花粉过敏,可以说是报应。
若爽自然是不好说什么的了,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淑妃使的障眼法和苦肉计,却也只能坦然接受。毕竟,周司制与那婢女发生口角是尚宫局的一众人等亲眼见了的,婢女失手杀死了周司制也是有人证在场的。至于她的投池自尽,云茉也是瞧见了的。
这事情本是后宫所管,若爽也不想烦扰了烨翰,息事宁人地将此事淡淡处理了。又派了墨荷前去漪澜殿慰问,让她放宽心,好生休养,无须背上什么包袱。
“娘娘,难道咱们就这么放过淑妃了么?由了他们这样欺人太甚。”云茉心中却是有些不满,原以为可以借此机会打击淑妃,让她原形毕露,没有想到这个女人却是心狠手辣,两条人命就这样死在了她的手里。
“不然我们又能如何了?人证物证,都可以证明淑妃的清白,咱们能硬把这些罪责推到她头上么?她也蹦跶不了几天,百花宴一到,她迟早要现形的。”若爽亲启朱唇,一边细细地抿了口云南毛尖,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
“她倒是个狠角色,办事果然是干净利落的,叫人抓不了什么把柄。”云茉嗯了一声,静静地退了一旁,不再多言。
三日后,云朗风清,澄澈清明。百花竞艳,风流妩媚,妖娆多情。王公贵族,豪门小姐纷纷来了宫廷,一起欣赏一年一度的百花盛宴,乌衣子弟,青衫风流,娴雅才女,静默可亲。
高台上,皇上与皇后并肩而坐,骄龙傲凤,威仪天下。贵妃静静地坐了若爽一侧,神色安然淡漠。宫廷里的花开花落,潮起潮生于她而言已经没有任何的关系。这繁盛绮靡的百花宴终究不是为自己绽放,归根结底,这里所有的女子都只不过是皇后的陪衬。
淑妃在皇上的左侧坐下,天姿高雅,贵气逼人,浑身环佩叮当,自有一番女王的气场,浓艳的妆容并没有遮掩她天生丽质的姣好容貌,更添了几分旖旎的磅礴气势。眉眼弯弯,一颦一笑,都是那样的雍容不凡。
云茉静静无声地立了花屏之后,目光清茕地看着台上依次进场的舞女,妖娆多姿,婀娜曼妙,老远地便闻到一股馨香,沁沁地让人心醉。莺歌燕舞,姹紫嫣红,一点也不逊色于那盎然绽放的百花。
只是这看似热闹繁华的百花宴,暗地里又是一番怎样的波涛汹涌了。徐风拂拂,纷乱云茉额前细碎的刘海,冰清的面庞是一如既往的淡然萧疏。看台的另一侧,一身银色戎装的孤傲少年目光漓漓地看着云茉,带着几分沉醉几分纠结。
“皇上,此番安排您可还满意么?”李漪澜笑语嫣然,一脸娇羞地看着烨翰。烨翰心满意足地笑了笑,面色温暖清祥,点了点头:“精彩,却是不错得很。朕在宫里看这百花宴也是无数回了,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开怀过。以前的百花宴,不是太过庄重呆板,就是有些哗众取宠了。今天的歌舞适宜,舞姬出彩,连着这伴奏乐曲,也甚是动听悦耳了。朕倒是没有听过这样清新雅致的丝乐之声,似乎不是出自咱们宫廷乐府的吧。”
“皇上却是好听力,这班乐曲,是臣妾特地请了京城有名的花衣女子十二坊来演奏的。刚开始臣妾还担心他们会怯场,难登大雅之堂,如今听得皇上赞许,臣妾的心也踏实了些。”李漪澜释然一笑,一脸开怀地看着烨翰。
“看这些吹奏弹唱之人,全是女子。女儿家的,出来抛头露面太多了,总归是不大好的。这乐曲听着是不错,可是臣妾看着么,总觉得有些别扭。看台上都是清一色的女子,却是单调了些。”纪灵溪漠漠地开了口,有些冷淡地扫了李漪澜一眼。
“这就是姐姐见识少了,花衣女子十二坊正因为全是女子撑场,反没有了男人的那种杂念,弹奏出来的乐曲空灵清逸,让人有置身仙境之感。本来就是百花宴嘛,自然是以咱们女子为主了。若加入了小生,岂非有采花之嫌了。这皇宫里,采花之人当属皇上一人为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了。”李漪澜掩嘴一笑,却是从这乐曲中扯出了一大堆的道理来。
“妹妹心思真是高远啊,看来还真是的是越女新妆出镜心,一曲菱歌敌万金了。”纪灵溪的面色有些不大受用,恹恹地侧过了身子,有些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却没有想到这李漪澜是如此的能说会道,巧言善变。
“妹妹真是好心思呀,女人如花,本该就全是女子的表演才是,妹妹这些日子辛苦了。本宫听说妹妹也因此花粉过敏,在床上躺了几日,现在可好些了?”若爽姗然一笑,满是关切地询问了起来。
“哦,有这等事?怎么朕没有听说?”烨翰略略地蹙了蹙眉毛,有些忧虑地看着李漪澜。李漪澜面色有些青白不定,缓了口气道:“都怨臣妾糊涂了,幸亏发现得早,不然还真是要连累到皇后娘娘了。臣妾再三叮嘱了周司制的,让她事事小心的,哪里想到她存了那样的心思,不但要谋害皇后,还想连臣妾一块也设计了,幸亏臣妾及早发现了,才没有让周司制的阴谋得逞。”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朕怎么听着心里这般不自在?周司制何故要谋害皇后,要设计你了?”烨翰的面色变得凝重肃然起来,目光迢迢地看着李漪澜。李漪澜吸了口气,一边说着,又暗自伤心了起来,轻轻地啜泣道:“周司制让了人在花衣里洒了花粉。皇后身怀龙裔,一旦闻了这些花粉,怕是对胎儿极有影响的。皇上也该知道,周司制,周司制她是……太后一手提拔起来的人。而皇后和臣妾又是……”
“好了,别说了,朕明白了。”烨翰面色清冷地看着李漪澜,气愤地哼了一声,一边捏紧了拳头,“这慈宁宫里的日子放着不好好的过,偏要生出这么多风浪来,朕看太后真的是老糊涂了。”
若爽幽幽地斜睨了李漪澜一眼,心中暗道这女人见风使舵,借刀杀人的本领不是一般的强,居然把这事情又推到了太后的身上。依着皇上对太后的不满和愤恨,自然是会相信太后有这个害人动机的,如此,这李漪澜却也成了受害人了。
“都怨臣妾,是臣妾办事不利,求皇上皇后责罚。”李漪澜目光楚楚地看着烨翰,娇娇地说着,一面起了身,便要跪下来请罪。
“你这是干什么?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不也发觉了么?自己也没有落了好处。依着太后的手段,她想要生事的话,你们可都是防不胜防的。只是朕没有想到,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她居然还这样心狠手辣,连朕的子嗣都要谋害。朕对她,是不是太好了些,是不是该让她尝些苦头了。”烨翰一边握住了李漪澜的手,摇了摇头,目光里满是深深的怜惜,一边表达着对太后的憎恶之情。
“皇上,不管怎样,太后都是您的养母,不管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她始终都是咱们的长辈。她对我们不义,我们这些做小辈的却不能对她无情啊,不然的话,皇上可是要背上一个不忠不孝的罪名了,要让天下百姓作何感想。再说了,臣妾不也没事么?淑妃的身子也好了,总归是有惊无险的,咱们以后分外注意和小心就是了。”若爽一边握住了皇上的手,目光温软地看着他,淡淡地说道。
“是啊,皇上,您犯不着为了这事情大动干戈,臣妾想,太后只怕就是盼着皇上对她动手,好让皇上背上一个不忠不孝的骂名。”李漪澜也跟着温言相劝,一脸从容淡雅地看着烨翰。
烨翰听着二人的安慰,心情也才稍稍舒畅了些。
纪灵溪有些鄙夷地扫视了李漪澜一眼,淡淡地吁了口气,目光在那花衣十二坊身上落定。忽而间声乐变得轻快昂扬起来,团团如簇的一堆花衣锦服里,一袭粉色牡丹花衣的女子婷婷地立在了百花之中,手中挽了一个花篮,身段窈窕,玉面蒙纱,来回旋舞,妖娆多变的舞姿却是赢得了满堂喝彩。
少顷,那牡丹仙子拾级而上,步履轻盈地向着高台上的若爽和烨翰走了过来,将花篮举起,泠泠地道:“牡丹仙子降下甘霖,请皇后娘娘为天下苍生祈福,花开富贵,永享太平,请娘娘开始天女散花。”
若爽微微一笑,弯身便要接过花篮,却只见得花篮里一阵白烟恍惚,迷乱了人的双眼。若爽本就有所防范,但是没有想到这牡丹仙子出手会是如此之快,连地往后退了一步,捂住了鼻子。紧接着寒光一闪,一把匕首已经从那牡丹仙子的袖口里抽卷出来,牡丹仙子清喝一声:“狗皇帝,你的死期到了。”一面说着,身子已经向着烨翰欺了过来,速度却是快得让人吃惊。
烨翰亦是被刚才的那一阵烟雾呛到,熏得有些睁不开眼来,凭着直觉,果断地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那人的当头一刺。牡丹仙子甩手又是一剜,向着烨翰的胸口直刺了下来。
“皇上,小心。”李漪澜一脸苍白惊惶地看着那飞速落下来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朝前一挡,整个身子拦在了烨翰的前边,噗地一声,匕首已经插入了李漪澜的胸口,飞血四溅开来,李漪澜啊地一声惨叫,身子往后一仰,倒在了烨翰的怀里。
“漪澜,漪澜。”烨翰亦是没有料想李漪澜完全不顾性命地挡在了他的面前,面上一派惊恐惶惑之色,连连地唤着李漪澜的名字。若爽亦是怔了一怔,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烨翰一眼,又望了望那牡丹仙子,甩手一扬,一掌向着牡丹仙子劈了过去。牡丹仙子往后一退,飘飞着退下了高台。
云茉从花屏后面飞纵而起,清丽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光,右手一扬,数道银针向着牡丹仙子扫了过去。牡丹仙子在空中连连几个飞翻,这才躲过了云茉的银针,面纱也在磷光中冉冉跌落,露出了真容,却是淑妃身边的婢女素落。
与此同时,花衣女子十二坊也纷纷摔掉了手中的乐器,抽出了兵刃,衣袂飘飞,清姿孑然地站了素落的身后,目光里泛着幽冷的寒意。
“贱人,居然坏本公主的好事。”素落咬牙切齿地看着倒在烨翰怀中的李漪澜,忿忿地骂道。李漪澜低低地喘着气,口里不时有鲜血涌出来,目光涣散而呆滞,断断续续地道:“皇上,臣妾,臣妾……臣妾对不起您。臣妾……臣妾知道她……是前朝的人,臣妾,臣妾却不敢跟您说。臣妾,臣妾很爱皇上,可是臣妾又不能不顾及我们李家上下百余口的性命。臣妾……”
“好了,你别说了,不要说了,朕相信你,朕相信你对朕是认真的,没有异心,不要说话了。”烨翰闭了闭眼,哽咽了一声,柔软安宁地看着李漪澜。原本以为,她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原本以为,那个隐藏了无数秘密的女人到今天终会亮出自己的底牌。可是现下的这一切却与他的猜想背道而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李漪澜不过是一枚被挟制的烟雾弹,真正的高人却是她身边的婢女素落。
云茉亦是有些惊诧不已地看着素落,没有想到,最终的前朝公主竟然会是她。其实,自己早就觉着素落的不同寻常,没有一般丫鬟的任劳任怨,相对于其他的宫女,她算是姿容最为出众的一位了。如今这般打扮起来,更添了几分贵族的气质,眉宇之间透着一股子皇族里流出来的冷傲与不可一世。
十三名女子风姿卓然地遗世独立,飘飘若仙,姿容不凡,目光冷厉地看着高台上的天子帝后。坐下的一众名媛贵妇,达官贵族早已经是吓得面如土色,抱头鼠窜,场面混乱不堪。
“狗皇帝,今天你的死期到了。”素落一脸正色地看着烨翰,目光里充满了愤恨。“朕自问登基以来尽心尽责,何以你要反朕。朝代更迭本是历史的必然,前朝皇帝昏庸无道,大梁不过是取而代之罢了,怎么就变成你口中的大逆不道了。”烨翰目光微微一眯,低沉了声音,语气中带着不忿。
“好一个取而代之,想当初,你们张家的人还是我皇甫家底下的一条看门狗罢了。如今反咬一口,就算让你们当上了皇帝,那又如何。穿上了龙袍也不像太子。”素落咄咄逼人地看着烨翰,语气显得愈加的冷冽讽刺起来。
“你……”烨翰一脸恼恨地看着素落,一时间说不上什么话来回击她。毕竟,祖父篡位那是不争的事实,即便是在如今,坊间亦有不少曾经的风言风语。先祖张奉贤宝塔兵变,黄袍加身,自封为王,尔后一步一步攻城掠地,最终打到了中都,率领大批人马驻进了如今的大梁宫,开创了新的国号梁,成就了今天的大梁天下。
这些年来,前朝人也一直有所活动,只不过因为太后的专权独裁,外戚的横行霸道,才让前朝的势力有机可趁,一步一步坐大,到了今天居然混进了皇宫里。
“天子之位,自然是有能力者居之。何况,皇上穿了龙袍当然不像太子了,他本就是天命所归的紫微星,天子之命。至少,在皇上的统领下,大梁不会出现饿殍满地,路有冻死骨的局面。而你们前朝了,你们扪心自问一下,坐拥这个天下,你们是否真正为天下苍生考虑过了。匈奴年年侵犯,苛捐杂税,徭役繁重,当朝天子却是歌舞升平,荒淫无道,夜夜笙歌,这是一个天子该做的事情么?大梁取而代之是历史所趋,有何不可。”若爽目光桀骜地看着素落,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分量十足。
“哼,你们张家终归是以下犯上,乱臣贼子,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素落一时间有些理屈,强辩起来。
“什么是事实,那是百姓说了算。带给百姓幸福,那是明君所为,带给百姓灾难,那是昏君处事。当年反你们皇甫家的何止我们大梁,可以说是数不胜数。公主又能一一去为你们皇甫一家衰落颓败的事实正名么?”若爽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一脸嘲弄得瑟地看着素落。
“你……”素落气得一脸煞白,一番话却是叫她哑口无言,搭不上半句话来,继而冷了脸,高傲地昂着头,“当初你们以下犯上,谋朝篡位,今日便是报应,也让你们尝尝国破家亡的滋味。天下能者居之,本公主今日倒要看看,今天你们还有什么能耐?”
“单凭你们这些人,就妄想风云变色么?”烨翰轻哧了一声,不以为意地看着素落。
“若是没有把握,本公主何须如此犯险了。自然是不会就我们这些人了,你似乎把左相大人给忘了。”素落笑得一脸的阴鸷,一边捋了捋额前几缕碎发,缓缓地侧过身子,却见了四面八方已经有大批人马从各个角落里钻了出来,手中握着兵刃,面色肃穆清严,刺刀凛凛地指向了高台上的烨翰与若爽。
烨翰的面色微微一变,眸底闪过一丝薄凉,涔涔地看着那些倒戈相向的官兵,厉声喝道:“你们是要造反吗?这是在逼宫吗?你们好大的胆子。”
“胆子要是不大的话,如何成就霸业。”威严肃整的队伍里,一身锦衣玉袍的傅雷洒洒地走了出来,昂首阔步,眉眼间带着一丝戏谑与骄矜,双手悠悠地背了身后,懒散地斜睨了烨翰一眼,“呼风唤雨了这么久,风水是不是该轮流转转了。咱们傅家为你们大梁辛苦打拼了这么多年,到头来你就是这样来回报我们家,也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
烨翰一边搀扶着受伤的淑妃,目光犀冷地扫视了一眼周遭,冷冷地笑了两声:“看样子你们是早有计划了,朕的人都被你们给换下去了。”
“本少爷盯着龙椅的位置已经很久了,你一个小小的傀儡皇帝,何德何能?你真当我们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吗?告诉你,跟我们斗,你还是嫩了点。”傅雷笑得一脸的捐狂,颇是自负地看着烨翰,连连地摇了摇头,“让你在龙椅上坐着,你就该安守本分嘛,为什么要搞那么多事情了?你真当咱们傅家这些年来是白混的吗?小皇帝,你还真的以为太后下台了,自己就能高枕无忧了吗?你真是天真。”
“二少这样咄咄逼人,带着这么多人来逼宫,你就不怕今后史书上的你是一个窃国贼么?你要让天下百姓如何想你?”若爽抿了抿唇角,目光轻浅安融地看着傅雷。
“史书?”傅雷笑得更加的邪魅张狂,哎了一声,轻佻无比地看向若爽,“史书从来都是皇家的附属品。等本少爷当了皇帝,你说史书会如何写了。想不到皇后娘娘这么天真,史书自古以来都是成功者的炫耀。说不定,史书上还会写着皇后是本少爷的老相好了,哈哈……”
衣香鬓影,花盛叶茂,原本是喜气沁人的百花宴却发生了这样的变故,九重宫阙,巍峨皇墙内,眨眼之间便是权势的更迭,阴谋的风起云涌。好端端的一场盛世华宴却成了乱臣贼子谋反的舞台。
若爽有些愤懑地看着傅雷,没有想到这个年少轻狂的纨绔子弟出口是如此的轻薄恶俗,幸而自己也早就领教过他的厚颜无耻了,对于他这样的轻薄挑逗也是不以为然了,娇媚一笑:“是么?二少爷想让史书成为你的附属,只怕你还没有那个资格吧。”
“有没有那个资格,待会自见分晓。”傅雷慵散而立,目光闲适而轻佻,喝了口气,双手抱胸,不屑地看向烨翰,“如何?你是自动让贤了还是想让我们来一场真的逼宫了。如今这里上上下下都是本少的人,你已经是穷途末路了。”
“让贤?朕正当天年,风华正茂,这样的事情却是没有考虑过的。是么?你觉得这里真的全都是你的人了么?你再看看。”烨翰有些嘲讽地笑了笑,摇了摇头,一脸踌躇满志地看着有些得意忘形的傅雷。
傅雷撇了撇嘴,有些不以为然地看向了四周,依旧是威严肃整的军队,依旧是那样的不可撼动。素落疑惑地眨了眨眼,微微地抬了头,面色刹那间变得惨白一片,四周殿宇的屋瓦上,已经齐刷刷地站满了羽林军,手持弓箭,瞄准了地面上的叛军。
傅雷的身子跟着一颤,原本自信飞扬的面庞一下子变得阴鸷无比,恶狠狠地看着素落:“你不是说一切已经天衣无缝了吗?百花宴你都安排好了吗?怎么会这样。”
“我怎么会知道。”素落捏了捏拳头,恨恨地看向高台上的天子帝后,咬了咬牙。“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的。”傅雷有些崩溃地喊叫起来,嚷嚷道,“左权,左权,你给本少爷滚出来,滚出来。”
“二少叫咱家有什么事吗?火气这么大,当心着身子呀。”花屏之后,一袭青衣大红袍子的左权碎步徐徐地迈了出来,眉眼之间带着一丝轻嘲与得瑟,茕茕地立了天子的身后,谦卑恭顺地站着,全然没有往日的盛气凌人。
“你这个狗奴才,死太监,出尔反尔。你说过会与本少里应外合的。”傅雷气急败坏地看着左权,咬牙切齿起来,没有想到会被这个死太监摆了一道,若非他告密的话,局势怎么可能变成现今这般模样。
“二少啊,你怎么可以这样血口喷人了。咱家对皇上是忠心耿耿,你这样来挑拨离间,实在是非君子所为哦。谋反啦,就算是借咱家天大的胆子,咱家也没有那个本事呀。咱家人微言轻,位小官卑,却还知道什么叫仁义礼孝,忠君爱国的。咱家深受皇恩,承蒙皇上不弃,是绝不会有二心的。”左权叹了口气,神色凝重而温祥,一面表起了他的忠心赤忱,眸子里流出一丝淡淡的得色来。
“你……”傅雷只觉得心里像火烧一样,原本以为左权跟他们是一条道上的,没有想到这个死太监居然临阵倒戈,现下还这样义正言辞地在皇帝面前表着自己的忠心,实在是讽刺可笑。他早就该有所防范的,精明狡猾如左权,怎么会那么爽快地答应了他们,看样子,从一开始他就掉进了左权与小皇帝设的局里。
“你是缴械投降还是要负隅顽抗了。今天是百花宴,朕不想大动干戈,不想见血。”烨翰一脸倨傲地看着傅雷,唇角勾起一丝冷笑。荣贵与另外几名宫女已经弓步上前,一面替烨翰扶住了受伤的淑妃,另有太医已经提了药箱过来,就地给淑妃止血。
“哼,你以为本少就输了吗?有种的,你便杀了我。过不多时,我爹和罗通带领的几万大军就要冲破皇城,到时候看你还能得意多久。”傅雷依旧是一脸的傲慢之色,即便是在这穷途末路的一刻,依旧保持着他年少天成的骄纵之态。
“本宫所料没错的话,这个时候左相的大军应该已经到了西华门了吧。可是二少你可曾听到了半点厮杀之声。几万大军,哼,即便是十万大军,也未必能够进得了这皇城半步的。想要谋反,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实话告诉你,吴中已经带领了三万禁军将你们所谓的大军围剿在龙虎口了。你想等救援,怕是打错了算盘。皇上早就洞悉了你们的阴谋,罗通的一家老小现在全在宫里,本宫倒是要看看,他要怎么个攻城法。”若爽轻哧了一声,笑意极深地看着傅雷已经变形的脸。
饶是傅雷再怎么自负,心理再如何的顽强,听了若爽这样一番话,也终究不得不低头伏罪认输。
“在场的人听着,只要你们放下武器,皇上对你们可以网开一面,谋反的事情可以既往不咎,只要你们从今以后踏实做人,忠君为主。如果你们还想站在左相的那一边的话,那么不要怪皇上不客气,你们的家人,你们的九族,将因你们今天的错误选择而付出血的代价。”若爽声色俱厉地看着一众面面相觑,惊惶失措的羽林军,身姿伶仃地决然而立,衣袂飘飘,秀发飞扬,带着一种清丽的决绝与冷傲。
谋反的一众羽林军听得若爽这样一说,纷纷丢枪器械,诚惶诚恐地跪了一地。傅雷面色发白,哼哼地冷笑了一声,有些自嘲地看着若爽与烨翰:“张烨翰,本少小看你了,没有想到你这么卑鄙阴险。”
“卑鄙阴险,跟你们傅家的人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烨翰目光淡冷地看着傅雷,捏了捏拳头,“你们若不反,朕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你们实在是太不安分守己了。大梁的天下,岂可容你们这帮乱臣贼子胡作非为。”
“乱臣贼子,我看你们是颠倒黑白才是。狗皇帝,即便今天本公主命丧于此,也要拉着你一起下地狱。”素落凄凄一声狂笑,身姿矫捷地飞空而起,手中乌金剑一弹,已经向着烨翰当头刺了过来。其余的十二名女子亦是奋起反击,朝着在场的朝臣家眷砍杀了过去。
“不识抬举,放箭。”左权两眼一眯,右手一挥,示意了楼宇上的那些弓箭手对准这些前朝贼子。顷刻间,箭如雨下,纷纷向着那十二名女子射了过去。
一时间血流如柱,乱红霏霏,凄厉的惨叫应声而响,刚刚还弹奏着乐曲的十二名女子眨眼间已经是香消玉殒,纤弱婉约的身影倒在了一片血海之中,孤冷冰清,萧绝落寞。
素落面色绷得紧紧的,看着那些已故的姐妹,眸子里充满了恨意和杀气,咄咄地望向若爽和烨翰。
昏迷沉睡的李漪澜紧紧地捏着拳头,咬着牙,显得一脸的痛苦不堪,那嗖嗖的箭声也涔涔地射进了她的心里。
上官凉的面色亦是有些难堪,目光怜惜地看着场中那独自负隅顽抗的素落,这个前朝遗落的皇族贵胄,天之骄女,深深地吸了口气,飞身一纵,长剑一抖,凛凛地朝着素落刺了过来。素落有些惊愕失措地看了上官凉一眼,往后一退,捏了捏拳头。上官凉反手又是一剑,贴着她的背面刺了过来,轻声喃语:“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公主,快走吧,拿我做人质。”
素落低低地吁了口气,飞身一侧,手中长剑摇转抖开,挽起一阵剑花,激起满地的烟尘,侧身一闪,长剑已经杠在了上官凉的脖颈上。
“谁敢再过来的话,本公主就杀了他。”素落一脸冷傲地看着向她围攻过来的大内侍卫,厉冽森寒地说道。
“放箭。”左权面上闪过一丝阴鸷的冷毒,吩咐着弓箭手道。“不准放。”烨翰一脸威严地扫视着楼宇上的弓箭手,沉沉地吸了口气,“都给我把弓箭收回去,全部退下。”
“皇上,万万不可啊,一旦放虎归山,定将后患无穷啊。”左权蹙了蹙眉毛,有些懊丧地看着烨翰。“你是皇帝,还是朕是皇帝。”烨翰冰冷漠然地看着左权,捏了捏拳头,目光里闪烁着一丝怜悯,“不管如何,她始终都是前朝的公主。皇甫一脉就剩下她了,朕明白她的痛苦与愤恨,国破家亡,无所依傍,这种感觉朕也有体会,朕懂她的坚持与执着。一个女儿家,有这样的胸襟和承担,朕很佩服。朕不会杀她,朕不想背上一个欺负弱质女流的骂名。”
素落的肩膀微微地抖动了一下,冷哼了一声:“狗皇帝,你少假惺惺的,有种的,你现在叫他们乱箭射死我好了,黄泉路上,还有你的贴身侍卫给本公主送行,本公主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羽瑶公主,你已经一无所有了,又还在坚持什么了。复国对你而言就真的那么重要吗?就算让你复国了,又能如何?你的父皇,你的皇兄,还能活过来吗?血流成河,战乱连绵,百姓苦不堪言,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吗?朕自问登基之后,尽心国事,体谅百姓,朕对得起朕坐的这个皇位。”烨翰清润明朗地看着素落,至情至性地说道,言语之间有着一股无形的感动。
素落的表情有些恍惚,面色泠然而游离,握着剑的手轻轻地颤抖了一下,有些泫然地看着烨翰,咬了咬唇,似有所悟一般。
云茉静幽幽地站了一侧,清冷孤傲,纤纤右手缓缓从后面抽了出来,与侧边的若爽相互对视了一眼,目光交融的那一瞬间,彼此心领神会。
“你说得没错,就算让本公主复国了,的确是没有什么意义。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本公主从今以后便再也不执著于此事了。本公主会安心地当一个平凡百姓。”素落清冷的面容有所松缓,淡淡地笑了一声。
“好,你说。”烨翰抿了抿唇,从容写意地笑了笑。“你过来,这件事情我只能让你一个人知道。”素落诡异地一笑,轻轻地呵了口气。
烨翰犹疑了一下,昂首挺胸地便要向素落靠近。若爽的面色一变,斜睨了云茉一眼,云茉心领神会,纤纤素手一抖,三道银光已经噗噗地打开,向着素落的手腕飞射了过去。素落面色一慌,手中的长剑已经落了地,身子翩翩地向着右边迈了一步,跟着一个前滚,向着烨翰抱了过来,而她娇弱的身子上,已经有火星哧哧地燃了起来。
若爽反手一摇,手中白绫一抖,卷起地上的一把长剑,往前一摇,直直地插中了素落的心口,奋力地往前一推,素落整个人已经被送上了半空之中,只听得轰地一声爆响,整个地面都摇晃了一下,素落身上的火药已经引爆开来,发出震天的声响,清丽的身子在空中炸成了碎片,火光飞扬,烧成了灰烬。
烨翰一脸惊恐惶然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半天也没有缓过气来。若爽目光淡然清落地看着烨翰,一面握紧了他的手。上官凉眼中更是惶恐和无助,呆呆地看着那些跌落在地上的碎火屑,有些痛楚地看向对面悠然独立的云茉,咬了咬牙。一切都是来得这样猝不及防,一切都是这样让人匪夷所思,他没有想到,羽瑶公主竟然会选择了这样惨烈的方式完成她生命最后的吟唱。
云茉缓缓地低下了头,不再与他对视,静静地退到了若爽的身后,沉重地吁了口气。此时此刻,她明白上官凉心里的感受和痛苦,那个前朝公主,那个生如夏花的女子,在他的生命里将是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痕,一段无法抹去的年少过往。
在场的人亦是惊骇不已,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竟然会带了火药进来,刚才若非皇后与云茉联手出击,恐怕这里将是一片汪洋火海了。饶是那火药在半空中引爆开来,威力也是这样的惊人无比,不远处的屋顶也被这火药给震得碎了一个窟窿。
原本喧嚣紧张的气氛在这一场惊天的爆炸中渐渐地归于了沉寂,安宁而又淡然。谋反的士卒已经被禁卫军押起,解去了他们身上的兵刃。赏花吃宴的朝臣贵胄,也在左权的遣散声中,渐次地离场。
昏迷中的李漪澜,眼角亦是不经意地沁出一丝泪水来,方才那震天的一声爆响,也炸碎了她的整个人生。
龙霄殿中,烨翰一脸萧索颓然地坐在了高椅上,揉了揉额头,沉沉地叹了口气,似乎仍是惊魂未定的样子。若爽莲步姗然地走上前来,手中端了一杯龙井,卿然一笑:“皇上,喝杯龙井,先压压惊吧。”
烨翰有些虚弱地笑了一下,一边接过了茶杯,细细地抿了一口,绷紧的面容有所松弛,低声道:“朕自问没有对他们皇甫一族要赶尽杀绝,她何苦要这样对朕了,非要让朕死了,朕死了,她又能得到什么。跟傅天合作,也不过是被利用了一把而已,到头来皇甫一族还是难逃被宰杀的命运。”
“人活于世,都是为了争一口气。臣妾想,皇甫羽瑶也不过是想借此来平复心中的失落感吧。国破家亡,也难为她一个弱小女子了,可以撑到今天。如今她已经香消玉殒了,皇上大可不再为前朝余党的事情头疼了。”若爽凝然一笑,轻浅宛然地看着他,一面在他的身畔坐了下来。
“刚才若非你和云茉,朕只怕已经是粉身碎骨了。这个女人,心思竟是这样的歹毒,亏得朕对她还存了一丝怜悯之心。”烨翰一想起刚才的那一幕,就觉得背脊冷汗直冒,有些透不过气来。
“她也是抱了不成功,便成仁的打算。好在是有惊无险,皇上洪福齐天,躲过了这一关。”若爽娇柔地看着烨翰,淡淡一笑,眉头一蹙,“皇上心地善良,仁义无双,这本是好事。只是,臣妾还是希望皇上以后要多加小心,倘若今天臣妾不在身边,臣妾真的很难料想后果会是怎么样的。有些事情,当断则断,不断反乱。咱们对敌人心存仁厚,敌人未必就领我们的情。”
“知道了,朕以后会注意的,绝不会再叫你担心的。这一次多亏你智勇无双,洞悉了傅天的一举一动。否则的话,让他们这样来一个里应外合,朕的江山真的只有拱手让人了。”烨翰一边握住了若爽的手,满含深情地看着她,温软地笑了笑。
“即便臣妾没有这样一番安排,以皇上的谋略,定然是不会就此坐以待毙的。皇上早就知道傅天的异心,又怎么会没有防范了。只是皇上信任臣妾罢了,才让臣妾抢了这么个功劳。皇上早就将罗通的家人接到了宫里,却是比臣妾先快一步了。”若爽摇了摇头,自谦地说了起来。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烨翰轻轻地刮了若爽的鼻子一下,脸色有些沉郁起来,“不知道龙虎口那边的情况如何了?罗通到底是江南水师,手掌江南兵权,吴中与他对峙,虽是占了地理优势,但是未必就能降下他。不到万不得已,朕实在不想拿罗家那么多人的性命去要挟他,实在是非君子所为。”
“皇上如此想就错了,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罗通公然与左相勾结,意图谋反,本是大逆不道了。咱们以罗家人的性命要挟,又有何不可了。倘若让傅天的狼子野心得逞,受苦的将是天下百姓。会有千千万万个罗家人要命丧傅天的手下。这其中,就包括皇上和臣妾。这一场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是罗通逼皇上如此做的。皇上要是觉得为难的话,臣妾愿为皇上效劳,这个恶名由臣妾来背好了。”若爽一脸清冷决然地看着烨翰,一字一句满是义无反顾的凛冽与果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