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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抬起头,看着朕

    烨翰的面色亦是有些漂浮不定,目光炯然地看着正中间头戴白绫纱的曼妙女子,他倒是要瞧瞧,什么女人竟敢唱这《怨郎诗》,仿佛是在影射当今的帝后。可是就是这样一曲本该哀怨的词曲,从那女子的口里吟唱出来,却是充满了自强和亢奋。
    蓦然间,粉黄女子一个回旋起舞,连着转了几个圈,手中的柔荑抖开,宛若仙女下凡一般,雍容贵气,美艳不可方物。
    “好,好,跳得好,精彩,精彩!”傅雷带头鼓掌,连声啧啧称赞,太后的脸上亦是一派赞许之色,频频点头。
    缓缓地,粉黄女子右手纤纤摇动,接去了脸上的面纱,露出了真面目,却是当朝的皇后,更是赢得了现场的一片欢呼。那样的仙姿翩翩,那样的雍容大气,那样的倾国倾城。
    惠王目光蔼蔼地看着若爽,眼中露过一丝惊喜,烨翰怔了一下,面容有些微微的不自在,微微地握紧了拳头,她唱这首歌词,这不是在公然挑衅自己的威严么?可是为什么看着她,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舒适和心动。傅雷更是不可思议地看着若爽,摇了摇头。
    “叮”的一声,众人沉醉之际,一声昂昂的破音响了起来,弹奏琵琶的歌女面色惨然地看着断弦的琵琶,有些手足无措,舞姬的步伐在那一瞬间也有些混乱起来。若爽的面色有些窘迫,停下了扭动的身躯,局面一时陷入了尴尬的场地。
    烨翰的唇角勾起一丝冷笑,轻嗤了一声。贵妃面色惶惶地看了一旁的太后一眼,微微地低了头,心里有一丝淡淡的窃喜。
    忽而间,笛声朗朗,清丽昂扬,比之先前更添了几分明快,却是惠王起身,以笛声救场。舞姬的步伐也在那一瞬间恢复了原来的格调,若爽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惠王一眼,含笑点头,继续场中起舞,一如振翅欲飞的蝴蝶,花间倾国色。忽而间众舞姬水袖招摇,瑶华影姿,无数的花瓣洒落殿堂,几名舞姬已经阔步走开,分成两列,手中各自执了一张贺寿词,惹得太妃一阵欣喜,太后也跟着眉开眼笑起来,连声直道好。
    舞姬缓缓退场,只剩下皇后一人独舞殿堂,曼妙的芳姿在殿中轻歌曼舞,雪白的柔荑纤纤招摆,此间的美人,吹笛的少年,旁侧的少将,座首的君王,这一刻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了若爽的身上。
    贵妃微微地抿了抿唇,拿眼看了一旁的烨翰一眼,那样沉醉的眼神却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那一种欣赏与迷恋,他从来没有向自己表露过。她是他的第一个女人,可是他呢,却不会是自己唯一的男人。
    舞姿翩翩,笛音袅袅。若爽感激敬重地看了惠王一眼,徐徐上前,向太后太妃行了一礼:“臣妾献丑了。臣妾恭祝太妃娘娘福寿安康,万事如意,愿太后与天同寿,心想事成。”
    “这要是都献丑的话,那么天下的舞姬可是没得丑可献咯。早就听闻皇后能歌善舞,今日果真是让哀家开了眼界。”太后蔼蔼地笑着,忍不住称赞起来。
    “是啊,皇后不但大方得体,又这般多才多艺,堪称后宫典范。今日皇后为我这般祝寿,可真是折煞我了。终归是姐姐眼力好,慧眼识珠,为我大梁觅得如此贤后,实乃我朝之福啊。”太妃言笑晏晏,亦是对皇后赞赏有加。
    若爽却是嫣然一笑:“多谢太后太妃谬赞,臣妾一定会为后宫戮力同心,尽心侍奉的。”
    “来来来,快坐上来,难为你了,早前儿为了哀家受伤,今日又给大伙儿奉上这么精彩的节目,累了吧,快坐。”太后一脸欢喜地看着若爽,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回来。
    若爽提了裙摆,施施然地往座首过去了。惠王目光有些出神,只觉得身边有一阵淡淡芳香扑鼻而来。若爽会意地看了看惠王一眼,欠了欠身子:“本宫谢惠王方才的施手之援,多亏了惠王,本宫才得以继续跳下去,然则真的是要出丑了,惠王音律果真无人能及,令本宫折服。”
    “举手之劳,臣弟不才,倒是叫皇后耳浊了。”惠王自谦地摆了摆手,温润地笑了笑。
    “奇了怪了,惠王怎么会吹奏这首歌词的。不是说,此乃皇后自己独创的么?惠王竟能这般耳熟于心。刚才你们的那一曲,倒真是让人神清气爽,可以说得上是鸾凤和鸣,天作之合了。哈哈哈……”傅雷一旁放声朗朗,自得地笑了起来,微微地斜了一旁座首之上的皇上一眼。
    烨翰的面色瞬间阴鸷了下去,一边扣紧了拳头,眉头锁得紧紧的,目光犀利地向着若爽和烨泽看了过来。烨泽却是一脸的尴尬,自觉有些失礼于人。
    皇后却是缄默无言,只是淡淡地看了傅雷一眼,目光转到了太后的身上。太后素来对傅雷格外疼爱,也因得宫中有太后的庇护,家中又有兵权在握的父亲和出色非常的哥哥,是以才养成了他骄纵跋扈的性子。这几年来,他流连风月场所,强抢民女的事情是不绝于耳,百姓也是有口难言,谁也不敢得罪这位朝廷贵公子。
    “雷儿,说话可要知些分寸才是,且不论皇后是一国之母,她也是你的表嫂,这个长序之分还是该有的吧,难不成,你想看皇后出丑么?”傅清咳嗽了一声,有些责备地看了傅雷一眼。
    “怎么会,微臣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太后也知道,微臣素来洒脱闲散惯了,口里说的大家可都别较真,皇上,你说是不是?”傅雷哈哈地笑了两声,一脸玩味地看着烨翰。
    “傅雷!”傅天面色有些铁青,一边站起来身来,躬身向着烨翰和若爽行了一礼:“老夫教导无方,请皇上皇后海涵。”
    “傅老将军怎么会教导无方了,雷二公子在京城的名声可是大得很了,京城里的百姓哪个不怕他,怕是皇上,也没有他这样的威武了。打雷二公子经过的街道,可都是干干净净的,就连二公子下马鞍,也是踩着人背下来的,本公主也都没有二公子这么娇气了,到底是皇亲国戚啊,贵气得很了。”长公主一边喝了口酒,身姿伶仃地站了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傅雷。
    傅雷面色瞬间很是难看,眼睛瞪得大大的,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来。
    “坐下!”傅天一把按住了傅雷的肩膀,声色俱厉地道,一脸歉意地看向了长公主,“公主说笑了。”
    “说没说笑,老将军心里清楚。”长公主懒洋洋地斜了傅天一眼。
    “都说够了没有,哀家还坐在这里了,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太后。今儿个是太妃娘娘的寿辰,好好看出戏都这么多事。傅雷,你也忒骄纵跋扈了些,哀家今日要是不治治你的话,怎么服众,怕是要叫天下人说哀家偏袒徇私,外戚专权了。你的那些事哀家也知道,哀家之所以不说,是希望你自己有所收敛,下个月起,停俸半年。东门将军一职,暂由傅云任职。”傅清面色萧冷地看着坐下之人,一声清冷的厉喝,却是叫在场的人都噤了声。
    傅雷蠕动了一下唇角,似有什么话要说,但见得太后面露威严之色,也不好恼了太后,恹恹地道:“臣遵旨,谢太后法外开恩。”
    “如此,长公主可还有什么异议么?该罚的都罚了,傅雷也认罪了。”太后微微地抿了抿唇,淡淡而笑地看向长公主。
    “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罢了,云将军已经是骠骑将军了,又接任东门将军,以后可有得忙了。”长公主哎了一声,斜斜地扫了一旁的傅云一眼,唇角勾起一丝不屑的讥讽。
    “启奏太后,长公主说得对,臣已经是骠骑将军,如今北疆一带不宁,匈奴人蠢蠢欲动,臣恐怕难有多余的心思再接管其他。东门将军一职还望太后和皇上另觅人选。”傅云站起来身来,单膝跪拜,将此职位推脱了出去。
    “骠骑将军言之有理,如今北疆不稳,随时都会有匈奴来犯,骠骑将军的注意力应该都放在北疆,保我大梁边境安宁。依朕之见,就让纪丞相之子纪广宏来接任东门将军一职好了。广宏也算得上是天子骄子了,担任内廷侍卫郎以来,表现很是不错。”烨翰也一直对宫廷内外的各项要职都交由了傅家掌管很是不满,如今既然被长公主引了出来,心里却是欢喜的,便想着将丞相的人安排在要职的位置上。
    “东门将军掌管京城的流动事物往来,各地人口品流不一,当中是复杂得很啊。纪廷尉常在宫中行走,对于宫外之事,怕是心有余力而不足啊。臣恳请皇上太后慎重考虑。”傅天缓步踱到中间,面色显得很是肃然。
    “傅天将军说得对,东门将郎一职一定要是个德才兼备的人选才能胜任,万不可儿戏,这个职位可是监管着整个皇城的安全的,须得慎重考虑。纪廷尉还年轻,缺少历练,怕是难当大任的。”傅清嗯了一声,微微地点了点头,淡淡的一句便将烨翰的提议给拒绝了,却是叫烨翰心里好生窝囊憋气,却又无可奈何。
    “纪廷尉好像比雷少将,哦,不,雷二公子还年长一岁了。正因为年轻,所以才需要多多的机会来磨练嘛。之前雷二公子担任东门将军一职,本公主也是见得他在宫中和风月场所之地居多,可没有去守过城门什么的,更别说深入民间,体会百姓疾苦了。”长公主轻轻地哼了一声,一脸无惧地看着太后,颇是怨念地扫视着傅雷父子二人。
    “你,你……哼,本公子就算没有去守过城门,可是自本公子担任东门将军一职以来,皇城内还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组织叛乱,这也就说明了本公子旗下将士个个都是人才,不需要我劳心费力,便能把事情做得紧紧有条。倒是长公主你,呵呵,何以会这般关注在下了,还是公主关注的是另有他人啊。”傅雷面带愠怒的俊秀容颜上漾起一丝讥讽,有些得意地看了看长公主雪白扭曲的清丽容颜。
    一旁的林穆自然明白这另有他人所指是何人了,脸色也不由有些懊丧颓废起来。傅云面色漠冷地看向了傅雷,眸子里闪过一丝酷冽的冰寒。
    “说得好啊,那我问你,北城一带的百姓为什么过得那么艰苦了,他们辛辛苦苦摆地摊为什么还挣不到几个钱。那些收保护费的地痞流氓敢问雷二公子有见过吗?地痞流氓猖獗,欺压百姓,可是雷二公子好像是置之不理啊,曾有人上衙门告状,好像还给雷二公子手下的人打伤了。长此以往,百姓必将会对朝廷心存怨恨,一旦积压成山,雷二公子有想过这后果么?水可载舟亦可覆舟。”长公主却是不依不饶,似乎是和傅家的人杠上了。
    傅雷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面色变得惶然起来。北城一带的地痞头目也是他的人,平日里的一些零花也全是靠着北城地痞送过来的一些钱财,是以他对北城地痞的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却叫这长公主给说了出来,却是让他好不恼火,心里直把长公主恨了个牙痒痒。
    “好了好了,都别争执了,东门将军一职须得慎重考虑,容哀家细想了之后再做答复。长公主如此关心朝廷大事,是不是有些越界了?”傅清叹了口气,一边揉了揉额头,眼中闪过一丝厉冽。
    “父皇在世的时候便说过,身为皇室中人,就得为大梁江山社稷着想。再说了,烨蓉也是向太后学习罢了,何来越界之说。”长公主微微一笑,一脸无惧地看着傅清。长公主的性子刚烈,眼里容不得沙子,肚子里向来藏不住什么话。
    这话却是点了太后的死穴,一时间噎得她说不上话来。她虽然不喜欢长公主,但是也拿她没有办法,毕竟是先帝的女儿,且先帝连唯一的一块免死金牌都给了她,足见对这个女儿的爱怜。好在她已经嫁了人,要不然留在宫中的话,只怕是要给她惹不少事情。
    “东门将军掌管京城治安,悬空一日的话,怕是便多几分风险。臣妾心中倒有一个合适的人选,不知太后和皇上认为可行不?”若爽施施然地一笑,柔和地化解了这有些压抑的尴尬。烨翰一脸不信任地看着若爽,轻轻地哼了一声,这个女人,跟傅清一样都是喜好权术之人。
    “哦,皇后心里有合适的人选?说来与哀家听听。”傅清一脸诧异地看着若爽,好奇地问道。
    “回太后,此人目前也在雷二公子手下当值,正是中门少将吴中。吴将军英勇刚猛,为国尽忠。臣妾进宫之时路遇刺客,也亏得吴将军舍命相救,臣妾今日才能得以站在这里和太后皇上说话,为太妃娘娘贺寿。”若爽盈盈一笑,将此人的来历道了出来。
    傅雷面色一变,有些怄火地看着若爽:“吴中在我手下做事,他有几斤几两我清楚得很,他绝对没有这个能力担此重任的。”
    “雷二公子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难道还是想由你自己担任东门将军一职么?本宫明白雷二公子的顾虑,二公子觉得吴将军是你的下属,如今坐了你的位置,二公子心里不舒服乃是人之常情。不过长江后浪推前浪,总要给其他人一些机会的,不是吗?吴将军有无能力担此重任日后自有分晓。太后,臣妾有一提议,可以先让吴将军担任东门将军三个月,若是吴将军无法胜任的话,到时候将他撤职便是。”若爽微微一笑,复又看向了傅天,“老将军,你以为如何了?”
    “老臣……觉得可以让吴中一试。”傅天一边捋了捋胡须,思虑了一番,终归是他们傅家军的人,总比旁落了要好。
    “好吧,就这么办吧,皇上,待会儿你便下旨升任吴中为东门将军吧。”太后嗯了一声,亦跟着点了点头,一边看向了烨翰。
    “朕等会儿便下旨。”烨翰面色有些虚白,表情冲淡,语气也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和随意。他当然也明白要让这东门将军的职位旁落到丞相之手,傅天兄妹怕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而皇后所荐之人选,亦是叫烨翰心里有些微微的不爽快,若非那吴中在城外竭力护住这个蛇蝎女人,郑妍又怎么能坐上这皇后的位置。如此看来,郑妍是想培养自己的心腹了,走的是和傅清一样的路数,不是一家人,果然不进一家门。
    是日下午,傅雷降职,中门侍郎吴中升迁为东门将军,掌管京城治安。而皇后在寿宴上的倾城一舞,却是赢得了满堂喝彩。太后那边对她的戒心也消除了,映画也不再随时随地盯着她了,比起以前来,却叫若爽自在了不少,但是眼下的情况依然容不得她有所怠慢。
    入夜,西风碧树,冷月残缺,宛如一阙瘦瘦的歌词。凤仪宫里,依旧苍凉瑟然如故。若爽对坐明月窗前,身前摆一架瑶琴,素手轻抹,袅袅琴音沉沉地弥散在凤仪宫中,却是那一首《怨郎诗》,节奏相较于今日寿宴上的曲风,却是多了一丝哀婉怅然,诉说着时间的残酷和爱情的颠沛流离,此种曲调,却真如卓文君上身了悲歌一曲一般。
    映画静静地立了一侧,听着这哀怨痴缠之音,心里但觉一阵荒凉,不由蹙了眉头道:“这首词曲好生悲凉,跟今日里在太妃娘娘寿宴上听到的却是完全不同了。”
    “那是当然的了,寿宴上当然要喜庆些,图的是个热闹嘛。皇后娘娘现在弹唱的可是原滋原味的《怨郎诗》。”云茉一边接口说道,蔼蔼地坐了一旁,用手托着下颚,细细品味这个中的意境。
    “《怨郎诗》是谁写的啊,好像每句里都有数字,不过写得还真好。”映画到底是个宫女,诗词歌赋这些还是鲜少耳闻的,不比其他的那些个秀女,进得宫来,哪个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
    “是卓文君写的,人家可是大才女,写得当然好。映画姐,你怎么会不知道呀,你不是以秀女身份入宫的吗?”云茉笑了笑,一边吁了口气,开始探映画的口风。
    “我啊,哪有那么好命,我是给卖进宫里的,十四岁之前一直都是在浣衣局呆着的,字儿也认不了几个,天生的劳苦命一个,所幸天见可怜,如今可以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着,别人也要看我几分脸面的。”映画的口气有些无奈,面色有些惨然。
    “哦!”云茉见得映画一副往事不愿重提的模样,遂消了继续问下去的念头,自顾听着若爽清浅吟唱去了。
    “隔街旧楼闻故曲,是谁人淡如菊花。”凤仪宫外,一袭明黄的烨翰垂手而立,眼中升起无数咏叹,潇潇地看着窗纸里灯火阑珊的玉影。本该是水火不容的天敌,缘何又这般行到了此处。
    “谁在外边?”映画微微地抿了抿唇,顺眼看向窗纸外屡屡震动的身形,倏然间站起身来,一脸警惕地喊道,已经踱步到了门边,将门打开,无边的夜色裹着一袭惹眼炫目的明黄汹涌地冲了进来,清润疏朗,眉阔眼大的男子落落地站了门侧,眸子里透着几点稀疏的冷光。
    “奴婢叩见皇上。”映画面色微微一窘,急急地行了一礼,云茉也跟着站了起来,一脸警惕地看着面色疏离淡漠的少年天子。
    烨翰只是懒懒地扫视了两个丫鬟一眼,跨步进了大厅之中,若爽已经止了音,福福地向着烨翰弯腰道:“臣妾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望皇上恕罪。”
    “朕的皇后真是好才情啊,不但能言善辩,还能弹奏如此脱俗音律,今日里可算是展现了皇后的国母风范了。”烨翰淡淡地哼了一声,一边厉冽地扫了映画和云茉一眼。
    两个丫头已经会意,只得恹恹地退了出去,一边将房门关好。空寂的广厅里,烨翰一身明黄长袍,风姿玉立地看着若爽,眉眼间带了几分打量,两颊漾起一圈浅浅荡荡的笑意,看得若爽有些不自在起来。
    若爽低了头,缓缓地吁了口气,一边转了身,不敢碰触这个男人暧昧荡漾的目光。
    “朕,有这么可怕吗?把头抬起来,看着朕。”烨翰锁了锁眉头,威严地说道,带着不可违拗的命令。
    “皇上有事么?”若爽漠漠地斜了烨翰一眼,目光开始游离起来。
    “非得有事情来找你吗?皇上来找皇后,你说,该有什么事情?”烨翰一脸荡漾地笑着,拾步走到若爽的身边,一边勾起了若爽的下巴,腻软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一丝挑逗,“皇后都公然在大臣面前对朕有所埋怨了,朕今晚就是来给皇后一个交代的。今天的那一首《怨郎诗》唱得很好啊,莫非这是皇后对朕的心曲么?没有想到,皇后怨朕竟到了如此境地。”一边说着,右手已经环了过来,将若爽箍在了怀里。
    若爽却像是碰了刺猬一般,急急地从烨翰的怀里挣脱了出来,有些抗拒地看着他。
    “郑妍,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朕知道你是太后身边的人,朕给你个机会,你自己选择?”烨翰有些懊恼地看着若爽,这个女人是在挑战他的耐性么?从来没有女人敢这样拒绝自己。
    “那么皇上认为,臣妾会怎么选择了?皇上既然也知道我是太后的人,那么就应该很清楚,我进宫自有我的坚持。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不会随便的把自己的一生交给一个一事无成的傀儡皇帝。”若爽一脸无惧地看着烨翰,目光清澈明朗。
    “你敢瞧不起朕。好,朕会让你知道,天下风云际会,到底是谁家天下。”烨翰一边握紧了拳头,面色泛青地看着若爽。
    “事实本就是如此,说大话谁人不会。堂堂一国之君,连升任一个将军的职位都做不了主,谈何主宰天下,哼。”若爽轻嗤了一声,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郑妍,别以为你有太后撑腰就有恃无恐了,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了你么?”烨翰双目圆瞪地看着若爽,咬牙切齿地道,一边掐住了若爽的脖子。
    若爽猛力地咳嗽了一下,面色苍白地望着烨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哼!”良久,烨翰一声冷哼才松开了若爽的脖子,唇边有狡黠的笑意扬起,“郑妍,你想玩欲擒故纵是不是?很好,手法很高明,本来朕对你没有什么兴趣,不过你这么个玩法,倒是激起朕的兴趣了,朕喜欢有挑战性的事物,朕不逼你站在哪一边,总有一天,朕会让你在朕的龙体下婉转承欢。”一边说着,已经搂了若爽过来,强势霸道地在她的唇边亲吻了一下,一边转了身,笑声朗朗地走出了内厅。
    若爽有些懵然地看着那踽踽而去的清俊身姿,那个意气风发,年少天纵的君王,什么时候开始,他看自己的眼神里竟参杂了那样纠结的暧昧。她进宫,只为使命,她与他,本该是官民不同道,冰火不同炉的才是。隐忍坚贞的她,第一次有了恐慌惊惧的感觉,而这一切,都源自那个少年天子。事情的发展似乎朝着她预期的方向反面而行了。
    转眼间已是五月天,春意消退,夏气来袭。这日里,太后因得在御花园中小歇了一会便中暑了,回了慈宁宫之后茶饭不进,御医开了几帖药方也不见好。早朝的时候,太后也不垂帘听政了,可是叫烨翰轻松了不少。以往大臣们参奏上来的折子都要太后过目之后才能做算。
    龙霄殿。烨翰今日心情甚好,早朝的时候因得有人弹劾吏部侍郎肖重贪污受贿,烨翰下旨将他撤职查办,吏部侍郎一职由纪广漠担任。
    “如今总算是有了第一步的成效,老太婆的这一场病来得还真是时候。由内开始,朕要慢慢削弱傅家的实力。虽说只是个吏部侍郎,但已经很不错了。”烨翰一脸意气风发,神采自得地笑开了。
    “虽然太后现在无法垂帘听政,但是属下担心傅天一定会向太后诉苦的,到时候太后铁定又会向皇上你施压的。”御前侍卫上官凉蹙了蹙眉头,有些担心地说道。
    “朕才不怕她施压,官已经撤了,家也办了,铁证如山面前她也没有话说吧。朕已经等不及了,不想再忍了。找个时间约广漠出来,朕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他。”烨翰哼了一声,显得有些不以为意。
    “属下明白。”上官凉应声道,自然明白烨翰所说的重要之事是何事了。
    “对了,老太婆好像病了有几天了,太医天天跟前伺候着,按理来说,早该好了才是,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烨翰微微地敛了敛眼眸,有些费解起来。
    “我去问过了胡太医,胡太医口风很紧,什么话也套不出来。从迹象来看,太后并非中暑,似乎是中毒了。那天我在慈宁宫外偷听了一会,御医说太后是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中了毒。这几天,慈宁宫把关很紧,花嬷嬷已经吩咐下来,不让任何闲杂人等前去探访了,现在连早安也都免了。”上官凉回答得有些慎重,亦是满腹狐疑。
    “果真是老天爷开眼,如果是这样的话,朕想把计划提前,你觉得怎样?”烨翰的脸上浮起一丝踟蹰的笑意,目光里透着精明的锐利。
    “皇后驾到。”门外的太监高声宣召,烨翰只得噤声,打住了这个话题,面色有些微微的不悦起来,勾了勾小新眉:“这个女人来做什么?莫非是投诚来了。”
    不时,一身白色软菱纱的若爽偕了云茉进入了内殿之中,施施然地行了个礼,安然静穆地看向了烨翰。
    “你来做什么?有事么?”烨翰冷冷地瞥了若爽一眼,语气淡如薄冰。
    “臣妾明日里想去法华寺一趟,为太后祈福。特求皇上批准。”若爽躬身道,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皇后还真是有心啊,朕可记得,皇后说过从来不信命的,怎么现在改信佛了?人在做,天在看,求神拜佛是没有用的。”烨翰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若爽,轻蔑地哼了一声。
    “臣妾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尽一点孝心而已。如今太后正病着,食不知味,夜不安枕,且不管求神拜佛有无用处,至少这是臣妾的一点心意。难道皇上就不怕惹朝臣非议么?太后抱恙,皇上却并无任何表示。臣妾这么做,也是为了皇上的声誉着想。”若爽淡淡一笑,从容不迫地看着烨翰。
    “哼,你还真是尽心尽责啊,不枉人家一把心思栽培你。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既然要去求神拜佛朕也拦不着你,皇后你这么大本事,爱去哪里就去哪里。”烨翰心中却是不屑若爽对太后这般的奉承周到,故而也没有什么好脸色,说话的语气也很冲。
    “臣妾谢皇上。臣妾先行告退了。”若爽淡淡地笑了一下,折身便要回去。“那天晚上朕跟你说的话,你考虑得如何了?”烨翰忽然叫住了若爽,神色凝重地看着她。
    “臣妾不记得皇上说过什么,也没有说过要考虑什么,臣妾告退。”若爽身子略略地怔了一下,与云茉一同出了龙霄殿,纤丽的身姿盈盈洁洁地消失在了门外的永夜里。
    “不识抬举,郑妍,迟早有天朕会要你为你的高傲付出代价的。”烨翰面色有些乌青地看着若爽沥沥而去的身影,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惆怅与失落,这是他第一次尝试被女人拒绝的滋味。
    第二日,用过早膳,若爽便带了云茉一同前往法华寺,因为不想扰民,便只带了两个侍卫轻车简行地出了宫门。
    明光冉冉,京城依旧是一如既往的繁华熙攘,到底是天子脚下,总是不同于其他地方的。
    宫车缓缓,路经城门的时候,把守的侍卫叫住了他们,勒令下车检查才能放行过去。
    “皇后娘娘的凤牌在此,谁敢拦驾。”云茉掀开车帘,亮出了皇后的凤牌,面色有些微微的肃然。
    拦驾的守卫面色一变,纷纷跪地叩拜皇后,这才将车放行过去。若爽掀开了帘子一角,看着两道排起的长队,微微地蹙了蹙眉,但因急着赶去法华寺,是以也没有过多的细想。
    法华寺位于城郊北面,这里峰峦重叠,山路逶迤,宫车在古木参天的林荫道上徐徐而行,周遭只有间或的山鸟声和微风拂过树林的沙响。
    “城门的进出好像把关很严了,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若爽低低地吁了口气,神色略显凝然。
    “哪会有什么事情,新官上任三把火,以前不是傅家的那混世魔王当东门将军的么?那种败家子又怎么会关心百姓死活。我看这吴中不错,尽心守则,是个将才,不枉皇后你对他的提携。”云茉呵了一声,却是不同的看法,一边看着沿路的山林美色。
    “希望是你说的那样。”若爽释然地笑了笑,一边斜斜地傍着靠枕,闭目养神起来。那个风云诡异,勾心斗角的皇宫里,不但有精明谋算的太后,还有那个悲喜不定的阴翳天子,唯有那一丝清明润朗的白色,才是宫中一道明丽的风景。可就是那么一道风景,她也只能远远地
    观望,无法触及。
    马车忽然一个趔趄,紧接着是骏马的嘶鸣之声,震得若爽和云茉晃了几下,跟着是哐当的拔剑声,带来的两个侍卫已经团团地护在了马车旁,一脸警惕地看着夹道旁闪出来的不速之客,清一色的红翎青衣,目光肃冷萧条。
    “大胆狂匪,敢拦皇后凤驾,让开!”瘦高个的御前侍卫周布朗朗地道,挺拔的身形已经错开,一脸昂然地看着拦路的一伙人。
    “拦的就是皇后。”为首的一名蒙面红巾人不屑地哼了一声,寒气森森的目光向着车内的若爽投射了过来,右手朝后轻轻一挥,“上!”
    十多名红翎青衣人汹涌而出,团团地向着马车奔了过来。周布周衣两名侍卫拔出了手中的佩剑,紧紧地靠在马车的左右两旁,却还是抵挡不住这汹涌而来的架势。
    “师姐,这些人来者不善,咱们要出手么?”云茉见得这伙人面目可憎,脸上杀气翻腾,定然不是什么好软话的主。
    “伺机而动,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暴露了我们。”若爽亦是装出一副惶恐之样,低低地在云茉的耳边说了一句。
    为首的匪徒身子一个踏空,如一只猎物般的雄鹰朝着马车急转而来,右手一探,便要将若爽给劫走。周布一个错位翻身,对开一掌,直撞匪首的手腕,顾不得右边袭来的刀锋重重地砍在他的左膀上,嫣红的鲜血一渐,整条膀子就要掉下来了一般,痛得周布面色一阵惨白,却仍紧咬牙关挡在了若爽的跟前。
    “哥!”周衣一脸紧张地看着伤重的周布,想要杀出重围来,却被一波一波的匪贼给截住。
    “叮”地一声,一名刺客甩手就是一剑,直直地向着仰倒在马车前的周布的要害刺了过来。若爽面色一冷,手掌暗自提升内力,正要出手,眨眼间便见得一身戎装的男子纵空而出,手中长剑一转,荡开了那把刺向周布的长剑,身子往前一送,长剑偏开,袭击而来的刺客胸膛已经穿了个窟窿。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却有一对士兵赶了过来,搭起长弓,漫天的箭雨已经向着那伙匪徒射了过去,顷刻间便倒了大片。匪首几个翻纵,见势不妙,左胸挨了一箭之后拼尽全力地逃离了这里。
    “属下救驾来迟,请皇后娘娘恕罪。”一身戎装的男子回身向着若爽叩拜,毕恭毕敬地道,来者却是近来升任东门将军一职的吴中。
    “无须多礼,吴将军,赶快看看周侍卫的伤势如何了。”若爽嗯了一声,会意地看了吴中一眼,一边下了马车。
    “来人啊,赶紧着将周侍卫送往太医院治疗。”吴中嗯了一声,已经吩咐了手下人去办事了。几名官兵已经抬了担架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周布放到了担架上,周衣在一旁面露忧虑之色,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周衣,你也陪着你大哥一块去太医院吧。本宫让吴将军陪同去法华寺即可。”若爽点了点头,一脸谦和地看着周衣。“属下谢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大恩大德,布衣兄弟二人定当结草衔环,莫不敢忘。”周衣感激涕零,一路随着几名侍卫返程归往太医院。
    “吴将军怎么会来到此处的?”若爽蹙了蹙眉头,有些狐疑地看着吴中。
    “臣是听了属下回报,说是皇后娘娘出城去法华寺了,最近前朝余孽死灰复燃,臣放心不下,所以赶来一看。”吴中如实地回道。
    “前朝余孽?怎么说?”若爽略显诧异地看着吴中。
    “不知道皇后娘娘知不知道江浙巡按莫逆天回京途中被杀的事情。”吴中一脸肃然地看着若爽。
    “不是说是邪教中人作祟的么?又跟前朝余孽扯上关系了。你的意思是,傅老将军隐瞒了事情的真相。”若爽扯了扯眉头,略略地思索了一番。
    吴中面上闪过一丝犹疑,怆然而笑:“倒也不是,莫逆天的确是被魔窟教众所杀,但是臣这些日子的调查和观察,发现前朝余孽和魔教有所勾结。而且前朝余孽已经渗入了京师之中,这也是臣为什么会下令要严查进出城门的来往行客。但是臣一时间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贸然说出来,只怕会惹起朝野的震动。”
    “你做得对,这件事情你还有跟别人提起过么?”若爽低低地道,续问起来。“没有,这是臣的猜测,说出来朝中大臣谁会相信,毕竟我是个新晋之人,他们只会当我胡言乱语,想图表现。”吴中有些怅然若失地笑了笑。
    “何以你会放心对本宫说这些,本宫也不过是个妇道人家,自古后宫不得干政,何况本宫与皇上的关系并不见佳。”若爽宛然一笑,一脸扫量地看着吴中,自己果真是没有看错人的。
    “因为皇后的提拔,臣才有今日,臣想做到更好,让皇后知道,您没有选错人。”吴中一脸正色地看着若爽,一字一句却是掷地有声。
    若爽清浅地笑了笑,一边拍了拍吴中的肩膀,缓缓地仰起头来:“本宫拭目以待,等待吴将军你的出色表现。”一边说着,已经转了身回了马车之内,缓缓地放下了车帘。那样清澈濡濡的目光,就像山野里的一股清泉注入了吴中的心田,那一刻他暗自发誓,会为这个女人粉身碎骨。
    临近午时的时候,若爽在吴中的护送下到达了法华寺。古朴庄严的法华寺隐匿在一片青葱蓊郁的山林之中,来往的行人络绎不绝,善男信女纷纷前来烧香拜佛。
    若爽下了马车,在云茉的搀扶下沿着台阶一步一步走了上去。吴中只带了两个侍卫过来随身保护,这也是若爽的意思,不想闹那么大的排场,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云茉,吴中,你们就在外边候着吧,我随主持大师去后堂就行了。”因为之前早有预约,是故普泓主持已经做了些准备,将若爽引到了前堂里,又让人准备了些斋菜招呼他们。用过斋菜,若爽便要和主持去后堂念经诵佛,烧香拜神,为太后求得福祉。
    云茉和吴中一一应了,留在了前厅等候。祈福之前,若爽又用万寿泉的泉水洗了一下身子,退却了身上的尘埃,待得洁净之后,这才换衣随同主持一同前往后堂的神尊庙宇。
    神尊庙宇是大梁的庇佑圣物,当年先帝遭遇前朝余孽追杀,幸得在神尊庙宇里躲过了一劫,开国之后,神尊庙宇便成为了大梁的皇家圣地。以往宫廷遇到什么劫难,后宫的妃嫔们都会来此祈福。
    穿廊过巷,若爽跟在主持的身后,忽听得左面的禅房里传来一声温润朗朗的男音:“普智大师,你又输了,我将军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王爷棋艺比之以往又精进了不少,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普智大师道。
    “是大师谦让才是。”屋中的男子云淡风轻地笑开,宛若这山林里轻柔微暖的和风。若爽缓缓地住了步子,微微地抿了抿唇,这样熟悉不过的声音近在耳畔,却仿佛隔了无边的距离。
    前面就是神尊庙宇了,金碧辉煌的大字在和煦的阳光中耀眼闪动,带着一种肃穆的庄严。普泓大师的步伐却在这一刻有些沉重而缓慢起来。
    “普泓主持,怎么了?”若爽看着矗立不前的普泓,轻轻地上前问道。“不,不能进去,里面有,有埋伏,皇后娘娘快,快走。”普泓大师回过头来,面色一片乌黑,口中呜地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右手扶住了石柱,喃喃地道,“皇后快走。”
    “普泓主持,发生什么事情了。”若爽心头一跳,连声地唤道,便要扶了他起来。
    “该死的臭和尚,居然自断筋脉,真是找死。”神尊庙宇的大门轰地一声撞开了,冉冉的灰烟之中,婷婷地立了一名青裳蓝衫的少女,怒不可遏地看着奄奄一息的普泓,她的左边站了一个带着银色头盔的男子,纤瘦而显阴沉。身后还站了二十来个青衣红翎的人,与上山之前遇到的那伙匪贼无异。
    “你们想干什么?”若爽略显诧异地看着青裳女子。
    “想干什么,当然是做大买卖了,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来了一个皇室的人。大梁新后,今天我就要抓了你,用你的血为我父皇和皇兄做引。”青裳女子冷冷地笑了一声,一脸愤恨地看着若爽。
    “你是前朝公主。”若爽略略地怔了一下。
    “呸,什么前朝公主,我是名正言顺的公主,你们张家才是恬不知耻的窃国贼。”青裳女子痛恨地说道,一边吁了口气,“终于让本公主等到皇室女子了,还是大梁的新后,真是老天爷开眼啊,父皇,皇兄,我们马上就可以团聚了。”一边说完,便有两个青衣红翎的杀手走上前来,想要将若爽带走。
    蓦然间青光一卷,一把折扇弹射而来,呼呼转动,逼退了向若爽靠拢过来的两个杀手,一身纤白映雪的少年飞空而来,琼姿玉立地站在了若爽的跟前,双目朗润如星,敛了一丝沉沉的戒备。
    “自命公主,却以多欺少,还是这样一个柔弱女子,不嫌有失风范么?在佛门圣地投毒害人,这样心狠手辣的事情也只有你们皇甫家才能做出来,怨不得要倒台了。”白衣少年阔阔地笑道。
    “你……”青裳女子气得一脸煞白,“你少管闲事。”
    “公主,他是当朝的惠王。”当中一名杀手附耳在侧,一脸警备地看着白衣少年。
    “哼,我说是谁了,原来是惠王啊。呵呵,这可有趣了,小皇叔和皇嫂一同来法华寺了,莫不是私会偷情来了。”青裳女子轻鄙地笑了笑,吁了口气,“这大梁的小皇帝绿帽子可有得带了。”
    “住口,不要胡说,我不许你侮辱皇后。”烨泽怒火中烧地看着青裳女子,一边捏紧了拳头,面色有些青白不定。
    “胡说没胡说,你自个儿心里清楚,本公主也懒得与你们争辩。怎么,这个架势是想英雄救美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我皇甫羽瑶要做的事情,还从来没有人能拦得住的。鬼先生,帮我把大梁新后拿下。”皇甫羽瑶妖冶地笑了笑,一边对着身侧的鬼面人说道。
    “惠王,烦请你先带皇后娘娘走,这里交给属下。”廊子一边,吴中已经带了两个侍卫奔了过来,团团地将若爽护在了中间。
    “就凭你们几个,我倒要看看你们有什么通天能耐和本公主较劲。”皇甫羽瑶嗤之以鼻地看着吴中,哼了一声,手下的一干人等已经蜂拥而上,向他们包围了过来。吴中手中佩剑一转,荡起一阵剑花,会意地看了惠王一眼,逼开一条路来,惠王已经搂住了若爽的肩膀,身子一纵,闪身跳上了屋顶。
    “我去追,公主你在这里解决他们好了。”鬼面人银发飘飘,身形如鬼魅一般闪上了半空之中,眨眼就消失在了屋梁上。
    曲折的山路上,烨泽背着若爽,快步疾行,玉面上已经是汗如雨下。若爽趴在烨泽的肩背上,那样宽阔温暖的背脊,那样清馨纯净的味道,竟叫她有一丝莫名的欢喜和依恋。如果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那该有多好。
    “还想跑到哪里去,看不出来,你的轻功还不错,背着这么个人,还能让我鬼面追这么远的人你是第一个。”呼地一声,一道森森的冷风扑面而来,头顶阴影闪过,鬼面人已经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过奖了。”烨泽一边喘着气,一边温润地笑了笑。
    “给你两个选择,一,放下她,我可以饶你一条生路。二,继续背着她,我会让你死得很惨。”鬼面人阴飒飒地看着烨泽,银发随风飞舞。
    “我死也不会放下她的。”烨泽握紧了拳头,回头看了若爽一眼,“皇嫂,若我打得过他,烨泽一定会平安地把你送回皇兄身边,若是我打不过他,只有委屈皇嫂你和我受罪了。”
    “我相信你,我把我的生命都交给你。”若爽莞尔一笑,温和地看着烨泽,“上次你救了我,这次同样也可以。”一边说着,若爽已经拿了手绢出来,小心地为烨泽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就是这样一个简单温情的动作,却是人世间最幸福的定义。
    “你们的关系果然不一般啊,真的有私情,大梁草包皇帝的脸可真是丢大了。”鬼面人有些轻嘲地笑了笑,目光中闪过一丝杀气,“不过,你们柔情蜜意的时间到今天就要结束了。”一边说着,身形一晃,袖子一招,已经向着烨泽飞扑而来。
    烨泽温情地看了若爽一眼,一边将她放到了一旁,俊逸的面庞上闪过一丝威严,衣袍一摆,右手一折,跟着飞身而上,用檀木香扇为兵器,与鬼面人大打出手。
    银色的发丝,飞扬的雪白,在林间交错起舞,猛然间,烨泽手中折扇一推,变成了一把扇剑,朝着鬼面人的胸口疾刺过去。鬼面人阴阴一笑,咻地一声,人影化实为虚,长袖跟着一扫,烨泽一剑刺空,人影消散,鬼面人已经从侧边拍出一掌,掌间银光涌动,打在了烨泽的胸口上,烨泽整个人都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古樟下,倒在了血泊里,口中鲜血汩汩而出,却依旧想强撑着站起来。
    “烨泽。”若爽面色一变,疾疾地奔了过去,一边抱起了伤重的烨泽。烨泽脸上已是一片血污,一边吐着血沫道:“我,我,我让你失望了,对,对不起。我,我保护不了你。”
    “别说话了,别说话了,你好多血,不要说了。”若爽闭了闭眼,深深地吸了口气,一边摇着头,涔涔的泪水滴了下来。
    “不自量力,看你这么痛苦,我再送你一程。”鬼面人哼了一声,右手盈盈一招,五指一爪,向着烨泽的天灵盖抓了过来。
    若爽眼中闪过一丝愤怒的冷光,无比仇视地看着鬼面人,右手往烨泽的胸口一点,止住了他的穴道,左手跟着一甩,接住了鬼面人袭击而来的掌风,身子一个回旋起舞,倒空而起,一掌向着鬼面人的胸口袭了过去,寒风飒飒,鬼面人的胸口冒起了白色的冰气。
    鬼面人身子踉跄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看着若爽:“寒冰掌,你……”若爽冷冷地凝视着鬼面人,身子一摇,玉影重重,腰间柔荑四散分开,堪堪向着鬼面人袭了过去,鬼面人却是一点躲闪的余地也没有,脸上的银面呼地碎裂开来,露出了凹凸不看的丑陋真容,血水涔涔而下。
    若爽身子一侧,右手斜斜一斩,银光闪裂,鬼面人的喉咙已经血如泉涌,呃呃地说不出话来,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若爽,完全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娇弱不堪的女子竟然会身怀这等惊世绝技。
    若爽淡淡地看着往后仰躺下去的鬼面人,闭了闭眼,转身向着伤重的烨泽奔了过去。
    烨泽一脸诧异地看着若爽,喃喃地吁了口气:“你,你怎么会,你不是……”若爽目光盈盈地看着烨泽,一边点了他的昏睡穴,将他扛在了肩上,身子一梭,翔天而去,消失在了山涧深处。
    这一边,吴中腹背受敌,他的武艺虽然还算高强,但是寡不敌众,渐渐地落了下风。云茉因得不好出手相助,只得下山前去将山下的兵马调遣上来,这才解了吴中的困兽之斗。
    困局一下子扭转了过来,皇甫羽瑶只得暂且撤退,吴中担心皇后的安全,也没有和她继续纠缠下去,带了一拨人马在山林里寻开了。
    “一剑封喉。”皇甫羽瑶咬牙切齿地看着倒在灌木丛中的鬼先生的尸身,面色愈显蜡黄,清漠高傲的面庞上闪过一丝不甘心。
    “鬼先生武功超群,能够近得了他身的没有几个。”一旁的青衣人亦是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宛然一声叹息。
    “没有想到,这个惠王还真有这么大的本事。差一点就成事了,功亏一篑啊。”皇甫羽瑶仰望着淡蓝的天穹,眸光愈显清气起来,哼了一声,“死了就死了,自命不凡的人总会有这么一天的。不过也好,这么一来,鬼尊总该要出手为他的弟弟报仇了吧。父皇和皇兄的血引,
    必须要用大梁新后的血来祭奠。”
    流水淙淙,清风碧树。山洞里升起了一堆暖暖的篝火,火光掩映着一旁的温润少年,刀削的面庞愈显精致文秀,因为受伤的缘故,带了一种病态的孱弱美。白色的上衣已经脱下,左胸处用白色的纱绸缠绑起来,浸润着一丝血红。
    烨泽缓缓地睁开眼睛来,看着自己赤裸的上身,不觉一阵尴尬。篝火旁,原本血污的白丝上衣已经洗净,正搭在了篝火旁烘烤。烨泽挪动了一下身子,一边将上衣拿了过来,披在了身上,蹒跚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了洞口。
    潺潺的山水声清浅吟唱,宛若一曲春日的骊歌。绿叶繁复,松枝茂盛,豁然开朗,却是别有洞天。山涧之中,清水漾漾,碧光粼粼,倒映着明日,更显风情靓丽。轻如雨丝的女子挽起荷叶裙,提了一根竹棍,在水里插鱼,漾起一圈圈的水花。
    烨泽脸上带着笑,痴痴地看着水中央的女子,那样恬淡安然,那样高贵芬芳,口中喃喃地念道:“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回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若爽叉了一条鱼起来,缓缓地上了岸,巧笑倩兮地看着烨泽,脸色有些尴尬:“这里可没有什么伊人,也无窈窕淑女,我,我是你皇嫂。”
    “即便你是我皇嫂,我也不顾了,我想和你在一起。”烨泽一脸郑重其事地看着若爽,眸子里跳起两团火来,炽热而浓烈。
    若爽只是抿唇笑了笑,蔼蔼地看着烨泽:“你来烤鱼,我不会。”一边说着,将树杈递了烨泽的手上,一路小跑着回了山洞里。烨泽笑容暖暖地看着若爽,转身跟着回了山洞里。
    山洞里,烨泽蹲在火堆旁边烤着鱼,若爽则将一些树叶杂草放在了陶罐里捣碎,挤出绿色的汁液来。
    “你不是真正的郑妍,对不对?”烨泽冉冉地看着若爽,低低地道。若爽却是默不作声,一边用纱布将那些草药裹好,缓缓地坐到了烨泽的身侧,淡淡地道:“这些不重要啊,重要的是我是皇后。”
    “但是你不爱皇兄,做了皇后又有何意义。”烨泽一边握住了若爽的手,吁了口气,“皇兄对你的误解很深,他认定你是太后身边的人。”
    “我知道。”若爽苦涩地笑了一下,“所以这个皇后我还是要继续做下去。来,把衣服脱了吧,该上药了,这些是上好的中草药,对内伤有很好的作用。”
    “你帮我脱。”烨泽目光如炬地看着若爽。若爽怔怔地看着他,转过头去:“男女有别,何况我还是你嫂子。”
    “真的么?你真的决定要当我一辈子的嫂子么?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烨泽一边抓住了若爽的手,温润朗朗地看着她,温清的眸光里是熠熠的火热。
    看着眼前这个风清如玉的男子,感受着他宽厚的手掌传来的热度,那一颗冰封的心,一层一层地剥落。若爽哽咽了一声,闭了闭眼,终究是抗拒不了他的深情款款,全身心地投进了他的怀抱里,像一只小猫一样蜷缩在他的臂膀中,贪婪地享受着这一刻的温情脉脉。
    洞外,是流水咚咚的欢快曲调,洞内,是深情相依的英雄美人。
    “还疼么?”若爽目光盈盈地看着烨泽,小心翼翼地为烨泽敷药,一边又包扎好。烨泽温润如常地看着她,脸上带着一种知足的快乐,轻轻地摇了摇头,一边握住若爽纤细的素手:“经了你的手,就算是万箭穿心,我也可以复活的,谢谢你,妍儿。”
    “你可是谦谦君子,大梁上下无不对你这个王爷称颂有加,应该谨言慎行做出表率才行,怎么也这样油嘴滑舌起来。”若爽莞尔一笑,缓缓地吁了口气。
    “人不风流枉少年,对着如花美眷,我怎么能无动于衷了。知道吗?从我回京我们第一次在城郊相遇的那一刻,我对你就念念不忘了。在王府的那段日子,我还特地派了人去寻你,没有想到你会是三哥的皇后。那个时候,我的心情真是复杂极了,很不是滋味。我躲着不去见皇兄,也是不想碰到你,我怕自己会情不自禁。那天看你在母妃的寿宴上跳舞,听着那一首《怨郎诗》,我彻底沦陷了。如今我们能够这样单独地处在一起,我想这就是缘分。”烨泽娓娓地说出了自己的心路历程,目光谦和地看着若爽。
    “可是这样单独的日子很快就会过去的,我们迟早要各归各位的。”若爽的面上闪过一丝怅然,幽幽地说道,一边抽离了他的手,目光泫然地看向了已渐黄昏的洞外。
    “你和皇兄没有感情,还要回去吗?妍儿,我带你走,离开中州,我带你浪迹天涯。”烨泽抿了抿唇,有些激动地道。
    “是没有感情,可是我却有责任。烨泽,今天能够跟你在这里敞开心扉说这些,我已经很知足了,给了我这样一段快乐我已经死而无憾了。我不能背弃我的责任。”若爽缓缓地站起身来,恢复了惯有的冷傲清高。
    “可是我不知足,我想这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烨泽从身后环住她的腰,闭了闭眼,濡濡地道,“我有信心,我们一定可以在一起的。皇兄对我很好,只要我从旁协助他,让他真正的掌权,铲除左权和傅家一脉,我们就可以雨过天晴了。皇兄答应过我,只要我帮他,不管什么要求都会满足我的。到时候我会让他把你放了,我们从此远离朝廷,过我们想要的生活去,可以吗?”
    “但是我好怕这会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烨泽,你知道吗?我现在是在玩火,随时都有可能玩火自焚的,我不想连累你。你有大好前程,你这么优秀,应该找一个更好的女子和你走完一生。”若爽摇了摇头,有些彷徨地说道。
    “烈火焚身我也要和你在一起,从我背起你的那一刻,我就没有打算要放手过了,我们也算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了,还有什么是我们不敢面对的。我不许你再说丧气话,答应我,给我们的未来一个希望,好么?”烨泽紧紧地将他箍在了怀里,轻轻地在她的耳畔边呵气。
    面对这个男人动情至性的表白,若爽失去了拒绝的勇气。缓缓地转过身来,退却了冰冷的外衣,泠泠而笑:“好,我答应你。我会为我的幸福去争取的。可是你也要答应我,不管我以后做了什么,你都要相信我,我不告诉你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是因为不想你知道得太多,这样对你也是一种保护,你可以无条件的相信我么?”
    “你不说,我就不问。傻丫头,我当然无条件的相信你。”烨泽一边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靥如花地看着她,继而面上闪过一丝忧虑,“可是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我怕你会假戏真做,爱上皇兄。”
    “如果要爱,早就爱了,不会等到以后了。你的皇兄,不是一个儿女情长的人,他跟你是两类人。”若爽摇了摇头,轻轻地哼了一声,喟然一声叹息,“何况,他也不会爱上我的。”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和打算?傅家的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傅天的势力渗透整个朝廷,要扳倒他绝非易事。”烨泽蹙了蹙眉头,有些忧虑地道。
    “长公主和傅云是不是有过一段过去?”若爽抿了抿唇,眸子里升起一丝狡黠。
    “嗯。”烨泽略略一怔,面上染了一丝萧索之意,“他们曾经很相爱,皇姐也到了非他不嫁的地步。可是权力总比爱情来得诱人,他和他父亲联合着篡夺了兵权,排除异己,独揽朝政。皇兄虽然坐上了皇位,可是手里却无半点实权。皇姐是个性子很傲的人,她又是父皇的长女,自然是不能容忍外戚专权的事情发生的。所以,她才会嫁给了林穆。”
    “只是曾经么?长公主应该一直都没有忘记过傅云吧。那天在寿宴上,看得出来,他们彼此都不能忘怀。”若爽哦了一声,淡淡冷冷地笑了笑。
    “有情又能如何,我想,他们这一辈子也不可能在一起了。你无缘无故打听这些做什么?”烨泽略显怅然地看着若爽,有些迷茫地紧了紧眉头。
    “无事,只是随便问问。左权那边好对付么?”若爽洒然而笑,换了个话题。
    “他是个隐藏得很深的人,外表玲珑八面,谁也不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他练了童子功,大内侍卫全都不是他的对手,整个内廷,也差不多是他的爪牙,而且他的疑心非常的重,你一定要小心谨慎才行,千万不要和他硬碰。”烨泽面色凝重地看着若爽,轻轻地吐了口气。
    “我会有分寸的。如今的局势对我们来说没有任何优势,我也只能先稳住太后,夺取她的信任再从长计议。放眼天下,能够审时度势的人天下少有,皇上根基不牢,羽翼不丰,身边缺少一个指点迷津的谋士,如若有高人相助,路应该好走一些了吧。”若爽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看来你也和我们想到一块去了。皇兄与我打算请徐天算先生出山助我们一臂之力的。我与徐老还有些交情,要请他应该是不难的,后天十五,他就回中州了,到时候我会登门造访的。”烨泽朗润地笑开了,温润婉婉如盛开的杨花一样绚烂舒心。
    “黄昏了,夕阳好美。很久都不曾见过这样的落日了。”若爽怅怅地走到了洞口,晚霞彤彤,残阳挥洒,斑驳在水光粼粼的山涧之中。
    “等局势稳定,皇兄不再需要我们扶持的时候,我天天陪你看落日。”烨泽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低声细语地道,目光轻柔细腻地看着她,缓缓地低了头,衔住了她唇间的那一瓣馨甜。若爽闭着眼睛,轻轻地扣住了他的腰,沉浸在这幸福的甜蜜里。煦煦的晚风,沉沉的山涧,落日晚霞,映衬了此间最美好的韶华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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