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寝宫,烨翰径直朝着灵溪的昭阳殿过去了。沉寂清朗的夜色里,是年轻帝王俊武疏离的英容。
“皇上这是要去哪里啊?皇后娘娘的凤仪宫在东面。”彼时,便有一名青红袍子的太监跨步而来,身后还领了一帮巡逻的守卫。那太监年纪在四十上下,唇红齿白,眼里带着奸邪之气,说话的声音细碎而又中气十足,正是大内总管左权。
烨翰的身子僵直了一下,面色已不如先前那般盛怒,一脸倨傲地看着左权:“今日贵妃和皇后同时进宫,侍奉朕的身侧,朕想先去昭阳殿探望贵妃,然后再留宿凤仪宫。”生气归生气,烨翰还是清楚目前自己的实力,是没有资本和左权他们硬斗的。
“陛下就直接去凤仪宫吧。至于贵妃那边,老臣待会自会派人告知的。贵妃娘娘知书达礼,想来长幼尊卑的这些礼节应该还是知晓的,定不会因为此事而怪罪陛下不解风情。皇后娘娘舟车劳顿,不远万里赶来京城,今日进宫途中又遇上刺客,惊魂未定,陛下应当好好疼惜娘娘才是,以宽皇后受惊之心。不知皇上认为老臣说得对不对了?”左权躬身弯腰,侃侃而谈,面上一派温润祥和之态,说到刺客两字时,声音却是刻意提高了不少,意有所指地看了烨翰一眼。
烨翰抿了抿唇,轻笑了一声:“左大人一语点醒梦中人啊,若非左大人提醒,朕倒是疏忽了。左大人不愧是朝中老臣,父皇生前尽力伺候,周到侍奉,深得太后和父皇喜爱,如今对朕也这般关怀备至,实乃大梁之福啊,有左大人这般事无巨细的老臣替朕分忧,何愁我大梁根基不稳了。朕刚刚登基,以后处理不当之处,还望左大人直言不讳。”
“为皇上分忧解难,是老臣责之所在,为大梁效忠,是老臣的荣幸。臣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替皇上打理好内政,确保皇上安枕无忧。”左权微微一笑,眸子里透着一抹精光。
烨翰轻轻地哼了一声,面色肃然凝重起来,已经侧了身子过去道:“荣贵,摆驾凤仪宫。”荣贵嗯了一声,在前头掌了灯,往皇后的凤仪宫过去了,金黄色的龙袍身影,映衬一路的灯火通明,那清绝的英姿带了些许的寥落。
左权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意,鼠目里藏了丝丝嘲弄,轻轻地哼了一声,已经转了身过去,自回了他的神策府。
“大人,要不要小小的跑昭阳殿一趟,知会贵妃娘娘一声。”身后的小太监邀功似地迎了上来,谄媚地看着左权。左权只言不发,扫了那小太监一眼,面上有些愠怒:“一个小小的贵妃罢了,要劳驾咱家的人走这么一趟么?这宫里,谁给你饭吃啊,你听谁的?”
小太监面色发白,连地跪了下来,慌慌地道:“当然是大人了,大人是奴才的主子。小的惹了主子不高兴,请主子责罚。”
“明白就好。”左权懒洋洋地道,一边玩弄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更显嚣张狂妄起来,九五之尊又如何,见了自己不也得点头哈腰的么?
凤仪宫,红烛摇曳,香漏夜更残。
桌前的龙凤烛在空寂的夜色里簇簇而动,发出吱吱的声响,一如这长门永夜里萧萧的寂叹。宫女太监已经自行撤去,凤仪宫外,只留了云茉和另一宫女映画在外头看守,殿外,还有两名当值守夜的太监。
夜深人静,晚风呼呼入耳,寂寂地划过长门外,一如宫中女子的幽怨哭诉。这红墙绿瓦金碧辉煌的宫廷里,多少青丝染白发,三千宫娥未见君。
凤帏低垂,丝丝绦绦地缠叠着,头上的凤冠似有千斤般沉重,没有一个夜晚,像今夜这样的难熬。若爽端坐在床前,双手交错的放在腿间,身子上沁出了一丝冷汗。心中暗自思忖着,不知那个未曾谋面的年轻帝王会是怎么个样子,在这波獗诡诈的宫廷里,他是怎么熬过来的。恍惚间,若爽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清润朗朗,有着璀璨明眸的如玉男子,像是一抹馨香的清甜,一如山林里挺拔如玉的翠竹,青葱皎洁。
“皇上驾到。”凤仪宫外,是荣贵的宣召。“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回应的是一干宫女太监。那有力的踏步声如一记重锤敲在了若爽的心里,该来的还是要来。
云茉半跪着身子,微微地抬头,看着那个明黄的颀长身影,威武凛然地走过庭院,直步进了内殿,只是匆匆一瞥,她只记得这个年轻英睿的帝王有着浓浓的眉毛,像两把弯弯的刀一样。犀利的眸光清冷肃萧,让人望而生畏。荣贵已经讪讪地退到了一旁,由了少年天子进了皇后的寝宫。
若爽的身子略略地怔了一下,不自觉地地抓紧了手中的喜帕。透过淡淡的光晕,眼角下已落拓磊然地站了一个男子,金黄纹龙的袍角,金色的皂靴,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长身玉立地站了若爽的跟前,眸子里有汹涌的怒气扩散。
若爽低眉顺目,纹丝不动,等待着他的动作。
“朕听闻皇后今日在城郊遇上了刺客,险些丧命,右臂还受了伤,朕是忧心不已啊。皇后千里迢迢来到朕的身边,却遭了这等罪孽,朕深感歉疚。”烨翰缓缓地在床边坐下,目光阴翳地看着若爽。
“臣妾谢过皇上关心,一点小伤而已,臣妾不碍事。”若爽微微地吁了口气,淡淡冽冽地道。
“怎么会是小伤,会不碍事了。朕听闻太后知道了此事,已经命了刑部调查去了,足见太后对皇后的喜爱啊。朕贵为夫君,焉能看着皇后受此委屈。”一边说着,烨翰已经伸手抚上了若爽的右肩,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肩膀,猛力地按了下去,咬了咬牙,续问道,“皇后,还疼吗?”
若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纤弱的身子微微地战栗起来,淡淡地道:“不疼。”
“是吗?皇后可真是忍辱负重啊,这么纤弱的身子,还真是有些能耐。那朕可要好好厚待皇后了。”烨翰英挺的面容笑得愈加的轻嘲,手上力道又加重了几分,用力地捏着若爽的肩膀,虚碎的长夜里,隐约听见骨头的震响,少年君王宽厚的手掌间有粘稠的鲜红浸润开来,冽冽的殷红透过金凤嫁衣扩散开来,若爽咬着牙,身子猛力地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