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以宁眼角颤了颤,差一点落下泪来。
两人沉默走出电梯,一个前,一个后,始终隔着一米的距离。负三层只停了少量的车,唐其琛的黑色路虎在d1区。他按开车锁,绕到副驾把门拉开。温以宁迟疑在原地,低着头说:“我打车吧,你说个地址。”
唐其琛心比胃更痛,一字一字的,跟牙齿里咬出来似的,苦着道:“念念。”
平日这么矜贵冷傲的男人,硬是从这声里听出了哀求的意味。温以宁忍不下心,顺从的坐上了副驾。唐其琛上车后,关闭了所有车窗,然后一路往上开,负二,负一,驶出地下停车场。
冬天的夜降临的格外迅速,五点刚过,天光已成了雾霭蓝色。并入主干道后,温以宁轻声:“别吃饭了,看场电影吧。”
下班高峰期,也是用餐的高峰期,电影院这个点的观影场次相对就冷清些。唐其琛听明白了,她是不想再与他走进人潮中了。
唐其琛沉沉一声呼吸,极淡的应了声,“好。”
开过外滩,转上内环线,堵车,走走停停了半小时。就是这个缓慢的节奏里,连温以宁都发现了,他们的车后一直有辆奔驰在跟着的。温以宁移开眼,默默的拿手机订电影票。
最近的场次是六点十分,一部票房很高的搞笑剧情片。
温以宁鼻子跟堵住似的,声音腔调微变,问他:“这部看么?”
唐其琛嗯了声,“你订。”
app上可以自主选位,观影的人已有五六成了,但空位还是不少的。多数都是挨在一起,中间偶尔隔开一个散座。温以宁说:“分开坐吧,五排和七排。”
唐其琛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都掐成了青紫色。
温以宁边订票边说:“后面那辆车。”
她能看到,唐其琛肯定是早就看到了。他们家这段时间的局势太复杂,二舅虽在南京,但只要没有正式发文,一切就存在变数。政坛就是泥潭深沼,所谓的变数,一不留神就是抽筋拔骨的那种。跟着的车是家里的,明为保护,其实也藏了他母亲的私心。他住院的那次,在病房,与母亲的谈判并不顺心。景安阳虽松口,让两人分开一年,一年之后,唐其琛如果依旧执意,那她会重新考虑。但在这期间,两人不允许再有任何联系。
“你爷爷这个人,匪气一生,你应该明白,他从不是顾全感情的人。你要真跟他对着干,其琛,我敢保证,最后受伤害的绝不会是你,而是那个女孩儿。”
正是景安阳这句话,让唐其琛心都跟着发颤。
偌大的一个城市,要让一个人消失的悄无声息,他爷爷是办得到的。
出了环线,交通状况其实还算顺畅,但唐其琛开得格外慢,到时,他把车故意绕停在了很偏的巷子里,这么七扭八拐了一通,暂时甩掉了跟着的奔驰。
两人先后下车,温以宁没跟他走在一起。
坐扶梯时,商场人多,唐其琛本能的拨过她的肩,把人护在靠近自己身体的一边。温以宁头发丝上有淡淡的馨香,是他最熟悉的味道。取票,检票,进入放映厅,电影已经开始了。
温以宁在过道处等了等他,低声问:“你想坐哪一排?”
唐其琛把7排的票拿在了手里。
位置高一点,他就能看清她一点。
巨幕投射的光亮色彩清晰,一帧一帧的镜头将黑暗的大厅衬托的像是充满幻境的四方纸盒。
到最后,唐其琛没有记住电影的任何内容,但他记住了,在十八分钟的时候,温以宁低头看了看手机,在三十五分钟的时候,她的目光定在屏幕上,一动不动却像是失去了焦距。在六十分钟时,她侧过头,两个人的目光在低空相碰。
唐其琛还记住了,在电影笑点集中的高潮片段,全场笑声此起彼伏,但温以宁,木着一张脸,什么表情也没有。
影片放到快要结局的时候,温以宁给他发了一条信息,说:“我去洗手间。”
她弯着腰慢慢走了出去,头稍低,长发遮住了脸。她的身影在屏幕前被勾出一道温柔的剪影。
唐其琛看着她走出去。
最后直到字幕结束,灯光亮起,也没有再回来。
——
元旦一过,年度的收尾工作便都进行得差不多了,农历春节前,只等人事部核算奖金薪酬交由唐其琛审批。这是他一年之中相对清闲的时候。但必要的应酬和政府组织的一些活动也不能悉数拒绝。
唐其琛变得异常忙碌,整天周旋于各大会场。老余的车几乎是二十四小时听命,参会的各式西装都经人打点妥当,从领结到皮鞋,白金袖扣装在丝绒盒子里就是十多对。这一身行头精神精致,唐其琛对外场合之下从不出错。
周五晚上,明x卫视直播了第十七届上海优秀青年代表的颁奖典礼。组委会本是属意唐其琛作为代表发言,但他婉拒了,一直坐在台下。柯礼提早与电视台打过招呼,所以在直播现场,摄影镜头也很知趣,极少让唐其琛入镜。但拍广角镜的时候难免,两个小时的晚会下来,网友们火眼金睛,偏就记住了这张出镜不过五秒,但俊俏得宛若冰山绿洲一般的脸。
近年底,学生放假,各种活动也多,网上对八卦的传递速度跟坐火箭一样。唐其琛这三秒的镜头被单独截成了动态图片,在一个营销号的发帖下,转载量超过了五位数。大多数是舔屏感叹,帅气多金简直了。也有少数曝出陈年旧料,暗搓搓的指他与安蓝的爱恨情仇。
微博发送不到两小时,就被亚汇的公关团队咔掉了。连带这个惹事的营销号,也被注销了账号。
唐其琛深居简出,低调的只差没改名换姓。
他精神不说完全恢复,但状态较之前那段时间已是好太多。与人谈事时,偶尔也会露出笑脸。柯礼一直跟着他,心里还是明白的,老板在这个位置,有他的苦楚,意志不能消沉太久,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看着,哪一步都不能出错。可每每四下无人的时候,唐其琛身上那种压抑的孤独感,又迸裂开来,他心里装着事,也装着人。
离春节还有半月不到。
这周六,唐其琛应邀出席一个经济论坛会,实则是业内的年底交流会,囊括了上海本地的各大中型企业。唐其琛自然是全场的焦点,觥筹交错之间,他谈笑风生,举着酒杯与人畅饮,真真的写意风流。后来在晚宴饭局上,一共有七八桌,陪唐其琛入席的,以政府官员居多。
今儿还碰到一个久未谋面的熟人。高明朗作为义千传媒的代表也列席其中,只不过与唐其琛是分开坐的。媒体那一圈子里,高明朗也有分量,业界称他是高风流。这人酒品一向不好,几杯酒下肚,仗着一桌都是自己人,语言便开始有失分寸。到最后,俨然成了大谈女人经。
有好事者插了一嘴,提了温以宁的名字。
高明朗便大言不惭地说:“这个女人很有本事的。”
人问:“哪种本事?”
高明朗笑嘻道:“你说哪种本事,太子爷都能上她的道儿,本事能不大吗?”
这话猥琐得有些过分了。
柯礼陪着唐其琛从他们这桌的后面经过,听到这,唐其琛的脚步渐渐慢下来。
“高总领悟很深啊,看来也是很有经验了。”同行继续插科打诨,恭维起高明朗来,“我看过温小姐经手的几个案子,很有创意,内容也有宽度,高总这个启蒙师傅教得可好啊。”
高明朗扬眉,“有没有宽度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