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的痛,是从未有过的,仿佛被什么狠狠的坠击一样,疼的死去活来……
她仰下头,想清楚的再看一次那张脸,可是他却已经扬起一把扇子,遮住了自己的脸……
“这样冷的天气,他拿扇子做什么?”欧阳容容在心里这样想着,眼泪掉的更汹涌了。
“主子,这都入冬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拿着扇子?”那个尖细的声音,欧阳容容记得叫黄长政。
“容儿说过,男子拿扇子拿剑最是潇洒,你不记得了?”他放下扇子,眼里有了些许的笑意。
他是真的在笑,眼角和唇绊,都笑出了细细的纹路,那是开心的弧度。
欧阳容容几乎就在瞬间确定,这个男人,一定是爱这个身体的主人,不然不会记得她的一句话,回忆去那话的时候,还有那样的笑容。
“主子,收了吧,待寻到夫人的时候给夫人看,夫人定欢喜。”黄长政说道,满脸的心疼。
“黄长政,你自小跟着我,又是知道我跟容儿的事情,你觉得,我以前是否真的那么令她伤心,她竟然……竟然一去将近半年也不给我个消息。”他转过头,认真的问。
黄长政的脸色有些为难,一时间不知道怎么作答。
“但说无妨。”他神色严肃起来。
黄长政立刻恭谨的说:“大约是因为……因为淬贵……淬夫人的缘故吧。”
“淬儿……淬儿和翠儿都去世了。”他神色更是悲痛男人。
“主子,节哀吧,以后你跟夫人的日子多的是,还可以生下小主子的。”黄长政道。
欧阳容容听到此处,虽然不明白什么,但是收却不自觉地摸向腹部,那里面有个小生命,是不是就是这个男人的孩子呢?
“姑娘,可否结果?”黄长政的话打断了欧阳容容的遐想,她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什么时候阻挡了他们的去路。
欧阳容容回过神,忙走到一边,他们也不再看她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她的心,猛的又一痛,仿佛本什么撞击着。
她忙回过头,只看到那个男子的背影。
她的心,为什么那么痛?
“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欧阳容容自语说道,回想起缚昀和欧阳全说的话。
难道她真的是妃子吗?她到底是失忆了,还是别的什么?
“玲儿,你闯下大祸了,若是容儿寻不回来,或者是遇到什么危险,或者是给宫……给家里人发现,可怎么是好?”
一声严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欧阳容容侧头一看,正好看见焦急的缚昀,欧阳全,还有那个丫头玲儿。
适才说话的是欧阳全,他正气急败坏的看着玲儿。
玲儿脸色青白,眼泪滚滚而下。
大约是他们发现欧阳容容不见了,所以在责备玲儿。
“公子,我见主子没什么异常,只是给她去拿个糕点的时间,没想到她就不见了。”玲儿更是焦急,一句话断断续续吞吞吐吐,说了半天才说完。
欧阳全更是焦急气愤,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眼神焦灼的四处寻找着,似乎在试图发现欧阳容容。
欧阳容容看着欧阳全那焦急的样子,忽然想起了自己二十一世纪的身世。
她是被叔叔婶婶领养的,从来也未感受过家庭的温暖,如今……这个欧阳全,她所谓的哥哥,似乎真的很关心。
那个缚昀跟欧阳全的神色如出一辙,焦灼急躁。
她心中一动,觉得自己就这样跑出来似乎不负责。
她看了看远处,黄长政和皇帝已经走远了,于是走到他们面前取下面纱,轻声道:“全哥哥。”
她这一句“全哥哥”简直让缚昀和欧阳全欣喜若狂,两人异口同声问:“容儿,你恢复记忆了?”
欧阳容容哪里是恢复记忆,不过是看到欧阳全和缚昀焦急的样子心中不忍,所以才脱口而出这样一句话而已。
“我……我没有,不过,我现在信了你们的话。”欧阳容容拿着斗笠,笑的有些不自在。
缚昀和欧阳全相视一眼,缚昀即刻笑道:“没关系,相信我们就好,回去吧,现在外头不太平。”
欧阳容容看着他的神色,那样的温柔随和,完全不像跟崔如一斗剑时候的犀利,大约,是对她才会这样吧。
“好,回去再说吧。”欧阳容容决定,要把见到皇帝的事情告诉他们。
他们回去的路上,玲儿一直抽抽搭搭的扶着欧阳容容,手抓的紧紧,仿佛身怕她跑了似的。
回到了住的地方,欧阳全满脸严肃的看着欧阳容容,道:“容儿,你以后可以出门,不过一定要告诉我们,我们跟你一起去,或者派人跟你去,明白吗?”
“知道了。”欧阳容容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老老实实的答道。
“对了,我今天在街市,遇到了一个人。”欧阳容容坐下,玲儿赶紧给她倒茶。
“谁?”缚昀问道,神色有些紧张。
欧阳容容小心翼翼的看着缚昀和欧阳全的神色,不紧不慢的说:“皇帝。”
她说罢,把喝了两口的茶递给玲儿,玲儿手一抖,茶杯落了下去,跌了粉碎。
再一看欧阳全和缚昀的脸色,也是苍白讶异,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们……说上话了吗?”许久之后,缚昀才勉强问上这样一句话。
“并没有。”欧阳容容看着几人激动的神色,心说,是否自己不应该告诉他们呢?
她收敛了心神,接道:“我带着面纱,我不知道我自己为什么出宫,所以……不敢跟他说话,而且我不想进宫。”
她看电视看的多了,后宫之中的女人斗争,那是最可怕的,她可不想去。
缚昀和欧阳全相视一眼,欧阳全温和摩挲了一下欧阳容容的头,道:“你没失忆前,也是不愿意进宫的,既然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也许对你来说,是最好的,只要你开心就好了。”
欧阳容容低头,手不禁摸向腹部,轻声到:“我想问你,我腹内的孩子,是不是那个皇帝的?”
缚昀和欧阳全无声点头。
欧阳容容不说话了。
“容儿,你好身歇息吧,我想大约明天,我们就要搬走了,皇帝来了,必定会抓我们进宫的。”欧阳全隐隐有些焦急。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老实答我。”欧阳容容看着欧阳全,认真的问道。
“你说吧。”欧阳全道。
“我为什么会出宫?我是妃子,我怎么可以出宫?”欧阳容容深吸了一口气,问出了心中一直的疑问。
“容儿,你真的想知道?”欧阳全问。
“我只想知道这一点而已。”欧阳容容问。
欧阳全看了一眼缚昀,又看看坚持的欧阳容容,叹息一声,道:“你是待罪之身,从冷宫里逃出来的。”
“什么?”欧阳容容惊呼,她知道,冷宫,那就等于坐牢一样了,在她看来,按个皇帝应该是很爱她的,要不怎么会找来大理呢?
可是爱她,为什么让她住冷宫呢?
“我为什么会被打入冷宫?”欧阳容容决定一次性把问题搞清楚。
“容儿,你今天累了,等有时间我再跟你解释,我们心中要想想,怎么离开大理,你明白吗?”欧阳全显然并不愿意让欧阳容容知道更多的信息。
欧阳容容把目光投向缚昀,他也不说话,显然两人都不愿意告诉欧阳容容一些什么的。
“好吧,那我先去歇息了。”欧阳容容知道她就算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的,只好作罢,想晚上好好想想事情的始末。
她回房休息后,玲儿也下去了。
灯灭了,待玲儿的声音远去了,她才睁开眼睛。
屋子里很黑,从小,她就怕黑,她更怕一个人的黑夜。
可是今夜,她居然不觉得怕了。
因为她知道,那个欧阳全和缚昀,是发自内心的关心她,也许这份关心并不一定是属于她的。
还有那个皇帝,她对他实在很有兴趣。
是什么样的原因,会让这个看似神情的皇帝把欧阳容容关进冷宫的呢?
她想起皇帝手中的那个画轴……
画轴里的景象似乎有些熟悉,她记得,那个画轴里有个殿,殿名叫“端阳宫”。
“我明明是穿越过来的,可是为什么见到那个皇帝会心痛,为什么见到欧阳全和缚昀,会有那种亲切的熟悉感呢?”
欧阳容容自语说道:“难道这个身体留给了我那么多记忆吗?”
欧阳容容觉得疑惑了,她想,今晚缚昀跟欧阳全一定睡不着,一定会商议什么,她决定去偷听。
她打定主意,就一个人小心翼翼的去了适才的厅内,想知道缚昀和欧阳全的谈话。
“八爷,既然皇上已经来了,为何不跟你复合这点我觉得甚是奇怪。”欧阳全的说话。
“皇兄不知道我已经在大理,大约以为我在女真吧。”缚昀思索着说道。
欧阳容容在外头死死的捂住嘴巴,大气也不敢出。
“可是……你的信送进宫了,他不可能不知道。”欧阳全说。
“大约是皇兄不想让我知道?”缚昀试探的说:“兴许他过不多久就会联系我,他做事向来这样,不喜欢与人交代。”
欧阳全沉默下来,说:“看来,我与容儿明天可能就要启程走了,不能被他发现,不然我和容儿的罪只怕死十次都不够。”
“那我……我送你们走吧。”缚昀的声音有些迟疑。
“不必了,既然八爷已经知道皇上来了,还是去会合的好。”欧阳全说:“我会照顾好的容儿的,只希望八爷千万别提起见到我与容儿,并且确定崔如一不会说出来便好了。”
“那么……你不需要再像容儿说一下了吗?”缚昀问,明显不舍得。
“我看她的样子大约也是不想回去的。”欧阳全沉吟了一下,说道。
“爷,大夫来了。”正说话间,有人在门外说道,幸而欧阳容容躲在窗户后面的花团子里,夜色下根本无人注意到她。
“大夫?他们请大夫做什么?”欧阳容容在心里暗暗的想到。
“立刻请进来。”缚昀答道,那人应了一声,脚步远去。
欧阳容容猫腰在那下面,静心聆听着……只等着大夫进去了,看他们会说些什么。
一阵唏嘘声后,应该是大夫,缚昀和欧阳全各自都坐下了,缚昀和欧阳全先是将欧阳容容落水以及时候的情况大致的跟大夫说了一遍,自然是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
大夫沉吟了许久之后,说:“她大约是活在自己的幻想里,可能受了极伤心的事不愿意想起什么,所以她的脑子,选择性的忘记了不想记起的事情,她自己不愿意想起,谁都无济于事,除非……”
“除非什么?”缚昀和欧阳全异口同声的接下了大夫的话。
站在外面的欧阳容容,听的更是仔细了。
“除非她能受到什么刺激,比如……一些重要的人,或者有人告诉她……一些重要的事情……也许她就能想起来了。”大夫的话听起来断断续续,也许自己都没把握。
“万一她受了刺激,再次想不开怎么办?”欧阳全的声音,他任然对欧阳容容忽然跳下河的事情心有余悸……
“她若是回忆起以前的事情,应该不会了,死过一次的人,不会再想着去死的。”大夫思索了一会,答道。
“大夫,你能确定吗?”缚昀再一次不确定的问道,声音隐约有些担忧。
“你们尽管试试看吧,假如她想知道什么,尽量告诉他。”大夫摇头,道:“若是不想知道的,也要告诉她,老夫行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病,实在束手无策……”
说罢,那个大夫似乎起身的声音,接着开门的声音,大约大夫走了。
而欧阳容容心里更是越来越相信他们的话,她甚至真的怀疑自己是失忆了。
“是谁在外面?”那个大夫一走,欧阳容容不过叹息一声,缚昀立刻警觉,在里头大喝一声,问道。
欧阳容容立刻警觉起身,缚昀和欧阳全却已经跳到她面前了。
“容儿?”两个人同时唤道。
“那个……我看着夜色撩人,所以出来看看……”欧阳容容略吞吐的跟他们说道。
“容儿,你可都听见了?”欧阳全严肃的看着欧阳容容,问道。
“是啊,我都听见了,那个……你们,现在可以告诉我一些事情了吧?”欧阳容容问道。
“容儿,你既然都听到了,那就问吧。”缚昀说道:“进来再说。”
欧阳容容点点头,随他们一道进了屋子,缚昀亲自给欧阳容容倒了杯茶,说:“其实你不想起以前的事反而好,那样,也许你就会开心了,然而……我们没有那样的权利,你应该恢复记忆,自己来决定你的人生,不是吗?”
欧阳容容添了添干燥的嘴唇,在他们对面坐下,道:“那个……我腹内的孩子,可是皇帝的?也就是我白天见到的那个人。”
“我们不能确定你白天是不是见到的是不是皇帝,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你腹内的孩子确实是当今圣上的。”欧阳全眼里满是恨意,拳头戳的紧紧:“容儿,那也是你最恨的人,是你的仇人。”
“为什么我腹内孩子的父亲是我的仇人?”欧阳容容心里更是疑惑了。
“容儿……你我的父亲,乃是他听信忠良残骸而死,你的亲姐欧阳淬,也是冤死在宫内,还有你的孩子……”欧阳全说着,几乎已经继续不下去了。
这一夜,欧阳全就一直在跟欧阳容容讲述着他所知道的所有关于欧阳容容的事情,欧阳容容越听越唏嘘,她虽不信那个人是自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总是抽疼着……
她什么都不记得,唯一记得是,在欧阳全的描述里,她爱那个皇帝,她爱缚沛,对,就是这样。
“容儿,你想起什么了吗?”见她只有的神色,欧阳全和缚昀满怀希望的看着她。
“我什么也没想起来,我……我脑子好乱,我想出去走走。”欧阳容容在听完所谓“自己”的那个故事后,脑子开始有些发昏了。
“容儿,我陪你一起去吧。”缚昀站起来,跟欧阳容容说道。
“好啊,一起去吧。”欧阳容容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是觉得那个所谓的故事实在太震撼她的心了,她有点无法接受。
怎么说呢?
感觉自己就像在看《金枝欲孽》似的,实在太震撼太震撼了……
“容儿,大夫说你不愿意想起以前的事情来,是否以前,你真的过的那么难呢?”缚昀跟在欧阳容容身后,许久之后,才问出这句话来。
“我也不知道,我的心好痛。”欧阳容容回过头,看着缚昀,眼泪不自觉就滚了下来:“我……我难道真的有一个女儿,然后就没了吗?”
缚昀看着她,柔情蜜意的眼睛里,蓄满了同情:“容儿,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既然不记得,那么,你的人生就重新开始了。”
欧阳容容愣愣的看着傅昀,他的神情里,满是忧伤和心痛,不是同情,是心痛。
“可是,这里好痛。”欧阳容容扶住胸口,看着傅昀,接到:“我想见皇帝,我想知道我能不能想起什么。”
“你想见他?”傅昀大惊。
“是,你可以帮我吗?”欧阳容容看着傅昀,眼里满满都是热切。
“好,我明儿就请黄长政来,先见见他,再做安排,可好?”傅昀看着欧阳容容,只是试探的问道。
“皇帝身边那个内监吗?”欧阳容容问。
“正是。”傅昀点头,柔和目光投向欧阳容容,有丝宠溺:“就这样说定了,明天我会请他来。”
欧阳容容只是点头,不再多言。
“你早点歇息吧,天色晚了,别想那么多。”傅昀道。
欧阳容容埋头望着满地的月影,不知为何,心里满是惆怅,许久之后,她才说:“谢谢你。”
傅昀一笑,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说:“没什么,我送你回去歇息吧。”
这一晚,欧阳容容躺在床榻上怎么也睡不着,辗转间,脑子里仿佛有许多回忆的画面的出现,却怎么也不完整,怎么也拼凑不起来。
她的脑子里,回想起傅昀和欧阳全给她说的话,那些场面,仿佛在模糊的上演着,她想认真的想起来,可是脑子却很疼……
她忽然紧紧的皱眉,脑子里出现了两次跳河的画面……
而后,她脑子一片剧烈的疼痛,那些画面,如泉涌一下全都恢复到脑袋里,她……她想起来了……
她欧阳容容,根本不是才穿越过来的,而是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穿越来,她已经重新投胎了……
傅昀和欧阳全所给她讲述的那些事情,丝毫也不差,所以欧阳容容可以断定的是,他们绝对不会说谎话的。
所以,那么,就是,她其实前段时间一直是失意的吗?
欧阳容容干脆坐起气身子,双手环绕在胸前,一副自己保护自己的模样……
她的下巴磕在自己的双膝上,脑子里剧烈的疼,只是一遍遍的出现以往的情景,那些去世的人,和那些逝去的感情。
她以前,跟傅沛的爱到底有几分真假呢?亦或说,他们谁真谁假呢?
那些死去的人,她发誓过要报仇的,难道就这样算了吗?
宜惠,林汐,还有欧阳淬,她发誓过要为她们报仇的,难道就这样算了吗?
“可是明明我在街上见到他的时候,他很伤心,他来找我了,难道不是因为爱我吗?”欧阳容容喃喃自语的说道,脑子里回想着过往和傅沛的种种,还有宫里的那群女人。
谨贤夫人,以往的一切,大约都是谨贤夫人所作所为的。
听今天傅沛跟黄长政的对话来看,现在她的娘家人几乎都在掌权了。
不过……惠妃崔采文不是崔如一的姑姑吗?那么他们之间,有没有什么秘密呢?
她现在脑子里一片乱麻,仿佛谁都值得怀疑似的,从宫里的这个想到那个,甚至连平时最贤惠的皇后都怀疑一通。
电视里经常这样演啊,最好人的那个人往往是大奸角呢……
但是她此刻,若想要报仇的话,最重要的就是要绑定皇帝缚沛,只要有他在的话,只要有他的支持的话,那么不管是谁是她的仇人,她都会立于不败之地。
不管是宜惠还是她姐姐的仇,那不是都报了吗?
最后,再让支持她的人,也就是副缚沛也常一下那失去至亲的痛苦,岂非快哉?
这本就是她的初衷不是吗?
“玲儿,你在外面吗?”欧阳容容想到此处,便决定立刻付诸行动。
玲儿伺候欧阳容容睡在外头,听到欧阳容容叫唤,立刻走了进去,恭谨道:“主子,怎么了?有什么吩咐?”
“玲儿,你配我一起躺会儿吧。”欧阳容容微微起身,黑暗中玲儿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玲儿听着欧阳容容的语气就觉得有些奇怪,想起只有林汐在世的时候,欧阳容容偶尔睡不着了,会让林汐去陪她睡会儿。
但是林汐向来极有分寸,她每次都不等天黑,等到欧阳容容睡着之后,便去外间伺候了。
自从欧阳容容失忆以后,跟玲儿甚是生疏,这样一句话,不知道让玲儿多感动:“主子,你……”
“玲儿,以前也只有林汐懂事,跟我说上几句话,可惜现在林汐和岚儿都不在了,也只有你了,你不愿意跟我说话么?”
“主子,你……你记得林姑姑?”玲儿惊讶的问欧阳容容,语气里又掩饰不住的惊喜。
“玲儿,我都记起来了,你过来,跟我说说话。”欧阳容容听到玲儿这样惊喜,心里也觉得欣慰。
“主子,您……”玲儿的声音里满是惊讶和惊喜,吞吐了半晌,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欧阳容容在帐内听到玲儿这样,心里想起林汐和夏岚,心里甚不是滋味。
“主子,既然您恢复了记忆,要不,要不我去告诉欧阳公子和八王吧,他们知道了,他们肯定会很开心的。”玲儿激动过后,想起要去告诉欧阳全和缚昀了。
欧阳容容沉吟了一会,道:“明天再告诉他们吧,我虽然记起以前的事情来了,可是有许多还是不确定,我想跟你说说话,等到确定一切如常,再去告诉他们,免得他们空欢喜一场,可好?”
欧阳容容的话里虽然带着询问,可明显有着毋庸置疑的意思。
玲儿甚是欢喜,心想,这正是欧阳容容的处事方式啊,看似温和,其实又有着主见和威严,在宫里端阳宫时,上上下下的奴才,有哪个不是忠心不二,全心全意的服了她?
“主子说的是,都怪玲儿高兴过头,一时心急了。”玲儿轻笑一声,除去脚上的鞋子,小心翼翼的爬到欧阳容容身边,替她盖好被子,笑道:“主子,你躺下吧,天气凉了,可别着凉,躺下说也是一样。”
欧阳容容心里不禁感动,笑道:“好啊,你也一起躺下歇息吧。”
玲儿依言,两人躺定之后,欧阳容容才说:“玲儿,你以前年纪小,有什么事情我不敢告诉你,免得为你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但你这些年一直跟随着我,以后有什么事情,便要你来帮我,就好比以往的林姑姑一样,你可愿意,可会害怕?”
玲儿听欧阳容容这样说,明亮的眼睛在昏黄的微光下显得格外动人,道:“主子,你平日对玲儿恩重如山,只把我当妹妹而不是奴婢,您有什么差遣,那是我的荣幸。”
欧阳容容点头,道:“这样便好,如今我要问你的是,你平日虽只是伺候我,你可知道,我姐姐淬贵妃……”
“主子。”玲儿出声打算了欧阳容容的话,道:“你不必告诉玲儿什么事情,你要做什么的时候,只需吩咐一声,我立刻去办,不管主子是对是错,玲儿永远站在你这边,别人说我愚忠也好,说我献媚也罢,我都不在乎。”
欧阳人心里满是感动,看着玲儿,道:“明儿八王和我哥哥就要去请黄公公了,届时,你助我一臂之力,进宫复仇。”
玲儿不禁一个哆嗦,道:“主子还要回宫吗?”
“自然要回宫。”欧阳容容想起前尘往事,手不自觉的捏紧,连指甲也深深的嵌进了掌心,她却浑然未觉:“若是这样作罢这么行,我不能做一个懦弱的逃兵不是吗?”
“玲儿,你不愿意吗?”欧阳容容见玲儿不说话,开口询问。
“奴婢不是不愿意。”玲儿沉默了一会,温柔说道:“只要主子开心便好,玲儿必定竭尽全力帮助主子的。”
欧阳容容心里一阵感动,这一晚,她不再做别的,只是一心的回忆着以前的事情,跟玲儿确认以前的事情,不过好在以前的事情虽然有些记不大清楚了,可是九成都能想起来。
尤其是一些深仇大恨,比如……一些该是她想起来的事情。
到了第二天,欧阳容容喝玲儿一早起来,在客厅里面等着欧阳全和缚昀,两个人前后来到,见欧阳容容装扮整齐坐在厅内都是一愣,随即欧阳全问道:“容儿,你,你身体没什么不舒服吗?”
欧阳容容站起来,深深的看了一眼缚昀,再看着欧阳全,道:“全哥哥,我已经想起以往的事情了,昨晚就想起了,本来早早想告诉你们,但是怕自己还有什么没想起又让你们伤心,所以硬是忍到今天早上才告诉你们。”
“真的?”欧阳全和缚昀异口同声的问道。
“自然是真的。”欧阳容容点头,道:“我知道你们今天请来了黄长政,我想告诉你们我的觉得,我,我想回宫。”
“回宫?”欧阳全一惊,缚昀的脸色也不大好看,欧阳全急道:“容儿,你说什么呢?怎么又要回宫了?这好不容易出来。”
“哥哥,我怀疑宜慧跟姐姐的死,除了谨夫人之外,应该还会有我们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在从中作梗。”欧阳容容认真的说道:“如果我不弄明白,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仅仅因为这个吗?”欧阳全紧紧的锁着眉头,看着欧阳容容问道:“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欧阳容容起身,正色看着欧阳全,道:“全哥哥,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我也知道你关心我,不想看到我受伤,可是如今……我腹内都有了他的孩子,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他都一件找到这大理来了,我只好回去,我也只能回去了。”
欧阳全沉默下来,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驳欧阳容容。
“容儿,你想好了吗?”见欧阳全沉默下来,缚昀便接嘴问道。
欧阳容容只是点头。
“那你有眉目了吗?知道那个所谓害了宜慧公主和欧阳淬贵妃的‘意想不到的人’是谁了吗?”缚昀继续问道。
欧阳容容得体的笑道:“有一些,不过是我个人的揣测而已,并没有证据,待我进宫后,仔细巡查,还望王爷届时相助。”
缚昀看着欧阳容容这生疏陌离的样子,心里觉得不是滋味极了。
这就是她以前在宫里的样子,缚昀直到此刻总算从欧阳容容忽然回复记忆的震惊中回到现实来了,这果然是以前的欧阳容容,在宫里的欧阳容容,对他客气,却又生疏,让他总觉得,他们之间有一道越不过的墙,他永远记得,欧阳容容可是他的嫂嫂。
缚沛如此信任他,此次可是让他出来找欧阳容容的,他不能再有非分只想了。
“缚昀当竭尽全力。”缚昀停止了冥想,一躬身,道:“只是你要记住,切不可以身犯险。”
欧阳容容先是一阵唏嘘,接着一片感动,可是脸上又不宜表现出来,她既然记得以前的事情了,自然也会记得缚昀跟她之间的感情纠葛。
“容儿,你现在这是在通知哥哥,不是在跟我商量啊。”沉默的欧阳全沉重的开口,接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如果回到宫里,也许就是以身犯险,也许以后就再也出不来了。”
“全哥哥,我并没有打算再出来了。”欧阳容容沉默了一会,看着欧阳全,认真的说道。
“容儿,你确定你已经想清楚了吗?”欧阳全叹息一声,认真的问欧阳容容。
欧阳容容也叹息一声,道:“全哥哥,从小到大,你最是了解容儿,你应该知道我,决定了的事情,轻易不会改变。”
欧阳全点点头,说:“哥哥从小到来,向来疼爱你,你觉得的事情,哥哥也会支持你,既然你想回宫,那么哥哥,奉陪到底,就算拼了命不要,我也要护你周全。”
“不行。”欧阳容容上前一步,从未有过的厉色和坚定:“哥哥,如今欧阳家,只剩你一派血脉,不能以身范险啊。”
“容儿,你不记得崔姨娘已经生了小弟吗?”
“崔姨娘的孩子还未成人,我欧阳家,只有靠哥哥你承担了,我已经欠欧阳家太多,不能再连累哥哥了。”欧阳容容声情并茂的说道,忽然想起什么,道:“崔姨娘……又是那么巧的姓崔?不对啊,她……我上次回家,她也给我煮了艾草饭,那艾草,仿佛在崔采文那里也有,惠妃她,难道……”
“容儿,你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黄长政一会子就要来了?”欧阳全打断了欧阳容容的话,略着急的问道。
“没什么。”欧阳容容的冥想被打断了,忙回过神,正色看着欧阳全,道:“我进去准备准备,带他到后山雪池寻我。”
“为什么要到后山雪池啊?”欧阳全问道:“那里很冷了,现在都已经积雪了。”
“还有,哥哥,把你先前预备给我那只人参给我。”欧阳容容并不接欧阳全的话,匹自问道。
“你现在要吗?”欧阳全问道,那东西可矜贵的很。
“现在就要,哥哥也别问我要来做什么了,我自有主意。”欧阳容容自信说道,说罢,便带着玲儿率先走了出去。
当时,缚昀和欧阳全都觉得,欧阳容容真的变了,她以前虽然也是个有主意的女子,可也不至于如此有主见,绝对不会用这样命令式,毫无商量语气的跟人说话,尤其不会跟欧阳全和缚昀,不,应该说不会对任何人这样说,就连宫女和太监都不会这样的语气,如今,她只怕是真正的变了。
这样也好,以后她在宫里的日子,就不会太难过了。缚昀在心里这样想着,忽然觉得释怀了。
以欧阳容容的性格,除非她一辈子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情了,现在她一旦恢复记忆,就代表着他们根本不可能走到一起的,哪怕她不回宫复仇,也不可能在一起。
在欧阳容容的心里,只有缚沛一个人,哪怕这个人薄情还是跟她有仇都改变不了那个事实。
用欧阳容容的话来说,心那么小,如何容下两个人呢?
哪怕用一辈子也是不行的。
“玲儿,我昨晚跟你说的事情你可都记下了?”欧阳容容跟玲儿来到后山的雪池,一路来就现在问了这句话。
“记下了。”玲儿恭谨严肃的回答道。
“黄长政以前受过我姐姐的恩惠,我现在又拿着这支人参求他,大事必可成,你记住,切不可露出破绽。”欧阳容容严肃说道。
“奴婢知道。”玲儿也认真严肃的点头,说:“主子您放心,您待我恩重如山,我必定不会坏你大事。”
欧阳容容点点头,手忽然抚上玲儿的肩头,道:“以后,你的生命就跟我的生命栓在一起了,一荣俱荣,我绝对不会亏待你。”
玲儿微微一笑,伸手自然的替欧阳容容紧了紧肩膀上的白色披风坎肩,道:“玲儿只要主子开心就是最大的恩赐,不求别的。”
欧阳容容心里一惊,接着感动,笑道:“如此,什么都不必多说了。”
玲儿点头,两个人就站在皑皑白雪间,等着黄长政的到来。
黄长政到的时候,要不是看到欧阳容容和玲儿的一头青丝,还以为那两个几乎要与白雪溶为一体的人不是她们两。
“喀嚓喀嚓……”欧阳容容听到了黄长政脚踩积雪的声音,他还是有点不敢确认,走上前去,待欧阳容容和玲儿回过头,才匹自惊讶,却也不过一瞬,问道:“不知娘娘今日召见奴才所为何事?”
欧阳容容回过头,笑道:“如今欧阳氏一介民女,怎但承受‘娘娘’二字?”
他恭谨道:“在奴才心中,主子永远是是主子。”
欧阳容容的脑子里,又回想起她出宫时,黄长政那句:“娘娘,如今奴才报恩了,心里就舒坦了,愿娘娘以后万事吉祥,保重!”
心里就有了底,她微笑拿出那只早预备好的人参,人参被一个雕着金凤凰的红木盒装着,欧阳容容递给他,他却并不接,疑惑道:“娘娘这是…?”
欧阳容容云淡风轻道:“这是雪山的千年人参王,普通人吃了能益寿三年,重病者吃了不出三日便能痊愈。欧阳听说公公家有老母,特地拿来让公公尽了全孝。”
确实是的,这是欧阳全费尽千辛万苦为了哄欧阳容容开心给她弄到的,也是日前为了她身体不舒服预备给她吃的,不过这东西何其金贵,欧阳全见欧阳容容时常不肯吃东西,所以才不敢随便做出来,免得欧阳容容不肯吃,那就忒也浪费。
黄长政眼里冒出的艳羡一闪而过,欧阳容容却瞧的清楚,素闻黄长政孝顺,他母亲久年卧病,除了这人参王只怕没任何金银能打动他。
之前欧阳容容出宫时他帮助过她出宫,说是因为报答欧阳淬提携之恩。欧阳容容出宫时他一句:娘娘,如今奴才报恩了,心里就舒坦了,愿娘娘以后万事吉祥,保重。就将其关系撇清。
欧阳容容心道他果然精明,此后欧阳容容有什么事,便再不方便请他帮忙了。
所以如今只有靠这人参帮忙了,而孝心,就是黄长政唯一的缺点。
黄长政打开那红盒子,看着里面成型的人参摩挲着爱不释手,又小心翼翼的怕别弄坏了,虽然他极力在掩饰,可是谁都看的出,他很喜欢。
“娘娘,您要奴才帮你做什么?”许久之后,黄长政才恢复正常,回过神来,问欧阳容容。
“不要你做什么,只要公公带皇上来见我,但务必要制造一个‘偶然’。”欧阳容容清淡的说道,指着着皑皑白雪间雪池里的溪水,说:“就在这里,一定要没有一丝破绽,就在明日,可好?”
黄长政慢慢的盖上那个盒子收好,叹息一声,道:“奴才答应帮娘娘。”他顿了一顿,又接到:“奴才并不全为了这支参,只是因为皇上伤心,当初他知道娘娘走了,几天没睡好……没吃没喝,不理任何事情,只是在端阳宫里,任谁求见都不见,谁也不许去住端阳宫,说是娘娘肯定有天会回来的,奴才看着,实在不忍心,就出主意让八王出来寻,可是皇上还是不放心,非要亲自出来,说是他跟娘娘心有灵犀,也许会比八王先寻到。”
欧阳容容听着,心里极震动,她从来不知道,那个拥有佳丽三千的男人,居然也会对她欧阳容容如此痴情?
黄长政何其聪明,又岂能看不出欧阳容容在想什么呢?
他轻笑一声,看着欧阳容容,道:“奴才知道娘娘心里在想什么,您一定是觉得,皇上寡情薄情,对每一位娘娘都这样,对吗?”
欧阳容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反问:“难道不是吗?”
“娘娘说的对。”黄长政又重重叹息一声,接道:“皇上对别的娘娘,包括欧阳淬贵妃也许都是这样,但惟独对您不一样。”
“是吗?”
“当年,淬贵妃的死,其实多半也是因为淬贵妃自己的误会,淬贵妃也跟娘娘您一样,是个执着烈性的女子,所以稍有误会,便极难解释。”黄长政摇头,做惋惜状:“淬贵妃死的适合,也没皇上知道娘娘你出宫时的一分伤心,皇上整日瞧着您的画像,人都痴了。”
这一点黄长政确实没说谎,这也是欧阳容容亲眼看到的。
“如此,就有劳公公撮合了。”欧阳容容强压下心里巨大的震惊,对黄长政说道。
“请娘娘明日辰时三刻,早早等候。”黄长政一躬身,对欧阳容容说道。
“公公好走。”欧阳容容福了福身,看着黄长政远去的影子,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回去后,欧阳容容也没跟欧阳全交代什么,直说一切就绪,要他回家去。
欧阳全哪里肯?可耐不过欧阳容容软磨硬泡,她要欧阳全回去看看崔姨娘,查查她到底来自哪里,到底有什么身份。
欧阳全见欧阳容容这样说,便知道事态严重,只好回去家里了。
欧阳容容又让缚昀也走了,千万不要提起已经找到她的事情,缚昀知道欧阳容容心中已经有了计划,也不多说什么,只暗中派人留下保护欧阳容容,再不多说什么,就潇洒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