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斜靠在榻上,窗幕被风吹得一掀一掩,让车里的薰香更加浓郁,忽听外面又传来嘹亮的号角声,三万将士正式向西北月城起程。
赵静在她打盹快睡着的时候跳上马车,那嗓门大得十里外都能听到,相思掀开帘子走出车内,和赵静一齐站在车上,痕沙在前头牵着马徐徐走着,前面不出多远便是柳少容的马车。
“夫人,找我啥事呐?”赵静蹲在马车板上,问完又径自开始哀声叹气,“哎哟,我打小还没出过远门,这下离朝雪城是越来越远了。”
“还没走远就想家了?”相思肩上披着袭袄迎风站着,队伍走得不是官道,是偏静的小道。
“哎,我就想我那两个婆婆,夫人,我是不是特没用?”虽然临行前已经把夫人给他的银两拖人送去给婆婆,也不知道她们能靠着生活多久。
“没,有时候能想家也是种福气。”相思苦涩地笑着,她的家人,她的爹娘……她无从想起。
“哎,瞧我这人只会说些没用的话……夫人你找我啥事来着?”赵静轻轻扇了自己一巴掌,一双桃花眼上挑着。
环视四周一眼,赵静压低声音道,“您让我找的人暂时还没头绪,我问过几个实诚的兵汉子,自从王将军被刺杀以后,王齐勇也像在军中消失匿迹了。”
若王谷勇真让王齐勇充当自己的替死鬼,那王谷勇就是活着,难道说王谷勇已经逃出军营了?可据说王谷勇也是条汉子,上战场也没退缩过,没理由不呆在军中以图东山再起。
难道是她从一开始就赌错了么?
“赵静。”相思望一眼前面牵马的痕沙,慢慢弯下腰来小声说道,“你打听打听军中以前谁同王谷勇将军关系最好。”
“成,包在我身上。”赵静拍拍胸脯。
“还有,我问你个事。”相思这才说到这次找赵静的目的,“你知不知道我相公弄了一匹马?”
“知道啊,大爷去找他们那队的头儿要马,结果被奚落一顿,后来那头儿跟着五六个起码两三百斤的壮汉把大爷狠狠揍了一顿,大爷当时就被打得趴地上了,后来有人看不过去打抱不平,那头儿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给了一匹马……”
“被打了?”相思脸白了白。
赵静挠着头有声有色地说道,声音都拔高了起来,“是啊,这事在军中都传开了,我以为夫人你知道呐,不过今天我也没看大爷骑马,你说他拼了命地要匹马是想干啥?”
“他伤得重不重?”她想过他能牵到一匹马不容易,可没想到是通过这样的方式。
“我是没看到,不过听说当场就吐血了,您想那得被打得多严重啊。”赵静越说越激动,又开始一副说书人的样子,卷袖子手舞足蹈,“那可是好几个大汉冲上去往死里揍他啊,打得大爷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他不是没有还手之力,只是没有还手。
就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他那么易怒暴燥的性子居然任由人屈打。
赵静后来还绘形绘色地说了些什么,她都没有听进去。
夜深,队伍暂停休整,搭锅烧饭让整个夜晚都飘着饭菜的香味,痕沙给她端来的是上好的饭菜,有鱼有肉,菜式精致丰富。
相思提筷想吃却一口都吃不下,眼前反反复复都是龙上雪牵着马朝她远远走来的情景。
龙上雪的包袱在她这里,相思找了找果然有龙子琴替他准备的金创药,忽然记起龙子琴那日独独把龙上雪常吃的药交给她,大概也是想让她好好照顾龙上雪。
“痕沙,帮我端下这些菜,跟我走一趟。”相思拿过一件龙上雪的兵袍,拿着金创药走出马车吩咐道。
痕沙端着饭菜脸色不太好,相思让他跟出来就是让他引路去那个奴隶身边,痕沙再度暗暗替自己的主子抱屈。
夜晚,月光柔和,所有人都三五成群地围着一口锅吃着晚饭,得以片刻的休闲,相思跟着痕沙走了很久还是没发现龙上雪,直道痕迹朝一个方向努努嘴,“喏,六小姐,那就是你相公呆的一个小队,那个最壮的汉子就是头儿吴三恩。”
相思朝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六七个大汉齐齐围在一口架起的锅子前吃吃喝喝,好不痛快,最壮的一个男人大约三十多岁,长着一双倒三角的眼,满脸胡茬,光着膀子露出一身黑黝黝的肌块。
相思打量了一会儿,放眼四处寻找,只见十几米远的河边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只一个背影,月光投湖,多了那么几许孤独的味道。
相思暗自斟酌,又看一眼吴三恩那边,扬声喊道,“阿龙……”
顿时,所有人都朝她看过来,包括那个倒三角眼吴三恩。
“痕沙,跟我来。”相思身上穿的是军中的打扮,故意喊了一声痕沙的名字,然后跨步坦然朝着河边的身影走去。
军中的人都知晓痕沙是王爷柳少容身边的近侍。
龙上雪闻声回过头来,见是她又把身子转了回去,脸上的不悦一掠而过。
相思将金创药放进袖中,两只手松开手上衣裳体贴地替他披上,在他身边蹲下,“夜深露重,别着了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