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上雪靠在门上奇怪地打量她,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似的,语气沉得有些粗,“龙大不会让我杀多余的人。”
龙大?那个龙上阳?
多余的人……相思几乎想笑,“那谁会来杀我?”
“你这娘们脑子里长的是什么,你不怕?”他杀过的人多到自己都数不出,但人面对死亡还能镇静如斯的实在为数不多,何况还是个女人。
怕就能不杀她了么?
“怎么说也是一夜夫妻,如果你怕疼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一个痛快。”他又说道。
相思说不出话来。
“龙二,你磨磨蹭蹭地干嘛呢,再不走官府重搜桃花巷的时候,别拉上本姑娘陪你杀人!”
一个爽朗的姑娘声音从外面传来,相思见一个不作中原打扮的少女走到龙上雪身边一脸的不耐烦,腰间缠着一圈的银铃,动辄便是一阵翠生生的铃铛响。
少女狐疑地看了一眼她,又开始对着龙上雪一阵大呼小叫。
“罗嗦!”龙上雪眼睛瞪着她,却嘲少女吼了一声,然后进屋绕过她拿起床上的弓弩,两三下缠上自己的右臂。
那边少女也走进来拾起地上的半面面具,上前一步替龙上雪戴上,正好遮住烙烫的左脸。
“赵老六!你能不能别摆这张死气沉沉的脸!”龙上雪又绕到她面前,半张真脸半张面具的他有几分人鬼莫辩的诡异。
相思连眼角也没动一下。
龙上雪低咒一声就往外走,少女探究地盯她两眼才跟着尾随出去。
相思一下子就瘫软地坐到地上。
龙上雪和那少女前脚离开,相思就发现不见了夏王爷那副”十里红妆”的真迹,也顿时明白龙上雪返回桃花巷就是为了拿真迹,毫无其它缘由,也许这也是杀害夏王爷的真正原因。
官府来了人第二次搜查,桃花巷的桌椅板凳本来就都是破损的,这一下全被官兵踹得满地狼籍,尖叫声求饶声镣铐击着铁链的声音不停在桃花巷里响着。
龙上雪的屋子是在巷子最深处,相思一个人站在门口抱着那幅”十里红妆”看着巷子里的一片刀光剑影,几个壮实的汉子同官兵拼了命,结果鲜血就顺着巷子干裂的地面一直淌着,一直淌着……
“官爷,饶了我们当家的吧,他真不是什么刺客啊。”
“你们搜都搜过了,我们这真的没有行刺夏王爷的龙上雪。”
“小花儿,快到娘身边来,快到娘身边来……啊!”
“救命啊……杀人了,官府杀人了……”
昔日她第一次迈进桃花巷的时候,这群人都跑过来看热闹,谈着阿龙娶了个大户人家的媳妇。
而现在,桃花巷已是人间炼狱,人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她有些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当双眼昏花的乔婆满身是血地倒在她面前,她的身体已经颤栗地不能自已,画从她手里掉落下来。
“乔婆……”她抖着手在乔婆面前划了两下。
乔婆趴在那儿,满脸的血污,不懂哪来的力气突然抓过她的手硬是将一锭擦得极亮的碎银子塞到她手里。
然后,乔婆再没动过……
刀剑厮杀下乔婆的无声显得格外静谧,这一锭碎银子是她给乔婆的,没有几天的事,乔婆一直没舍得用,到最后还是给到她手里。
“你这孩子就是比外面那些个碎嘴说话动听……”
“你这丫头……我都一把老骨头了,吃什么都一样带到黄土里去。”
杀了一个王爷留下来的满城血腥,相思有些呆滞地握着碎银子跪坐在乔婆的尸首旁,有个官衣上大片染血的官兵冲到她面前一阵大呼小叫,又听旁边一个粗犷的声音吼道,“疯了你,打狗还看主人呢,昨晚上小王妃说她是当今赵贵妃的嫡亲妹妹,别碰她。”
“原来她就是嫁给西域奴的那个赵府婊子啊。”取笑一声,官兵挥着刀离开。
赵府婊子……
那刀真往她脑袋上砍下来倒好了,反正她也没几天命好活。
官兵们离开后,她几乎是踩着鲜血离开桃花巷,直奔王府,如今的王府早已一片萧瑟,白布黑字的“奠”字完全盖掉门匾上那耀武扬威的夏王府三个字。
正堂里坐着很多腰间系着孝布的人,一个个皆是非富即贵,红妆披麻戴孝地跪在火盆前见到她跨进门槛硬是挤出一个笑容。
相思走近红妆,旁边一个小厮以为是上门祭拜的宾客,高喊着行礼,相思看着灵位上威武的字眼,没磕头没鞠磕,一把将手中”十里红妆”的赝品画丢进火盆。
烧着纸钱的火遇上纸瞬间蹿起半人高的火,红妆急忙向后闪了下,一屁股坐在地上。
“红妆,你怎么样?”相思走过去拉起她。
“你知道我躲得过,要不能往那里扔么。”红妆直言道,她对赵相思是一百个放心,拍了拍手又问道,“为什么烧了那画?”
相思静了片刻,微笑着说道,“王爷不是极爱这副十里红妆么?当然让王爷一并带走。”
红妆皱住眉,脸上不由地浮出歉意,拉着她离开充斥着香烛味的正堂,问道,“你还记恨父亲?”
“人言可畏,是柳元冲广散流言,让我在京城不堪到无立足之地。”相思一字一句地说着,“红妆,我赵相思这一生是被他这个尊贵的王爷毁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