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穗心心下了然,这木盒子里的东西是什么,她想要伸出手去接,却还是哆嗦了一下。心尖上像是被根针扎了似的。
金敏杰替她把东西拿了过来:“好了,你先去吧。”
金穗心听到敏杰的声音,才醒悟过来。她不能太感情用事。一旦穿帮,牵连的并不在少数。便顺着敏杰的话道:“等一等。”
说着,转身到里边去拿了钱,把小费给了那酒店里的服务生。又摆了摆手。
金敏杰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几分打量。金穗心虽垂着头,却还是能够敏锐的感受到金敏杰目光里的怀疑。她刚才那一怔愣,叫他看了去,这会儿,只怕是起了疑心了。
尽量稳住自己,金穗心佯装不知晓这木盒子里装着什么,一边开锁,一边嘟囔道:“不晓得是谁送过来了的。我也未叫人去外边买什么。难道是你姐夫叫人送来的?”
姐夫?那个出生低贱的流氓,也配得上当他姐夫?金敏杰心中暗暗不屑,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不过看金穗心的目光倒没有刚才那般疑心颇重的样子了。心道,还当这位多年不见的阿姐是有多少智慧的女子,原来也不过是一个被情情爱爱冲昏了头脑的女人。刚才那一怔愣,恐怕就是沉静在她丈夫买了东西送来讨好她的欢喜之中。多少名媛贵妇皆是这种品性,她自然也是不例外的。
随即,便听到金穗心“啊”的一声惊叫,木盒子也跟着摔落到了地上。
她面色一片惨白,眼中又是惊又是怕,连着往后退了两步。眸子直挺挺的望着落在地上,那沾了一团血,把整条白帕子都染成殷红的布。
门外有人,很快冲了进来,急喊一声:“太太?!”
金敏杰往那进来的两个人面上扫了一眼,装着同样有些被骇着的模样说道:“刚才也不晓得是谁让酒店里的小子送了一个木盒子上来,我姐一打开,里头竟是这个东西,把我姐给吓着了。”
金穗心是真的吓着了。虽然俞故笙提前跟她说过,会有人送东西过来,可她到底不晓得是什么,乍然一看这干涸的一团血,涂在娟白色的布上,那冲击力太大,把她吓着了。
门外冲进来的两个人听闻,就要上前来把那木盒子跟地上的手帕收走。金敏杰喊了声“等等”,随即弯腰,把盒子里跌落出来的一张纸递到了金穗心手上。
金穗心接过来,抬头朝着金敏杰看了一眼。她眼睛里还有带着惊吓过后的余韵,看向金敏杰那一下,似带着求诉一般。无声的求告着他什么。金敏杰蹙眉,心里觉得不大舒服。
金穗心打开对折的纸条来,上面只写着:李琮已死,为人所杀。
这块帕子,金穗心是认识的,俞故笙是爱干净的人,身上惯常也带一条帕子。多为娟白色。他跟法国人打交道,是有法文名的,这帕子边角就会留一个他名字首字母的缩写。正好,也是“y”。
金穗心眼眸陡然睁大,她颤着手,蹲下来,把那条帕子拾到手上,展开来一看。果然,在边角的地方用黑金色的丝线绣着一个“y”。
她趔趄了一下,眼皮上翻着,像是要晕过去。
金敏杰下意识往前,扶了她一把:“阿姐,你怎么了?”
金穗心忍不住就想要推开他,是他,不,是他们,害死了李琮。金穗心低眸,看着扶住自己的那双手,那双细致修长的手,明明看似一尘不染,实际上,却沾染了多少的血腥。那些人,哪怕不是他亲自动手,也都因为他而死,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造了多少孽?
她浑身都在颤抖,一是因为直面了李琮的死亡,一是因为李琮的死亡,令她看清楚,自己的弟弟早就已经成为了东洋人的杀人工具。一个冷血无情的杀人工具。也许,下一秒,这双手就将要扼上她的喉咙。不,眼下,她的喉咙已经被他捏在手心之中。
金穗心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的战栗是真实的,眼中滚滚而落的眼泪也是真实的。
“我没事,你不用扶着我。”
她不能将他的手推开,到此时此刻,金穗心才刻骨的晓得,自己和俞故笙眼下是处在怎么样一个境地。只希望他今天一切顺利,只希望他能早日找出东洋人在南京城里筑下的巢穴。
金敏杰果然没有怀疑,只当她是气愤伤痛极了,反倒越发的要逞强。他这个姐姐,在人前总是要强的。
“姐,这上面写的李琮,可是李三哥?”
他做出一副不解且着急的样子:“阿姐,你说话啊!”
金穗心看着他,那浓重的悲伤与失望一点儿也做不得假。然而,在金敏杰眼中,这悲伤是因为李琮,这失望是因为俞故笙,与自己是半点儿干系也没有的。甚至,他更希望她眼中的失望浓重一点儿,恨意也再深一点儿,自己才好开口接着往下说。
金穗心见他没有半点儿懊悔、伤感,越发感到心寒。抿了抿嘴唇,她颤抖着手将那帕子收起来,别开视线道:“这件事,你只当不知道。”
她这是最后再想要给他一个机会,假如他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或许还能在俞故笙面前说一句好话,至少保住他的命吧。
谁料金敏杰倒是一把将她抓住,做出一副为了替李琮讨公道而不肯轻易罢休的样子:“为什么要我当做不知道?这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李琮已死,是为人所杀。这个人是谁?”
他装作狐疑,上下打量着金穗心,又要说,又怀疑着不敢说出来,半晌,才把金穗心的手一扔,拧着眉头道:“这个人是谁,你心里有数是不是?”
金穗心面庞紧绷着,那双眼睛越发红得厉害。她像是急迫的阻止,害怕他会说出来,喝了一声道:“我说了,让你装作不知道,你听不明白?”
便要拔身往里边去。却被金敏杰上前一步抓住。
“敏杰!”
金敏杰眼皮微微下垂了一瞬,再抬起来时,里头的执拗较刚才越发的严重。
他冷笑了一声,像是奚落,又是嘲讽:“都说俞故笙心狠手辣,我还不信,现在看来,不光是俞故笙心狠手辣,就是我的亲姐,也不遑多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