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那先收起来吧,等明日里我们偷偷吃。”
    晴画这才找了小炉子煮起水来。
    等水烧开的功夫,她又取了一小碟子杏仁酥,先把它端到外面去,才进来请付巧言:“小主,走吧,是读书还是绣花?”
    付巧言想了想,取了巴掌大的锦帕:“反正我们日日无事,从今日起我教你做绣活吧?”
    晴画一直就很喜欢做这些小东西,只她手艺不好,在家时也没正经学过,只能磕磕巴巴做些简单的缝补活计。最近付巧言绣腰带,她就瞪着眼悄悄瞧过许多回了。
    “真的?小主你真好。”晴画小脸激动的都红了。
    付巧言点点头,起身推开了房门。
    外面阳光晴好,春风徐徐而来,吹动了她鬓间乌黑的秀发。
    付巧言微微闭上眼睛,感受着春天美好的香意。
    后殿院中种了三颗桃树,旁边则是圆形的石桌石凳,晴画早就擦干净了凳子,请她坐到小桌旁,又把茶端出来泡上。
    这一手煮茶的活付巧言教了她很久,如今也是有模有样的了。
    很快雀舌的茶叶卷就慢慢舒展开,弥漫出怡人心脾的茶香。
    树影摇曳间是斑驳的光影,鼻尖满是香甜的气息,这一个安静的午后,倒叫人心生畅快来。
    主仆两个在外面悠闲了很久,付巧言才拿起锦帕:“先教你绣蝙蝠纹吧?一样一样来,以后你手艺好,咱们的衣裳就靠你了。”
    晴画认真点点头:“小主,我一定好好学!”
    有了事做日子过的就快了,没过几天付巧言又让晴画准备,主仆两个准备再去外面沐春。
    不过这一次出屋的不止她们两个。
    这边刚一坐定,对面偏屋就开了门,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屋里出来,一下子走入阳光下。
    “付姐姐,一起住许久,还没同你请过安。”
    兰若声音甜甜的,带着少女独有的芬芳,比桃蕊那一把甜嗓子多了三分青涩。
    付巧言可当不得她请安,听了忙站起来也跟着笑:“兰妹妹说的什么话,都是一宫姐妹,哪里有什么请不请安的。”
    兰若走到圆桌旁,她看了一眼桌上的茶点,微微有些踟蹰:“姐姐,你会下棋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结尾的1,忘记写备注了orz: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四海。这句参考康熙遗诏,修改简写。
    第53章 石榴 加更
    付巧言愣了一下。
    她上过幼学, 自然学过棋的。
    只琴棋书画里琴她实在是没有天份, 画也相当一般, 只书和棋好一些。
    她也知兰若这是实在无事可做,才出来找她下棋来了。
    付巧言向晴画偏了偏头, 晴画便麻利地把茶点摆开,空出石桌中间的位置。
    “自然是会的,只学艺不精,兰妹妹多多包涵。”
    兰若长相只能算是清秀,加之身量显小,十五的年纪了看上去还仿若稚童。只一把嗓子实在出色,让人听了心里头舒服极了。
    “太好了,我也手痒许久, 那我们便来下一盘?”
    付巧言点头:“好。”
    不得不说,兰若的棋艺实在了得。这一下午两人对弈一局, 竟对她生出些好奇来。
    看起来不声不响的一个人,中盘厮杀手段极其狠辣,一点亏都不吃, 寸步都不让,实在是很尖锐的性子了。
    只看人,真的看不太出来。
    等到最后付巧言的大龙被兰若的吃了, 才笑着投子:“兰妹妹棋艺了得,姐姐自愧不如。”
    兰若放下手里的棋子,轻轻瞧了她一眼:“是姐姐承让了。”
    付巧言没在说话,两个人客气几句, 就收拾好东西回了各自屋子。
    晚上用膳时晴画问:“兰小主厉害吗?”
    付巧言给她打了个比方:“大概十个你也比不上她吧。”
    晴画撅噘嘴,倒是没反驳。
    日子就在绣花、喝茶、对局、看书里静静过去了。
    这一年来前朝后宫都很平稳,仿佛隆庆年的太平日子还没过去,仿佛坐在龙椅上的还是那个主宰国家四十几许的天子。
    一晃眼就到了隆庆四十四年的除夕,这一日宫里张灯结彩,人人都在期待太初元年的新岁。
    今年除夕的宫宴后宫未开,只请了太后和淑太贵妃等几位太妃去前头一起吃宴,他自己的后宫只有四个淑女,实在是上不了台面。
    下午时分宫宴就开了,只新帝感怀先帝,并未让开大戏摆台,只让做了小曲来听。
    等到晚膳时分,宫灯初上,荣锦棠从主位站起,高高举起酒杯。
    同即位时相比他又高了半个头,身材是越发的修长挺拔,面容则要冷峻许多。或许是国事繁忙,他看起来要比以前消瘦一些,整个人更是气势磅礴。
    到底坐了龙椅,人总是不一样了。
    他高高站在上面,漆黑锐利的双眸看着台下每一个臣子,朗声道:“除夕夜,新岁伊始。这一年国事动荡,先帝驾崩,朕以茶代酒,谢爱卿们勤勉为国,忠心不二。”
    他说罢一口喝干了茶,身边的宁大伴又赶紧给续上一杯。
    荣锦棠从不吃酒,哪怕宫宴上也不勉强自己。
    他又举起酒杯:“这第二杯,敬宫中母后与母妃,谢两位母亲不辞辛劳管六宫事。”
    太后娘娘同淑太贵妃一起举起酒杯,同他回礼。
    第二杯过完,就是第三杯。
    荣锦棠这次面容比刚才严肃了些,他道。
    “明年便是太初元年,新年便要有新气象,朕已汇同阁老六部下旨,明年一开恩科,二开选秀,三减赋税,四增荣宣堂,五设荣宣书院,六改禁卫为火凤禁卫,七改火凤卫为火凤营,八增兵五万,九减内宫开支。”
    荣锦棠声音低沉有力,一句一句把朝臣炸得头晕目眩。
    这里每一件事都是大事,他却要在一年里全部做成。
    臣子们心里一紧,额上都毛出汗来,他们沉默着,不知如何回答。
    “如何?诸位朝臣,妥是不妥?”
    荣锦棠虽是少年新帝,但他实在是个心思很深的人,加上他背后有王家和沈家,朝臣们哪怕想欺他年少无知,也是不敢的。
    沈家手里握着兵权,王家手里捏着内阁,谁人敢作乱?
    这一年太太平平的,就是最好的例子,就连西北的乌鞑也没有动,依旧守着颍州休养生息。
    荣锦棠这样逼问一句,下面朝臣全部跪了下来,高声唱诵:“诺,谨遵圣旨。”
    第二日清晨,朝阳洒在上京平整宽阔的朱雀街上,打更的更夫敲着锣,大声喊着:“新岁太初元年,新岁太初元年,新岁太初元年。”
    这一日,正是新岁太初元年正月初一。
    前朝的事后宫是从来不知的,倒是有一件同她们有点关系,闹得宫里头人心惶惶,小宫人们个个春心萌动,仿佛被选中的是她们自己。
    付巧言听说要选秀的时候都已经过了十五了,还是对面兰若的小宫女芳年讲笑话那般讲出来的。
    乍一听的时候付巧言只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这是好事,陛下后宫空虚,实在是不太好看的。”
    兰若灰褐色的眼眸深深注视着她,似乎在看她到底是如何想的。
    付巧言大大方方叫她瞧,总也没有旁的心思。
    兰若也跟着笑:“还是姐姐忠心。”
    付巧言转眼换了个话题:“这些日子天也冷了,我实在是怕冷得很,过些日子再来寻你对弈可好?”
    兰若又拿刚才那眼神去瞧她,直看的付巧言偏过头去才说:“姐姐太客气了,那便等三月开春,再寻姐姐出来玩吧。”
    两人这样客气几句,就各自回了屋里。
    倒不是付巧言事多,她是绝对不敢请兰若进她屋子的,相对的,兰若也从来不请她。
    她们都站在一条线外,遥遥看着彼此,哪怕是日日对局聊天,也从来不越界。
    对于付巧言来说,兰若的心思太难猜,她也懒得去猜,她们不是姐妹,不是朋友,只是同住一院的邻居而已。
    停了小院里的隔三差五“友好会晤”,付巧言好生在屋里躲了几日懒冬,在直到二十日那日傍晚时分,一个身影打破了长春宫的宁静。
    后来付巧言总是能记起那一日微雪晴天里的暖阳,薄薄的一层细雪飘落于天地间,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一把有些熟又似有些陌生的嗓音在长春宫后殿外响起:“宣长春宫付淑女,今夜石榴殿伺候。”
    付巧言一惊,她还没回过神来,倒是晴画忙跑去打开门,笑嘻嘻的同院中的黄门行礼:“多谢沈哥哥,辛苦了。”
    沈义这会儿已经换了另一幅样貌来,只见他穿着枣色黄门官服,腰戴如意香囊,他身量比去岁时见要高了不少,已经是青年的样子了。
    只是因着黄门的身份,还是面白无须,十分的唇红齿白。
    他是宁城宁大伴的干儿子,惯常的御前行走,乾元宫的中监沈伴伴。
    如今在这长信宫,论谁都要给他面子。
    晴画手里送出去的荷包比去年的沉了一倍有余,沈义在袖子里轻轻一掂就摸出了路数,他进了这边偏殿,打眼就看到桌上摆了个朴素的白瓷瓶子,瓶子里只一支桃树新枝,给屋子里添了几分绿意。
    沈义有如今地位,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温和:“付小主总是这般客气,我这是听说,今日您的名可是皇上特地点的。”
    他这话说的又轻又快,屋里只付巧言听清楚了。
    付巧言笑笑,也柔声回他:“有劳沈伴伴了。”
    沈义没再说这事,只严肃吩咐:“晚膳后会有小子们来接小主,小主记得披上斗篷,外面落了雪冷得很呢。到了石榴殿小主也莫怕,那边有管事姑姑在的,她说什么您听什么便是了。”
    “多谢沈伴伴提点。”付巧言踟蹰片刻,还是问,“那晴画……”
    沈义摇了摇头:“小丫头就跟家里待着吧,那边有宫女伺候您。”
    付巧言点头表示知道了,又要谢他。
    沈义忙后退两步,走到门口说:“小的这就回去了,在这先祝小主前程锦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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