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取回了风筝,他们便穿过林子,回到之前放风筝的那块空地。
文玹先回到那棵樱树下文家马车边,文瑜远远地瞧见她,飞奔着跑过来,一路叫着:“大姊你去哪儿啦?我和芸巧、来升到处都找不到你!只好再回这里等你。”
文玹歉然道:“因为风筝掉在林子里,我去找了,你等得久么?父亲和二姊呢?”
文瑜摇头:“他们还在秋千那儿,二姊等了许久,才轮到她玩呢,我就先回来了。也没等多久,芸巧才给我吃了两块绿豆糕你就来了。大姊你吃不吃糕?”
“我这会儿不吃。”文玹摇摇头,刚想说风筝的事,文瑜已经瞧见她手里破损的雁子风筝。
他眸中闪过惊讶,小嘴瘪了瘪,满脸都是失落之色,却没哭也没发脾气,只道:“风筝坏啦,大姊,我们去玩别的好了。”
文玹笑眯眯道:“雁子风筝虽然坏了,但是有人赔给我一个好的,我们还是能去放风筝。”
文瑜惊喜地问道:“真的?在哪儿?”
“真的。”文玹回身让他瞧站在十数步外的单向彦:“瞧见没有?就是那个手里拿着金鱼风筝的朗君。”
文瑜一眼认出了大眼金鱼:“就是这条坏金鱼横冲直撞,差点撞到我的雁子风筝。”
文玹道:“这位是单公子,他知道错啦,说要把金鱼风筝赔给你。三郎最懂事了,就原谅他好不好?”
文瑜点点头,朝着单向彦跑去。
单向彦见他过来,便很是郑重地朝他行了一礼:“文小郎君,对不住你,把你的风筝碰坏了,这只风筝赔你。还请文小郎君见谅。”
文瑜急忙停住脚,也向他端端正正地还了一礼:“单公子请勿多礼,爹爹说,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只要改了就不必放在心上。”
文玹看着这一大一小正儿八经地行礼对答,本来就想笑,再听文瑜后面半句,更是忍俊不禁,她家三郎虽然年纪小小,已经很有文氏风格了。
单向彦本是爽朗的脾性,道歉也十分坦然,但被文瑜这么一说反而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抬头看看文玹,心道文相家里的人,果然和别家不太一样啊。
文玹又向文瑜介绍孟裴:“这位是孟公子,就是他送我回东京的。”
文瑜便又朝孟裴郑重行礼:“孟公子,多谢你送我大姊回家。”
孟裴忍着笑,向文瑜回礼道:“文小郎君无须多礼,君子行其当行,事其当事。我只是为所应为之事而已,不必为此谢我。”
文玹道:“你们一个个都掉起书袋来,还放不放风筝了?”
单向彦与文瑜异口同声道:“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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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向彦带出来的可不止一只风筝,除了大眼金鱼之外,还有一只金雕风筝,翅展足有五尺余宽。他拿了这只金雕风筝出来,要与文玹一决高下。
文瑜一见这只金雕风筝,眼睛就移不开了。
这根本不是他原本那只雁子风筝或是单向彦赔给他的金鱼风筝可比的!这只风筝不仅是大,且金雕绘得栩栩如生,双眸有神,金钩利爪,威风之极。
文玹看出他喜欢,便对单向彦道:“单公子,光是比拼输赢没什么意思,不如博个彩头?”
单向彦眼睛一亮:“好啊!博什么彩头?”
文玹指着他手中的风筝道:“若是我的风筝没有单公子放得高,我就把金鱼风筝还你,若万一我侥幸赢了,单公子就把这只金雕风筝给我如何?”
单向彦却摇头道:“不好,这金鱼风筝本就是我赔给文小郎君的,怎能再用来作为你我之间的彩头?这样吧,若是我输了,金雕给你,若是我赢了,我也不要金鱼风筝,随便你给我个什么都行。”
单向彦此言一出,孟裴只想踢他一脚,这不是摆明了向文玹要信物么?
没想到文玹立即便答应了:“可以,就如单公子所言。”
作者有话要说: 何如:会吃醋了啊……
孟裴:闭嘴。
何如:竟敢对执掌尔等生杀大权的作者如此无礼,来人啊,拉下去,从下一章开始不给出场。
孟裴:成然!
成然:是!
何如(躲远):你你你想干什么?
孟裴:把你订阅得到的营养液全给她。
成然:……
哈哈哈哈!!!
第62章
文玹听单向彦答应赌风筝, 立即道:“可以,就如单公子所言。”
单向彦朝她点点头:“一言为定,驷马难追!”
孟裴看看这两人, 都是一脸的慷慨激昂, 誓要赢过对方的架势, 忽然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单向彦除了多带风筝,还多带了几个线轴以备用, 这几个线轴都是一样长短。为求公平, 他们先把风筝都换上一样的线轴。
接着便开始正式比赛。文玹找准风力,很快将风筝放起来, 转眼一瞧单向彦, 他也是轻轻松松地就将风筝放起来了。
因两人都不是新手, 线又是一样长的,风筝一旦到了高空中,真有数尺差距也极难看出来,其实比的就是谁先把线放完而已。
两人都尽可能快地放线,与此同时要避免风筝线放得太急,太过松弛导致风筝坠落。
单向彦一边放线,一边留意着文玹手里的线轴, 见她几乎放得和自己一样快, 心中不由焦躁起来, 不停地回头去看。
文玹却不看他,只看着空中的风筝,根据风力大小一张一弛地放线。
很快两人手中线轴都只剩两三圈线了。
单向彦又看了眼文玹手中线轴, 在察觉到自己手中的风筝线变得紧绷后,一口气将剩下的两三圈线放完,高呼一声:“赢了!”
文玹不为所动地按自己的节奏把线放完,只比他晚了数息。
单向彦笑嘻嘻地望着她,拱手道:“承让了!”
文玹瞅了眼空中,亦朝他淡淡笑道:“承认了。”
单向彦不由一愣,忽然察觉手中线轴上并无多少拉扯之力,他线放完后太过兴高采烈,立即便去看文玹有没有放完线,竟没留意到此。再看空中,他那只金雕风筝已经摇摇欲坠,便急忙转动线轴收线,却已经来不及了,金雕风筝还是摇摇晃晃地坠落下去。
文瑜简直比他还急:“快去接住啊!要摔坏了。”
文玹微笑着道:“三弟别急,单公子是个守信之人,真要摔坏了,一定会再做个一模一样的新风筝给你,绝不会拿坏风筝搪塞混充的。”
闻言孟裴轻笑出声。单向彦也只能苦笑着拼命收线。他的小厮则急急忙忙地向风筝落下的方向奔去。
不一会儿风筝拾回来了,文瑜急着迎过去,看到金雕风筝并无损坏,这才放心笑了出来。他从小厮手里接过风筝,向着文玹跑了过来。
因他个子矮小,只能把这只比他整个人还大了两圈的风筝举在头顶,才不至于拖到地上。跑过来时,几乎是只见风筝不见人,就看见一只大风筝下面两只小脚丫来回摆动。
文瑜跑到文玹身前,兴奋得满脸通红:“大姊!”
“哎。”文玹轻轻应了一声。
“大姊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我顶喜欢你了。”他从腰间解下整只糖袋子,送到她面前,“给你,这糖可好吃了!”
文玹忍不住笑了,从袋子里取出一颗来放进嘴里含着,再把糖袋子系回他腰间:“我吃一颗够啦,其余的你留着自己吃吧!”
她蹲下身,轻捏一下他肉乎乎的小脸蛋:“一只风筝就能把你收买了啊!替你赢只风筝就成了世上最好的人,那做好人也太容易了点吧。”
文瑜嘻嘻笑着:“大姊,我去放风筝啦!”
文玹笑着点点头,目送他举着风筝往空地上跑,心道这年纪的孩子还真是一喜一怒都形于色,心思好猜得很。
单向彦虽然愿赌服输,痛痛快快地把金雕风筝给了文玹姊弟俩,但看着文瑜一点点大的小人举着“自己的”风筝跑,眼看着风筝尾部就要拖到地上了,不由担心风筝被刮坏了,一面大叫着:“小心尾巴,小心尾巴!”一面追了上去。
文玹笑着轻轻摇头,这一个也是和她家小弟一样地好猜啊!孟裴这人城府就深得多了,她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明明都是差不多年岁的少年人啊!
她想到此处,不由回头看了孟裴一眼,却见他也正朝她看过来。
视线相对时,她礼貌地朝他微微笑了一下。本以为他看过来是有话要对她说,没想到他又把视线移开了。
文玹默默在心中画了个省略号,她果然猜不透他。
她再次看向文瑜,他已经把金雕风筝放起来了,单向彦在他身边说着什么,多半是在指点他。
她正微笑地看着他们,忽然听见另一边传来一阵惊叫声,她朝声音方向看过去,发现是秋千架的那个方向,但那里本就聚了许多人,远远地望过去看不出发生了什么。
她想到文珏在那儿玩秋千,虽然有父亲陪着,终究担心,便朝孟裴说了声:“孟公子,舍妹正在玩秋千,我过去看看。”说完也不等他回应,便带着阿莲急匆匆朝秋千架的方向快步过去。
“我和你一起过去。”孟裴大步追上她,与她并肩而行。
文玹回头看了眼文瑜,有芸巧、来升陪着他,单向彦和他的小厮也都在旁,应该不会有事,便还是决定先去秋千架那儿确认文珏的安危。
快要到秋千架所在地方的时候,她听见有人议论,说是秋千上有个小娘子摔下来了,怕是还摔得挺重,也许摔断了腿。她不由更加担心,提起裙子就大步跑了起来。
很快她就到了秋千架旁,事发之处一群人围簇在那里,她虽着急,也瞧不见里面到底什么情形,她叫着:“二妹!文珏!父亲!”
一边叫着她一边环顾四周,却既看不到文成周与文珏,也听不到他们回应自己,不禁更觉心焦。
孟裴低声吩咐了几句,侍卫上前分开围观之人。
文玹急急忙忙跑进人群簇拥的中心,一眼瞧见地上坐着的,是个满脸忧急的陌生男子,怀中抱着正哭泣的小娘子穿着嫣红的衫子,并非文珏那件浅湖绿衫子,她这才松了口气。
孟裴疾步走到她身边,瞧她脸上神情也猜到了,却还是问了一句:“不是令妹吧?”
文玹摇摇头。
这会儿天清寺里的僧人听闻有人从秋千架上摔下来了,便急忙从寺中出来,与僧人一同赶来的还有一名大夫。
每逢寒食节或其他节日,无数游人来此踏青玩乐,总少不了有饮酒过量的,或是突然发病的,或是意外受伤的。因此天清寺每逢这些节日,总要预先把大夫请来,在寺里留一间大客房,以备需用。
僧人们抬着那小娘子进入天清寺,她的家人亦跟着进去,围观众人便陆续散了开去。
文玹环视四周,没在附近瞧见父亲与二妹,再往樱树方向看去,远远望见文成周的青衫一角,知父亲与二妹是回自家马车边去了,也就安心了。
再看文瑜所在的方向,那小人儿手中拿着线轴,仰头望着空中的风筝,满脸认真小心。单向彦正蹲在他身后,比着手势说着什么。
“你回家也有月余了吧?”孟裴望着她侧脸轻轻问道。
文玹点点头,时间过得还真快。
“你与他们相处得不错。”看她与文瑜说笑的样子,想来她与家人之间应该相处颇为融洽吧。
文玹本想笑笑说是啊,不知为何,话临出口却改了:“父母确实对我很好,弟弟妹妹也都很好,可好得太客气,好得小心翼翼。”
“其实我也是一样。”她垂眸浅笑着道,“二妹看中了多宝盒,我就送给她;三弟看上那只风筝,我就赢来给他;婆婆摔倒了,我就替她在屋里装一套拉铃,方便她叫阿梅过去。”
她缓缓摇头:“我并不是真的待他们好,我只是设法讨好他们,想让他们喜欢我,想让他们觉得我好。但越是这样,我越是觉得所做的一切都是那么刻意。且不管做什么,始终是个外人,并没有真正地融入进去……”
孟裴忽然打断她,问道:“你若是待一个人好,并没有怀着恶意,也没有想要骗取什么,这样的‘好’,有真假之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