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走，周谨沉却侧身后退一步，他没有做多余的举动，只是和安许莫并排站在了一起。男人将近一米九的身高，立即就把身侧的安许莫严严实实得挡住了。
    男孩被对方的动作吸引，反应过来时，两人已经一起站上了扶梯。他抬头向上看去，林瑞已经转过头去，收回了视线。
    安许莫握了握手指，他觉得，自己的手脚好像冷得更厉害了。
    -
    在舞台上和提前观影的内场观众们合过照之后，剧组就走下台来，坐到了预留的一排位置上。灯光收暗，场内只剩下荧幕的光芒，很快，就是片头龙标和发行公司的开场。
    短暂的安静之后，一个皮质的行李箱忽然出现在了屏幕上。
    “斯航，这儿！这儿！”
    拉着行李的凌斯航朝接机的老友挥手示意了一下，阔别多年的拥抱之后，两人一起上了车。郁郁葱葱的绿植在车窗外匆匆闪过，开着车的老友敲了敲方向盘：“斯航，你跟我说的那个案子……是怎么回事？”
    “十年前的事了，”凌斯航的声音略显低沉，“协助调查而已，没什么大问题。”
    “那就行，我还吓了一跳呢，”老友开着玩笑，“咱凌大博士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怎么还给叫警局里去了。”
    凌斯航勾了勾唇角，淡淡道：“警局不是问题。”
    “啊？”
    “问题是在警局会遇见的人。”
    “谁啊？局子里不就警察吗，”老友说完就反应了过来，他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向凌斯航，“不会，不会是那个谁吧……”
    “是。”凌斯航说完，就看向了窗外。
    “叶启生。”
    这个名字被念出来的同时，镜头拉高，四周满是葱郁树木的高架桥伴着“殊途”两个大字出现在荧幕上，高速路延伸的方向，就是林城。
    安许莫坐在位置上，仰头看向巨型的全画幅屏幕。一个个曾经近距离观摩过的场景在荧幕重新上演，他这么对比一看，才深刻体会到了导演和剪辑的作用。
    有些镜头，明明是他在现场观看过的，现在却被用从未想象过的视角呈现了出来。尽管安许莫对于电影还没有进行过深入的了解，但只是看这些镜头，他也能感受到麻老的厉害。
    麻老赋予了每个镜头独特而有效的用意。
    林城命案牵扯出了十年前的旧事，画面一转，略显老旧的林城中学响起了下课铃声，安许莫静静地看着，心跳微微有些加速。
    马上就是……白清池的镜头。
    “小弟弟，你一个人啊？”赵久久油腔滑调的声音响起，校服里穿着白色高领毛衣的白清池出现在镜头上，他皱了皱眉，厌恶似的撇开了头，匆匆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赵久久站在原地，盯着人纤瘦高挑的背影不怀好意地笑了出来。他的目的另有其人，所以才没有追上去。
    他回头看向学校门口，很快，背着单肩包的叶启生就走了出来。
    安许莫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钱凌远的演技非常精湛，把赵久久那种让人看一眼都觉得恶心的感觉生动地演绎了出来。相比之下，安许莫就少了许多表演经历，不过幸好，经过剧组内的磨炼和镜头的处理，他的表现还算是能过关。
    影片继续播放，主线故事逐渐展开，生死之间的搏斗和声嘶力竭的绝望被一一呈现出来，为伪造两人的绝交而上演的吻戏，也成功引发了场内的阵阵惊呼声。
    荧幕上的白清池主动拽住了凌斯航的衣领，座位上的安许莫却很想找个地缝。
    这种旁观自己吻戏的感觉实在是……太过微妙了，尤其是，和他接吻的周谨沉，此时正坐在他的身边。
    影院内光线暗淡，看不清其他人的表情，安许莫也没敢侧头去看，他脸上火辣辣地烧着，呼吸都放轻了声音。
    他只顾着紧张，侧脸不断发烫，因此也没能注意到，从一旁传来的炽热视线。
    直到影片接近尾声的时候，安许莫脸上的温度才稍稍降了下来。
    证据送上，真相大白，响亮的敲锤声响起，两位主角分别被判下了最终的决断。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被拍成了一个慢镜头，视线回转，他们已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影片尾声，送上关键证据的人被揭晓。白清池领着小男孩遇见了凌斯航，交谈之后，他毫无留恋地转身而去，努力的伪装却被稚嫩的呼痛声点破。
    最后只留下一个人，站在这如同名字般郁郁葱葱，温暖又冰冷的林城街头。
    字幕出现，灯光亮起，影院内响起热烈的掌声。主创们再次起身朝观众示意，首映本该到此结束，不过因为事前的提醒，却没有人立即离场。
    片尾播放完毕，短暂的黑暗后，荧幕重新亮了起来。
    宽敞明亮的候机厅内，拎着行李箱的凌斯航手里拿着一张登机牌。他垂眼看了那张越洋机票许久，却突然伸出手来，将登机牌撕成了四份。
    他把碎片扔进了垃圾桶内，拽着自己的行李，快步朝航站楼门口走去。
    屏幕黑了下来，这次，影片才是真的结束了。
    第83章 周谨沉已经变了。
    《殊途》全国上映, 首日票房最终落于三点四亿, 上映第一周, 票房就突破了十五亿大关。
    尽管之前预售破亿的消息已经给了剧组一个心理预估，但当这个消息真的传来时，仍然没有减少半分的欣喜。各方发来的道贺消息络绎不绝, 实时票房记录网站已经给出了四十亿的预测票房。官博忙着发海报，宣发团队忙着发通稿，麻老被也被发行方中优集团的老总请去, 好好宴请了一回。
    而作为仅次于中优集团的第二投资方, 周谨沉手下的投资公司也是一片喜气洋洋。如果之后没有大的差错，照这个势头来看, 他们甚至可以用这一部电影完成一整年的业绩。
    辛子麦把报表交上来时，还附送了一份口碑评分整理。电影目前的口碑很是不错, 冲着麻老这个招牌，电影评分一开始就有了相当高的基础分, 而这一周时间过去，评分非但没有因为人数的增加而降低，反而因为口碑发酵, 还上涨了零点一分。
    这已经是一个非常令人瞩目的成绩。
    不过辛子麦整理的影评里, 却还有着另一个重点。
    以辛子麦的看法，周谨沉当初那个走红毯的决定实在有些突然，不过好在，自家老板迅速启用的应急方案的确收获了很好的成效。
    “舆论已经稳住了，”辛子麦道, “我们监测了各方评论，观众的注意力基本都照计划被吸引了过去。”
    周谨沉翻了翻整理，上面评论果然正如辛子麦所言。
    《殊途》上映后，引发了不小的议论热潮，除了剧组原本计划中的两位主角的羁绊，还有一个话题，也迅速成为了最主要的声音之一——
    片尾彩蛋里，凌斯航撕掉机票的原因是什么？他从机场入口离开，又是想去哪里？
    在不同的网站和平台，这个问题都引发了极为热烈的讨论。留言里随随一翻都能看到洋洋洒洒的长篇分析，每个细节都被拎出来反复讨论，而在没有片源的情况下，这种讨论也在无形中增加了观众二刷乃至多刷的动力。
    以全网目前的声音来看，这个讨论主要有三个观点，第一是凌斯航决定留在林城，等叶启生结束缓刑后只剩几个月的监狱生活，再找对方去进行深谈。第二个观点，把凌斯航留下的人是白清池，他决定弥补自己之前对人造成的伤害。第三个观点，则是凌斯航留下案底，不想再回有父母在的地方，打算找个陌生的城市慢慢养伤。
    第三种观点因为难以自圆其说被率先否决，前两种观点势均力敌，各占半壁江山。随着时间的推移，观看人数越来越多，仅剩的两种观点也讨论地愈发激烈起来。
    持有第一种观点的人坚持认为，凌斯航从头到尾只喜欢过叶启生一个人，即使是十年后，他也在不断维护叶启生，甚至甘愿为对方承担牢狱之灾，所以他才会留下来，打算向叶启生进行第一次真正的告白。
    第二种观点的支持者则表示，凌斯航当初在教室里和白清池接吻时，就已经有了动摇，计划成功后，他看向白清池的那个眼神特写正说明了这一点。十年后，凌斯航的替罪完全是中了叶启生的圈套，他们两人已经殊途陌路，凌斯航终于决定放弃过去，正视心底真正的声音。
    从根本来讲，这两种观点的产生，其实也是对整部影片的两种理解。《殊途》号称双男主电影，两位主角的戏份占了绝大多数镜头，他们之前起伏转折的关系正好串联了整个故事。而且凌斯航自小孤僻寡言，他被人欺负时，是叶启生救了他，还教他怎么和别人交朋友，所以凌斯航才会对这个自己的第一个朋友动了情。
    作为男配，白清池的镜头相对主角而言少了很多，十年后的戏份里，他更是只在片尾揭示证人时才出现。不过虽然白清池出场的镜头不多，却是一个非常关键的人物，芭蕾舞蹈的惊鸿一现，和他对凌斯航的单恋，也都让人印象深刻。
    简单来看，这的确符合“三角关系”，而且还是最经典的竹马和天降之争。尽管当初麻老筹拍电影时完全没有过相关的想法，感情也只是为了让角色立体起来才增添的内容。但在电影热映后，却的确有不少人分别加入了凌叶党和凌白党，双方的争论异常激烈，讨论最重要的彩蛋情节时，就更是针锋相对。
    而在这时，周谨沉在首映之前的表现就被专门拿来做了解读。凌白党特意把他在媒体见面会上的发言翻出来加粗放大——“我和小安之间的确是很粗的箭头，这箭头不是单向，而是双向的。”
    听听，都是双向箭头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妥妥就是凌白he！
    还有首映时的红毯顺序，林瑞跟导演，周谨沉和安许莫，现场有人录下了视频，还录到了导演的话——“红毯顺序和电影有关”，这不是官方表态是什么？导演都亲口盖章了！
    因为这两个“论证”，凌白党迅速占领高地，凌叶党不堪示弱，也开始在戏里戏外翻起了细节。各家的抠糖技术都是显微镜级别，哪怕一个眼神都不肯放过。如此一来，争论自然就从电影延伸到了戏外。林瑞、周谨沉和安许莫三人的关系，也成了一个非常热的话题。
    以国内娱乐圈现状来看，粉丝力量虽然非常强悍，在基数上仍旧与观众有着明显差别。因着《殊途》的热度，三位演员在采访期间的表现，基本都被解读成了对电影结局的投射，这么一来，倒是让对捆绑蹭热度和番位之争最敏感的粉群被盖过了声音。
    如果没有电影的加持，单是周谨沉说的那句“双向箭头”，就足以在两人的粉丝之间掀起腥风血雨，毕竟两人都是当下人气极热的流量。但是《殊途》热映，电影的影响范围远超粉丝，这种粉群之间的摩擦，就变得还没猜官博今天会发几张破亿海报重要起来。
    形势一时变得格外温和，一直在监测评论的辛子麦看受到这种回馈之后，他立即就意识到，计划已经成功了。
    周谨沉的目的不只是向公众展示两人的关系，身份的差距会难以避免地引起两方粉丝的不平。粉群的骂战对艺人来说无疑是一种消耗，更何况安许莫目前的身份还是流量爱豆。
    他说不会让安许莫受伤害，就真的做到了这一点。
    可是……谨沉为什么会在中途改变合作宣传计划的根本目的？这和他提起过的陌生感觉有关吗？
    辛子麦有些想不通，他试探着问道：“谨沉，你之前说想做心理咨询，打算什么时候去？”
    周谨沉把报表放在一旁，抬手抽出了桌上的另一份文件袋。
    “最近没时间，过几天再说。”
    他要忙工作，也忙着要整理，自己对安许莫真正的感觉。
    辛子麦接过文件袋：“这是什么，新项目？”
    最近公司主要业务不就是《殊途》吗，怎么还会有新的文件？
    文件袋拆开，一份厚厚的提案被抽了出来。
    封面上，赫然写着一行标题——
    《十八岁生日典礼暂行方案》。
    -
    舆论的转变，不只是被周谨沉的人察觉，作为主角之一，林瑞也很快收到了相关的消息。
    他低头翻着手机上的各种留言评论，一旁的经纪人还在问：“瑞哥，咱们还要不要继续发新的通稿？公关那边已经把拍摄期间的照片和视频准备好了。”
    林瑞没说话，他的视线依旧停留在屏幕上，直到经纪人等得有些疑惑时，才开口道：“不用了。”
    经纪人愣了一下：“哎？”
    林瑞锁好屏幕，把手机收了起来：“以后这些两人通稿都不要发了，公关那边还是专注我一个人的部分。”
    经纪人瞪大了眼睛：“这……你这是不打算进行了？那原本的计划怎么办？”
    林瑞闭了闭眼睛：“取消了。”
    经纪人一时竟然不知是喜是悲，他一直不怎么赞同林瑞对周谨沉的感情，但是对方执意不肯回头，这还是一直顺风顺水要什么有什么的林瑞第一次下这么坚定的决心，经纪人见劝不动，也只能暂时按捺了下来。
    没想到……现在竟然是林瑞主动提出了放弃。
    经纪人小心翼翼道：“瑞哥……发生什么了，你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林瑞低声道：“他已经心有所属了。”
    “谁？那个小男孩？”经纪人有些疑惑，“你之前不是还说，他们只是做戏吗？就为了干扰我们的计划之类……”
    “原本是，”林瑞低声道，“现在不同了。”
    他用手掌撑住额头，眼睛也埋进了手心。
    “他看那个男孩的视线，已经和最开始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或许连周谨沉自己都没有察觉，但是林瑞却清楚地明白，这究竟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