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经历过这样束手无策。
而即便他的感情经历比阿尔卑斯山上的积雪更干净,也明白嫉妒的力量可以引发战争,是试探一个女人最好的方式。
……
初春的晨光如同一层薄纱,他站在剑桥大学图书馆的罗马柱边,六百年的光**一样从石阶上流过。
“好。”
于是,在他的公主与他即将擦肩而过的那一秒,他这样对眼前的女人说:
“哪家咖啡厅?”
……
七年后,当他们已经跨过了大西洋和太平洋,坐在这座漏水漏电的的旧公寓里谈论过去时,他的女孩仍旧对七年前那段发生在春天的谈话一无所知,她依然在熬夜,在奔波,他也依然没能给她他早在七年前就想给她的一切,比如精神,比如学识,比如物质,又比如……
自由。
……
“如果你指的是剑桥图书馆那一次,我似乎有一点印象。”
乔伊十指交叉:
“但我没注意看她长成什么样子,在你又一次把我当成空气一样忽视了以后,我就立刻和那位爱丽丝-腓尼基说清楚了……彻彻底底地说清楚,绝对没有留下一点想象的空间。”
他格外强调最后一句,试图把自己和绯闻撇清关系。
“是爱丽丝-菲利普-玛利亚。”
李文森叹了一口气:
“你和她说什么了?”
乔伊:“我说我认错人了。”
李文森:“……”
这还真是“彻彻底底”。
她忽然想起那卷她反复看了一千遍的录像带,阴郁走廊,深红地毯,而英格拉姆独自一人走上空无一人的楼梯,忽然停住脚步,像看见什么极恐怖的事情一样,从一个根本不应该跌倒的地方一头栽下。
她想起这个男孩曾经对她说过的事情,说他在深夜1704号房间的尽头看见一个浑身缀满珠宝的女人……那样的夜色,白玫瑰,红酒杯,亚麻纱帘在微风中起伏,而她的身影挂在房梁上,长长的头发连着一串一串的白珍珠,脚铐上缀着祖母绿,裙摆上也满是蓝宝石。
她又想起,他和她说,他之所以从十七楼坠落下来,是因为有什么东西从地底爬出来,拉了他的脚一下。
而那天她独自去卡隆b座考察时,在这个男孩摔倒的地方找到了一条鱼线……和乔伊引她去后山时用的那卷鱼线,无论是粗细还是型号,都一模一样。
……她看不清这个男人。
地上的玻璃渣已经被伽俐雷清理干净,客厅里的灯少了一半,乔伊那双别致的灰绿色双眸,在昏暗的灯光下,浓稠如漆。
她看不清他。
她望着他的眼睛,就像望着一片雾气弥漫的山林……这个比数独游戏更捉摸不透的男人,她审讯使用的那一套方法对他没有一点作用,只要他想沉默,他就会成为一个无从猜测的谜题。
……
“好吧,我就当我相信你了。”
半晌,她站起来,笑了:
“我去和刘易斯说一说,但毕竟你是相关人还是要和他做个口供,顺便我也要去案发现场看一看。”
刚才刘易斯打电话来为的就是这件事。
“破案很无聊。”
乔伊像抱起一只兔子一样把她抱进自己怀里:
“我明天手上没事,如果你打消这个念头,我们就可以一起坐船去马来西亚的一个空难事故现场进行勘察,你听过百慕大三角的灵异事件吗?这可比普通的杀人案有意思多了。”
“不去。”
李文森从乔伊腿上跳下来,走到衣帽架边拿起自己的包:
“我明天上午要去看英格拉姆,重新问问他那天晚上的事情。”
“……现在?”
乔伊看着她拿包的动作,心里立刻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现在是凌晨一点。”
“别开玩笑了乔伊,有多少次你凌晨两点拉我去墓地?”
“……”
乔伊看着她一件一件地收拾好小本子、笔和鉴定液:
“我饿了。”
“让伽俐雷给你做三明治。”
“我想喝咖啡。”
“让伽俐雷给你煮。”
“可我需要的是我的未婚妻。”
他终于说:
“伽俐雷又不是我的未婚妻,你这是严重的玩忽职守。”
李文森又笑了:
“那就让我玩忽职守吧。”
“……”
……
又是十分钟过去,李文森不为所动地继续着收拾东西的动作,丝毫没有因为乔伊的话而动摇。
在看到李文森开始画淡妆的时候,乔伊终于打消了和他的未婚妻讲道理的念头:
“你去不了。”
他抬起头。
初秋的雾霭落在他眼睛里,像一层一层的冰霜:
“如果你坚持凌晨三点出门,的大门就会被紧急锁定。”
“从来没有门禁。”
“那是以前。”
黑色的手机在他手指上轻巧地打了一个转,乔伊飞快地给伽俐雷发了一条信息:
“现在有了,高科技的弊病,太过依赖电脑程序,只要你能控制一个机器人,就等于控制了整个。”
“……”
李文森深吸了一口气:
“乔伊,你不要太过分。”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不能纵容你两个晚上不睡觉。”
“你经常三个晚上不睡觉。”
“如果你觉得你蝼蚁一般的免疫系统能与我相提并论的话,我不介意你一辈子不睡觉。”
……
李文森站在乔伊对面,想了半天实在没想出还有什么反驳的话,只好冷冷扬起下巴:
“哼。”
乔伊:“你再哼也没用。”
李文森:“哼。”
乔伊:“……”
……
十分钟后,李文森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唇上的口红刚擦了一半,头发湿漉漉的也没有干,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乔伊叹了一口气。
“你不必亲自去。”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终于没有再避讳“警察”这个词:
“你先去睡两个小时,我在警司有认识的人,我让他们把现场照片和证物传给你。”
……
其实李文森是个很好对付的人,即便是在没有电脑管家的时候,她也不像一些妻子那样,会因为衣服谁洗、碗谁刷、饭谁做而耿耿于怀。她想要的东西世界上就那么几样,只要你让她达到目的,生活中的其它小事,她都不在意。
“夫人已经睡着了。”
伽俐雷的耳朵贴着卧室门,轻手轻脚地飘过来:
“夫人最近的睡眠好了很多,以前她一定要吃安眠药才能睡着,现在一到晚上就犯困。”
乔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在灯光下闪烁着低调的光芒。
“或许。”
“伽俐雷有个问题想问您,还是关于那个数学家曹云山的事。”
机器人管家把李文森散落在地上的口红和本子都收拾好:
“其实您的教父今天已经问了,但是您当时没有回答,所以伽俐雷想再问一次。”
伽俐雷把乔伊放在餐桌上的手机递给他:
“夫人在找寻那个数学家的杀人动机,那么您呢?这也是伽俐雷第一次看见有人如此珍视另一个人,如果没有一个明确的理由,您为什么要把夫人暴露在危险之中?”
……
窗外的雪松朝一个方向匍匐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