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片模糊，成千上万的灰色人影，全在自顾自地来回急促行走着，熙熙攘攘，面目不清。茫茫人海之中，唯有一个女孩子提起裙子，在他面前停下来，回头看他，问：“喂……你干吗一个人这样站着？”
    他抬起头，看见她的面容，在那一瞬间，清清楚楚，光华灿烂。
    永昕醒来的时候，窗外枝枝繁花盛开，垂丝海棠粉红的颜色映进整个屋子，照得周围一片暖融融的感觉。
    他回想着梦境里的那个女孩子，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就在这个春日的清晨，他凝望着外面落花如雪，然后终于开窍了。
    “成……成亲？”
    作为一国之君，皇帝应该是见过世面的，可是听到永昕随口说自己要娶个太子妃的时候，他还是失手打碎了琉璃盏：“成亲？你说自己要成亲？你拒绝成亲这么多年，现在终于肯娶个什么人了？”
    母后看着自己的儿子，默默无语两眼泪：“皇儿……你的春天终于来了吗？”
    永昕很确定地点头：“对……我决定找个女孩子成亲。”
    受惊过度的皇帝与皇后，差点互掐掌心来肯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所以，赶紧替我选个妃子吧。”
    “没问题！那么皇儿，你的要求是？”
    “没什么要求，只需要能让我一眼从人群中认出来就行。”
    “了解，我们一定会给你找个绝世独立的倾国倾城大美女！”
    一
    皇太子选妃，轰动了全天下，所有膝下有漂亮女儿的人家，无不蠢蠢欲动，拼命开始教女儿仪态、举止和琴棋书画。
    “女儿，你出嫁的机会，终于到了！”母亲握着阿黎的手，激动得浑身颤抖。
    阿黎看看镜子里的自己，确定自己还是胖胖脸、眯眯眼、嘴唇苍白、皮肤枯黄的样子，才冷静地说：“娘，据我所知，太子要找的，是倾国倾城、全天下最漂亮的那个女孩子？”
    母亲笑逐颜开：“对啊，没错。太子殿下本来早就到了成亲的年纪了，可是他却一直推三阻四不肯娶，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我们一定要把握住！”
    “但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很丑啊！以至于我到现在还嫁不出去！”
    “这不就机会来了吗？我已经把关节打通了，你可以直接进入初试，那些没见过你本人的，听说你能入初试，肯定会觉得你长得应该还不算特别寒碜的，那么说不定会有不明真相的人愿意娶你，到时候货已售出概不退换……哇哈哈！”
    阿黎默默地问：“这样不好吧？这不是欺诈交易吗？”
    “什么欺诈？这个叫宣传包装！”
    于是，阿黎就开始了出征太子妃的这一场战役。初试共有三千六百五十七人，来审查初试相貌的人，接连看了好几天美女，疲倦得都快趴下了，可是见到阿黎的时候，还是眼前一亮！
    “这……这种样子也来参选？”他提起笔，就要把上面的名字叉掉。
    旁边的侍从赶紧提醒：“大人，她就是吏部尚书黎大人的那个女儿……”
    他顿时和颜悦色，在她的名字上画了个圆满的圈，然后温柔地说：“黎姑娘啊，三天后宫里会来人去你家查访，到时候记得好好表现哦。”
    本来准备过了初试就回家，能马马虎虎哄骗一下未来的提亲者也就算了，可是宫里那个审查太监过来，一看见阿黎的父亲，顿时感动得泪流满面：“大人啊，我以前还是小太监的时候，被上面的人责打，你曾经帮我说过好话的！”
    再一看阿黎，虽然有点嘴角抽搐，但是听了原委之后，说：“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帮你进入三试，到时候挑个最好的人家，记得一定要请我喝酒啊！”
    所以，当阿黎进宫去三试，准备接受自己被淘汰的命运时，她不由得仰天长叹：“人生，真是太奇妙了……”
    左边的女孩子，眼睛明净清澈，秋水为神玉为骨；右边的女孩子，皮肤雪白，一枝春雪冻梅花；前面的女孩子，身材纤细如柳，浑身香雾簇朝霞；后面的女孩子，声音轻软，大珠小珠落玉盘……
    站在进宫的队伍中，赫然成了注目焦点的阿黎，不由自主地长叹：“不就是身材比她们胖了一点、眼睛比她们小了一点、皮肤比她们黑了一点吗？为什么这么一点点组合起来，差别就这么大呢？”
    “一点？不止一点点吧……”隔着她不远的，就是号称京城第一美女的丁陌陌，她用扇子遮着自己的嘴，笑得前仰后合，“哎呀呀，你不觉得你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衬托我们的美吗？”
    “说得也是。”阿黎笑眯眯的，一点也不生气。
    反正，从小到大都习惯了嘛。
    “喂，那个那个，就是你……”前面有人指着阿黎在喊。
    她赶紧跑出来，问那人：“大人，是不是我被淘汰了？”
    “不是，我只是让你们安静一点……对，你被淘汰了。”礼部的人抬头一看她的样子，在正式审查还没开始之前，先把她的名字给画掉了。
    阿黎行了一礼，欢欢喜喜地转身朝着宫门跑去——哇，太好了，赶紧回家准备嫁衣去！
    二
    “皇儿，这个姑娘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我曾经在秦王妃的府上见过她一面，哇，比画中的样子还要美一百倍啊一百倍！”当今皇后完全抛弃了自己母仪天下的架势，举着手中的画向自己大龄未婚的儿子努力推荐美女。
    永昕无精打采地看了画上的美女一眼，说：“好像和一般人长得差不多。”
    “……那么你来看看这个，丁尚书的女儿，我看见的时候，真是眼睛都移不开了……还有这个，刘丞相的侄女，在京城那真叫艳名远播……儿子，我跟你说，我刚悄悄去看过了，进入三试的一百个女孩子中，有九十九个大美女，可说是集齐了天下美女的精华，阵容强大，场面浩瀚，你不可能还不满意吧？”
    永昕继续无精打采：“那么，九十九个美女之外的那一个呢？”
    皇后在宫里寂寞得要命，所以对于八卦也很热衷：“哦，那个是走后门进来的，王太傅的外孙女，黎尚书的女儿嘛，我听说是因为她长得太寒碜嫁不出去，所以大家就给个面子让她进去了，以便误导不明真相的人，能顺利地嫁出去——所以没有她的画像。”
    “哦，原来如此。”他对丑女就更没什么兴趣了。
    看见他这样，皇后的激情也顿时消失了，叹了一口气：“皇儿啊，难道天底下真的就没有你喜欢的女孩子？”
    “因为我真的没见过什么长得让我眼前一亮的女孩子……所以我不知道什么是美女。”永昕长叹一声，“像画中人一样的绝代佳人，到底在哪里啊？”
    “我觉得我给你看的这几个，个个都像是从画上走下来的。”皇后举着手中的画，有点难过。
    永昕指指后面桌上的一幅画：“有这样的吗？”
    皇后一看，顿时沮丧：“顾恺之的仕女图？这个要求太高了吧？再说了，就算真的和画中人一模一样，也不见得会是天仙美女，说不定现实中不太好看的！”
    “找不到就算了，我宁愿不娶了。”
    “这样的绝色美女，就算我们挖地三尺也找不出来啊！”
    “可是，我以前，真的见过这样的女孩子……和画中人长得一模一样。”
    “皇儿，那一定是你的幻觉。”皇后不容置疑地说。
    “幻觉吗？”
    拿着手中那幅画，永昕在皇宫的夹道中走着，自言自语。
    前面有个女孩子，从转角出来，顺着墙角，步履轻快地迎面走过来。
    永昕的目光，从那幅画上无意识地抬起，看了那个女孩子一眼。
    然后，他猛然睁大眼睛，低头看了那幅画一眼，再看向那个女孩子。
    紧接着，他举起那幅画，对着那个女孩子，比了一比。
    严丝合缝，没有一点不相像。
    细长的凤眼、丰腴的脸颊、比眼睛还要浓重的鲜明长眉，画中人清清楚楚地呈现在他的面前。
    身边所有的女孩子无一不是瓜子脸、大眼睛、细长眉、樱桃口的永昕，骤然之间见到这样的女孩子，顿时瞠目结舌，拿着那张画站在那里，一时连呼吸也忘记了。他怔愣地盯着她，看着她向自己走来，越来越近，擦肩而过，然后她转头微笑看了他一眼，朝他点点头，显然心情很好地走掉了，拐个弯消失在他眼前。
    他愣了良久，才急忙追出去。可是广阔的皇城之内，长风涤荡，哪里还有那个女孩子的身影？
    她，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的？
    他转身，将自己手中的图给宫门口的侍卫看：“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女孩子走过去？长得和画上的人一模一样的！”
    那个侍卫一看就乐了：“看到了看到了，我们刚刚还讨论呢，她是来参选太子妃的，好像是落选了，哈哈……她那么特别的长相，居然也入三选了！”
    “对……很特别！”他哗的一声把图卷好，说，“让礼部主持这次选妃的人，立即给我过来！”
    三
    “女儿……你是不是别再吃东西了比较好？”
    看着胖乎乎的女儿眼睛都不眨地吃下第六个包子，母亲的心都要碎了。
    面对母亲的泪眼，阿黎却毫不自觉，依然往自己的嘴里塞着糕点：“娘，没这么严重吧，你女儿我虽然胖了点，但昨天还有人称赞我像刚出锅的热腾腾的包子呢，包子是不是很可爱？”
    母亲用力夺下她口中的包子，往桌上一丢，仰天长叹：“苍天啊，大地啊，想我孙五娘貌美如花，怎么偏偏生了个女儿却长成包子一样？”
    还没叹完气，她再看一眼女儿，继续长叹：“包子也就算了，还是一只荞麦包子，黑不溜秋啊！”
    “娘啊，你也知道，我真的减不了肥！我十五六岁的时候吧，还曾经狠狠地饿了自己半年多，一整天除了一勺米饭两个鸡蛋我什么都不吃……可是就这样我还在半年胖了十八斤，直到我恢复了一顿三碗的饭量，我才终于瘦下来了！”
    “怎么瘦都还是包子！”母亲都快吐血了。
    坐在旁边的姑妈冷眼旁观了这么久，终于开口了：“不是我说，阿黎居然敢去宫里，我也算佩服你们的勇气了，就她这个样子啊，你首先要帮她减肥，至少把她的体重减掉二十斤，然后帮她调理皮肤，一白遮百丑嘛对不对？还要修眉、练仪态……”
    等姑妈一口气报出十几项之后，母亲回头看阿黎：“看，要改造这么多，太子才会看上你！”
    “不，还需要太子的眼睛出了毛病，然后阿黎才能被看上。”姑妈说。
    母亲嘴角微微抽搐，阿黎自暴自弃地继续吃包子。
    忽然门口有个丫环疾奔进来：“夫人，夫人！宫里来人了！”
    母亲心口一跳，顿时大惊失色：“哎呀，不会是我们家走后门被发现，现在东窗事发了？”
    阿黎继续咬包子：“不会吧，有这么严重吗？”
    “哎呀，夫人小姐，不是的……”丫环急切地说，“是宫里来人，说，说……”
    “说什么？”
    “说礼部的人搞错了！他们让小姐立刻收拾东西进宫，和最后留下的三十六个女孩子一起，学习宫礼，等待几天后太子亲自选妃的仪式！”
    晴天霹雳！
    阿黎手中的包子骨碌碌滚到了地上，母亲顿时从椅子上摔下来，只有姑妈比较镇定，自言自语：“太子的眼睛不知道有没有事，但礼部人的脑子肯定出事了！”
    八卦这种东西，在聚集着三千个无所事事的女人的宫里，永远跑得最快。而皇后的身边，也并不缺八婆。
    “皇儿，我听说昨天你和礼部的人干涉，最后让一个已经被淘汰的女孩子又复活了，她正式进宫接受培训了？”
    “哦，我只是觉得她长得很漂亮，不应该这么快就被礼部淘汰了。”
    “呃……但我听说，那个女孩子是黎尚书家出名的丑女儿啊？”
    永昕诧异地问：“丑？她长得和画上的美人一模一样！”
    皇后顿时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孩子充满了向往：“这么说，她就是你心目中倾国倾城、天下第一的大美人？”
    “嗯，她的五官长相，没有一样不是贴合着我的想象长的，就像是上天根据我的心意降下来的仙子，让我过目难忘……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她的。”
    皇后暗下决心：“上次去看画像的时候没见到，下一次，一定要好好地仰望一下这个美女！”
    “哇……好美好美，我好仰望……”
    刚刚踏入常秀宫，阿黎就看见无数个美人在里面来来去去，真是佳丽如云，让她不由自主地心花怒放——她就是喜欢看美女。人啊，总是缺什么想要什么，虽然自己没有美貌，但是看看也觉得满足。
    还没等她发完花痴，有个漂亮的女孩子已经看到了她，惊讶地挑起眉，大叫：“快看快看，这不就是那个还没开始就被刷出去的丑女吗？为什么她又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她家神通广大，只要走走后门就可以过三试啊。”另一个女孩子说。
    阿黎当然听得出她们的讥讽啦，不过她还是装傻地摸摸自己的脸，笑道：“我自己也莫名其妙……估计是因为大家还是觉得，有个丑女衬托着，你们的美会比较明显一点吧？”
    “说的也是呢，喂，阿黎啊，你和其他丑女不一样，你有自知之明。”丁陌陌笑眯眯地用手中的扇子轻轻拍拍她的头。
    阿黎也点头，笑着说：“对啊对啊！”
    四
    呼……其实蛮郁闷的呀。
    因为她态度一直都很好，一脸“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的样子，所以从她身上榨不出什么乐趣的大家不久就散开了，阿黎把自己的东西归置好，然后一个人在院子里转悠着，看了看风景。
    已经是夏初的正午了，为了避免被晒黑，大家都躲在房间里聊天了。
    “哎呀，那个阿黎，到底为什么脸皮会这么厚啊？要是我，我早就躲起来不敢见人了！居然还这么恬不知耻走后门来参加选妃哦！”
    “就是啊，长得那么丑，一开始就不该报名来参选嘛，结果现在还靠旁门左道的手段进了最后一关！太不知羞耻了！”
    “人家啊，不但不怕丑，还不怕自己胖呢！”
    “不但不怕胖，还不怕黑哦！”
    后面的话，淹没在一群人哈哈地笑声中。
    “什么呀……背后说人坏话很好玩吗？”阿黎自言自语，一个人晃晃悠悠地出了宫门。在狭窄的宫道中，走了好久，前面忽然哗啦一下，有刺眼的阳光倾泻在她身上，已经走到尽头，前面是高的令人诧异的天空，遥不可攀，蓝得如同琉璃一样。
    仿佛被阳光刺痛了眼睛，她不知不觉就蹲在地上，眼泪哗啦啦地流了出来。
    “我又不想做太子妃……我只是，我只是想要借这个机会，骗个老公嫁出去而已嘛，无论哪个女孩子，都是想要嫁出去的对不对，何况是我这样不小心被未婚夫看到，他就回家以要出家当和尚来威胁父母退婚的丑女……”
    长得丑又怎么样，胖又怎么样，黑又怎么样……全部都不是她自己愿意的啊！难道她不想貌若天仙、肤白胜雪、纤细窈窕？每个女孩子都想的！
    “要是我的眼睛大一点，下巴尖一点，身材瘦一点……”
    “那就完蛋了。”身后忽然有人这样说。
    阿黎转头一看，原来是上次拿着一张画对着她看了又看的怪人，她抹抹眼泪，问：“什么完蛋了？”
    “是说你啊，要是真的眼睛变大了，下巴变尖了，人变瘦了……那该多难看啊！”永昕说。
    虽然是在难过中，但阿黎还是被他逗笑了：“别开玩笑了，当然是那样比较漂亮啦！”
    “是吗？真奇怪。”永昕在她身边的玉石栏杆上坐下，说，“我从小到大看到的人都差不多的，大眼睛、小嘴巴、一个比一个瘦，一个比一个白……”
    “……你是宫里的人吧？宫里见到的都是大美人，当然长这样了！”阿黎很认真地纠正他严重偏差的审美观。
    “人人都长一样，多腻烦。”他很认真地说，“像你这样的，才特别呢，令人……嗯，过目难忘。”
    阿黎开玩笑说：“……是吧，以后你做恶梦的时候，说不定都是我的脸。”
    他也笑了：“是美梦才对，因为你长得和我最喜欢的顾恺之的美人一样。”
    “是吗？就是上次你拿着的那幅画？”她问。
    永昕顿时精神一振：“上次我们只是擦肩而过而已，你还记得我吗？”
    “咦，你长得这么好看，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到你这么帅的男人……而且还在那么仔细地看我，所以我当然会记得了！”阿黎说。
    永昕有点沮丧：“别奉承我了，我有自知之明，我就是一个大众脸……长得跟其他人，几乎一模一样。”
    “怎么会一模一样？明明你的外貌出类拔萃！”
    永昕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疑惑地问：“真的？”
    “当然是真的啦！再说了，我又不知道你是谁，干吗要奉承你？”
    “但是我呢……”他有点苦恼，看着她，犹豫着，难以启齿。
    “怎么啦？”阿黎问他。
    她托着腮，凝神望着他的神情，让他心跳骤然加快，刚刚哭过的眼角，有一点微微的晕红，就像画上敷粉的美人，令人心动。
    他不由自主地说：“其实我，认不出人。”
    “啊？”阿黎不太明白这个认不出人是什么意思。
    “因为大家都长得差不多，所以我实在辨认不出别人的样子，每个宫女在我眼里都是一模一样的面目，只是穿着颜色各不相同衣服。我以前唯一认得出的一个宫女，是因为她每天都簪着同一朵样子很夸张的大红花，所以我把那个宫女提拔上来了，结果……她换了装束后，我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阿黎哈哈大笑起来：“不会吧！你这么惨？”
    “更惨的是，每天起床的时候，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会一下子怀疑是不是我，因为看起来和别人也差不多。你说我要是脸上多个胎记或者疤痕该多好……”
    “千万别！不然你的脸就没有现在好看了！”阿黎忍不住大声抗议，想想又有点同情，“这么说，男人你也认不出来？”
    “对啊。不过因为男人长相差别比较大，胡须啊，官服啊之类的，我还可以摸索一下，一般猜得八九不离十。”
    阿黎同情地说：“我觉得你这是病，得治！”
    “可是太丢脸了，所以我一直没有和别人说……然后，我本来以为，我这辈子，可能永远要生活在一个面目不明的世界里的时候，你出现了——就好像一片茫茫沙漠中的一片绿洲，让我震惊……”
    阿黎自言自语：“什么沙漠中的绿洲，怎么想都应该是百花丛中一堆花肥、雪浪笺上一滴污渍、孔雀群中一只乌鸦、云霞锦上一条抹布！”
    “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自卑。”永昕伸手，轻轻地将她被风吹乱的鬓发拢到耳后，深深地凝视她，“你看，楚国人喜欢瘦得风吹就倒的女孩子，可唐朝的人就喜欢胖胖的；东方扶桑的女子流行把眉毛剃光；南海岛国的女子喜欢把牙齿染得黑黑的；西边有些人觉得头发黄得发白还弯弯曲曲的女人最美，北边极寒的地方，美女的标准之一是眼睛要绿得放青光……”
    阿黎诧异地问：“真的？真的会有人觉得那样好看吗？”
    “不管好不好看，喜欢不就行了，其实人们根本也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什么，只是跟着人云亦云，大家认为什么好看就是好看吧……”他说着，又看着她微笑，“比如你，我就觉得你的长相才是最好看的，别人怎么想，又能怎么样我呢？就算其他的女孩子，别人口口声声都说漂亮，就算你无论如何都要说自己长得难看，可是这么奇怪，只有你我才能从人群之中辨认出来，只有你才能深深地映进我的脑海，无法忘记……”
    虽然不是什么严重的甜言蜜语，但是阿黎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肯定自己的容貌，她开心得几乎又哭出来，轻轻地抓住了他的衣袖，说：“谢谢你……你是第一个觉得我好看的人……我不难过了。”
    “你刚刚，是被人欺负吗？”他问。
    “不是不是，谁会欺负我啊，一看就知道我是绝对做不了太子妃的呀。”她笑着说，“反正我也只是进来见识一下宫里的样子而已。”
    “我倒觉得你很可能会成为太子妃。”他笑道。
    “哎呀，别安慰我了，谢谢你哦。等我落选出宫的时候，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你……对了，你是哪里的？我可以在宫里随便走动吗？”阿黎问。
    永昕顺手往东宫的方向指了指，然后说：“不过你还是乖乖地待着吧，在宫里乱走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