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柳桑田骑上小电驴开出一段路后,才发现手机已经不能再接电话。
长时间保持通话,这台抢来的手机已欠费停机。
她边握着手机,边在路上骑行,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去向何方。
远处,红蓝色的灯光闪烁着,几辆警车停在那边。
她看着消防车正在收水枪,看着吊车,把卡在小巷子里的一个烧得只有一个空铁架的车子拉出来。
燃烧的气味借着风向,传到了她的鼻腔里。
一张担架摆在街边,寒风吹过,蓝色的塑料布被掀起,焦黑色的一截东西露出来。
一股子皮肉烧焦的味道,呛得她猛咳了几声。
她骑着车,假装只是路过,听到身后有人在说:“不知道男女,要等尸检报告……现场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好像……大概是交通事故……”
“可能又是一个偷渡过的流民,这种案子跟樱花一样,每年都有……”
后面的声音被冷风撕得支离破碎,柳桑田开过去,整个身体都僵得不行,因为太冷,因为穿得太少,因为她已经奔逃了一晚上,更因为她听到的……身体一斜,失去了重心,连人带车甩在了马路边。
她卧在地上,一动不动,麻木的四肢,让她感觉不到痛,只有寒意,无孔不入的从四面八方袭来。
一直搜索她的岳峰,在小巷子口留了人,正跟岳峰通过话后,知道杨沧海已经被莫朝给抓住了。
而最让留人得意的是,就在他刚刚接电话的功夫,就看到摔在不远处的柳桑田。
对方走到她的跟前,看了她一眼,用脚尖踢了踢她的肩头,对手机那头说:“老大,柳桑田自投罗网了。”
那一直没有挂断的电话听了,马上说:“开启视频通话,对了要对着柳桑田的正脸拍,让那只狐狸看清楚了。”
杨沧海被押上车时,通话还在继续之中,他一直坚持要跟柳桑田见面。
这回岳峰没有耽误太久,直接切了柳桑田躺在马路边上的画面,“看到没有,我说我捉到她了,你还质疑我。啧啧……怎么不说话了……刚刚是杨子权诈你……你也知道那女的可能不是柳桑田,可你不敢赌这一把。说到底,你就是太重感情了。”
杨沧海死死盯着画面里的人,嘴微微张开,带着不急切与不确定。
外面只穿着一件长毛线衣的女子,歪倒在地上,发紫的嘴唇上,裂开一道血口子,半垂着的睫毛遮在没有光亮的眼珠上,细长的右手手指上沾满泥。
他在电话里叫着一个名字,语气难掩焦急,“桑田?桑田?”
好半天,那边都没有反应。
直到有人把镜头怼她的眼前,拔了一下她的下巴。
她的脸才正对画面。
“桑田!”
他几乎沉痛得不敢看她。
柳桑田手抚在肚子上,眼睛在流泪,像一只护崽的流浪狗,身体已经严重失温,却还可怜巴巴的想护着自己的孩子。
“桑田,你听到了的话,就动一下手指!”
柳桑田的右手中指,下意识微微抖了一下。
画里的杨沧海在流泪,眼睛里藏着沉重的庆幸。
“桑田,你会没事的,我跟他们回国去,我去承担杨家洗钱的一切罪行。你会没事的,相信我。”杨沧海自责的说着,整个人都失去了往日的斗志,像是被浸满毒液的藤萝,缠住了命运的喉,只有服从,不敢反抗。
他以前,让杨子权找不以什么可以攻击的点。
拿他那点跟小明星的花边闻弄不出火花。
用同性恋的话题去打压他。
但这些都不曾真正动摇他在杨家的地位。
杨大兴看重他的个人能力,赚钱实力。这让杨子权对这个弟弟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一步做大。
直到今天,他终于拿捏住了他的致命弱点,一举夺得主动权。
沧海的死穴是桑田。
桑田最不舍沧海。
杨子权看着电脑屏上,切出的两个画面。
一个是被逼得再无反抗之力的杨沧海。
一个是倒地不起,奄奄一息的柳桑田,他嘴角浮起一丝胜利的笑容。
总算是不再受制于这两个人。
现在就算盒子里的电子账本被找到,只要杨沧海站出来顶罪,那他就会没有事情。
到时,杨家无论怎么被查,他都可以把事情推到杨沧海的身上。
损失会有一些,可是相比失去自由,那些钱算什么?
只要杨沧海这个最有力的竞争对手没有了,以后东山再起,就不会有障碍。
他的目光微微一侧,看到了柳桑田的肚子。
那是无论如何也掩藏不了的一个事实。
她怀着杨沧海的孩子。
又一个潜在的竞争者出现了。
他眼中寒光一闪,阴森森的命令:“老三,老婆跟孩子,你只能选一个留下。”
杨沧海眼中一滞,眼神充满仇恨的看着手机屏里的杨子权。
“我是为你好,你孩子要是生下来,知道有你这样一个父亲,将来会恨你,恨柳桑田的。”杨子权轻哄般的说,“出身就投错胎的感觉,你又不是没有尝到过。听大哥的劝,不要把自己曾经受过的罪,又传到孩子的身上,嗯?”
他的语气,像极一位溺爱晚辈的长辈,温和异常。
可是每一字,每一句,都包含着的恶毒的诅咒般,让闻者全身发凉。
“记着,无论如何都不要再生下这孩子,不要生,不要生……”他的声音哽咽得说不出来。
“……”柳桑田没有表情的眼睛突动了一下,看了看手机画面,终于有了一丝意识,杨沧海还活着,真好。
随后回忆起他刚才说的话,他为什么这样说,是谁在逼迫他?
账本已经交出去了,他应该对杨家就没有威胁了。
但她低估了杨家人的报复心态。
特别是杨子权,虽然账本是在各路人马争夺中,失去的,但是他认定错在杨沧海。
他要找一个替罪羊。
哪怕这只羊,曾经竭力保护过杨家。
但在此刻,这只羊,已经被利用完了。
也是,这就是杨家人。
只有杨沧海是个例外。
柳桑田眼色苍凉的跟视频里的杨沧海对视,有一刻,真想揪出那个躲在视频后面,看着她和杨沧海受苦的杨子权,想问问他,他到底是什么基因组合成的人类。
居然如此的不顾念亲情。
还是金钱的能量太大了,大到让这个男人敢去挑战一切人性的底线。
“如果我不肯呢?”柳桑田问。
视频里突出现另一个声音,像从不属于人类的世界从天而降一般,温情脉脉的,每一字一句却阴寒无比。
“那我可以帮助你,让你就像正在从你身后抬走的那个人一样。保护你不会像现在,躺在地上这样冷着。”
柳桑田去看担架,目光随着被抬起的担架移动,眼睛突然一怔,后怕、恐惧、心酸各种神色在脸上轮流走了一遭,复杂的心思翻涌在心头,但心中有个声音在说,“不能再这样一味逃避了。”
两个月后。
国内主流媒体发布了一则重磅消息。
新年结束,曾经在桐城标杆式的存在的华阳集团老总,因洗钱、扰乱金融次序、控制拍卖公司、非法侵占国有资源等等罪名,被批准逮捕。
而在这一则消息公布后,最为耐人寻味的是,整个上杨家,主要犯案人,只有一个——杨家能力最强的三少爷,杨沧海。
虽然他的家族,想以巨额保险金交保,可是皆因案情重大,牵连太广而被检方拒绝。
此时的杨家,正厅里,摆了一桌酒席。
能做三十人的大圆桌上,桌上三十套碗筷,摆得整齐有序,二十几道菜在前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上齐。
热汽腾腾间,一条萧瑟的身影慢慢的从大厅的侧门进入,踱步向窗边。
深紫色的窗帘,拉开了一边,倒悬于窗外的冰棱,太久没有人去敲碎这些冰棱,如刀一样挂满一圈。
杨大兴看着窗外,等了一会,没有看到曾经熟悉的面孔出现。
“老爷,莫朝说不来了。”
“老爷,钟家说钟小姐今天要出庭,所以就……”
“……”杨大兴一抬手,仆人闭上嘴,小心看着他。
“子权和子安呢?”
“都在国外。”
“什么?”
“听说要尽快处理一些事,在办移民。”
杨大兴叹了一声,办出国,离开这里,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他都七十几了,还要离开故土,真是副得没有路了。
过了一会手机响了,听到里面跟他传来杨沧海受审的消息。
他只问了一句:“要多少钱能保释?”
“这次真不是钱的问题。”
“一千万够不够?”
“……”
“我把南海项目的开发权无偿转让……”
“已经被冻结了。”
杨大兴的脸被狠劈了一掌一样,有些站不稳,只不过两个月,动作可真快啊。
“老哥,快点给自己找后路,要不先飞香港,再转去泰国,再去哪里,自己看着办就是了。”
连合作半辈子的人都这样说,看来这一次是动了真格的。
“为什么这样?没有一点可以通融的?不能对杨沧海高抬贵手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