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去那么久?”顾沚的话语是从低头到抬头的倏忽之间传播的,他在语末微微抬起了头。
“很久吗?”林亦墨向顾沚方向走去,他放下了没有那条“有没有的广告推广”的手机,他故作自然拿出柜子中的吹风机。
也或许是在淋浴下的长久冲击,猛烈的水流不断敲击心绪的难宁,事态是风起云涌 ,是已经浮出水面,也是令人无言唏嘘感叹。
也确实是淋浴对时间不断推送,这个时间稍纵即逝。
“挺久的,我做了填词改错,还有abcd。”顾沚收拾起英语试卷,试卷底部撑着桌面却无声整洁。
林亦墨平时洗澡的时间也确实迅速,他在每个方面都是速度派(除了极个别方面),而在这洗澡方面也不甘示弱。但是阅读题abcd篇和改错填词压根是赶不上林亦墨洗澡速度的。
“那可能是我们小沚做题速度已经超神了。”林亦墨坐在了座位上,林亦墨为了节约顾沚时间也并没有递出吹风机,他继续补充:“可能是想今天的事情,确实有点太烦了就忘记时间了。”
林亦墨的谎言似乎已经完全是半真半假的模式,这样整理而出的说法却作为了最具有说服力的谎言。
吹风机带来的声响遮挡林亦墨话语的尾声,却也并不妨碍顾沚理解。
顾沚撑着林亦墨的坐椅扶手,他的脸颊可以感受林亦墨的发梢的水珠,他的言语绕过吹风机的嘈杂:“那要我帮你吹吗?”
“不用啦,你快去,”林亦墨示意性挪开吹风机的嘈杂,他微微偏过了头说,“我在这里等你。”
林亦墨在洗漱之后口腔的清甜被浓烈薄荷侵占,嘴唇被樱花桃红润泽,唇面是微微带着闪光的温润,顾沚不自觉将视线置于那份薄唇。
这份纯粹的目光常存于两人之间,是一份眼神勾引一份亲吻。
林亦墨也就利用再一次响起的吹风机声响送走带着衣裳的顾沚。
林亦墨将顾沚的手机不带拘谨得放下,随后是举起了自己的手机,他将自己的邮箱号码切换为顾沚的账号。
邮箱也确实是他们少接触的,所以在大多数被消息屏蔽的app中而省略了邮箱。顾沚的手机清除了甚至断绝了沈菻忻的消息来源。
林亦墨利用邮件形式发送了消息:做什么?
最为简单的三字却也是寒风凛冽袭击,带着侵骨风暴咆哮于一座座冰川之中。也正是因为屏幕之隔,沈菻忻无法分辨屏幕前方的角色,也毕竟林亦墨摸准顾沚的回答模板。
邮件回复的迅速甚至如两人在常用社交软件聊天。林亦墨也并不至于夸张反应,面对于邮件——迟来的第二件生日礼物呀。
林亦墨并没有准备废话,沈菻忻带来的回答似乎毫无营养,也因此导致林亦墨没有追逐问语,林亦墨随之甩出的邮箱是:那明天出来见见,晚八点,市医院。
那是晚自习的时间,林亦墨甚至编造好了准备脱离顾沚共行的理由。顾沚作为班长甚至时而开会需要两个小时的时间,二模临近,高中三年档案整理以及大大小小事物,明晚开会的事情也确实是早已定下的事情。
林亦墨长叹一口气,指缝中的细发也早已蓬松离合,他看到那串由陌生到熟悉的邮箱账号再一次发来需要其他的联系等消息,林亦墨完全漠然置之,只是一条一条准备删去,直到于那条“第二个生日礼物”。
也似乎并不是毫无营养。
第二次礼物,哪第一次是什么?
林亦墨起初认为是那句短信,所以并没有多加注意,可这并不是沈菻忻的作风。也恰巧散步聊天记录的做法也并不符合苏城,可在一切大面积人际断绝的情况下,聊天记录会流到谁的手里?
所以,是沈菻忻?
所以,那是第一份礼物?
林亦墨没有深究,是因为毫无意义。对于沈菻忻来说,不论是少一件还是多一件都无法改变她令人避而远之的形象。
顾沚回房之时林亦墨左手已经转起了磨砂质感水笔,右手单边抵着试卷写下简单十来行思想方法。跳步做题是他们日常中无法改正的习惯,他习惯在草稿中计算答案,他也习惯于无需在答案停留许久的盛况。
顾沚径直走来,林亦墨打开吹风机的声响置于顾沚的面前。顾沚接过吹风机也并未见林亦墨继续低头学习,顾沚余光扫见林亦墨手指骨节撑着颧骨的保持缄默。
“这一副郁郁模样是怎么了?”顾沚调低吹风机档次,喧嚷声响也就此低下一个阶级。
“小沚,”林亦墨停顿,林亦墨见顾沚微微挑眉之后,他继续述说,“我明天去看看苏城。”
是的,此时的他也并没有在说谎,他并没有说他不去见沈菻忻,甚至可能是去闯一场光怪陆离的深渊。
“什么时候?”顾沚轻轻撩拨自己的青丝,手指也就在发缝中若即若离。
“明天晚自习。”
顾沚转过头似乎是思忖模样,吹风机从左边到右边遮挡顾沚动作上的细微变化,喧闹遮挡嘶哑,顾沚再次转过眼眸:“这是一个人去的意思吗?”
我,顾沚抓住林亦墨语句中的主语。林亦墨话语中关于“我”的主语是时常伴着“们”字眼的,而此时的“我”就显得格外突兀孤单。
“你明天不是开会吗?第一节开到第三节的那种。”林亦墨说到此时却多了一种委屈意味,林亦墨习惯于顾沚的陪伴,即使无言,可是这种无言陪伴带来的安全感被悄然剥夺,确实也影响了情绪。
也并不是矫情,他能忍也需要接受,却也是奢求那不可企及的可能,所以他只有委屈。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顾沚放柔了语气,他腾出的右手抚在林亦墨的蓬松细发中,是安抚。
“很快回来,看一下就好了,也不可能跟他聊天,还得避开他去看看,”林亦墨掩起顾沚温热的手温,“总不能去跟他聊天吧,和他碰面就是把他往死坑里推。”
顾沚稍稍顿了头脑是认同林亦墨的说法了——让苏城再一次陷入绝境。
林亦墨继续补充:“你也不用一直跑,我们小沚本来就很累了。”
“那你手机记得跟我汇报消息。”顾沚停在了吹风机的动静,顾沚微微的担心也完全透露而出。
“明白的,会实时更新的。”
整日的忙碌总是让回味来不及,也毕竟是以平淡为主调的生活毫无回味之意。而于林亦墨而言,唯有踏入那可惊可怖的乙醛弥漫中是暗无天日的色彩。
七点三十分,林亦墨孤独站立于病房外——苏城持续睡眠状态,他似乎是对漆黑昏暗抱有广大的心醉神迷。
苏城的憔悴枯竭完全藏匿于愁云惨淡之中,这便是医院的代表吧。
林亦墨走到了电梯口,他带着萧条落索直达最高层,他发出了邮件——住院部天台。
连绵天宇化为浩瀚无垠孤寂,一片寂寥之下不知是鳞次栉比还是错落有致,可统一特性是霓虹璀璨闪烁,金块珠砾般的闪耀。
一切都闪光和医院突兀存在——是别人的熠熠生辉与你的悲凉凄惨毫无冲突关系。
林亦墨一个耐不住性子的人,可他却在思绪难宁中等了十来分钟,他是毫不知晓这时间的流逝。
水泥地面的粗糙难免刮起步伐的嘶哑,林亦墨等待步伐愈发走近才逐渐转过身子。
或许对于一个一年多已经没有认真观察他们的人来说,确实在夜晚看背影有点无法勉强了,但林亦墨那张脸是十分有辨识度的,不至于混淆。
沈菻忻的惊讶也确实难以掩盖:“林亦墨?顾沚呢?”
“顾沚没空,我代替他来跟你聊聊。”林亦墨向前踏上两个步伐,他的冷峻神态与身高都给沈菻忻带来一种居高临下之感。
“昨天发邮件的就是你吧?”
沈菻忻的话语中带着难以掩盖的小小愠怒,她似乎并不满眼前林亦墨的出现,林亦墨也随机应变打探性回答:“不是,顾沚发的。”
“视频他也看了?”
“邮件都是顾沚发的,视频怎么会没看到。”
沈菻忻即使是抬眸相视林亦墨,可她毫无惧怕,她双手交臂说:“所以顾沚不来不会是在家自闭了吧。”
林亦墨愈加迷惑,也似乎愈加明晰。
林亦墨的思绪中一直不明白沈菻忻将这个过程传递给顾沚意图为何,可直至于此时,他也只明白沈菻忻认为顾沚见不得此样画面,甚至到了自闭程度。
林亦墨持续沉默,这份缄默却让沈菻忻认为得到了肯定回答。
沈菻忻病态的眼眸却充满了激情:“跟顾沃若也差不多的。”
林亦墨瞳孔微征,一切迷雾似乎被拨开,甚至那些准备的交谈的素材语气等等都被拨去,他只悄无声息屏气敛息,他大脑飞速运作:“你是喜欢顾沚吗?”
“看不出来?不够明显吗?”
林亦墨甚至认为自己的话语在与沈菻忻的交谈下被莫名其妙拉底了智商——她是心理变态,她的喜欢不知是扭曲了多大的三观理念。她不会爱屋及乌的,甚至视顾沚姐姐顾沃若为敌军,沈菻忻用一切暴力手段来摧残顾沃若的存在。
“那你喜欢顾沚与伤害苏城有什么关系?”
“我伤害他?”沈菻忻讥诮一笑,“你们都这么把我当坏人了?我怎么就伤害他了?”
“视频不是你拍的?”林亦墨也难逃一副嗤之以鼻模样。
“起初又不是我弄的,反正这个地步了,快死的人了,还不能借我利用一会了?”
“我一开始都跟他说去找顾沚找安慰,顾沚会懂这感受的。”
“可惜没有亲眼看到顾沚看到视频的样子,就像看到顾沃若被侵犯的样子,他一定一定很难过吧。”
沈菻忻的话语似乎在不断跳转,她的话语似乎没有任何衔接,却又完全能从蛛丝马迹中捕捉她的想法。
她的继续激动兴奋让人惊栗。
“你们知道苏城因为你们是同性恋自杀一定很难过吧,顾沚可是他唯一的精神稻草啊!”她的瞳孔在不断兴奋,她的语态似乎在咬噬漆黑的力量。
“你逼他自杀的?”林亦墨此时简直可以用诧异过度导致镇定自若形容。
“不是啊,我是成全他,他那么想死的人。”沈菻忻摊了手臂,“不过确实就是个没用的人,死了不好吗?”
“你知道苏城被侵犯所以让苏城跟顾沚讲述,是为了口头上现场重现顾沃若当时的场景。”林亦墨不是问句,是陈述。
可沈菻忻带着畅然笑容点头:“是的!”
“苏城一直没能说出口,所以没有达到你的目的意图,你就转移的目标,你直接采取视频方式重现当年场面。”
沈菻忻的神态越发沾沾自喜,她利用神态给出肯定回答。
“再将聊天记录发表出去,给顾沚造成压力……”
林亦墨的话语被斩断:“给顾沚造成压力了吗?”她的激动完全体现瞳孔。
林亦墨没有理会,他继续捋清一切事物的发展:“然后你给了苏城安眠药,让他的死亡再一次给顾沚一个精神上的暴击。”
“也不知道顾沚这样会不会注意到我呢?毕竟每天将我视而不见。”
“会,记一辈子也恨一辈子。”这不是林亦墨的声音,是顾沚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