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墨伴着兀自的思绪冗长缠绕面对顾沚，他也并不知带回何等神情，只是发现顾沚已经专注于画册。
    “去哪里了，宝贝？”顾沚向刚进门的林亦墨伸出手臂，而下一个动作应该是林亦墨递出了腰，顾沚右臂抱揽。
    林亦墨也可以得知自己此时佯装平常的神态也算成功。
    “我去看一下衣服干了没，想收衣服本来。”林亦墨确实站在顾沚的右侧，只是顾沚的头发还带着水珠，顾沚有意识未能贴过林亦墨的腹部。
    或许是面前画册的欣喜冲击松懈了顾沚此时该有的神经敏感，他低头继续翻看画册，而林亦墨举起了方才还未收起的吹风机。
    吹风机的呕哑嘲哳遮挡林亦墨的惴惴不安，他帮顾沚撩拨那层浸润潮湿的发间。
    “你自己怎么会有时间画这个啊？”顾沚抬眸相望林亦墨。
    “每次都背着你偷偷画啊，那还能让你发现了不成？”
    两人的音量混杂吹风机的运作，浑浊又清晰。
    “这个是我高一的时候偷偷拍下来的，是我们小沚作为学校代表的国旗下讲话。”
    “这个是高一拿奖学金的时候。”
    “这个是校庆作为‘礼仪小姐’，哈哈哈……”
    林亦墨口中的“礼仪小姐”是顾沚着正装作为学校七十周年校庆的形象大使，顾沚虽然平时俨然考究，可着正装的机会确实鲜少，如果没有学校提供机会也着实可能无法瞧见。
    “你不是也是，‘礼仪小姐’。”顾沚翻过另一张照片，照片没有良好的采光，是当时相关负责的老师给他们拍上了照片，照片也偷偷被林亦墨收入手机中，也放上过学校工作号。
    照片是两人西装革履却焕发少年青春意气的模样，笑意融融。
    “太别扭了感觉，我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给我搞了个大背头，结果我在那边吃东西的时候形象都不太好。”
    “很好看，老大头发撩起来很好看，舅舅舅妈还有外婆都说你额头长得好，脸长得好，五官很漂亮。”
    然而涌上顾沚脑海的是当时学校在接待室有为各位校友返校做准备，放了水果糖果，甚至果脯类的东西。
    当时在一切仪式进行中，大部分同学们领导老师们以及校友们都在操场集中，他们也终于松下一口气，相应的负责老师也是否体恤民情，那剩下的大部分食物都推给他们。
    林亦墨在推脱之后偷偷在顾沚身后吃起了东西。
    林亦墨没有继续打探顾沚的笑意，他陪着顾沚翻翻看看，从高一懵懂暗恋，到高二钦慕相恋，再到此时的来日方长，这一本算是手账的存在也记录了他们感情的成长。
    “准备了很久吗？”
    “还好啊，爱你的时间你还会嫌多吗？”
    “不会不会。”
    两人前前后后翻看也终于踏入了学习的道路，凌晨两点也已经成为他们准时睡眠时间。
    林亦墨错过了在零点送出的生日快乐，却也似乎不知如何抓住一个可以送出祝福的点，也或许是内心有着堵塞之物，两人带着困乏晕晕入睡了。
    –次日
    林亦墨关注于年段室的表格，他眉头皱蹙模样是深陷其中的意思。
    “怎么样，老大？”
    “年段三十九。”林亦墨回答着。
    林亦墨查看于此次一模的成绩，年段三十九为苏城的成绩，林亦墨没有说班级排名也是因为相对于十六班来说，班排和段排没有大差距，甚至年段前二十也正是十六班班排。
    也不是林亦墨不关注两人的成绩，是两人一如既往段一段二的排名没有可以多聊的意思，顾沚也一下可以得知林亦墨的意图为何。
    “比省质检市质检是要有进步了。”顾沚解释着。
    顾沚于年段室清点祈福牌纸的数量，他们今天的安排是毕业照拍摄以及集体祈福，赤红纸牌也是作为他们的愿望载体，祈福寄托载体。
    “为什么不把排名放在班级群，怕同学们压力太大吗？”
    林亦墨这才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表格上最前端，对于两人的成绩他每次均会慢慢琢磨。
    顾沚思忖后深叹长气，他似乎在表达惋惜：“其实，文科班已经走了一个了，十三班也有人抑郁症弃考了，年段可能还藏了不少轻度抑郁的。”
    林亦墨不禁唏嘘，这事年年有届届有，却也根本无法习惯，他留下的也只有对纷乱酸楚的怜哀。
    林亦墨说：“真是难以陈述，明明事物就摆在我们眼前，我们却又无可奈何。”
    顾沚剩下的也是长叹：“我们也确实不过也只是沧海一粟，在爱的人面前去展现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的胜态已经是最大努力，可对于浩荡世界来说我们能做的真的太渺小涓埃，做到问心无愧就好了。”
    “嗯，确实，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林亦墨话语陡然一转，“小沚，屈原懂我！”
    屈原的《离骚》确实让林亦墨深有感悟，不论是‘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还是‘宁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为此态’，甚至其他其他，每一句都戳中林亦墨对自己人生的感悟。
    林亦墨却总是这样挑起氛围，他的悲戚迟迟无法褪去，却不忘去照顾别人的心情。他的生活被感性填充，可这毕竟是人生，一切的循规蹈矩条条框框都太过于乏味，所以他甚至喜欢违心一笑，可他并不开心的。
    顾沚走近抚摸林亦墨的后脑，他似乎内心默默说了一声“笨蛋”。
    “谈恋爱会被抓的，小沚。”林亦墨小声说。
    “我不怕。”顾沚的手从后脑顺到脖颈，顺到林亦墨衣领边缘下的项链。
    他们的对戒只能长时间被藏于胸襟衣物后，也确实对戒太过于明目张胆。
    “不怕？来，在这里亲我一下。”林亦墨抬眸，已经有准备将自己送到顾沚面前的意思。
    “怕了怕了，”顾沚嫣然笑之，“怕我停不下来。”
    “小沚，你最近这嘴是越来越大胆了。”随之林亦墨的食指点在了顾沚的数学成绩上，“你看，132，你考试走神还是干嘛，想跟我亲嘴吗？”
    “不止。”
    林亦墨瞪大了眼睛，这人还是我男朋友吗？我那个敦默寡言，沉默少语的男朋友被谁拐跑了，这小沚真是一点都矜持不住了。
    林亦墨兴致盎然说：“那你跟我说说，想什么？”
    “跟你睡觉。”顾沚的话语绕在林亦墨耳畔。
    林亦墨却丝毫不给顾沚面子，自己悻悻一说：“呵，都主动给你睡两次了，你都不要。”
    “时机未到，不允许，再等等宝贝。”
    “有个自律的男朋友真的太可怕了，看男朋友跟看着教科书一样。”林亦墨微微耸动肩膀。
    顾沚莞尔一笑：“走吧，你男朋友要去各个班级发祈祷牌纸了。”
    “我跟你一起去。”林亦墨抚摸着纸牌下端的流苏。
    这一切活动是大部分人生中唯有的一次，同学们也确实在高考的高压下挤出了鲜少的笑容。
    时间如潺潺流水被舒缓缓慢带走，一转眼又到了拍毕业照的时间。
    下午的安排是在毕业照拍摄之前同学们在祈祷纸牌上写上愿望，在毕业照拍摄结束后再将祈祷牌纸系上学校的祈祷树上。
    —小广场上
    “来，十六班的小朋友。”
    “为什么我们是小朋友啊？”林亦墨板着笑容小声说。
    “你就是啊。”顾沚低语回应。
    “来，准备了，三、二、一……”
    同学们在摄影师的一声结束后已经自觉稀稀疏疏离散。
    “感觉又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林亦墨站在阶梯上等待下层同学们疏散。
    “慢一点。”顾沚扶着林亦墨的后背，准备离开。
    同学们也大致明白活动的流程，顾沚也没有收到各种奇怪得疑惑，只瞧见向下一个场地走去的纷纷背影。
    林亦墨斩钉截铁给顾沚一个对视，是故作一副严肃思忖模样：“给我看一下，写什么了？”
    顾沚直勾勾盯着林亦墨清瘦白皙手掌，他随之递出口袋的糖果：“来，吃糖。”
    “看来我这个一家之主是没有威严了。”林亦墨带着凶狠盯着手中的奶糖。
    “给给给，”顾沚冁然而笑，“这眼神是要把我逐出家门吗？”
    “不会，我会驱逐它。”林亦墨对着奶糖说。
    林亦墨吃掉了奶糖后缓缓接过顾沚递出的赤红牌纸。
    愿如  如愿
    高三(16)班顾沚
    “这么简单，什么意思？”林亦墨目视于顾沚清秀简单字迹。
    顾沚没有正面回答林亦墨的问题：“老大的给我看一下。”
    “老大没写什么。”林亦墨似乎下意识拽紧手中的纸牌。
    “那老大又开始仗势欺人了。”
    林亦墨视若无睹置若罔闻顾沚的话语，傲娇的他带着笑意、咀嚼着奶糖便到了祈祷树下，已经有陆陆续续的同学将牌纸系上树枝。树枝也即将枝繁叶茂，磨砂赤红与鲜嫩碧绿汇聚八中学子的祈祷。
    “我帮你系。”顾沚递过手准备接过林亦墨手中的牌纸。
    “不用！我自己够高！也不知道某人打什么算盘。”
    树确实不高，在树的最低盘也是需要同学稍稍俯下身子去系的，底下也确实被其他班级的同学占满，顾沚先是系在了树中丫枝上。
    “你系哪里了，小沚？”
    “都说了我给你系。”
    林亦墨给顾沚甩了一个眼神，立马拿出了一家之主的气势：“那我随便系，不跟你一起了。”
    不会的，你不会，顾沚心里默念。
    “走吧。”林亦墨的祈祷纸牌就埋没在树枝横竖交错之中。
    顾沚也只能随着林亦墨的步伐，两人已经走开十米远，顾沚说：“老大在这等我一下。”
    林亦墨只见顾沚撒腿跑了回去，顾沚跑步的背影有点标兵的意思，只是林亦墨也知道顾沚此时往回跑的意义，林亦墨也只是对着这一八六的背影默默喊了一个幼稚鬼。
    果然两个人的名字是紧挨着的，顾沚在自己的纸牌边上找到了林亦墨的纸牌：
    喜爱之人
    愿喜乐  更愿安康
    高三(16)班  林亦墨
    顾沚检查两人的绑带是否紧实后，立即奔赴了一家之主。
    “你很幼稚啊。”林亦墨带着悠悠然嫌弃的神情。
    “我是回去看看有没有系牢，这种重要的愿望可不能掉下来了。”顾沚回应。
    “你就是回去偷看了。”
    “那行吧，老大说的都对。”
    “本来就是对的，别搞好像我欺负你一样。”
    两人打打闹闹准备回到教室，他们的活动是下午后两节课的安排，此时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点。
    林亦墨霎时间话语的停滞让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话语交流，林亦墨的肃然起敬的神态，让顾沚情不自禁多了一份严肃拘谨：“怎么了？”
    林亦墨不自觉摇头：“被苏城那眼神吓的，他不会跟我有仇吧。”
    顾沚顺着林亦墨的意思去寻找了苏城的身影，两人位于队伍的末端，也只瞧见他形单影只的背影。
    “可能心情不太好？是看着你吗？还是？”
    “我跟他对视了。”
    “对视？”顾沚疑问。
    “难道是想横刀夺爱？”
    “那也夺不过你的，放心吧。”
    两人收拾上几张卷子便准备了离校，他们今天并没有留校的准备，两人是出校门后直接踏上了大奔的高座。
    钟言晰带着笑意盈盈：“今天下午拍毕业照吗？”
    “嗯，对。”顾沚回应。
    钟言晰也确实为名正言顺作为了顾沚的母亲，他的抚养人。也直观体现在每个小细节之中，比如作为顾沚的家长加入班级家长群。
    她也由班级家长群得知不少顾沚的行程安排。
    顾沚知道母亲今天来给他们做了一顿饭庆祝，也所以他们没有任何疑问上了车。
    一点五公里的路程确实对于开车来说都是小里程。钟言晰自然而然开门迎他们入门。
    迎面扑来的是微微浮起的浓汤气息，是炖锅里的蒙蒙的扑扑作响。
    “你们休息一下，饭马上就好了。”
    两人在洗手间整理刚回家的卫生。
    林亦墨：“小沚，我想吃蛋糕。”
    “现在想吃吗？现在定制是来不及了。”
    “我就是想吃小蛋糕，现成的就可以了。”林亦墨也逐渐将顾沚退出卫生间，两人站立于客厅。
    “好，那我现在去，那口味呢？”
    “都行。”
    林亦墨送走了顾沚的背影，他立即转厨房方向走近钟言晰。
    “阿姨，今天凌晨沈菻忻给顾沚发短信，被我接到了。”
    –凌晨
    窗外寒意袭击，拨号带来的紧张感似乎如孤鹤于长空哀唳。
    电话的接通席卷全场凛冽惨态，林亦墨屏气敛息。
    沈菻忻：“喂，顾沚，这就想我了吗？”
    林亦墨的屏气敛息不是惧怕，更像是厌恶：“几斤几两的东西？有什么事吗？”
    “顾沚，你这么凶就没意思了吧。”
    “你连顾沚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你还死揪着顾沚做什么？”林亦墨挂断了电话。
    他将顾沚的手机完全静音，也完全将手机收入到自己的手中，只是在林亦墨的担忧之中并没有收到与那陌生消息的相关。
    厨房中的钟言晰停下对浓汤的调剂，她说：
    “那我会具体落实她最近的行踪的，你别太担心，阿姨会处理好。”
    钟言晰于林亦墨的那波电话的次日，也完全落实了——天台的女生为沈菻忻，也毫无收敛得衬托出沈菻忻的一肚腐坏恶肠。
    她已经慢慢露出面，短信已经是她踏出的第一步，只是不知她接下来第二步第三步为何？
    可她会心怀善意吗？
    不，短信或许不是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