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在那样的地方精神能好到哪里去?又不是前往会场路上自然无需把头抬得高高的。
再说了,再说了年纪摆在哪里,再说了,再说了,不是还有颈椎病吗?更加可恨的是她老是对建议她及早治疗的人说“再等一阵子。”
再等一阵子?好了,这下……
手从电子屏幕上垂落,低下头,不敢再去看一眼。
“这是半个月前,从香港寄来的资料之一,昨天,我再次收到从新的资料,你想看看你妈妈现在的状态吗?”
脸朝着连嘉澍,木然点头。
屏幕再次出现兰秀锦的身影,这次是坐在轮椅上的,那搁在轮椅上的手瘦骨嶙峋,再去看那张脸,瘦得就像菲律宾眼镜猴似的。
林馥蓁见过那种猴子,顾名思义一双眼睛占据了二分之一的脸部比例。
在大片大片的白色背景中,轮椅孤零零,坐在轮椅上的人也是孤零零的。
这一次,她连伸手去触摸屏幕的勇气都没有了,眼泪沿着眼角静悄悄往下淌落,屏幕上的那张脸模糊成一片。
连嘉澍关掉电视,抱起跌坐在地上的她。
把她抱到能看到地中海夜景的那扇窗前,再把她放到挨着那扇窗的沙发上,沙发柔软极了,夜景也美。
他把她眼角处的泪水一一擦拭干净。
说:“知道为什么连叶云章也无法得到你妈妈的消息吗?即使民盟成员遍布各地也还是对你妈妈的消息一无所获,四年前,你妈妈被秘密移交给香港司法部,她每个月至少得接受一次不公开审讯,新加坡政府出示了几件非法出口文物有你妈妈的签名,签名地点就在香港,你妈妈在有心人士的操作下,从北京被转移到香港,新加坡政府和香港政府有法律合作,除此之外,所谓兰秀锦海外部分不明资产也成为你妈妈的套马索。”
林馥蓁一颗心在不断往下沉。
“不,不是的,”摇着头,手抓住了连嘉澍的手,“嘉澍,我妈妈不是那种人,我妈妈绝对不是那种人,我妈妈绝对不是……”
“我知道。”连嘉澍反握住她的手,“林馥蓁,你听我说。”
迅速让自己安静下来。
“政治圈,政客们最讨厌的不是你的对手,也不是和你一直唱反调的人,而是那类和你不一样的人。因为你的对手和你一直唱反调的人会因为共同的政治利益成为朋友伙伴关系。但和你不一样的人不会,他们都是一群像石头顽固的家伙,在你和他们谈合作时他们和你谈理想谈抱负,你妈妈就是这类人,不会拉帮结派,所以,在她出事时很多人都愿意添上一脚,即使,他们和你妈妈毫无交集。”
“更何况,你妈妈得罪的是罗斯家族,新加坡政府自动请缨成为马前卒,你妈妈从前没少得罪过新加坡人。”
这个林馥蓁知道,因兰秀锦办公室一通电话,在维多利亚港香港海关扣留了新加坡六艘商场,为此兰秀锦惹来新加坡媒体大版面的讨伐。
“你妈妈的事情现在很棘手。”
看着连嘉澍。
“你现在脸色很不好,要不要我给你一杯热水?”
摇头。
轻轻的,移动身体,把满是泪水的脸埋在连嘉澍的手掌上。
从连嘉澍的手掌处传来她颤抖的声音:“嘉澍,帮我。”
他任凭她的泪水沾湿他手掌。
低声叫了声小画眉。
“今晚你参加的聚会是我为你和柯鈤准备的分手派对,你还没回答我,过得开心吗?”
片刻。
“嘉澍,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傻傻问出。
“小画眉,”状若呓语般的叫唤,“这一刻发生在这个房间里的一切,乃至我们之间的对话,也许在你离开布尼奥尔镇时,要如何在连嘉澍面前说出那句‘嘉澍,帮我’在你脑海中已经演练过百遍,甚至是千遍万遍。”
“我让人查过,你去过布尼奥尔镇,你抵达布尼奥尔镇第二天正好是番茄节,那天,我在那场番茄大战中抱到的女孩是林馥蓁不是来自于我的幻觉。”
“而你,知道在你头上系蓝色丝带的人是我。”
☆、第127章 丛林法则
林馥蓁脸缓缓从连嘉澍手掌处拉离, 维持之前俯身姿势, 不敢抬头,怕是此刻脸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吧。
连嘉澍手贴上她的背,说:
“我让人查过, 你抵达布尼奥尔镇的第二天正好番茄节, 那天, 我在那场番茄大战抱到的女孩是林馥蓁不是来自于我的幻觉,而你, 知道在你头上系蓝色丝带的人是我。”
“听过过双面镜吗,我站在镜子这边, 你站在镜子那一边, 照在镜子里的人是我但眼睛看到的人是你, 连嘉澍常常在那面镜子看到林馥蓁的模样,相信,林馥蓁也常常通过那面镜子看到连嘉澍的模样。”
“你比谁都清楚罗斯家族的实力, 在知道一切真相后, 你收起那些不切实际的空想, 唯一能报答你妈妈,黛西阿姨的就是和那个叫做柯鈤的好男人好好生活,二零一六年, 罗斯家族涉嫌协助多位名人避税的丑闻铺天盖地, 这让你看到一丝丝希望, 你和叶云章积极奔走, 你在等待机会, 布尼奥尔镇,番茄节,那系在你头发上的蓝色丝带让你意识到,也许一击即中的机会来了,这个机会来源于这样一个讯息,连嘉澍对林馥蓁还有感觉。”
“你和连嘉澍已经分开了整整五年,而且连嘉澍从来都是一名利益主义者,你不知道,连嘉澍能为你付出多少。”
“于是,你就以那样的方式来到我的面前,完成一系列试探。”他深深看着她的眼睛,哑声,“现在,一切如你所愿。”
“林馥蓁的魅力足以让连嘉馥以身犯险。”
眼睫毛抖了抖,掀开,缓缓抬头,脸朝地中海的方向。
曲卷起双腿,手环抱双腿,下颚搁在膝盖上,林馥蓁出神凝望着地中海的夜景。
妈妈,夜景美极了。
可是,再美的夜景也进不去心灵。
那个把我带到这个世界的人在受着苦。
夜景再美也是别人眼中的事情。
“林馥蓁,你低估了我们彼此陪伴的十年时间,你真以为罗斯家的丑闻是媒体工作者们的正义行为?这阵子是罗斯家族长孙和美利坚总统助手一起秘密会谈的新闻,在人们以为这是媒体工作者们手里所掌握那份名人名单最重量级人物,过一阵子,媒体们又丢出重磅□□,英女王在避税天堂开曼群岛花了七百万英镑买了两个破工厂,罗斯家族某位成员再次出现在人们视线范围内,英女王的出现让那些人又可以忙上一阵子了,在焦头烂额中,他们无暇再去顾及别的事情,在这段时间里,却成为了若干人眼中的好时机,掌握好时机这很重要。”
连嘉澍的阐述像一页一页翻开的书页。
“如何让兰秀锦重获自由,那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甚至于,还有可能招来罗斯家的发难,可,那是小画眉的妈妈,虽然,对于林馥蓁所讨厌的人我没什么深刻的理解,但我知道,那个叫做兰秀锦的女人对于林馥蓁来说意义非凡。”
“二零一六年年初,兰秀锦身体条件开始无法胜任长达一百五十分钟的审讯;二零一六年四月份,兰秀锦数次陷入短暂昏迷;二零一六年六月,国际人权组织机构介入;二零一六年七月中旬,在国际人权组织机构委派律师强烈要求下,兰秀锦被送到新加坡政府指定的医院接受身体检查。”
“三天后,检查报告出来,兰秀锦为癌症末期病患。”
环在小腿上的手无力垂落,垂落于半空中的手被包裹在熟悉的手掌上,她的冰凉,他的温热。
“吓到了?”连嘉澍询问语气带有一点点幸灾乐祸成分。
她呆呆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面孔。
他笑开。
手从他手掌抽出,想狠狠摔在他身上的任何一个地方,最终却也只是紧紧拉住他的衣襟,可怜兮兮叫了声嘉澍。
他在叹气。
“别担心,你妈妈没事,你妈妈变成一名癌症晚期患者是整个计划中的一部分,很快,她将变成一名自由人。”
咧嘴,想笑,也想哭,更想像二十岁之前的岁月,雨点般的拳头落在他身上,嘴里恶狠狠咒骂:混蛋,混蛋,你连我也耍。
那些拳头似乎真的打在了他身上,连嘉澍笑得像二十岁前的年岁,坏透了。
“在你动身前往布尼奥尔镇的一个礼拜前,你妈妈已经被送到香港的圣玛利亚医院,她将在圣玛利亚医院度过余生,你刚刚看到的就是你妈妈在圣玛利亚医院时的情景,二零一六年年初,你妈妈喝的饮用水被添加一种可以导致一名正常人身体逐渐变得消瘦的药剂,伴随着药剂在人体物理化,会快速消瘦继而出现短暂的昏迷,这样一来人权机构才能顺理成章介入,于是就有了后面的保外就医,你妈妈住进圣玛利亚医院就意味着整个计划已经完成了百分之八十。”
“剩下的计划就等合适的时间医生给你妈妈开出死亡报告,这份死亡报告将分别送达到新加坡政府和香港政府手上,他们委派的司法人员抵达医院时,那名叫做兰秀锦的犯人已经在太平间呆了四十八小时,死去的人特征五官面部表情有很多相同点,再加上精湛的化妆术,现在就等着五官身材骨骼和你妈妈有百分之六十相像的死者了,一旦有符合条件的死者出现,你妈妈就可以离开圣玛利亚医院,小画眉,你听明白了吗?”
摇头。
他又叹息了,叹着气说她脑袋变笨了。
“听说过暗度陈仓吗?”他问她。
点头。
“就是当冠着兰秀锦名字的女犯人被推进火化间时,真正的兰秀锦已经在一万英尺高空上,从此以后,她将以另外一个人的身份生活在这个世界某一个角落里,很久很久以后,当有人提起你妈妈时,也许会用遗憾的口气说那位最后的日子是在某某医院度过,现在明白了吗?”
点头。
他轻触她鬓角发末:“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再点头,目光缓缓转向窗外。
是的,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活着,就可以看到美丽的夜景,可以看到落在窗框处初初升起的日光。
“你妈妈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情,为了不节外生枝,一切都瞒着她悄悄进行。”
点头。
其实这样更好,按照兰秀锦那种性格,她不一定会赞同连嘉澍的行为,再有,兰秀锦一点演技都没有。
想到这里,林馥蓁笑了笑。
“笑什么?”他柔声问到。
“没有。”抿起嘴角。
“昨天我已经让人联系了叶云章。”
“联系叶叔叔干什么?”
“你说呢?”他瞅着她。
脑子转了几圈,抿着的嘴角松开,笑意再也抑制不住了,笑着回看他。
“小画眉。”
“嗯。”那般自然的应答出。
连嘉澍缓缓伸手,指尖穿过空气,往着她的脸颊处,最后一秒,林馥蓁放弃了去避开,垂下眼帘,轻声说着嘉澍,我是不是很小家子气。
无回应。
又说:“我妈妈的事情,谢谢你,我也相信你。”
连嘉澍收回手:“小画眉,你还没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什么问题?”
“我为你和柯鈤举行的分手派对,你玩得开心吗?”
“什……什么意思?”蠕动嘴唇,一颗心再次沉入谷底。
连嘉澍毫不掩饰他幸灾乐祸的表情。
笑着说:“其实,你说得没错,连嘉澍是一名利益主义者,而且是不打任何折扣的利益主义者。他之所以愿意帮助兰秀锦最大原因还是出自于自己的切身利益,如果事情顺利,到时再见到林馥蓁就可以凭着这件事情加分,也就是所谓投其所好,假如这件事情最终没能成功,到时见到林馥蓁时也可以和她说,我已经尽力了。”
“我……我不明白,嘉澍。”呐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