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馥蓁,你还真是饥不择食,他都可以当你爸爸了。”
不,不不,爸爸听起来很容易暴露出他现在的心理状态,也有失脸面, 改成舅舅, 就改成舅舅。
“林馥蓁你饥不择食到和一个年纪都可以当比舅舅的男人挨得那么近,还有, 这还是下个月即将举行婚礼的人。”
这话听着有点蛮不讲理,连嘉澍得承认, 在某种隐隐约约念头的驱使下, 他现在思绪极度混乱, 思绪混乱从而导致口不择言。
再走几步时,连嘉澍看到那双戴着对戒的手,戴着对戒的手其中一方来自于林馥蓁,另外一方来自于柯鈤。
此刻,他是不是应该针对这个现象做出以下解释:
某商场,一女的看重一双对戒中其中一只,说服服务生,把对戒其中一只卖给她,那女的前脚刚走,就来一男的,一男的买走剩下的另一只对戒,然后,这女的和这男的在一场生日宴会上碰见了,这女的名字叫做林馥蓁,男的名字叫做柯鈤,之前他们素不相识,这只是一个巧合。
这世界让人跌破眼镜的巧合事情多的是,不是吗?
那么,该怎么解释林馥蓁把手穿进柯鈤的臂弯呢?又该怎么解释柯鈤一个劲儿瞅着林馥蓁时的目光呢?
分明,那是老熟人的眼神。
该死的!
更加该死的是,此时此刻,连嘉澍脑子里莫名其妙想起了柯鈤那天说的话“我十月中旬即将举行婚礼。”当天,也是在这个花园里,他是怎么回答来着“恭喜。”
可真滑稽。
荒唐至极。
如果那个荒唐至极的想法成真,那么,林馥蓁就从“连嘉澍的前未婚妻”摇身一变,变成“连嘉澍的小婶婶。”
这荒唐的称谓直接让连嘉澍笑出声音。
笑的同时,一颗心以一种光速为单位的速度在急速下沉。
只有连嘉澍知道,那笑声其实在掩饰着内心的慌乱,慌乱中可以隐隐约约窥见,愤怒的乞求:千万别是那样,已经受够了。
在笑声中,戴着对戒的男女侧过脸来,目光再也移不开,以一种胶滞的姿态落在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上,一步一步靠近着。
慌张,乞求,愤怒一一远去。
只剩下唯一的念想。
原来,二十五的林馥蓁会长成这般模样。
那念想,类似于恋物癖。
在没有她的时日里,牵挂着,在有她的时日里,依然还在牵挂着,那牵挂偏执得让人毫无办法。
他和她隔着大约五个脚步的距离。
眼前,有无数银色光芒交汇,在交汇的银色光芒中,宛如——
他在银河系的这一头,她在银河系的另外一头。
旧日屋檐下的风铃声在叮叮当当响着;风中带着刚刚成熟的车厘子味;窗台上红色海棠花开得正欢;放眼望去,像一簇簇火焰。二十岁的林馥蓁脸映在被清晨海港雾气蒸得朦朦胧胧的玻璃窗上,肌肤胜雪,发黑如墨,嘴唇红艳。
一桢桢,如影像。
连嘉澍听说过沧海桑田。
在连嘉澍十岁到二十岁期间,林馥蓁一直在连嘉澍身边。
在连嘉澍二十岁到二十五岁期间,林馥蓁一直不在连嘉澍身边。
在林馥蓁二十岁到二十五期间,林馥蓁会在谁的身边?
整整五个年头里,林馥蓁在谁的身边。
夜风吹过,银色花火在摇曳着。
连嘉澍慌神了。
曾经流淌于眼角处的泪痕已经被时间,被风,被阳光,被空气蒸发得一干二净,初初来到这个世界时的,十岁时的,二十岁时的,甚至于十几分钟前的。
没人能知道被蒸发的眼泪最终去了哪里,变成何物,唯有日后回忆它经过眼角时,彼时间心情是苦是甜。
在熟悉又陌生的笑声中,她侧过脸。
迎面有抹修长身影朝她走来。
目光落在迎面而来的人脸上,耳边听到那声轻轻的“薇薇安。”
挽着他手的力道稍微收紧,低声应答一句“嗯。”
是薇薇安,也是林馥蓁。
现在,所有人都叫她薇薇安,可她知道自己是林馥蓁,现在的她已经不需要天天对着镜子提醒自己你不是薇薇安,你是林馥蓁。
是林馥蓁就是林馥蓁,也永远将是林馥蓁,即使某一个阶段胖得她都不敢再去照镜子,即使现在24寸的腰围对于她来说已经成为奢望。
在过去五年时间里,她是来到苏黎世求学名字叫薇薇安的普通姑娘,同学朋友邻居老师对于薇薇安的第一印象是体重严重超标,每个月都得到牙诊所去矫正牙齿的胖妞,薇薇安住学生公寓打小时工留意一切打折商品信息。
薇薇安顺利毕业,因肥胖的体型找工作多次碰壁后痛下决心减肥。
薇薇安住的公寓附近有一家生物研究所,她和生物研究所那名叫做柯鈤的生物学家关系一直很好。
薇薇安大部分时间都耗在柯鈤的工作室,是柯鈤的半个助手,毕业第二年薇薇安成功把体重控制在五十公斤左右。这一年她在苏黎世一家大银行找到工作,也和柯鈤确定了恋爱关系,半年后,薇薇安和柯鈤订婚,订完婚,婚期很快定了下来,因要筹办婚礼她和银行要了六十天的婚假。
苏黎世物价高,为了节省开支,薇薇安近期搬到自己未婚夫的公寓,现在,他们的公寓正在装修。
以上,是薇薇安过去五年的生活履历表。
目前,薇薇安跟随未婚夫来到南法,在未婚夫的要求下陪同他一起出席一场生日宴会。
以上,是薇薇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块场地上的官方说法。
其实,林馥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几天前,柯鈤和她说了这件事情,想了想,她点头答应了。
这世界总有让人想破脑袋也想不通的巧事情。
在林馥蓁和柯鈤订婚后的第三天,她在柯鈤房间发现了一张泛黄的家长签名,家长签名赫然写着连钊诚的名字。
“不会有那么巧的事情的”林馥蓁心里碎碎念着,她细细观察正在午睡的男人的脸,那张脸的五官让她越看越为胆战心惊,摇醒他,指着家长签名书上的签名问那是谁。
“他是我爸爸。”柯鈤以一种无比平静的语气说出。
说完,他把和连家的恩恩怨怨简单介绍了一番,那么大的一出豪门狗血事件也只不过用时两分钟就完毕。
签名书往空中一抛,抱着头,在房间里兜着圈子,每兜一圈都要狠狠瞪那个一脸无辜表情的男人一眼。
气不过,一手揪住他一边耳朵,拼命忍着用铁头功招呼他的念头,一字一句:你!也!知道!我和连嘉澍的事情!!
都直播了,能不知道吗?柯鈤也许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真实身份的。
“我知道,可你们分手了,充其量,你只是他的前女友。”他如是说出。
“是!前未婚夫!我和他差点就结婚了。”立马纠正。
拍了一下额头:“我把你们订婚这件事情都忘了,说实在的,你们的那场婚礼在我的感觉里就像是孩子过家家。”
怒目圆睁。
他捏着她脸颊:“别这样,想想看,你从连嘉澍的前未婚妻变成了连嘉澍的小婶婶,万一,老头子死了,我不得不去出席葬礼,你还可以赚到连嘉澍的一声‘小婶婶’,这光想想就很酷,不是吗?”
呼——
叉腰,瞪着他。
他把她扔到床上,强行给她挠痒痒,在她咯咯笑个不停时,他和她说“林馥蓁,自认倒霉吧。”
是啊,好像也只有自认倒霉的份了,反过来一想,这两家人现在已是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万一有必须得见面的那一天,相信她和连嘉澍两人也是各自儿女成群了。
不巧地是,在林馥蓁认了这个“倒霉”几天后,柯鈤的妈妈去世了,柯鈤的妈妈给连钊诚留下了书信。
于是,柯鈤又和她说“你只是在不同阶段和两个姓连的家伙处恋爱了。”
想想也是。
几天前,当柯鈤问林馥蓁“要不要一起去”时,也就用了三秒钟时间林馥蓁在“点头”和“摇头”之间做出选择。
点头就意味着她需要去面对比较尴尬的场面,摇头就意味着逃避。
逃避,这个要不得,她现如今的生活是妈妈和黛西阿姨竭尽全力要来的。
为了这场生日会,林馥蓁花了点心思打扮。
这可是为了满足一点在前未婚夫面前我过得很好的虚荣心?
不,不是的。
是为了彼时间被连钊诚很不体面“请”出连家的孩子,那个孩子至今还保留着那张家长签名书让她很心疼。
连家人的嘴脸林馥蓁很清楚。
草地上,悬挂于半空中,从树枝上倒着流淌的霓虹组成的光和高挂于夜空的半圆月交相辉映,如梦如幻。
置身于如梦似幻场景里头的林馥蓁不得不硬着头皮面对眼前的尴尬时刻。
曾经和她有过暧昧的连圣耀;她的前未婚夫;她的现任未婚夫相聚一堂,更巧地是,她讨厌的女人的女儿也来了。
方绿乔安静站在一边,昔日穿二十欧鞋子的女孩蜕变成时髦的巴黎女郎。
不过,眼下,林馥蓁无暇去顾忌方绿乔,也不想去顾忌,这五年时间她几乎把这号人物给忘了,这五年时间里,她讨厌秋玲珑的时间也少得可怜。
前尘往事伴随二十岁的那场变故已是渐行渐远。
目前,林馥蓁得打起精神来面对她的前未婚夫。
她的前未婚夫正往朝她走来。
一花园,火树银花。
光阴似乎回到他们十岁那年。
林馥蓁垂下眼眸。
再抬起头时。
他已经站在她面前。
眉清清楚楚,目清清楚楚,珍珠白的手工礼服,整齐的发型,一小撮发丝垂落至额头处,让精致俊美的五官平添出几分桀骜。
上帝的宠儿按照上帝的意愿成长着,一举手一投足都是女人们的心头好。
十五岁时,林馥蓁曾经好奇于二十五岁的连嘉澍会长成样的一副模样,漫天繁星的夜晚,对着静默的星星“我猜,嘉澍二十五岁时会是全世界最英俊的男人。”
二十五岁嘉澍会不会成为这个世界最英俊的男人,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