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父先把第一个袋子塞到闻天语手里, 解释：“汉代水产白籽玉镯。”
    闻天语手一抖, 立刻放慢了动作, 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谢谢爸。”
    “我的呢我的呢？”闻天言也跟着眼睛亮了，迅速地从闻父手里接过属于自己的袋子, “我的是什么呀？”
    闻父一面慢条斯理地去解外套扣子, 一面沉着声音慢吞吞地说道：“千年女尸的头盖骨。”
    闻天言瞪着眼睛，几乎立刻就要把袋子扔出去，被闻父一瞥呵止住了, “敢丢了, 今天晚饭你就别吃了。”
    “爸……”闻天言委屈又惊恐。
    “瞧你那点胆量，还总是拍冒险类枪战片子。”闻父鄙视地瞥他一眼, “就是一把银制藏刀而已。把你吓的。”
    闻天言没好气道：“……爸，您能不能别总吓我。一般人哪能受得了您这顿吓。”
    闻父绕过他往屋里走，“也就你，你看妹妹都没被吓到。”
    闻母在一旁也跟着笑开来。
    洗了手，一家人围在一起包饺子。
    闻天言一直喋喋不休, 闻父听烦了，直接摆手，“你到底想说什么？说重点。”
    闻天言梗了一下，煞有介事地凑近，带着几分紧张，“爸妈，你们记得我说今天要给你们介绍个人吧？”
    闻母温婉地点头，闻父毫不留情地拆穿，“不就是带女朋友见我们吗？整这么神秘干什么。”
    闻天言又被梗了一下，“您怎么知道？”
    他瞥闻天语，小姑娘在专心包饺子。不像是她说的。
    闻父无语，“我们研究所有网。托你的福，这阵子碰到个同事都会告诉我们一遍你的事。”
    闻天语噗嗤一声笑出来。
    闻天言讪讪地闭了嘴。
    包好饺子放进冰箱冷藏室，一家人又简单梳洗收拾了下，闻父闻母在外面辛苦许久，又搭了飞机才回的家，中午和下午去补了个觉。
    下午不到五点，闻天言就下楼了，不出半个小时，门锁响了，他领着andrea进了门。
    闻天言在门口对着闻天语使了个颜色，于是她立刻照着闻天言的嘱咐，揽住闻父的胳膊，笑得一脸乖巧，“爸，哥的女朋友来啦。她是个功夫女演员，超漂亮超厉害的哦。”
    每说一句内心暗暗就补一句：闻天言是个智障。
    他之前叮嘱她一定第一时间揽住闻父的手，让他即使生气也没法打人扔东西。
    结果看到走过来的andrea，闻父几乎是立刻就挣开了闻天语的手。
    他站起来，眯着眼睛上下审视地看着面前的人。
    闻天语和闻天言都紧张地绷直了身体。
    过了会儿，闻父突然往前凑了下，然后用英文很认真的问andrea：“你是不是那个《三号文物》里的女二号？”
    andrea也愣了一下，很快微笑着答，“是的。”
    闻父跟着就笑开了，眼角眉梢透露着慈祥，“我看了，电影很好看。你很厉害。”
    搞不清状况的兄妹俩瞪着眼睛看着面前。
    闻天言缓缓凑近了她，压低声音：“咱爸什么时候背着咱们学英语了？”
    闻天语立即当空翻了个白眼：“拜托，他俩好歹是大学教授，参加过多次大型国际会议的考古人员好吗！”她难以置信地侧头，相当认真地问闻天言，“你们娱乐圈真的对智商一点要求都没有吗？”
    闻天言委屈地看她一眼，跟着问，“咱爸这是……不反对的意思？”
    闻天语看着对面两个人针对那部电影聊开的样子，想了想那部电影的内容，andrea饰演的是一名帮助中国考古人员追回自己国家文物的正义外国女青年。吞了吞口水，她解释，“应该吧。他大概觉得自己找到革命战友了……吧……”
    andrea对于中国传统文化尤其是各朝代文物感兴趣，刚好碰到闻父闻母精通这方面，于是三个人坐一起，聊得不亦乐乎。
    反而是兄妹俩被晾在了一边。
    闻天言抽空问她：“妹妹，你喊樊声了吗？除夕可别是一个人。”
    连他都知道叶梵声是一个人，闻天语忽然觉得心里酸酸的。
    但是一想到今晚之后，就可以光明正大和叶梵声出双入对，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身边有她了，就又觉得兴奋不已。
    跟着声音也轻快起来，难得耐心又认真地和闻天言解释，“他那边有一点点小事，解决了就过来。”
    “那就好。”
    趁着四个人在聊天，闻天语借着去厨房看看的名字，拿出手机给叶梵声发消息。
    “声声，你出门了吗？记得穿我上次挑的那套哦，最好看xd”
    那边没有回复。
    过了会儿，门铃响了。
    闻天语心下一紧，把手机扔进口袋，匆匆往出走。
    闻天言已经走到了门口，顺势打开了门。
    他脸上的笑意一顿。
    顾奕穿着整齐，站在门口，手里拎着几个礼盒。
    看到里面，率先打招呼，“叔叔阿姨，过年好。”
    闻天语猛地停下了脚步。
    还是闻母看到了，笑着让了一句，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哎，过年好。外面冷，快进来。”她笑着把目光放到闻天语身上，“天语，顾奕来找你了，快招待一下人家。”
    闻天言再次扬唇牵起一个笑，从顾奕手中接过两个礼盒，往旁边让了让，“进来吧。”
    闻天语收起自己失望的心情，走过去给顾奕倒了杯茶。
    顾奕坐在沙发上，掀起眼皮看她，在她放下茶杯的瞬间，郑重而小声地单独跟她说了一句，“新年快乐。”
    闻天语停了一下，轻轻回他：“新年快乐。”
    ——
    叶梵声换好衣服，正在整理好给闻父闻母的礼物的间当，忽然就收到一个包裹。
    很少有人给他寄东西。
    叶梵声顿了下，飞快地拆开来。
    里面躺着一身白色和灰色交替暗格的西装，甚至洒了几片干玫瑰花瓣作为点缀，带着一张签名的贺卡。
    奢华又张扬，一眼可见价格不菲的那种张扬。
    叶梵声嘲讽地牵起嘴角，盯着贺卡上简单一句“新年快乐”和叶之敛张扬的签名。
    他的母亲，在除夕夜这个本该阖家团圆的日子，像是高高在上的偶像和名人一样，抛给他一纸签名和一身价格昂贵，却明显不是他风格的衣服。
    嘴角嘲讽的弧度放下，紧接着，冷成了没有温度。
    叶梵声觉得这衣服太过扎眼，随意扣上盖子，将它抛到一旁。
    手机适时地响了起来。
    叶梵声瞥一眼上面的备注——“叶女士”，他抬手接了起来，没有说话。
    “阿声，”叶之敛在那边语气温柔，“收到妈妈给你的礼物了吗？”
    叶梵声没有应。
    她一个人自说自话，“我特意找意大利这边的师傅手工做的，全世界找不出第二件，喜欢吗？”
    叶梵声瞥一眼旁边衣架上闻天语给他挑的驼色外套。
    温暖的触感，温暖的颜色。
    只有她，会在意他的感受。
    “我不需要。”叶梵声声音淡淡，“你还有别的事吗？”
    叶之敛骄傲而得意的语气被他的冷淡悉数拍了下去，她声音跟着也冷了下来，“你是不是打算去天语家？”
    她的音量随之提高，“阿声，妈妈都是为你好。一时的冲动只会葬送自己的前途和未来。妈妈是过来人，知道什么是重要的。我就是因为年轻时犯的错，差点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她说这事的时候，又有几分从前的样子。
    叶梵声忽然想起她争吵时，气急败坏地指着樊父的脸，“就因为你，就因为你儿子！我现在才会过成这个样子！”
    叶梵声声音淡淡，“我吗？”
    他就是她年轻时犯下的错，这就是原罪，偏偏他还活了下来。
    在她面前碍眼地活了二十年。
    叶之敛愣了一下，像是被戳穿了般，又想到最近叶梵声总是逆着她的种种，跟着语气愤愤而带着悔意道，“我当初就不该带你去那个镇上！”
    如果没有那么一段，叶梵声也就不会在好好的路上突然走偏。
    叶梵声顿了一下，第一次真诚地跟她解释，“这是你做的，唯一值得我感激的事。”
    怨她未经允许擅自带他来了这个世界；
    怨她未经他允许，让他尝遍人生流离；
    但偏偏，感激她曾带着他去了那个小镇，邂逅了那么一个眼神清澈如湖泊的小姑娘。
    “我还有事，先挂了。”
    叶梵声冷淡地开口，瞥到旁边丢着的盒子，像是把他的过去通通关进去的盒子，他沉着声音补了一句，“没什么事的话，以后都不要见面了。”
    叶之敛像是没听懂，“什么？”
    “我跟娅娅会结婚。”叶梵声望着窗户，想起他们俩在这里关于未来的家的畅想，眼神温柔了几分，“股份和合约，我可以给你，条件是，别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电话里传来忙音的时候，叶之敛如遭雷击。
    她难以置信地望着复古的铜制听筒，里面传来阵阵忙音，好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无意识的后退，腿磕在摇椅边沿，钝痛了一下，她嘶了一声，捂住的却是心口。
    那痛感一直向里绵延。
    叶之敛第一次觉得，她对这个从小带在身边，让她骄傲不已的儿子，一点也不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