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阳公主掀开帘子往外一瞧,只见唐老风尘仆仆的跑来。
他一张苍老的脸上饱经风霜,写满疲惫。
“别……别走了。”唐老脸涨得通红,艰难说道。
梁长乐看了慕容廷一眼,拽了拽他的衣角,两人退回垂花门内,在一旁的栏台上坐下。
但她耳力敏锐,虽没了琴灵,却也能听见风中两人说话的声音。
“不了,谢你好意,我还是要回夜国去。”山阳公主说。
唐老吭哧半天,“在这儿,我给你弹琴,你想听什么曲子,我给你弹。”
梁长乐暗暗偷笑。
山阳公主却声音漠然,“不想听了,往后都不想听曲子了。”
梁长乐笑容僵在脸上,她低声说,“师父有点儿可怜。”
还记的当初,山阳公主初到庭芳苑,要见唐老时,唐老那个嫌弃,只恨不得当场离开夜国似的。
可如今,他却低下头来,不顾颜面,想要挽留山阳公主。
许是来的一路上,唐老也被她的侠女气息给迷住了吧?
“那就不弹琴……”
“我不想见你,见你就会想起冯建,可他还在那石室里关着,我心里难受。”山阳公主一口气说完。
梁长乐屏住呼吸,瞪眼看着慕容廷,用口型问:“我师父不会有事吧?”
慕容廷摇摇头,“盼他扛得住。”
唐老有些扛不住,他摇摇欲坠。
恰逢此时,郁芸菲也带着行李,疾步出来。
她没瞧见坐在廊台上的俩人,径直出了垂花门,“念念走了啊?也不等我们?不是说好了一起出发,府外再分道扬镳的吗?”
郁芸菲声音温柔,但中气十足,和以前那个病美人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跟在她身边的孙志,轻咳一声,指了指远处的马车,和近处的唐老。
郁芸菲这才讪讪一笑,“啊,你们在说话啊,我……我去找念念。”
山阳公主在车内怒道,“还走不走了?叫本宫等你们多久?再不上车,本宫自己回去了!”
郁芸菲进退不得,怨怪的瞪了孙志一眼。
孙志白净的脸,顿时一红,“走走,这就走。”
他拽住马车,像是防止山阳公主突然跑了似得。
唐老长叹一声,“罢了……你我想法不同,我以为,故人总是个伴儿,可以一起想念同一个人,也是一种默契……”
山阳公主冷冷一哼。
唐老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只盼你往后,一切安好。”
山阳公主啪的放下车窗帘子。
梁长乐他们也急忙从垂花门内出来,唐老脸色不好。
慕容廷走上前去搀扶,“师父,里头坐会儿。”
“不了,你们忙,我先回去了。”唐老摆摆手,没看他,径直走在垂花门外的青石道上。
梁长乐趴在车窗处,小声说:“义母,不值当生气,自己的身体要紧。”
山阳公主嗯了声,“你安心,有芸菲同我回去,一路上有神医照顾,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说完,又催郁芸菲。
郁芸菲却红着眼睛,紧紧盯着梁长乐。
她忽然飞跑过来,一把抱住梁长乐,抱得紧紧的。
梁长乐被她的举动弄懵了,手都没地方搁。
郁芸菲却抱着她的脖子说,“一开始讨厌你,后来嫉妒你,再后来……我竟然有点儿喜欢你了,现在,我特别、特别舍不得你。”
梁长乐闻言一笑,反应过来的她,也回抱住了郁芸菲,“不算远,维护好邦交,我们还可以见面。”
“送我两只鹰。”郁芸菲说,“特别凶,特别会传信那种。”
梁长乐一笑,“好,两只不够的话,送四只。”
郁芸菲吸吸鼻子,“你说的,都听见了!”
梁长乐点头,“不耍赖。”
郁芸菲泪眼朦胧地看着她,“奸诈得很,那鹰吃得多,还得是鲜肉,喝泉水,我都未必有它们吃得好,你就是想让我帮你养鹰。”
梁长乐龇牙,笑得格外灿烂,“被你识破了,看破不说破嘛。”
郁芸菲攥起拳头,轻轻给了她一下,“一定要……常写信啊。”
梁长乐用力点头。
郁芸菲又抱了抱她,头也不回的钻进马车里,马车里传来低低的抽泣声。
孙志看了看梁长乐,又看看马车,他对梁长乐和慕容廷抱拳拱手,“保重。”
两辆马车无法并行,其实还是要有一辆先走。
孙志跳上了马车,“驾——”
他驱车前行,马车轮子碾过青石路面,碾碎了车里低低的抽泣声。
“好了……”车内传来山阳公主低沉的声音,“又不是不见面了,哭什么哭!”
梁长乐望着远去的马车,哭笑不得。
马车刚出了五皇子府邸,府外扮作镖师的护卫亲兵,就跟了上去。
这些人马有些是嬴逸所派,有些则是唐家安排的。
他们会一直把人护送到夜国京城再折返。
“咱们也走吧。”慕容廷握住梁长乐的手。
夏瑾被丁零搀扶着从里头出来。
他们离开京都之前,夏瑾掀开车窗帘子,远远眺望着皇宫的方向。
丁零好奇问道:“走了,您会想这儿吗?”
夏瑾怔了一下,紧跟着笑着摇头,“不会吧,应该不会想这儿。我想念的人,要么已经在我身边了,要么在等着我到来。”
梁长乐坐在另一架马车上,她歪在慕容廷的身上,枕着他的肩头。
“困了?”慕容廷轻抚着她,惟恐马车轻晃,再把她晃摔了。
梁长乐却是睁着眼睛的,她不困,只是离开之际,心里特别难受罢了。
“你说,师父他……现在还在弹琴吗?”
慕容廷微微一怔。
她又说,“嬴琰不能伤他吧?在那里,师父应该比他更强大吧?”
慕容廷说不出话来,他知道梁长乐这么问,只是想寻找一点安慰而已。
可天性使然,他不会拿虚无缥缈,没有依据的话随便安慰人。
梁长乐咧嘴苦笑,“师父叫我抓紧龙头的时候,我就该猜到,他是不打算出来了。那会儿我还抱有侥幸……”
她嗓音一哽,心里酸酸的。
师徒相认的时间不算很长。
但想起冯建就是琴灵,冯建被关在石室里,她的琴灵也没有了,永远的离她而去。
她心里无比怅惘,并非贪恋琴灵给她带来的好处。
“哪怕没有任何好处,只要叫我能再听到你的声音,也是好的啊……”梁长乐心里说道。
此时,脑海深处却突然传来懒洋洋的声调,“此话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