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长乐的琴音非但没有停,反而更欢快了。
张巡则抱着头,倒在地地上,痛苦的呻吟起来,“停!停下来!不要弹了!”
他的头似乎要裂开了。
梁长乐身后的人走上前来,低头看着她抱在怀里的琴。
“你真是我徒弟了。”他说。
梁长乐笑了笑,“师父在上,徒儿以琴曲向您拜安了。”
冯建摸着胡子笑起来,“白捡一个天才徒儿,好,好运气啊。”
张巡抱着头,满地打滚,“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活过来?你怎么可能……你早死了,我看过的,尸骨都快干了!”
他说得断断续续,期间伴着不同程度的哀嚎惨叫。
梁长乐正好一曲终了,她停下琴音,睁开眼睛。
原以为睁眼之后,或许许多东西都看不见了。
但她愕然发现,冯建还在,张巡也抱着头,躺在地上。
不过白净的张巡不见了,地上的张巡又变成了黑黢黢的。
“师父?”梁长乐伸手轻轻触碰冯建。
她昏迷醒来时所见的冯建,是个魂魄,后又发现,冯建即是琴灵。
梁长乐艰难接受了这个事实。
可现在,冯建似乎又活生生的站在了她面前。
梁长乐以为自己会抓空……但事实上,她一把抓住了灰白色的袍子。
冯建的衣袍很凉,也滑滑软软的,是上好的天丝布料,精工绣制。
只是时间太久了,久得如此上好的布料都变了颜色,不复当初那么一尘不染的雪白。
“师父,您真的活了?”梁长乐惊讶问道。
因为她已经触碰到了布料里头的骨肉,冯建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
冯建呵呵笑了声,“活了,亲眼见到了我徒儿了。”
梁长乐探头往他身后看去,那里停放着一副石棺,棺材的盖子已经打开。
记得上次山阳公主闯进来,就把那棺材给推开了。
梁长乐有点儿傻地问:“那里头已经空了吗?”
冯建笑笑:“当然。”
梁长乐快步走过去,探头往里看……
空无一物的石棺底下,刻着许多的符箓。
张巡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的走到古琴旁,他抱起古琴就要砸。
冯建一个箭步上前,矫健灵敏的夺过古琴,“休要张狂!还不退下受死!”
“嘿嘿嘿……”张巡踉跄着笑起来,“师父?徒儿?好一对相互利用的师徒!冯建,你还不告诉她实情吗?”
梁长乐闻言愣了愣,什么实情?
冯建脸面一寒,神色落寞且带着歉疚。
“你不敢说吗?怕她跟你翻脸吗?”张巡被琴音伤得不轻,靠着石壁勉强站着,“不如我替你说吧?”
冯建重重咳了一声,“我不曾瞒她,只是来不及详细告知而已。”
梁长乐听得愣愣的。
“哈哈……现在,有的是时间,你慢慢告诉她,解释不清的地方,吾可以帮你解释。”张巡黑黢黢的脸上看不见表情。
梁长乐错愕看向冯建。
冯建却不敢看她的脸,他满是愧色的转向石棺,“师父对不起你……我不配做你师父。”
梁长乐:“……”
冯建道:“其实……我告诉你的办法,是死路一条。你进来,就出不去了。”
“哈哈哈……你看她,还那么年轻,外头还有她的丈夫在等她,她刚救出的母亲等着她回家。”张巡冷笑,“你就把人困在这里,真是够狠啊。”
冯建脸上愈发苍白没有血色。
梁长乐狐疑的看着两人,平淡说:“我知道啊。”
石室内骤然一静。
梁长乐继续道:“师父你忘了?你当初说过,为了把帝王鬼困在这里,你也进来了,被关了七年之久,困死在这里。我那个时候就知道了,一旦进来,我就会被困死在这里,再不能出去。你不算骗我,我是自己愿意进来的。”
冯建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张巡看不见表情,但脸的方向也是对着她,半晌都没能说话。
“你……还这么年轻。”冯建艰难说道。
梁长乐轻叹一声,“我已经死过一次了,这次很欣慰,比上次死得有意义,有价值多了。我够辉煌了,人生还要如何?”
“我想救的阿娘,救出去了。我想杀的嬴帝,也被困在这儿了,我想做的事儿,基本都做了……”
她停下话音,还有一件事……她想给慕容廷生个孩子,可惜没机会了。
她笑了笑,“也不遗憾了。”
此时的石室格外安静,她的呼吸像羽毛,轻轻拂过另外两人的心头。
石室外头,却突然传来鬼兵的嚎叫。
“将军!将军不好!五皇子嬴逸率兵攻取皇城,已经破城了!”
鬼兵起先叫声慌张,但很快外头又安静下来。
冯建转过头看着张巡,“你要死了,你的鬼兵也不成气候,眼看你的大业要败亡了。”
冯建摸着小胡子,呵呵笑起来。
张巡扶着墙起身,虽无表情,也能感觉出他欺压低沉。
梁长乐百无聊赖,俯首拨琴。
她弹了唐老先生的曲子,曲调舒缓柔和,叫人如沐春风。
冯建听得双眼微眯,摇头晃脑,异常享受的模样。
但琴音一停,他就不屑的哼了一声,“老唐还是这个腔调,他总是喜欢这些柔肠百转的。”
梁长乐轻笑,“师父不也听得享受嘛。”
冯建看她一眼,于她心有愧疚,他抿嘴一言不发。
张巡却忽然直起身来,“来了!”
他声音有些雀跃。
门外果然传来鬼兵嚎叫之声,隔着石门,里头的人也听的惊悚震撼。
可想而知,外头的人该是何等的头晕脑胀。
“是嬴逸攻进来了吗?”梁长乐喃喃道。
张巡却转过脸看她,“是慕容廷。”
梁长乐面色一僵。
她侧耳倾听,石壁太厚,石门也结实厚重,出了鬼叫之声,兵器相撞的剧烈声响,她分辨不出别的。
张巡可能是同鬼兵有莫名联系,他倒是能听得更多。
他周身黑气一凝,震惊道:“他竟杀了英魂?!”
梁长乐心中暗喜,表面却云淡风轻,她家王爷,永远都是这么棒!
张巡凝神听了一阵,忽而冷笑:“他知道你被困在这里,他想救你出去呢!”
“万万不可!”冯建大叫一声。
梁长乐目光扫过两人。
冯建急忙解释:“他进不来,你也出不去,倘若他强行破坏这间石室,将再也没有地方能关住他。”
冯建指着张巡,张巡则嗤嗤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