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逸阔步上前。
梁长乐跟着他,简直一溜小跑。
“夏夫人,一个人下棋很无趣吧?”嬴逸撩起衣摆,在她对面坐下。
梁长乐站在他身侧,目光扫过夏夫人的脸。
她仿佛听到自己隆隆的心跳,是阿娘!
一定是她!她和记忆中的模样,一模一样,十几年过去了,她竟没有变老?
她依旧的眉目婉约,气质从容。
她看起来不像是被赢帝拘禁在这里的,反而像是这里的主人。
梁长乐心里的紧张,一下子被狐疑给压了下去。
旁边还站着两个太监,一个宫女。
她不能盯着夏夫人看得太久,她扫过一眼之后,就低眉顺眼垂下头来。
夏夫人笑着捡起棋盘上的棋子,“五皇子这段时间,是太忙了?还是要避某人的锋芒?”
嬴逸也帮她捡棋子,“一回事儿,忙着避某人的锋芒。”
夏夫人笑了笑,“他已然得到了他想要的,你呢?”
两人捡完了棋子,就开始下棋。
黑子先行,嬴逸习惯性的拿了黑子。
一开始两人落子都很快,边下边聊。
“我也在筹谋啊,不能就此放弃,我还想把老四的排行夺回来。”嬴逸说。
夏夫人道:“我看你是想多了,族谱上的排行,动一次已经是出格了,还能一动再动?那赢国皇室岂不成了笑话了?”
嬴逸眸子冷了冷,也可能是因为他的银面具映着阳光,蒙上了一层亮白的冷光。
“本就是个笑话。”
夏夫人说:“你这话有失公允,有些地方还是不错的,薄情是病,却不可笑。”
嬴逸落子的手顿住,一面是因为棋面上的子渐渐多了起来,局势也越来越复杂。
还有一方面,是因为夏夫人这话,叫他心里一堵。赢帝薄情,实在是太薄情了啊,他可能是因为孩子多,就不稀罕了吧。他年少时,在皇宫里,简直像个瘟疫,连宫人都对他避之不及。
“长大了,就别叫过去的阴影总是笼罩着你,要想办法改变它。”夏夫人落子,却依旧是不用思考,快速果断。
梁长乐原本在专心听他们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看一眼棋盘。
她眼见嬴逸捏着棋子,往对方设好的圈套里钻时,她忍不住,“诶……”
她推了下嬴逸的胳膊,叫他恰落子在另外一处。
夏夫人笑了笑,抬眼看向梁长乐。
梁长乐的心砰砰急跳,能看出来吗?
但见夏夫人转开了视线,“很标致的美人儿。”
梁长乐叹了口气,这是没看出来。
想来也是,母亲在她十几岁的时候,就离开了。
而后她也“死了”,借顾子念的身体又苟活于世,如今还被郁芸菲扮成了另一幅模样。
要是这样还能认出来,她娘亲就是神仙了。
“不但长得标致,棋也下得好呢,我不是她的对手。”嬴逸说。
夏夫人挑了挑眉,很明显来了兴趣,“哦?哪里寻来的宝贝?”
嬴逸轻笑,“是不是宝贝,还得夏夫人亲自验证一下。”
夏夫人饶有兴趣的再次看向梁长乐。
梁长乐心绪起起落落,这会儿被嬴逸拉着坐下来,反倒平静下来了。
“你来,不许输,能行吗?”嬴逸站在一旁问。
梁长乐垂眸,“不输就可以?”
嬴逸笑了,“你瞧,初生牛犊不怕虎。”
夏夫人也说,“不输有赏,落子吧。”
而后,嬴逸就在一旁看傻了眼。
这两个女人,一个比一个狠,落子啪嗒啪嗒,几乎不用思考。
他坐着下棋时,对弈的两个人还有功夫说话。
但这会儿,榕树底下却是彻底安静下来,只听见两个人此起彼伏的落子声。
她们好像不是在较量棋艺,而是在比赛谁的落子速度更快似得。
嬴逸看的眼眸深凝,盯着棋盘,前头的局势他还没看明白,几个子之后,局面又天翻地覆的变了。
再往后看,他已经彻底放弃了,他承认自己的思路跟不上这两个人落子的速度。
眼看着黑白棋子错落要摆满江山,相互也都有损伤,但旗鼓相当,谁也没有真正落于下风。
“和了。”夏夫人落下最后一子,笑着说道。
她抬眼看向对面的梁长乐,美眸里忽然续上了泪。
她迅速吸了口气,想要努力隐忍。
但嬴逸,梁长乐都看出她的情绪。
“夏夫人见谅,我有些失礼……”他表示要去净房。
一个太监去给他带路。
另外一个宫女和一个太监,则被夏夫人遣远了些。
夏夫人一手扶着广袖,一手去捡棋子。
她手抖的厉害,捡起了几个棋子,一下不慎,又全都掉回了棋盘上。
“我来吧。”梁长乐小声说。
夏夫人就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梁长乐笑意盈盈,小声说:“我带您走可以吗?您身边有信得过的人吗?”
夏夫人猛地伸手抓住她的手。
梁长乐抬起头来,冲她笑,“别怕,是我,我来救您了。”
夏夫人点点头,“你跟我想的,有点儿不一样,长大,变了。”
梁长乐摇摇头,“不是的,以前那个,死了,被叶从容杀了,砍断了手脚,割掉了舌头,活剥了皮……后来又一把火烧死在乾明殿。”
夏夫人没有害怕,她甚至连眼神的闪躲都没有,她紧紧抓着梁长乐的手。
甚至抓得她有点疼。
“那你……”
“信上已经告诉母亲了,我是顾子念。”梁长乐更小声地说,“母亲有什么打算吗?”
夏夫人忽而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道:“你随我来。”
她攥着梁长乐的手起身,离开榕树向前头殿宇中去。
走了几步,她回过头来对宫女道:“你留在这里,等着五皇子回来。”
宫女应了声。
“知道怎么说吗?”夏夫人又问了句。
梁长乐觉得这话问的有点儿怪。
宫女到理所应当似的福了福身,“夫人放心,婢子晓得。”
夏夫人这才拉着梁长乐的手继续往殿中去,且她越走越快,后头几乎要小跑起来。
梁长乐回头看看,那个小太监还在身后四五步远的地方,跟着她们。
梁长乐低声说:“夫人,这样甩不掉他的,您想做什么?”
夏夫人斜睨她一眼,“你叫我什么?”
梁长乐怔了怔,眼眶一瞬间的湿润,她声音也哽了一下,“母亲……”
夏夫人笑起来,进得正殿,她松开手,“把她捆起来。”
梁长乐闻言一惊,“夏夫人?!”
这是她的母亲没错啊!即便脸可以易容,声音可以改变,可是棋艺是那么容易模仿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