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逸这才再次抬眼看她。
他怔了怔,又微微凝眸,好一阵子才弯起嘴角,“玉珠姑娘?”
梁长乐福身,“婢子在。”
嬴逸起身打量她,“你的肩膀太直,背太挺,整个人的气质太过于挺拔,不像是丫鬟。”
梁长乐微微一愣,有些不服气的看着他。
不像?不像他还认错了。
“我认错你,是因为我见过翠玉,你的脸确实很像她,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但气质上,相差不是一星半点。”嬴逸说的认真。
梁长乐也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
嬴逸说:“皇上很细心,他会注意到许多细节。当然,不碰见他是最好的,万一碰见,你不能一照面,就叫他觉得奇怪。”
梁长乐深深点头,这不是连累不连累谁的事儿,是能不能救出母亲的大事。
嬴逸叫了个丫鬟进来,叫丫鬟教梁长乐走路,行礼的姿势。
规矩她都会,只是诚如嬴逸所说。
她的气质是高高在上的,扮作丫鬟不伦不类,要么是这丫鬟眼高于顶,要么就是哪家拔尖儿的小姐无聊才穿了丫鬟的衣服。
梁长乐是个好学生,旁边还有个严苛的老师嬴逸在不断地给她纠正。
又过了半个时辰,经过紧锣密鼓的突击训练。
梁长乐在气质上,终于矮了下去。
“行了,就这样吧,能被我带在身边的丫鬟,气质出众一点也可。”嬴逸笑了笑,眼底有些捉狭。
梁长乐斜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嬴逸轻咳了一声,“我说完了。”
梁长乐蹙了蹙眉,“我怎么觉得后面还有话,而且,不是什么好话。”
嬴逸道:“你想多了。”
要事临头,这些小事儿上没必要纠结。
梁长乐很快丢开这些。
她随同嬴逸入宫见夏夫人。
嬴逸去拜见夏夫人之前,要先去给他母妃请安。
他以前可能从未带过女子入宫,他母妃一见面就盯着梁长乐不住地看。
梁长乐纵然心大,也被盯得有些不舒服了。
“母亲。”嬴逸侧身挡住他母妃的视线。
他母妃笑起来,“你长大了,终于懂事了,先给自己添个知心的人也好。等历练的通达了,就赶紧娶妻,母亲还想抱抱孙子呢。”
梁长乐呼吸一滞,感情她在人家母妃眼里,就是给他“历练”经验用的?
若不是顾忌着自己现在的身份,她的白眼儿能翻到天上去。
嬴逸没有解释,他笑着岔开话题。
他母妃倒是很满意,“开窍了就是不一样,你瞧,今日笑容都多了,说话也活泼了不少。”
他母妃似是太高兴了,还特地赏了梁长乐一只红翡镯子。
如鸽子血一般的鲜红,透亮无比,水头很足。
“娘娘,婢子不能要……”
梁长乐话没说完,她已经抓着梁长乐的手,把镯子套在了她腕子上。
“好好带着,怎么不能要?赶紧给五皇子添丁,赏赐还在后头呢!”他母妃笑得合不拢嘴。
梁长乐:“……”
“叫玉珠是吧?”他母妃笑的眼睛弯弯,“一听就是个好生养的名字。”
梁长乐的呼吸都要带出冰渣子了。
嬴逸伸手,把她从母妃手里救了出来。
“母亲,她脸皮薄,先不说这些。”他把梁长乐挡在身后,“儿子去夏夫人那看看,先告退。”
从嬴逸母妃这里出来。
梁长乐低着头,一路不语。
经过后宫僻静无人之处,嬴逸侧脸看她,等她赶上来,“吓着你了?”
梁长乐抬头看他一眼,“手伸过来。”
嬴逸怔了怔,以为她要打他两下出出气。
他挽起袖子,把手递给她,“怕疼,你轻点儿。”
梁长乐一愣,“手心儿,你怎么给我手背?”
嬴逸翻了下手,心想,打手心?怎么像先生惩戒学生?她要不要这么认真啊?
正想着,他手心里一暖,低头一看,是那只红翡镯子。
镯子上还带着她的体温,所以暖暖的。
嬴逸眸子一凝,若不是银面具挡着,或许还能看见他眉头蹙起。
他飞快出手,一把拉住梁长乐没来得及收回的手,镯子复而回到她手里。
“给你的,你给我做什么。”嬴逸口气不太好,转身向前走。
梁长乐追着他,“她误会了才给我,什么情况,你我都清楚,我怎么能收?”
嬴逸冷哼了声,“怎么不能收?你现在不是玉珠吗?”
梁长乐说:“我是玉珠啊,可玉珠不是她想的那样。你不要,那我只能去还给她了。”
嬴逸猛地站住,回过头冷冷看她:“去还吧,我在这儿等你。”
梁长乐看他银面具都要沉下来了,不由失笑,“五皇子怎么还生气了呢?”
嬴逸怔了怔,是啊,一只镯子而已,他犯得上生气吗?
“拿着吧,别在细枝末节上耽误功夫。”嬴逸说完,继续向夏夫人宫中走去。
梁长乐想了想,揣进怀里,大不了,回府再还他呗。
靠近夏夫人的殿宇,梁长乐的心就开始狂跳。
分别多年,知道母亲还活着那一刻,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激动了。
收到母亲亲笔信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太狂喜了。
可如今,真的站在殿门外,一点点靠近母亲的时候,梁长乐才发觉,激动、狂喜,都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她眼睛里涨涨的,心里也胀满着,像一只大大的鱼鳔,快要被涌上的情绪挤炸了。
“收收情绪,同手同脚了。”嬴逸在一旁提醒道。
梁长乐一愣,立马原地停下。
她调整呼吸,再留意自己……不对呀,她没有同手同脚啊?
再看嬴逸,他抬着下巴,一副得意模样。
梁长乐无奈,真幼稚。
走进殿宇那一刹,梁长乐觉得她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了。
阿娘,阿娘……
她终于要见到阿娘了。
殿宇里没有夏夫人的身影,倒是有位面容和善的老嬷嬷,“见过五皇子,夏夫人去后头花园里下棋了。”
咚——
梁长乐的心从悬着的半空,又落了地。
嬴逸领她出了殿,往后头园子里去。
他走得很慢,时不时回头看她,“紧张地说不出话了吗?你该不会哭吧?”
梁长乐狠狠瞪了他一眼,“不会。”
嬴逸轻笑,“那最好,有人在的时候,你可千万别哭啊。”
好好的情绪,都被他这几句话搅得不对味儿了。
当她真正见到夏夫人那一刻,她忽然不知涌上心头的那些情绪,究竟是什么……
偌大的榕树,像一片小森林,树上垂下许多的气根,气须,阳光透过枝叶,斑驳的落在地面上。
一片青青的草坪上,一位女子正单手托腮,时不时的捏起棋子,执黑白棋自己对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