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夜国来说,赢军被打败,屁滚尿流的离开南方郡,甚至连一大片本是赢国的土地,如今都归了夜国。
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
但在这最后一场战役中,慕容廷战死了。
夜国上下的氛围有点儿奇怪,说高兴吧?
似乎不全是,虽有得胜的喜悦,却也笼罩着一点儿阴云。
说不高兴吧?人们眼底还是能看见喜悦和笑意的。
就连皇上都古怪起来。
他抱着南方郡送回的盒子,盒子里装着的据说是齐王的遗骸,都被烧黑了。
皇帝就那么生生抱着,抱了两天一夜,被太后命人夺去,又命礼部,鸿胪寺主持厚葬,才算正式的告别。
这么看来,皇上应该是很受打击的。
但他在朝堂上的表现,非但没有消沉落寞,反倒更显得霸气威武。
似乎有一座压在他头顶上,无形的大山,忽然被挪去了。
皇帝的龙威,看起来都比以前更足了。
所以,这究竟是丧事,还是喜事,大臣们也捉摸不定了。
只有那些昔日跟过慕容廷的武将,是真的悲痛。
甚至有离得不远的,亲赴慕容廷牺牲的隘口纪念他。
沈行后来也派人查看了。
那个隘口确实有伏兵埋伏的痕迹,只是伏兵不算特别多,滚下的山石,因为有低矮灌木的遮挡,造成的杀伤力不够……否则,慕容廷他们会更惨,只怕许多人会被砸的稀烂……
沈行当然不知道,隘口有伏兵不假。
只是那些伏兵不是嬴人,而是慕容廷的人。
伏兵在那里击杀了一波嬴人溃逃的大军。
嬴人被吓破了胆,更是死伤惨重。
他们堆叠起人山,早一步被护送至此的郁芸菲,也挑选了合适尸首做了假慕容廷。
他们在人山中间,放了大量的磷。
磷的燃点很低,尸体叠放,很快就到了那个温度。
只要磷足够多,大火就熊熊燃烧,难以扑灭。
慕容廷这次带出来的人,只有百余人。
他们都换了嬴人的衣服,跟着丢盔弃甲,狼狈逃窜的赢军,一起混入了赢国境内。
单是找到合适的身份,叫他们泯没在赢国百姓中,就需要好一段时间。
幸而,他们在赢国并非没有朋友熟人。
他们在赢国边陲小镇上,暂且安顿下来。
因为这时候赢国逃回的兵卒很多,忽然来了这么多人,倒也并不奇怪。几乎每天都要这么一大帮子人逃回来。
梁长乐他们等待的人还没到。
“齐王妃”却已经辗转被送到了赢国京都。
锦屏头上的黑布袋子,猛地被拽开,突如其来的亮光,叫她闭紧了双眼。
好一阵子,亮白的光和刺痛感,让她以为自己瞎了。
直到她看见一张有些熟悉,但也陌生的脸。
那人正意味不明的打量着她。
锦屏知道这眼神透露着危险,远比她在夜国都城更危险。
“齐王妃?别来无恙啊?”男人开口说话了。
他声音低沉,音色可以算是很好听。
但锦屏霎时间被激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长久做暗卫的直觉和经验告诉她,眼前这人,比毒蛇还剧毒。
男人眯了眯眼,盯着她看了一会,忽然就失望的别过脸去。
“啪——”他抬手给了身边人,狠狠一个耳光。
被他打耳光的下属,当即就懵了。
反应过来后,连忙跪地,“主子息怒,卑职愚钝,求主子教诲。”
他垂眸平复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齐王妃是贵客,不但是本王的贵客,更是皇上的贵客,你们就这么对待她?还不赶紧松绑?”
锦屏被松了绑,她被绑的太久,浑身青紫,两只手肿的像馒头。
“这手……怕是废了啊?”男人说道,“你们下去,拿我最好的生肌玉药膏来。”
屋里的下人都退了出去。
只剩下锦屏时,男人开口了,“她没告诉你,我是谁?”
锦屏心里咯噔一下,“叶相,我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我以为劫走我的是嬴人,如今看来,是梁人?”
叶从容哈的笑了一声,“你扮得还挺像,特别是这说话的语气和神态,真是可以以假乱真了。”
锦屏心里越发的慌张,但脸上一点儿不显,“叶相才是扮得真像,梁国国相,让我猜猜,在赢国你又是什么身份?总不会是,皇子吧?”
叶从容皱了下眉,啧啧道:“真厉害,一猜既中,不愧是她的丫鬟。不过有一点,你可能不知道。她恨我入骨,看到我时,绝不会是茫然的神色,她只会恨不得咬死我。”
锦屏愣了一下,她还真不知道,那会儿她还没有贴身伺候王妃呢。
“骗骗别人,足够了,难怪夜国的皇帝,会把你留在京都当人质,辖制慕容廷。”叶从容精心的挽起袖子,好像准备去干什么粗活儿。
锦屏不由自主的往后挪了挪。
“坐着,不许动。”叶从容说,“她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不会往后退缩。哪怕死到临头,她也会硬着头皮往前冲,这点你得记住。”
锦屏又愣了。
叶从容问她,“琴弹得怎么样?”
没等锦屏回答,叶从容就兀自说道,“我真是多余问,世上还会有第二个琴仙吗?你弹的再好,还能以假乱真?那你就是真的了。”
没等锦屏有所反应,他伸手握住锦屏的手。
叶从容掌心粗粝,且冰凉,手感像是握住了一条大蛇。
锦屏立即使劲儿要挥开他的手。
叶从容借势一顿。
“啊——嗯!”锦屏咬住牙关,才生生把痛呼咽回肚子里。
疼,手腕断了,疼的她冷汗涔涔而下。
眼睛里酸涩胀痛,模糊了视线的不知是汗还是泪。
“憋回去,不许哭。”叶从容拍了拍手,“这样你才不会那么快露馅儿。”
锦屏心里有点儿明白了,叶从容想把她献给赢帝——哪怕她不是真的。
“你不怕我故意露馅儿吗?”锦屏问。
叶从容笑了,“你还不知道吧?齐王战死了。”
锦屏一惊,“什么?”
叶从容眯着眼,“我反正不信,祸害遗千年,他是那么容易死的人?再者,我在京都的时候,他已经死过一次了,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整整七日,他都能活过来。现在说他死了?”
叶从容摇了摇头,似乎觉得可笑。
“只有你们的傻皇帝才会相信。”叶从容说,“他一定是来到赢国了,你想要为你的主子争取时间,就最好不要露馅儿。否则,倒霉的可不是我。”
锦屏心中骇然却也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