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志说,他先往前去窥探,如果可以潜入进去,他就学鸟叫。
如果不行,他就退回来。
沈蛟原本答应了,在他起身要走的时候,沈蛟却忽然一把抓住他。
“不行,我还是跟着你吧。”虽然这张绿脸让他想吐。
孙志倒没说什么,两人又靠近一段,孙志远离他几步,两人从不同的角度靠近过去。
“我怕你气息太重,叫里头人察觉,连我一块儿被逮住。”孙志嫌弃他。
沈蛟觉得,他是疯了才会觉得可以和鬼脸儿搭伙儿吧?
慕容廷的大帐内异常安静。
大帐外头四个守卫,似乎在打盹儿。
没错,站着打盹儿。
这都是守卫们练就的基本功,困极了的时候,不管站着坐着走着,哪怕在马背上颠着,都能眯上一会儿。
沈蛟还没准备好,只见一个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身上前。
砰砰砰砰——
一连四下,四个侍卫皆被劈晕。
孙志是真的快,他来得及一个个接住他们的身体,轻轻的放在营帐前头的地上,没发出什么动静。
更没有惊动大帐里头的人。
沈蛟松了口气,继而愈发的兴奋起来。
慕容廷的大帐啊!也不知那梁姓小郎君,这会儿在不在里头?
他会是什么样子?什么姿势?
看齐王对他维护的程度,他肯定不只是个帐前小卒。
沈蛟呼吸有点儿重,这样紧张刺激的时刻,他竟有心思想这些……沈蛟觉得,自己就是个奇才!
孙志向他打了几个手势,问他要不要一起进大帐探探?
沈蛟原本不想立刻就进去。
倘若里头的人已经有所准备,现在进去,不是成了瓮中之鳖?
但那孙志脑子不够,以为他同意了,闪身就进了大帐。
沈蛟迟疑之际,营间巡逻的兵卫恰往他这儿来了。
大帐里没有动静。
沈蛟左右权衡,一咬牙,也闪进了大帐。
大帐静谧无声,他浑身汗毛乍起,每个毛孔都叫嚣着紧张和兴奋。
“我真的进来了!这是慕容廷的营帐!”沈蛟心里有个声音,疯狂的叫喊着。
沈蛟屏住呼吸,一步一步往内帐走去。
大帐里比外头更黑,连一盏灯都没留。
他只能看见影影绰绰的黑影,连孙志在哪儿他都看不见。
他隐约分辨出,内帐里有均匀平缓的呼吸声。
呼吸声很绵长,可见发出声音的人还在熟睡当中。
沈蛟兴奋且警惕……
他隐约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一切似乎太顺利了点儿。
他救人,潜入军营,摸进大帐……顺利的好像一切都为他准备好了,踩好了点儿似的。
“孙志?”沈蛟轻轻喊了声。
孙志没回应,但床上那均匀的呼吸声,却略微停滞。
沈蛟的头发微微竖起,似乎要功败垂成。
习武之人,熟睡之际,也比常人更惊醒。
沈蛟屏住呼吸,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那呼吸声再次平稳绵长。
他勾了勾嘴角,顺是顺了点儿,但或许是天助他呢?
他摸到床边,床上只躺了一个人,长发散着,侧身向里。
沈蛟摸出短剑,轻轻拔出,猛地向床上那人刺去。
“沈蛟,你要弑父吗?”帐内忽然有人冷声说。
漆黑的大帐内,忽然亮起。
床榻上的人也猛地坐直了身子。
孙志点了灯,照亮床榻上那人不可置信的一张脸。
“蛟儿?真是你?”沈行散着发,一身里衣,瞳仁内是震惊、痛楚、不愿相信。
沈蛟眯了眯眼,他手里的短剑都已经举起来了。
他再快上片刻,此时,爹爹恐怕就被他捅死了。
“你和他们合起伙来……合伙儿坑我,算计我?”沈蛟眼目赤红,不是愧疚,只是愤怒而已。
沈行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快走,现在走还来得及!我就当没见过你!快走!”
沈行赤脚跳下床,猛地推他,叫他跑。
沈蛟还有点儿懵,一切都跟他预想的不一样。
他转身向外跑,掀起帘子,就看见几张熟面孔。
慕容廷,梁大,元九……一排侍卫站在外头,举着火把,照出他脸上的仓惶狼狈。
慕容廷道:“不想去西北你直说啊,没人逼你去,你自己跪下磕头,求着要去,这才走了几天?就舍不得家,偷跑回来了?”
沈蛟将牙一咬,一不做二不休,“慕容廷,我杀了你!”
他挥剑向慕容廷刺去。
慕容廷背着一只手,单手应付他,像戏弄老鼠的大花猫,并不着急弄死他,总要戏耍够了才行。
沈行披头散发,赤脚跑出来,见到这幅情形,他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他脸色发白,已过不惑之年的他,像秋风中的树叶,摇摇欲坠。
他忽而看见被元九护在身后的梁大。
元九只是不动声色的护在那儿,不明显,却相当谨慎。
沈行心思一动,倘若他挟持了梁大,齐王是不是就会……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
正在缠斗的两人,都用余光回头瞟了一眼。
披头散发的沈行,脸上一个鲜红的指头印子。
打他的不是别人,他的手掌和脸一样疼。
他喃喃,“我竟打起恩人的主意……难怪我教养出如此不孝子,是我活该,我自己心里就如此肮脏不堪,难怪带坏他……”
噌楞,沈行从一旁侍卫腰间抢过一柄长剑,他提着剑向沈蛟跑去。
沈蛟对付慕容廷,已经很吃力了。
忽然有人冲他冲上来,他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他本能的伸手格挡,手上一阵剧痛。
沈蛟一怔,低头看去。
狭长锋利的宝剑,剑刃划过他手,噗……剑尖捅进了他的胸膛。
似乎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剑尖。
沈行看着他,两行泪夺眶而出,“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为什么要回来?”
“爹?你杀我?你杀你儿子?”沈蛟红着眼睛,满面怒意的质问。
沈行咬了咬牙,发出一声低低的嘶吼,“啊……”
他后脚蹬地,剑柄紧紧握在手中蓄力,又猛地往前送了几分……
噗——
剑尖没入的更深,沈蛟胸前一片殷红。
沈蛟伸手摸了摸衣服上的血,“爹,我好疼,我好疼啊……”
他目光涣散,整个人向后倒去。
“我发了誓,你若不老实去往西北,你若再犯浑,我就亲手杀了你……你为什么回来?为什么?”沈行质问中,哽咽的嗓子都哑了。
沈蛟张了张嘴,噗嗵倒在了地上。
沈行扑上前去,涕泪横流,揽抱他在怀,“我儿……蛟儿我儿啊……啊……”
他哭得声音不大,却是撕心裂肺。
“我还想,过几年,你若在西北闯出了名堂,我和你娘就辞了官职,去西北找你……”
“看惯了南方的景致,也去看看西北的天高地阔……”
“你来以前,我还梦到你,我梦到你小时候,穿着肚兜,拿着糖葫芦,喊我说,你要骑大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