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维旎睁大了眼睛看着唐宋, 准备认真听唐宋说话的时候,唐宋再次趴到了课桌上,后脑勺正对着她,摸摸脑袋, 继续睡觉了。
狂拽的宋哥有点郁闷。
唐宋的脑袋扎进臂弯里,闭上眼睛怎么都睡不着了,一闭上, 脑子里都是刚才维旎那个小傻子抿着嘴疑惑的模样。
她那时候微低着头,眼睛隔几秒钟眨一次,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轻轻翕动像蝴蝶的翅膀, 有些灵动,不像她这个人,总是呆呆傻傻的。一直以来,唐宋关注到的只有她的笨她的胆小,也知道她的脸软软的十分好捏,这时候才注意到,维旎还是个没长开的小美人胚子,五官小巧玲珑的特别可爱。
这么看着她,心里软的好像能化开。
这种感觉或许是喜欢。
但唐宋对“喜欢”这种东西嗤之以鼻。
怎么可能是喜欢。
他那么讨厌李凌安喜欢他,自己又怎么可能喜欢上别人?真是搞笑。
维旎那个小傻子只不过是软软糯糯的很惹人欺负罢了,而他刚好喜欢欺负这样胆子小、懵懵懂懂的人。
十一月过去的很快,后半个月没有考试没有压力,十二月份就悄然无息地来了。
a市冬天下了第一场雪。
语文课还没上完,窗外的天好像要塌下来,低沉的天缀在眼皮底下,暗的让人心情不佳,很快,绒毛般的雪花就从天上飘下来了。
半节课过去,地上落了薄薄的一层白色,下课被人一踩,就消失了,变成水渗进地面上。
维旎缩了缩脖子,看着窗外继续飞飞扬扬有增大趋势的雪,不由自主地把头埋进了围巾里。
这样看着就觉得好冷。
唐宋从后门走进来,经过维旎身边时,轻车熟路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像摸一只小狗一样,维旎曾经见过唐宋给他家的短毛狗顺毛,就是这样的动作,这样的频率。
他身上还夹带这外面的冷空气,靠近她身边时,冷气自然地往她身上跑。
维旎顿了一下,神情有点呆滞,手中的笔就停下了,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手。
“选c。”唐宋在头顶轻声说道,语气莫名其妙的拽。
维旎眼睛在平铺的试卷上扫过,她正做的一道奥数题的答案被她划了两次,第一次选了c,觉得不太对,重新算了一遍,就算出了另一个答案。
不过,唐宋说的答案可信度不是太高。
维旎虽然怀疑唐宋的答案,还是在草稿纸上又重新算了一遍,还真是选c。
唐宋是蒙的,还是真的会做啊。
维旎小声地惊讶了一声,然后抬起头,动了动嘴唇刚想问唐宋,唐宋的手把她的头发抓的一团糟之后就放开了,迈着悠然的步子回到了一桌之隔的他的位置。
发顶还有他指尖冰凉的触感。
维旎后知后觉地哆嗦了一下,太冷了。
越来越冷的天气,预示着2009年已经到了尾声。
作为一个初中生,最不缺的就是考试。十二月中下旬,初一年级发布了通知,惨绝人寰的月考又要来临了。
“滴、滴”两声,维旎和唐宋给汽车让了路,走到马路边上的行人道。
路旁的绿化带里和树坑里还有积雪。
北方的天气,下了一场雪之后十天半个月都很难融化,积雪在楼下和路旁堆着,每天都是差不多的厚度,好像一点儿也不着急,慢吞吞的,故意折磨人。
维旎走着走着,唐宋往这边挤了一下,她一个踉跄不小心踩在雪坑里,“咯吱”一声,把积雪踩实,留下一个不浅不深的脚印。
因为惯性,维旎还在往后退,差点一屁股坐到雪里。
唐宋“啧”了两声,及时拉住维旎的胳膊,把她从雪堆里拉了出来。
“走路都不会,你还能干什么?”
“你、你故意挤我的……”维旎抗议。
站稳之后,维旎有点害羞。
此时夜空上挂着一个弯弯的月亮和几点稀疏得几乎找不到的星星。
维旎缩在围巾里,毛绒绒的帽子盖着耳朵,盖着半张脸,唐宋就看不见她的小虎牙,也看不见她羞红了的脸颊了。
今晚的月色真美。
遗憾的是,她没有勇气告诉他。
回到家,跟唐宋告别之后,维旎蹭蹭蹭小跑着上了楼。楼道很黑,轻柔的脚步声回荡在楼道里,声控灯并没有打开,应该是坏了。维旎回到家,家里一片清净的冷意。
乔婕还是像往常一样,没有回来。
维旎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又有点儿想爸爸了。
唯一令人烦恼的是,爸爸已经很久都没有音信了,没有和维旎通过电话,妈妈那里也闭口不谈,好像是在故意洗去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印记,然后毫无留恋地离开。
这不是维旎想的,而是唐宋给她分析的。
因为这样的话,向来不爱生气的维旎生气了,一整节课都没有理会唐宋。
维旎知道爸爸不是那样的人,他是维旎心里的另一个英雄,从小到大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
唐宋说温哥华在比a市更靠北的地方,那里的冬天要比这里冷好多。
等乔婕回到家,休息了一段时间之后,维旎才小心翼翼地跑到乔婕跟前,笑了笑,像之前的好多次一样向她问:“妈妈,爸爸、什么时候能回来?”
维旎目光紧紧地锁在乔婕身上,关注着她的每一个动作,心里突然有点儿小紧张。
乔婕抬头看了维旎一眼,倚靠在沙发上,半个身子都陷了进去,脑袋里嗡嗡地乱响,手指在太阳穴上揉了半刻钟,心里异常的烦躁难耐,方淡淡开口,“能不能懂事点儿?”
维旎吓得哆嗦了一下,两只手死死地抓着袖子,站在沙发边上僵住了身子。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妈妈,对她生气,对她发火,对她来说很陌生,让她恐惧害怕。
“妈、妈妈……”维旎咬了几下舌头,尽量让自己说话流利一些,“你别、生气,我不问了……”
乔婕叹了一口气,脸上有些动容,其实,早在一年前,她就和维旎的爸爸离婚了,离婚之后,维旎爸爸继续在温哥华生活,结了婚生了孩子。
维尼太单纯太简单了,在她心里爸爸是比她还重要的人,太突然地直到这个消息一定会不能接受的,要给她一个缓冲期,让爸爸在她的世界里逐渐消失,存在感可以低到忽略不计。
不过,事情发展的不如乔婕想的顺利,越是联系不上爸爸,维旎就越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这件事她瞒了快一年,马上就是年尾了,再瞒,也瞒不住了。
“我和你爸爸离婚了。”
乔婕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心疼地摸了摸维旎的头发,“去写作业吧。”
离婚了。
维旎木然地回了房间,房间里的灯是黑的,维旎机械地打开,然后拖着有些沉重的脚一步步往窗那边挪。
八点半的夜,已经深浓得看不清远方了。明明在不久之前,维旎的情绪还是高昂的,看着弯弯的月亮,觉得身边有拽上天的唐宋是一件特别让人愉快的事。
维旎坐在写字台前,窗子半开,寒冷的空气呼呼地吹进房间里,带着一点儿冰冷的融雪的味道,维旎对着窗子,寒风往她脸上吹,吹的原本粉嫩的脸颊都泛着异常的红。
乔婕推开门,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她的小女儿就那样茫然地看着窗外的夜色,目光呆滞,像一块木头桩子,一点儿活力都没有。
乔婕走上前来,把窗子关上,凉风吹不进来,房间里就不是很冷了。
“妈妈,你不是在骗我吧。”维旎抬起头来,有些乞求般地问。
乔婕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拿出手机,在上面按几下,翻出一条很早之前的彩信,拿到维旎面前,“这是你爸爸的新家庭。”
维旎看完,垂下了眼帘,小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哦,知道了。”维旎回答,神情微不可察,话音刚落,维旎把书包打开,翻开作业本开始写作业,与平常没有分别。
她不想让乔婕担心。
看着这样的女儿,乔婕觉得挺欣慰,她的女儿从来都特别听话,都没有让人操心过。
乔婕走后,维旎又把窗子打开了,吹着冷风让自己清醒一点儿,拍拍脸颊,小脸儿都僵硬了。
大人们总是有各种办法让小孩子死心。
维旎鼻子里酸酸的,极力地控制自己,吸吸鼻子,冷风吹进来的时候,眼里的泪花就被吹干了。
她早就不是那个能趴在爸爸肩头嚎啕大哭的小女孩了,也不是只敢在深夜里捂着被子咬着被角偷哭的胆小鬼了,她是个初中生,已经长大了。
第二天,维旎和唐宋约好了复习,唐宋早早地就在楼下等她了。
维旎从楼上看见了外面等着的唐宋,穿上羽绒外套,围好围巾,一件不差地把自己包成了一个粽子。
今天乔婕没有太早去学校去管着那群补课的初三生,昨天维旎才受到了那样的打击,乔婕担心她,不太放心,于是想在家里多留一段时间再走。
维旎下楼,看见唐宋在寒风中等她。
眼睛有点涩涩的感觉。
十三岁的小女生,情绪不是能控制的很好。她走之前跟乔婕打了招呼,在乔婕面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好像对爸爸妈妈离婚这件事不是很在意的模样。
维旎越走越近,唐宋看着粽子似的小女生时在心里使劲嘲笑了一番,然后跳下自行车,抓了抓维旎的围巾,露出一个缝来,冷风一下子就灌了进去,维旎有些不适应,抖了一下,“唔,冷……”
后来就不说话了。
一路上寒风吹的人瑟瑟发抖。
到了图书馆之后就好了很多。
图书馆里打着热风,跟外面对比鲜明,维旎把羽绒衣脱下,只穿了一件粉粉的毛衣。
唐宋做了几道数学题目,就又变得不耐烦了,翘着二郎腿,一会儿左右张望,一会儿飞速地转笔。
身边的小女生盯着这一页书看了将近半个小时了,一动不动的,唐宋拿胳膊肘戳了戳维旎。
“你干嘛?说话啊,怎么了?”唐宋问。
维旎小声地回答,“没、没事。”
唐宋不相信,狐疑地把维旎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觉得小女生今天怪怪的,虽然也很乖很听话,但好像有些不开心,心不在焉的。
“啧,笨蛋,撒谎掉舌头你知不知道?你都对我撒了多少谎了?”
唐宋胡乱地捏了捏维旎的小脸。
维旎只是耷拉着脑袋,耳朵缩在围巾里,假装没听到唐宋的话。
想爸爸。
早在几个月前,维旎就在倒数着时间,幻想着爸爸能够在年底回来。
可是最后都没有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