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雅雅站在看台最高处，面向着狂风吹来的方向，发丝飞舞，吹得衣角飘扬。她张开手臂，将脸仰向天空，轻轻闭上眼睛，默默地说——
    老天爷，求你别下雨，别下……
    他一定会来的，一定会！她固执地坚信这一点。
    曾经有一次。
    ……
    “莫凡，我周末跟妈妈学做了紫菜包饭耶，今天特意给你带了几个，是我亲手做的。放学后我在操场等你，你一定要来哦！”
    “我没空。”
    “没关系啦，我会慢慢等的，你可以忙完了再来。”
    ……
    结果是工夫不负有心人，她真的等到了，莫凡吃着她亲手做的紫菜包饭，嘴里发表了一句话让她做梦都开心地笑。
    “好像还不错。”
    “耶！”
    ……
    （3）
    江雅雅选了个位置坐下来，她什么都没做，双手托着下巴望着天边乌云滚滚，一心一意地等待着。
    原来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等待虽然漫长，却也充满了这么多甜蜜。
    她在回忆，安静地将他们之间发生的每一件事慢慢回忆了一遍。
    忽然，天空下起了雨。
    一滴、两滴、三滴……
    她的衣服很快就淋湿了，急切地张望四周，风雨中有不少匆匆奔跑的身影，莫凡在哪？他还没来吗？他在图书馆看到下大雨了，他会来吗？
    江雅雅打开书包翻找着雨伞。
    妈妈说天晴要带雨伞，防患于未然，今天可真用上了。
    可是……伞呢？
    伞呢？
    她将书包掏了个遍，也没找到妈妈亲手放的“爱心伞”。
    这时，她头顶一方小小的上空，雨突然停了，风声似乎也小了，世界逐渐变得安静，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
    似有预感，慢慢转头，对上一双忧郁而深邃的黑眸。
    “雨这么大，都不知道去躲躲，还想生病吗？”莫凡皱眉道。
    “哈……嘿嘿，莫凡，你终于来啦！”江雅雅开心忘形，一把扑上前抱住他，像只兴奋的小松鼠又蹦又跳，“你真的来啦！呵呵，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你真傻。”他的眉心拧得更深。
    她笑得快要流泪，天知道她在期望的同时，一遍遍用紫菜包饭的回忆安慰自己，坚信他会来。可是，更多的恐惧在悄然扩散，她没法忘记三天前约会的命运——
    洛司泽在她的心里已经是个恶魔的代名词。
    江雅雅眨眨湿润的眼睛，咧着嘴角笑道：“我才不傻呢！不过就算真傻也没关系，反正你来了就好，随便你怎么说。嘿嘿，我真的好开心哦！”
    莫凡替她提起书包，低低叹了口气，默默地拉着她朝教学楼走去。
    一把黑色的雨伞，撑起了属于他们俩的天空。
    江雅雅觉得前所未有的幸福，倾盆大雨在她眼前都变成了暖日阳光，明媚照人，她的眉毛眼睛全在笑。
    但是，毕竟重感冒还没全好，被冷风一吹，她忽然打了个喷嚏。
    莫凡将伞往她的方向多偏移了几分。
    “啊……嚏……”她的手臂起了一层小疙瘩，又是一个喷嚏脱口而出，她慌忙捂住嘴巴，尽量在他面前表现出甜美可爱的一面。
    “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
    “我……我不在乎。”
    刚走出看台，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滑到两人的身边。
    江雅雅赶紧拉住莫凡的手臂：“小心！”
    谁知，那车子竟然停下，走出一位司机，手里还撑着一把大号黑色雨伞。看到莫凡，立刻绕到他面前拉开后面的车门，恭敬地微微弯身：“少爷，请上车。”
    莫凡收起伞，拉住双眼圆睁的江雅雅跨进车里。
    “少……少爷？”车子里的暖气包围着她，她恢复了知觉，大眼里充满询问。
    “你现在住哪？”莫凡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给了个抱歉的眼神，黑眸底处却更深沉了。
    江雅雅报了家门地址，视线牢牢地定格在他的脸上。她很少蹙起的眉毛也微微拢起，小声地试探地问：“当年，你突然离开……就是因为这个吗？”
    他什么时候成了有钱人家的少爷？有专门的司机接送，司机还对他这么尊敬……
    她一拍自己的脑袋，哦哦！早该想到的，有几个人会像苗翠花那样八面玲珑到处找关系，开后门，非要把贫民窟里生长的女儿塞进贵族校园？莫凡他……他或许原本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吧！
    他总是这么显得孤独，忧郁而冷傲，刻意将自己疏离于热闹的人群，跟他的家世有关吗？
    “先不要问，好吗？”莫凡淡淡地开口。
    “哦……好。”江雅雅望着他，陷入迷茫。
    第一次，发现他的这股特质背后，或许有着说不出的理由。
    第一次，发现自己可以站得离他很近，其实……很远……
    *********
    豪华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司机撑着伞小心地送江雅雅到小百货店门口。
    她回头，茫茫雨海里，她对后座的莫凡摆摆手。
    莫凡的面容被雨水阻隔得模糊不清，车子缓缓开走，她的心忽然觉得失落……
    他也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他和她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可是，她就是喜欢他……
    很喜欢很喜欢他，喜欢到心都疼了，怎么办？
    江雅雅望着店铺上方的招牌，上面还是江爸爸亲自用红漆写的五个大字——江记百货店。
    这个百货店说实话，真的只是一家小杂货铺，铺面不大，里面分了几个区间堆了些乱七八糟的货物。她从来没觉得这家店有哪里不好，它是江家父母借以养大她的最大功臣。
    可是，今天站在这门口，为什么会突然觉得很心酸呢？
    “丫丫？你怎么自己回来了！我还正想去接你呢！刚才送你的人是同学吗？”江爸爸手中拿着两把大伞，正准备出门。
    “嗯。”丫丫轻应一声。
    店铺里有客人，正坐在唯一一张待客用的沙发上，那是一个看上去四十来岁的女人，跟江妈妈年纪差不多，容貌清秀，打扮朴素。一看到江雅雅，女人的目光就落在她的脸上，半天没有移开。
    丫丫并没留意，先放下书包，再脱下肩头被淋湿的外套。
    “你什么时候有关系这么好的朋友了啊？怎么没听你说起呢？”
    “爸……其实你也认识的，他是莫凡。”
    “莫凡？前年跟你同校后来突然消失了的莫凡？”江爸爸有些吃惊，他记得丫丫一直很喜欢叫莫凡的男孩子，那段时间，丫丫伤心了好久……
    丫丫的脸上没有笑容，轻轻点头。
    这时，苗翠花从里间走出来，将她打量了一圈，语气有点夸张道：“哎呀呀，我们家丫丫可真神奇。平日不下雨，反倒回家一身湿，今天雨这么大，你爸正愁着怎么去给你送伞，你却好好地回来了。”说着，脸色一变，低声问道，“老实交代，那个莫凡怎么又冒出来了？”
    “苗翠花，我现在没心思跟你开玩笑。”丫丫有气无力地朝坐着的女人瞥了一眼，“拜托哦！你们先招待顾客好不好？”
    这对父母有时候对她真是关心过了头。
    丫丫这一瞥不禁愣住了，那女人不但对她亲切地微笑，眼睛里竟还含着隐隐的泪水。
    她吓了一跳，这女人她可不认识，但是……是不是曾经在哪见过？怎么感觉几分眼熟，还用那样的眼神盯着自己瞧呢？
    苗翠花拉住丫丫的手，满面笑容：“什么顾客啊，这是你丁阿姨，跟妈妈是好姐妹，小时候还经常抱你玩呢！”
    女人叫丁萍，开口时声音有点哽咽：“噢噢……小丫丫已经长这么大了，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丫丫对丁萍露出笑容，礼貌地说：“丁阿姨，我小时候你真的经常抱我玩吗？”
    丁萍似乎特别喜欢她，激动地连连点头。
    丫丫虽然被她紧紧的注视感觉不自在，但丫丫并不排斥那种被关心的感觉，她笑：“丁阿姨温婉秀气，跟我们家苗翠花的火暴性子一点也不同，怎么会成为好姐妹的呢？”
    丁萍不好意思地笑了，眼角湿润，她赶紧掏出纸巾擦擦眼角。
    苗翠花佯装怒斥道：“又来损我了是不是？苗翠花哪点对你不好啦？给你吃好的穿好的，连学校都念最好的，你还不知道感激哦！”
    这一次，丫丫还没开口，丁萍却急着说：“翠花，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
    苗翠花的眸光稍稍一暗，随即爽朗地大笑，连声说还好还好。
    *********
    这次见面，江雅雅对丁萍的印象并不深，但丁萍似乎特别喜欢她，还特意送了一条看上去有些年代但被保存得很好的项链给她。
    苗翠花叮嘱着说，这可是丁阿姨送的礼物，心意最宝贵，要天天戴在身上才行。
    江雅雅平日不喜欢戴任何首饰，她也没有首饰，这可算是第一样，于是开心地戴在了脖子上。
    苗翠花还说丁阿姨的条件也不宽裕，但是在一家超级有钱人家里做帮佣，包吃包住，日子还算过得去……
    江雅雅对这些事情并不记在心上，少女的心最牵挂的自然是痴痴喜欢的那个少年。
    不知不觉，她的眼中也染上了几丝忧郁。
    （4）
    清晨。
    黑色的林肯房车优雅地滑过校园某条专道。
    车内的少年面无表情，只有嘴角轻轻抿起，表达了他的心情。
    车窗外，不少女学生远远地站在道路旁，眼中冒着爱心的泡泡，每天这个时候只为等候他的车子经过。
    精心打扮，搔首弄姿。
    期盼车内的少年能在不经意的转头间看到她们最动人的一面。
    可惜……
    她们都失望了。
    这样的日子从洛少爷进入圣翔起，就没有谁能真正引起他的注意，像金丝曼那样的美貌大小姐，也不过是由北堂澈找来供他消遣无聊时光的。
    不过，毫无意义，这些女生像是一个模版刻出来的，到他面前要么极力搔首弄姿故弄风情，要么自以为是做作到叫人恶心，要么……就是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好……
    只有那个江雅雅——
    这个名字蓦然窜过脑海。
    洛司泽抿起的唇角不由得微微扬起。
    她虽然样貌太平凡，但的确是个有趣的女生，也是第一个惹起他愤怒和痛快情绪的女生。
    校园后，围墙下，一桶冰水……
    她那么狼狈不堪，怎么就销声匿迹了？没来找他们报仇？
    害他隐隐等待了一星期，她都没有下一步行动，难道她也怕了？
    “停车。”洛司泽忽然瞥见另一条道上一个骑着自行车的身影。
    “少爷，还没到教学楼。”司机恭敬道。
    “我说停车。”洛司泽的目光定在那个身影上，在圣翔这种国际贵族名校，骑自行车上学的家伙简直是独一无二。
    车子缓缓停下。
    洛司泽下车，听到耳边传来少女们忍住吸气的声音，耳边仿佛都是她们心脏狂跳声。
    “天啊，洛下车了耶！”
    “他怎么会突然下车走路呢？”
    “哇！洛今天格外帅气哦……”
    “拜托！我们的洛哪一天不帅气了？真是迷死人了啊！”
    他嘲讽而厌烦地皱皱眉，大步朝自行车的方向走去。
    江雅雅用力地踏着车，穿着校服裙子骑车其实有些不方便，只要速度稍微快点，裙摆就会飞扬起来。她一只手抓着车头，一只手不时捂捂裙子。
    没想到小道上的学生刹那间增多，像是引发了什么骚动一般。
    “出了什么大事……”江雅雅喃喃念道，她刚抬头，手里的车头却不受控制地朝旁边拐了一下，“啊……大家快让开！让开！”
    女生们正沉浸在洛少爷对她们微笑的喜悦里。
    洛少爷今天似乎心情极好，不但下了车走路，还对她们微笑……
    她们每天都在上学路上刻意等待，今天可算等到了近距离机会。
    “晕……麻烦大家让一下啦！你们干吗呢？”江雅雅双手握紧刹车，焦急地出声。
    洛司泽听到了，目光越过一堆女生，直直落在她的身上。
    “是那个恶魔？早知道能引起祸乱的家伙只有他……”
    江雅雅没法继续前行，只好停下动作，推着自动车往前走。
    “借过，借过，不好意思麻烦让一下！”她提高声音喊道。
    女生们鄙夷地瞧了她一眼，注意力立刻又集中到洛的身上。
    洛司泽朝一个方向走去，女生们自动让开。
    “不好意思，借过！借过……”江雅雅的话卡在喉咙里，大眼对上洛司泽似笑非笑的眼睛。
    “江雅雅。”他一把抓住她的自行车扶手，薄唇吐出她的名字，低柔嗓音含着梦幻般的味道。
    江雅雅的脊背上蹿起一股寒意，眯起眼睛防备地盯着他，凶巴巴地问：“好狗不挡道！没事叫我的名字做什么？！请洛少爷让一让，好吧？”
    呃……空气中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连树上的小鸟都差点吓得掉了下来。
    她们最最尊敬崇拜和迷恋的洛少爷，竟被她称为“狗”？
    四面八方，猛然射过去数十道想要将她凌迟的狠厉目光。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她可能已经超生了十八遍！但是，江雅雅无畏地甩甩头，法治社会，她才不怕呢！
    最嚣张的当数眼前披着俊美外衣的恶魔少爷，她可没忘记当日的大仇要报，只不过这个星期，她的心全被莫凡占据了而已……
    修长的手指蓦然挑上她的下巴。
    她受惊地怔住，被动地望着他冰冷而嘲讽的眼底。
    眼眸里有跳动的火焰。
    他在生气。
    不过是这样一个平凡的小女生，在他面前竟然还心不在焉，他莫名地生气。
    她在想什么？
    眼底的火焰迅速变成一抹强烈的诱惑妖媚，他蓦然俯下修长优雅的身躯，做了个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动作。
    少年优美的唇落在了她的唇上。
    她那带着自然粉嫩不施半点脂粉的唇上。
    “天……”
    “呃……”
    清风、阳光、鸟的歌唱，众人抽着凉气的呆愣，全部定格在一个僵硬的画面。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打得毫不客气毫不留情。
    小鸟扑腾扑腾，一只一只惊得从树上跌落下来。
    江雅雅愤愤地擦着唇瓣，十分用力地擦，满是厌恶地擦……
    镜片的一角，折射出人群之外一抹孤拔的身影，那身影带着淡淡的忧郁。他在一棵笔直的白桦树下伫立了几秒钟，而后低着头直朝教学楼走去。
    是莫凡？
    天啊！他看到了，他一定看到了……
    江雅雅的目光追随着他，心口狂燃着怒火，却有更多的疼痛……
    她快要不能呼吸。
    她的眼睛里只有莫凡。
    而近在咫尺间的俊美少年，冷邪着眼，轻轻摸了摸自己生平第一次被人打的脸，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渐渐离去的那个孤拔身影，嘴角突然咧开属于恶魔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