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深厚的感情呢。”执着手杖站在对面的那个棕发小男孩微笑着,他歪着头,用杖尾指了指天空中正在厮打的两个人:“不用担心他们吗?”
夏萝音一抬头,亚历克斯正好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甩下来,重重地撞击到地面。地面顿时陷入半米深,周边的碎块全部坍塌下去。悬在空中的男子并没有这么简单地放过他,而是直接跃下一脚重重地踩在亚历克斯的胸口。
日向袭的人偶想要上去营救亚历克斯,却被一拳打到了旁边的地面上,顿时动弹不得。
眼看局势一边倒,他们马上就要输了!就在这个时候夏萝音忽然执笔在空中画出一大道水流,直直地冲向那个男子。男子立刻翻身跳起躲开水流的攻击。等水停下来,夏萝音已经把坠在地面的亚历克斯扶起,她把手里的笔交给他:“画出适合我的武器。”
只这一句,就让周围的所有人全部呆住了。
身为笔的拥有者,居然把笔交给人偶,让人偶去画武器?!只听说过人偶利用主人画的武器争夺宝石,还从来没有听说过人偶为主人画武器战斗!
要知道,人偶战斗是不会受伤的,哪怕被打得支离破碎,也可以拼凑起来。因为他们是人偶,他们毫无生命力!而人不同,人会感到痛,会流血,会无法承受战斗带给他们的伤害!可是现在夏萝音居然要代替人偶的工作,站出来战斗!
亚历克斯也愣了一下,这表情本来不应该出现在人偶身上,但是他确实愣了一下。
当夏萝音摆正了姿态、握紧拳头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是他的主人宣布的命令,这是他必须执行的事情!
他立刻毫不犹豫地在空中画出一把比较老旧的英式火枪(火枪:用于近身战的火器。最早可能在五代时出现,最初是绑上火药喷火器的长枪。与敌人交战时,可先发射火焰烧灼敌兵,再用枪头刺杀),夏萝音握住枪把,用肩膀和胸口的力量顶住枪身……每发射一次,她的肩膀就会被撞击得很痛,而且这种火枪的威力并不大,速度又慢,瞄准也不够精确,往往开枪之后,敌人早就躲远了。
夏萝音一连追打了几次,终于忍无可忍地转过头:“把我上次画给你的火箭筒画出来!”
“是,主人。”亚历克斯记性相当好,那次的火箭筒他用得十分顺手,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武器。
当亚历克斯在画火箭筒的时候那个男子已经朝着他们冲了过来,夏萝音忽然后退两步,一把扯住了缠绕在亚历克斯胸口那朵花上的丝线,然后用力一抽,直接抽了出来。
线很细,有点像钓鱼用的尼龙线,而且是半透明的,上面有一些痕迹,好像是曾经用过的。
她已经顾不得这些,直接取下了头发上的水钻蝴蝶发饰,这个发饰很重,绑在细线上之后可以自由地来回甩动。
当男子手上的刀片甩出来的瞬间,她一下子挥动了细线,细线好像拥有了生命力,化做一条长蛇将刀片通通挡了下来!
夏萝音收了一下细线,然后转过头朝着亚历克斯看去。他已经将火箭筒的大部分都画出来了,只少了一个跟踪器。她低声吼道:“现在就给我,用不着跟踪器。”
笔一收,火箭筒就落到了夏萝音的手里,她重重地将它搁到地面上,然后调整距离对准那个男子就是一炮。强大的火力直接炸得旁边的树木粉碎,男子几乎是用尽全力才跃出了刚才所站的位置,整条手臂都被炸伤了,鲜血如同喷泉一样涌了出来。
棕发的小男孩一看到他受伤,脸上的神情立刻变得恼怒:“铁锦!我再三警告你,不要让这具身体受伤!”
“对不起,少爷。”那个男子挣扎着从地面站起。
小男孩几步跨过去重重在他脸上打了一巴掌:“少爷这个称呼也是你喊的吗?该死的,这一次回去,我要把你关在盒子里三天三夜!快点把宝石抢到手!还有你们这群饭桶,连两个式神都搞不定,要你们何用!”
他骂得非常响,在这一切都定格的游乐园里,甚至可以听到反复的回声。
在他要转身退离战场的时候忽然夏萝音出手一拳打在了他的腹部,这是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小男孩一下子蜷缩到地上,身体的疼痛几乎让他睁不开眼睛,连说话声都变得微弱起来。
那个男子见主人受伤,立刻就要冲过来,夏萝音直接拎起了小男孩的衣服甩到了火箭筒的旁边,然后摆正瞄准器指向了那个男子。
男子没有躲开,他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被踩在地上的人。
夏萝音抬起头来,微启了嘴唇道:“再见。”
“轰”的一声,男子的身体使天空都降落下红雨,好像散落的烟花,一片一片坠到地面,消失了光芒。
远处看着这一切的日向袭顿时一下子僵住了,他怔在那里……为什么会流那么多血?他……他不是人偶吗?可为什么像一个人类一样,会流那么多血?!
“因为他只是一具用死人做出来的人偶。”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另一个声音从天而降。日向袭向着旁边看,却看不到人影。他抬起头,那一片悬浮着蔷薇花的天空“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缝,随后噼里啪啦的结界碎片坠落下来,方朔臣就站在外面,他手里还抱着一沓文件,大概是还没有审核好的预算。“虽然他身上流着血,但那早就不是人类的血了。只是为了保存尸体的新鲜度而制作出来的防腐液而已。”
日向袭听到这里顿时感到一阵反胃:“居然有人用死人做人偶……”到底是恶趣味,还是想要做出十分逼真的人偶才这样?
方朔臣看了一眼被踩在地上疼痛不已的小男孩,随后扬起一个笑容对着夏萝音说道:“结界已经被打破了,我们走吧。”
在这个世界上,会愿意用死人做人偶的,也许是因为思念曾经死去的人吧。
又也许,便是想要这个人复活,才将他做成了人偶。只是哪怕真的成功收集到了宝石将这具死人做的人偶复活,那也早已不是原来思念的那个人了。
夏萝音受了很重的伤,圣德彼利亚学校的校医院不敢医治她,便将她送到了大医院里。背上的刀片已经被她拔下来了,因为太过用力,而且拔的方向有些倾斜,伤口裂得更大。她被推入了手术室缝合伤口。站在门口的日向袭不停地来回踱步……他很担心。
方朔臣抱着一堆文件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审核预算,他抬起头来看了日向袭一眼:“不必担心,那样的伤口是不会死人的。”
“你说得倒是轻巧,萝音可是女孩子,那会有多疼啊!”日向袭恶狠狠地瞪着方朔臣。
方朔臣忽然笑了:“袭,你越来越担心她了。”
日向袭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他背过身去看着窗外。“我只是……只是因为,萝音她救了我。因为她救了我,所以我才担心她。她用自己的后背,为我挡下了那些刀片……”不知不觉中他竟然已经握紧了拳头,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个女孩子为他挡刀,而且是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她毫不犹豫地将他护在怀里。
尽管她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推开他,骂他,羞辱他,但是她却会在最危急的关头救他。如果说夏萝音是厌恶他,为什么她又会救他?如果说夏萝音不厌恶他,为什么她总是三番四次地让他滚蛋?
他不想滚,不想离开,只想站在她的身边。
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了,几位医生从里面走出,日向袭立刻迎了上去:“医生,医生,萝音她怎么样?”
“她伤势已经稳定下来了,日向少爷不用担心。”那个医生恭敬地对着日向袭一鞠躬。日向袭咬了咬牙齿:“我要你们用尽全力医治她,不能让她有任何损伤!”
“是,少爷。”医生自然不敢忤逆他的意思,这所医院就是在日向家族的投资下才建立起来的。
方朔臣倒是头一次听到日向袭威胁下面的人,他不禁抿起嘴道:“你可不必担心了,医生救助病人,本来就是全心全意的。你这样担心,会让医生感到恐慌,到时候谁都不敢救她,那可惨了。”
“要是谁都不敢救她,这家医院就开不到明年了。”日向袭咬牙切齿。
医生额头冒汗:“是,是。日向少爷放心。”
“袭,你对她的担心已经超过普通伙伴的程度了呢。”方朔臣放下手里的文件,推了一下眼镜,“你喜欢她?”
就好像自己的心事被一下子戳穿了似的,日向袭更是不敢回头看他:“才,才没有!我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只是因为她救了我,所以我才担心她而已!你不要胡说,我才不喜欢像她那样的女孩子。”
“是吗?”正巧手术室的门打开了,夏萝音坐在白色的床单上被推了出来,她淡淡地回了他一句,“正好我也不喜欢你,所以以后不要总是出现在我的身边。”
他万万没想到刚才辩驳方朔臣的话会被夏萝音听到,原本红扑扑的脸一下子退尽了血色。他很想解释,很想告诉她……他并不是不喜欢她,他并不只是因为她救了他而担心……他……他是因为喜欢,他是因为喜欢她才这样担心,他恨不得那个受伤的人是自己!
可是看着慢慢被推远的夏萝音,声音好像哽住了一样,他无法开口,无法说话,只能看着她被越推越远,越推越远,一直到消失在白色的转角。
方朔臣看到日向袭苍白的脸,忽然叹出一口气:“她误会了,你可以去解释一下。”
日向袭一句话也不说,他就站在原地看着那转角。他知道,无论他解释不解释,夏萝音都不会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也许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在纠结着她对他的看法,纠结着她也许会误会他。但是无论他说什么,对于她来说都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在发表自己的意见而已,所以她并不当一回事,并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眼眶忽然有些湿润,他无法让自己流下眼泪来,但是看着那白色的转角,却已经是一片模糊。
夏萝音躺在病房里,后背上的伤口已经缝合得差不多了,再稍微休养半个月,就可以出院了。
病房的玻璃窗是打开的,白色的薄纱窗帘不断地被风吹起,好像天空的云朵在上下浮动。她伸手要取旁边柜台上的茶杯,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够不到,正要爬下床去,忽然病房的门开了。她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黑色衬衣的少年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有一些阴晴不定,眉头紧皱着。是那个蕾丝短裙人偶的主人,之前在游乐园,她差一点将他杀死。
“为什么?”少年倒没有做出任何过分的行为,他就站在门口,眼神带着憎恨,“为什么你会救他?”
你不是很冷血吗?不是可以把他推到马路中间差点让他被车撞死吗?
为什么对另一个人,却可以用自己的性命去相救?只是因为他们在同一个学校里、同一个班级里吗?
当她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推开的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会这样死去!
夏萝音收回了手,她没有看他,只是盯着柜台上的那只茶杯,茶杯里倒了水,似乎是温的,还冒着白气。“因为他与你不一样,对我而言。”
对她而言,华夙阎是一个想要杀死她的陌生人,他伤害过她,也差一点让她受伤、让她死亡。而日向袭不一样,尽管他幼稚,做事从来都不考虑,总是出错,总是会惹一大堆麻烦……但是他却是真心想要救她,想要保护她,哪怕到最后还是要夏萝音出手护在他的身边,至少……他想救她的心意,一直留在她的身边。
只有这点,就足够了。
银灰色的天空,有一片晚霞的光芒覆盖了偌大的整个城市。高低起伏的大厦,每一块玻璃窗里都映出不同的影子。一幢八十一层高楼的顶上,站着一个少年,他垂着眼睑看着下面的城市,忽然觉得一切仿佛变得这样陌生。
他以为,他拥有了很多东西。
可是在今天,他忽然发现……自己曾经拥有的,也许一切都不是真实的。那些所谓的朋友,那些所谓的同伴,每一个都臣服在他身边,可是当自己真正遇到危险的时候,有多少人会舍命相救?
——医生,我的儿子怎么样?你一定要救救他,你一定要救救他!
——夫人不必担心,小少爷已经度过危险期,只是他的身体十分虚弱,必须尽早进行手术,否则马上又会有危险。
——移植手术的成功率是多少?
——如果是近亲又是同血型,手术成功率我可以保证在百分之六十以上,如果不是近亲的……那应该会有一个磨合期,如果小少爷的身体无法接纳新移植的器官,那将会十分危险,甚至让小少爷送命。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必须……必须要用近亲的吗?可以用别人的,其他人的不行吗?我……我担心我的身体也会……
担心自己的身体也会遇到危险,所以到最后仍旧没有救他。哪怕成功率只有百分之零点一,也不愿意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捐出来,救她唯一的儿子。
站在屋顶的少年忽然脚尖一点跳到了栏杆上,天空开始渐渐暗下来,太阳也几乎完全沉没在地平线以下。他俯瞰着整个城市,有一架喷气式飞机正好从头顶穿过,白色的烟雾一路划过天空,好像要把这个世界切成两半。忽然,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面无表情地接起电话,是管家的声音:“少爷,今天是夫人的生日,晚上要在查科特斯酒店举办晚宴,夫人请您一定要及时参加。”
“是吗?”少年冷冷淡淡地回了一句,“她的生日,与我无关。”
“少爷,夫人今晚的晚宴,其实是为了——”
“嘟嘟……”
管家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就已经挂断了电话。十年前动了那次手术,他用尽自己的全力活了下来,从那一刻开始,他就再也没有同他的母亲说过一句话。呵呵,在这个世界上,有这样残忍的父母吗?纵然他并不是想要苟且偷生,利用别人的馈赠而活着,但是至少……不要让他亲耳听到这些残忍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