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江成屹和陆嫣领证, 当晚江母就邀集江家一众老友开了个party, 又是开香槟, 又是征集婚礼建议的, 高兴了一整晚。
不仅如此, 在开完party的第二天, 江母还立刻就着手筹划婚礼。
江成屹和陆嫣都希望婚礼从简, 但显然这件事他们两个都说了不算。
跟陆嫣的妈妈商量后,最后江家决定把婚礼时间定在明年开春,江母本就天性浪漫, 加之人逢喜事精神爽,从酒店到请帖,事事都恨不得亲自过问。
唯有一件事:就是蜜月, 完全得看两个孩子自己的意思, 无法由她替他们做主。
为了这事,她一大早就打电话过来确认。
江成屹正琢磨着怎么回, 陆嫣的电话也响了, 江成屹不得不打开落地窗, 走到露台上:“陆嫣还没跟单位请好假, 我这边也还要再看看。”
“可是我听说因为破了重案, 你们局里要给你们组表功。” 江母很自豪,“何况结婚可是人生大事, 局里怎么也不会不批假的,对了, 下个周末我和你父亲要去拜访陆嫣的爸爸妈妈。”
“嗯。” 江成屹默了一下, “这事我和陆嫣知道。”
陆嫣的爸爸妈妈离婚多年,尤其是陆嫣的爸爸前一阵子还三婚了,这次见面会有多特殊,几乎可以想见。一个处理不好,场面就会变得十分尴尬。
“放心。”江母显然已经经过周详的考量,“我和你爸爸做了很多安排,也都事先跟陆嫣的爸爸妈妈商量好了,肯定不会有问题的。你们到时候也早点过来,我们一家人好好在一起吃个饭。”
母亲语气很轻松,但江成屹早前见过他几个哥们儿结婚,很清楚在或隆重或温馨的婚礼场面下,都经过了怎样的苦心经营。
“谢谢妈。”
透过落地窗,他远远望着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的陆嫣,暗想,母亲一定是对陆嫣很满意,才会对他们结婚的事这么上心,他不由得在刚才那句“谢”里加上了陆嫣的那一份,因此也就显得格外郑重其事。
江母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欣慰,怔了好一会,才笑说:“傻孩子。”
***
数日后,十二月二十二,农历冬至。
天还没亮,s市下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没下雪之前,s市已经连阴了好几天,太阳被都厚薄不均的云层所覆盖,每天都灰蒙蒙的。
到了这天,扯絮般的云层终于被风彻底吹散,暖融融的冬阳慷慨地照向大地,雪白的地平线上滚着一长溜金光,晶莹又刺目。
到了陵园,陆嫣跟江成屹下车,吸了一口寒浸浸的空气,就和江成屹并肩朝邓蔓的陵墓前走去。
按照邓家的习惯,孩子每年都过农历生日,邓蔓的生日又恰好在冬至前后,因此自从八年前发生意外,陆嫣和唐洁每年都会在这时候过来看望邓蔓。
到了那,除了邓蔓父母和唐洁,还有好几个六班同学。
随着程舟案的公开审理,不少人都知道了八年前的真相,也知道经过连续半月的审问,嫌犯终于开始交代案情,换言之,案件的明朗化指日可待。
“陆嫣,江成屹。”看到他们,唐洁走近。
她脸上戴着大黑墨镜,情绪比平时显得低落。
而得知邓蔓的案子正是由江成屹负责,班长刘勤和其他几位同学惊讶之余,还感到钦佩,忙过来打招呼:“来了。”
短短两个字,无言的感伤。
江成屹将手里的那束鲜花放到邓蔓的墓前。
陆嫣在他旁边默然站了一会,蹲下身子,静静注视着照片上的少女。
跟八年前一模一样,照片上的邓蔓还是那么恬静温柔,一点都没变。
她将那支笔放在唇边吻了吻,仿佛要把它郑重地收藏在心里,然后抬手,轻轻抚摸照片。
“程舟认罪了。”
邓蔓的妈妈一直捂着嘴无声啜泣,听到这话,不禁放声痛哭起来。
邓蔓父亲仰头想让泪水回到眼眶,最后还是泪流满面。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真相和公道来得虽迟,但到底还是来了。
树枝上的鸟儿被哭声惊动,扑棱扑棱往碧蓝的天空直冲而去,最后化作一个小小的黑点,钻进蓬松大朵的白色云团。
从陵园出来,邓蔓的父亲和母亲一路无言相送,到门口,唐洁替陆嫣紧了紧大衣的领口:“走吧,别错过了飞机,玩得开心点,路上注意安全。”说话时带着浓重的鼻音。
陆嫣跟江成屹对视一眼,说:“大家都保重。”
“嗯。”
走了一段,邓蔓妈妈突然含泪说道:“谢谢!”
陆嫣讶然回头,邓蔓妈妈脸上努力挤出微笑,正在身后看着他们。
陆嫣胸口仿佛堵着一团棉花,虽不知邓蔓妈妈这句话是对她还是江成屹说的,还是微笑点点头,然后握紧江成屹的手,大步往前走去。
***
机场。
陆母和江母到得比江成屹陆嫣还早,见两位正主迟迟不出现,怕误了登机,格外焦急。
正要催第五个电话时,两人终于出现了。
“你这孩子。”陆母一把拽过陆嫣,“平时还挺稳重的,今天怎么回事。”
陆嫣没提去看邓蔓的事,只说:“这不赶上了嘛。”
陆母还要说,江成屹护妻心切,对丈母娘笑了笑,解释说:“不怪她,是我单位临时有点事。”
陆母的脸色这才阴转晴。
江母拉过陆母耳语几句,两人同时露出神秘的微笑。
江成屹看在眼里,颇觉不妙,拉着陆嫣就往里走:“再不走的话,就只能等下一趟了。”
刚走一半,就听见母亲在后面欢悦地说:“儿子!加油!”
加油什么?他和陆嫣古怪地对了个眼。
“希望回来就有小屹屹和小嫣嫣的消息。”陆嫣的妈妈笑着补充。
呵呵。江成屹保持微笑。
那是不可能的。
经过十来个小时的飞行,于下午三点抵达旧金山。
陆嫣想去的地方太多,但因为读书交换期间去过德国,还趁机在欧洲做过深度旅行,因此她纠结来纠结去,最后决定去美国,计划从加州一路玩下来,到夏威夷收尾,虽说不到二十天的时间,但也勉强够用。
江成屹对这个提议表示反对。
陆嫣说:“反对无效。”
其实从很小的时候起,江成屹就被他母亲拉着满世界飞,无论去哪对他来说都没区别,见陆嫣坚持,最后还是屈服了。
习惯了国内的隆冬,乍一见到加州的炽目阳光,陆嫣还有些不习惯。
江成屹带她去码头吃海鲜,在当地见朋友,到处游逛,短短几天时间,陆嫣就把旧金山的美食吃了个遍。
他们到洛杉矶,按陆嫣来时的计划去拜访教授。
他们飞到纽约,吃犹太早餐和hummus place。
他们到夏威夷,白天玩各种水上项目,晚上在房间里胡天胡地。
时间过得飞快。
临回国前两天,陆嫣计划到免税店买礼物,早早就起床到浴室里洗漱,却半天不肯出来。
江成屹等了好一会,忍不住敲门:“陆嫣你掉厕所里了?磨蹭什么呢。”
门开了,陆嫣一脸沮丧,闷闷地说:“江成屹,你上次在哪买的避孕套?是正规品牌吗?假货吧。”
江成屹心里一咯噔:“怎么了?”
陆嫣举起刚才在drug store里买的验孕棒,问到他面前:“这是什么?”
江成屹头微往后仰,目光落在那两条横杠上,错愕了几秒,很快就明白过来那意味着什么。
然后他立马也怒了:“这不是坑爹吗,有这么玩人的吗?”
见她不高兴,他安慰她:“避孕套会出现问题,验孕棒也有可能出现问题,等回国我们上医院好好检查检查。”
说不定是虚惊一场。
晚上,陆嫣还是很沮丧,可是两个人路过岛上的婴儿用品店时,江成屹的目光已经不由自主往里面飘了。
“看什么看!”陆嫣愤怒地强行扳过他的脸,前面是谁极力主张暂时不要孩子的?
江成屹宽容地不跟她计较。
他下午上网研究了半天,大致推算了一下陆嫣肚子里宝宝的日期,从那一次同房到现在,约莫已经过了四五十天,早孕反应快来了,这女人出现任何异常情绪都可以理解。
果然,头天晚上这女人还咕咕哝哝失眠到半夜,到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情绪明显出现了好转。
去机场的路上,还神秘兮兮地问他:“你觉得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哪知道。”他无语,“反正只要是你生的,男孩女孩我都喜欢。”
陆嫣对这个答案表示满意。
到了机场,她接连收到了两位妈妈的短信:“快上飞机了吗?明天什么能到国内?”
可怕……
她几乎可以想见两位妈的反应,情绪反而急转直下,“江成屹,我们可不可以投诉那个避孕套厂家?”
“陆嫣你能正常点吗?”他扳过她的肩。
她突然热泪盈眶:“江成屹,我怕我做不好母亲。”
他怔住,替她拭泪:“要是你还做不好母亲,世界上就没几个能做得好母亲的了。”
陆嫣深思熟虑了几秒,终于点点头:“这话好像很有道理。”
两个人在免税店闲逛,陆嫣给每一个人都买了礼物,除了双方父母、唐洁大钟,还有邓蔓的父母和小妹、喻博士、导师、同事,连老秦和小周也有份。
当然最后也包括好些软绵绵的婴儿服。
江成屹虽然没明确说想要男孩还是女孩,可江成屹见陆嫣挑的全是蓝色白色,很不满意,又自作主张加了好多套粉色小衣服。
陆嫣在一旁看着他结账,脑补了一下江成屹哄女儿的画面,第一次对肚子里的新生命产生了浓浓的期盼。
两人等飞机,陆嫣有些困倦,倚在他肩上。
他把衣服脱下来给她盖上。
她手机响了,进来好几条微信,第一条内容显示在屏幕上方:“恭喜陆医生,你已经成功通过全国病例竞赛初选,顺利进入全国总决赛,接下来敬请大赛方的决赛消息。”
“是医院的通知么?”陆嫣闭着眼睛说,“帮我看一看好不好。”
江成屹试着输入密码,第一次用的她的生日,不对,换了他的生日才解了锁。
“第一条是通知你进入了决赛。”
“哦。”陆嫣还是没睁开眼睛,嘴角却翘了起来。
第二条是陆嫣妈妈发过来的。
“嫣嫣。我在你南杉巷的房子这边打扫,衣柜里有一个大箱子,里面好多东西,挺占地方的,妈妈给你一件一件收到抽屉里去吧,你记得妈妈都给你放哪了,回来别找不到。”
接下来就是陆嫣妈妈拍的箱子里的几张照片。
一双用玻璃纸封好的红色漆皮蝴蝶鞋。
一只用空了的chanel唇膏。
一只小小的镶钻女士手表。
一个首饰盒,里面是一条“j&l”项链。
都是他当年送给她的,每一样都曾经在他记忆中烙下过痕迹,八年过去,它们跟他记忆中一样完好,连颜色都璨亮如新。不用想,也知道它们都经过了主人怎样的一番苦心保存。
陆嫣没等来江成屹的回答,睁开眼睛,凑近说:“就一条微信么。”
看清图片,脸微微一红,一抬眼,江成屹正用一双黑幽眸子似笑非笑望着她。
就在这时候,广播通知登机。
江成屹心情空前的好,拉着她起来:“走吧,陆同学。”从今往后,他们还有很多个八年,可是他们会一直紧握彼此的手,再也不松开。
她满足地叹口气,与他相视一笑,往人潮中走去。